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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诛砂-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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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慈祥的老人说出的话可真一点也不慈祥。

    但这一点也不让人奇怪,屋子里的人也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反而都是理所当然。

    对于一个曾经的丹主,如今在谢家还是说一不二的人来说,打断一个人的腿,将一个人投进蛇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在她年轻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的这样做过。

    谢柔嘉看着靠近的老妇人,清晰的闻到酒味。

    是的,祖母不仅性子骄横,而且还酗酒;就在姐姐出事的后的冬天,一次醉酒后再也没醒过来。

    “肯定是这些丫头们照顾不到。”祖母坐直身子,哼了声,又看着谢柔嘉笑眯眯说道,“这些没用的东西,祖母把她们都拉出去打死给嘉嘉出气好不好?”

    打死?

    祖母说话可不是玩笑。

    姐姐死了之后,这些丫头被扔到后山活活烧死,也一多半是祖母下的命令。

    她们已经被烧死过一次了,还要再被打死一次?

    “不!”谢柔嘉尖声喊道,转身跑回去拉下帐子,躲在了床上。

    “母亲,您别添乱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敢这样说谢老妇人。

    “嘉嘉就是梦魇了。”

    谢老夫人撇撇嘴。

    “做个梦也能吓到,咱们谢家的女孩子哪有胆子这么小的。”她说道,“都是你养孩子的法子不对,生生把孩子们拘坏了。”

    “这法子可不是媛媛想来的。”一旁的祖父听到了忙插话说道。

    谢柔嘉的母亲闺名媛,法子不是她想的,那就只能是谢媛的丈夫想的。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人都神色古怪,或者低头或者看向外边。

    祖父不喜欢父亲。

    躲在被子里的谢柔嘉想到。

    这在家里不是什么秘密,祖父记在族谱上的名字是谢华英,他真实的名字,或者说招赘入谢家之前的名字,叫做王松阳,和谢柔嘉曾祖父是亲戚。

    谢柔嘉的曾祖父族谱上名字叫做谢存章,入赘前的名字叫做赵明义,是开阳最大的朱砂主赵家的子弟。

    这也算是世代联姻了。

    祖父原本想好了,女儿谢媛的丈夫还从赵家的亲戚中选择,让两个家族的利益结合的更紧密更长久。

    只是没想到这个安排半路被谢柔嘉的父亲,族谱上叫做谢文兴,真实名叫刘秀昌的外来秀才打乱了。

    刘秀昌是京都人士,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家,到他这一代除了清名什么都没了,刘秀昌十七岁收拾行囊各地游学寻隐士圣人,结果隐士圣人没找到,在一次树下与人辩学的时候,被骑马游山的谢媛看到了,一见钟情,非他不娶。

    祖父自然是暴跳反对,族中其他人也是不同意的。

    但无奈刘秀昌不仅迷住了谢媛,还讨了祖母的欢心,有了祖母发话了,别人的反对也最终不了了之,就这样刘秀昌取代了赵氏进了谢家的门,成了谢家这一代的大房大老爷。

    这样的父亲能得到祖父喜欢才怪呢,一辈子和父亲不对眼,所以后来祖母死了,母亲正式成为丹主,父亲成了大老爷,祖父退位,族中握有的权利也被收走,母亲因为自来谢家教养的规矩跟父亲不亲近,赵家对他的支持淡去,祖父闷闷不乐仅仅一年就病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死了的亲人都聚在一起了,可是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死了,反而认为是她疯了。

    谢柔嘉将头埋在膝头默默流泪。

    其实这样不错,他们忘了自己犯的错,忘了后来发生的事,那些都是不好的事,忘记了更好。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屋子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母亲和祖母在争论要不要请庙里的师傅来看看。

    “曲家的养的法师很厉害,专治小儿惊厥。”

    “呸,专治小儿惊厥的是咱们家的朱砂,曲家算个狗屁。”

    “母亲,嘉嘉这是掉魂儿了,要招魂。”

    “招魂也是咱们祖宗的厉害,我来给嘉嘉跳个招魂舞。”

    “母亲,你喝酒喝得脚都软了,别说给嘉嘉招魂了,你自己都能跳没了魂。”

    她们说话,屋子里便没人再插话,虽然只有两个人说话,屋子里也有些乱哄哄。

    “好了好了,我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有男声打断了她们的争论。

    是父亲。

    谢柔嘉不由竖起耳朵。

    外间屋子里响起了更多的询问,但很快脚步声乱乱。

    “你行吗你?”这是祖父的嘀咕声。

    “真不用找法师来吗?”这是母亲担忧的询问。

    “不用不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父亲清朗的声音说道。

    屋子渐渐的安静下来,有脚步向内室走来。

    “嘉嘉。”

