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物语-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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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后,是雪蝶一族里最美的人。”枯月望着她,怔忪片刻,揶揄道,:“可是你看看你,好像完全没有继承你母后的优点。”
“你也是蝶妖?”落叶先是一愣,继而重重擂了枯月一拳,撅着嘴愤愤道:“我只是懒得打扮!”
枯月连声道:“好吧好吧,我姑且相信有一天你会跟你的母后一样美丽……”他顿了顿,突然转了话题,“可据我所知,你的父母是被一只鬼面蛛吃掉的,king救了你,并把你养大。”
“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还很小。”落叶有点茫然,“听king说,他曾把我寄养在一对人类夫妇那里一段时间。那天不知道怎么的,招来了我们蝶妖的死敌,鬼面蛛。虽然king及时赶来,可还是没能救下他们。”随着回忆的延伸,落叶脸上渐渐浮出一丝难过,“我依稀记得,那对夫妇在那个大怪物杀来的时候,拼命地保护我,一直到最后,他们本来可以扔下我跑掉的。”
枯月的神情,刹那地僵硬。幸而落叶看不见他此时的异常,很快,他恢复常色,问:“那你还记得你父王跟母后发生了什么事么?”
落叶摇头:“我最完整的记忆,从跟随着king浪迹天涯开始,直到在月城安定下来。之前的事,真的不是太记得了。”
“也是。”枯月自嘲般地笑笑,低声自语,“那时候你还太小。何况那样的场面……你不记得更好。”
“你说什么?”落叶凑过来问。
“没什么。”他瞬间转移话题,指着那几从星光槿道,“咦,它们发光了呢!”
闻言,落叶得意地一笑,说:“看吧,我说等到太阳下山,你一定能知道星光槿的奇特之处的。它是月城里,我最喜欢的花了。虽然看不见,可我的指尖能从它们的花瓣上按决到……”她把手指温柔地放到尚未开放的白色花蕾上,“嗯,感觉到希望!”
枯月看着这一丛丛在夜色下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花,一朵一朵,若跌下凡间的星光,等待着被人捧在手心,再放进心里。
“这么多年,其实king过得并不快乐,我都知道。”落叶有些落寞地收回手指,此刻的她,突然不再是那个坐在房顶的疯丫头,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成熟的,心里住着一个男人的女人。
这种突然的转变,只持续了一个很短的时间,她旋即嘻嘻一笑,说:“所以我才要尽快把生日礼物完成,送给他,他一定会开心的!”
“嗯。生日礼物总是会让人开心的。你加油哦!”枯月拍拍她的脑袋。
以他的年资,足以当落叶的长辈了吧。枯月苦笑,紫眸似是掀起了深重的狼,陷入了对一场旧事最本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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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掠夺是一种本性,在所有有野心,有贪欲的妖怪,甚至人类的血脉里暗涌不止,只等爆发的一天。
一千年前的夕阳下,昭虹界里的那条蜿蜒千万年的彩影河,被一片赤红遮盖了原本的颜色,巍峨矗立,苍翠终年的山峦,疮痍满目,怪味刺鼻的烟雾,在每一处被强大的攻击毁得体无完肤的土地上肆意横陈。
“跑!快跑!”父亲淌血的脸,被快速逼近的火光与入侵者们的吼叫声湮没。哥哥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拽着枯月,在密林里狂奔。身后,追兵不息。
一直跑到昭虹界里地势最低的知寒谷,哥哥指了指谷底那方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用力握住枯月的肩膀:“日落之后,你一旦看到潭水瞬间变成了白色,即刻带着小妹跳进去,憋住气,一直沉到潭水最深处,那里有一条通往人界的秘道,到了人界,你们就安全了!记住,一定要照顾好小妹!”
“哥哥你呢?”尚是少年的枯月,一把抓住打算回头的哥哥。
“我得回去。王城被困,那群龌龊的蜘蛛妖还有他们搬来的人类帮手,一定不会放过王与王后,还有小公主。”哥哥擦去了从额头上滴下的血,看定枯月,“小月,一定记住哥哥的话!我们夜蝶一族,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保卫我们的家,是天职。”
山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枯月一手搂着妹妹,一手紧紧抓住暗河里凸出的岩石,双双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暗河离洞口很远,他看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可是激烈的打斗声,却沿着洞里每一个弯道清晰传来。
妹妹在他怀里不断发抖,她还是个小孩子,连背上的蝶翼都未长完整。枯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暗河的河水哗哗流过,洞外的动静渐渐止息。枯月心如乱麻,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抓住岩石的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让妹妹留在河边,自己蹑手蹑脚跑到了洞口。
在他心目中,父亲与哥哥都是夜蝶里最骁勇善战的武士,这么多年来,他们跟整个夜蝶族一道,保卫着由雪蝶王统领的昭虹界。然而,这一次的入侵者比从前任何一个都强大,那群常年蛰伏在幽暗湿地里的蜘蛛妖们,积蓄了多年的力量,不但全军出动,还跟人界那些心怀叵测的术士们结成联盟,两派合力,誓要攻陷昭虹界。
虽然枯月还没有资格当一个真正的夜蝶战士,像父兄一样行使夜蝶族的职责,虽然他也清楚这次的战争跟从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可他依然坚信夜蝶们不会输给这些卑劣的入侵者。可是这次,他错了。
压制已久的欲望一旦有了爆发的机会,注定会催生出比最凶恶的妖魔更可怕的东西。那些不甘于在自己促狭土地里卑微生活的蜘蛛妖,那些人界里妄图拿到的雪蝶妖刀、征服妖魔界,继而再一统人间的术士们,终于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而这次机会,恰恰是雪蝶王的亲弟弟给予他们的。他一直以一种温文尔雅的状态生活在所有人眼里,所有人只看到他的与世无争,看不到他内心最深处对王位的渴求,对哥哥的嫉妒,以及憎恨。他悄悄解开了雪蝶王布在昭虹界四周的防御结界,为敌人们打开了一扇给蝶族招致灭顶之灾的大门。
当然,这一切,都是年少的枯月无法理解的。
此刻的他,呆呆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山洞外,看着地上那道鲜艳的血痕,上头沾染着点点的暗蓝色的光斑。这是夜蝶翅膀上的磷光。
地上,到处都是激烈搏斗之后的痕迹,有剑痕,有毒液烧出的大洞,还有残缺不全的符纸。空气里是腥热的味道。
哥哥留下的血,朝另一个方向延伸。哥哥一定被抓走了,枯月的脑中一片空白。
“二哥……”妹妹脸上挂着泪花,从山洞里怯怯探出了脑袋。枯月抬头看着天边,夕阳只剩一条金色的线,那黑色水潭里,偶尔冒出一串奇怪的水泡。
“回山洞去!”枯月对她吼。
“不要!我要找大哥,找爸爸!”妹妹拼命摇头。
“回去!”他冲过去把她往山洞里推。
“不要!”这小小的人儿,倔强地抠住山洞的边缘,指甲沁出了血,“妈妈睡之前跟我说过,一家人不能分开!”
枯月一愣。三年前,母亲临终前,的确拉着他们兄妹跟父亲的手,说过这句。他一横心,将妹妹背起来,撇着腿朝血迹指向的方向飞奔。
一路上,同族们的尸