    父亲的声音在帐子外响起。

    “江铃都跟我说了,原来你做了这么可怕的梦啊。”

    谢柔嘉掀开被子。

    “不。”她哭道,“不是梦,那是真的。”

    帐子被掀开了,父亲坐在了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父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你们都忘了,都不记得了。”谢柔嘉哭道,看着父亲年轻的脸,年轻的有些陌生的脸,还有那满满的从未见过的关爱。

    是关爱是担心,不是失望不是漠然和厌恶。

    父亲看着她笑了笑,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那是以后的事,是不是?”他问道。

    谢柔嘉流泪点点头。

    “以后姐姐会死,我和你母亲都会死,是不是?”父亲又问道。

    “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你们都不会死。”谢柔嘉哭道。

    “那以后嘉嘉还会害我们吗?”父亲问道。

    谢柔嘉摇头。

    不会,不会,她死也不会。

    “那就行了。”父亲笑了,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嘉嘉不会害我们,我们也不会死,那,嘉嘉还怕什么?”

    谢柔嘉一愣。

    “可是,我们现在都已经死了。”她又哭道。

    “不是,现在才是现在,现在我们都活着,死了的是过去。”父亲认真说道,“过去了,就过去了。”

    现在?过去?

    谢柔嘉再次愣住了,父亲拉起她的手。

    “来,嘉嘉。”他说道,“父亲带你看看现在。”

    看看现在?

    谢柔嘉怔怔的被父亲拉着下了床,走出了屋子,先是在家里看花草逛楼阁,然后出了家门,去逛了街市,还带她骑马上山。

    她在街上买了新扎的兔子灯,吃了热乎乎的糖人,骑在马上抓着马毛飞奔,感受着夏日的风,看着满山的浓绿,挖了野菜,编了花环带。

    然后父亲带着她见家里的人。

    丫头们不再避着她,跟她笑吟吟的问好,她和母亲姐姐一起吃饭,一起歇午觉,晚上父亲母亲会陪她和姐姐在院子里看星星,母亲还陪她一起睡,给她打扇子唱巫歌。

    再过了几日她开始跟着父亲母亲姐姐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抓了一把糖果子给她,祖母则将墙上挂着的宝剑给她。

    父亲出门谈生意也会带着她,她见了二叔祖父和西府的三叔祖父,看他们端着茶壶呼噜呼噜的喝茶,一面半眯着眼听各号的大掌柜们说话。

    她坐在屏风后,玩着三叔给的木偶娃娃,一面听着四叔低声笑哪个大掌柜说错了话,哪个大掌柜坐在后面打瞌睡,哪个大掌柜又在外边偷养了一房。

    “说什么呢。”三叔喝断四叔,“嘉嘉在呢。”

    才成亲的四叔对着她哈哈笑,让小厮给她从街上买来更多的吃食玩物。

    没有人说她病了,没有人说她中邪,也没有人说她疯了,所有人都似乎忘了她说的那些话,一个月后,谢柔嘉站在院子里,看着被小丫头拥簇着去上学的姐姐,听着屋子里父亲和母亲说笑,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现在,父亲带她看的这现在,真实的现在。

    姐姐还活着,父亲母亲还没有对她失望,家宅安稳,族人和睦。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她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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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宠溺

    六月末天气十分炎热,动一动就能出一身汗,更别提跑了。

    江铃满头大汗的穿过院子,手里还举着一个竹竿。

    “二小姐,二小姐,抓到了,抓到了。”她说道,将手里的一只蝉递过来。

    谢柔嘉伸手接过。

    “这么小?”她惊讶的问道。

    旁边的丫头们也都忙探头过来看,看到被江铃绑了红线拴着的蝉,指甲盖一般的大小,都跟着惊讶嬉笑。

    有的说把它挂起来,有的说订起来,有的说拿去给大小姐看,唧唧喳喳的热闹。

    谢柔嘉松开了手,蝉带着红线飞走了,丫头们吓了一跳,喊着要去捉。

    “不要。”谢柔嘉说道,垂下手。

    丫头们便忙都住了手。

    “小姐不喜欢玩蝉了?”一个丫头不解的问道。

    以前她最喜欢捉蝉玩,但自从姐姐死了以后…。

    不,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她就不喜欢了,她不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乐了。

    “不喜欢。”谢柔嘉说道,转过身就走。

    丫头们面面相觑忙跟上。

    “那我们去钓鱼吧?”江铃让竹竿扔到一边,又提议道。

    “不。”谢柔嘉说道,穿着木屐在青石路上踩的呱嗒呱嗒响。

    这是父亲给她亲手做的屐鞋,说是穿着这个走动有声音响,而梦里是不会有响声的。

    “那小姐你想做什么?”江铃问道。

    她想做什么?

    谢柔嘉有些茫然。

    那一场梦,清晰的在她心上烙下痕迹,真实的过了一辈子,尝遍了酸甜苦辣,为人妻为人母,现在怎么也不知道十一岁的孩子该做什么。

    “我去找姐姐。”她说道。

    来到母亲的院子时,谢柔惠刚歇了午觉起来,正在梳头,看到谢柔嘉进来,母亲将手里的篦子递给一旁的丫头木叶,笑着拉住了谢柔嘉的手。

    “你不睡午觉,去玩什么了?”她说道,拿下手帕给谢柔嘉擦汗,“看玩的这一头大汗。”

    “没玩什么。”谢柔嘉说道,贴着母亲站着。

    丫头有的端来茶水,有的过来打扇子。

    “水好了,二小姐可以洗洗,然后睡一觉了。”木香说道。

    她的话音落,便听见谢柔嘉笑了。

    “母亲,我都想要生病了。”

    待听到这句话,大家的视线便落在内里,坐在床上梳头的谢柔慧从镜子里看着这边笑。

    “瞎说什么。”母亲说道,“快些梳头,去上学。”

    谢柔惠便叹口气,蹙起小小的眉头。

    “好累啊好累啊。”她捧着脸说道。

    母亲没理会她,谢柔嘉却点点头。

    是啊,姐姐的确很累,从六岁开始用功,一切都为了十三岁那年参加第一次祭祀。

    那是代表着下一任丹女的正式露面的祭祀,对谢家来说,甚至对整个巴郡之地来说,都是大事,各大朱砂世家,官府,甚至京城的皇帝都会派人来参加,谢家上下没有人敢懈怠。

    只要熬过这一次祭祀,这样辛苦的日子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梦里,姐姐死在了十二岁的时候,十三岁的祭祀,代替姐姐的她在母亲的安排下惊了马崴了脚,所以只在祭台上站了站,仪式是由母亲替她完成的,虽然解释合理,但到底是引起了很多非议。

    谢柔嘉跑到内室,站在床边看着谢柔惠。

    “姐姐辛苦了。”她说道。

    谢柔惠嘻嘻笑,伸手捏她的鼻头。

    “那你替我辛苦好不好?”她说道,眼睛亮亮,凑近她压低声音,“待会儿你还替我去上学。”

    谢柔嘉瞪大眼。

    是啊,因为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说话声音也一样,所以姐姐常常会让自己替她去做一些事,当然姐姐也会替她做很多事,上学也自然互换过,只是,每次都会被发现,因为样子声音一样,但学问不一样,先生被她们姐妹蒙骗过一两次后,就知道了她们姐妹的把戏,常会考一些问题,结果她总是答不上来。

    然后姐姐会被从花园里揪出来,和她一起在学堂里罚站。

    “还想骗我?骗我之前也先把你妹妹教好了。”先生生气的拍着几案训斥。

    “都怪我,都怪我,我下次一定先教好妹妹。”姐姐会一脸自责的说道。

    谢柔嘉咧嘴笑了。

    “那姐姐你得先教我怎么哄过先生。”她也压低声音凑近姐姐说道。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碰头凑在一起笑,一旁的丫头看着有些眼晕。

    “惠惠。”母亲在外边摇着扇子看她们,“又哄你妹妹做什么呢?”

    谢柔惠伸手掩嘴,谢柔嘉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二人一起扭头看向母亲。

    “没有。”她们齐声说道。

    明明是两个人的声音,但听在大家耳内却只有一个声音,只是略大些。

    “没有什么?”

    母亲还没说话,门外有清朗的男声笑道。

    丫头们打起了帘子,响起了一片问好。

    “大老爷,五爷。”

    当听到门外的声音时,谢柔惠跳下床,谢柔嘉也转身向外跑去。

    “五叔叔!”她们一前一后的站在了门边,看着正迈上台阶的人。

    走在前边的是父亲,紧跟着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三四的男子,穿着深紫广袖夏袍,随着走动衣抉飘飘,圆脸圆眼,和谢大夫人面容相似,此时正带着笑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姑娘。

    “啊呀,这个。”他停下脚,皱起眉头,“别说,谁也别说,让我来认。”

    谢柔惠笑了站直了身子,而谢柔嘉则忍不住鼻头一酸。

    这是五叔叔谢文俊,是二叔祖父的次子,都说侄子随姑,这个五叔叔长得和祖母最像,和母亲三叔四叔站在一起都会被认作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反而和二叔像是堂兄弟。

    而且五叔也在梦里对她最好的人,是家里知**中唯一一个见了她不露出厌弃神情的人,当初她生下兰儿大病一场差点没命,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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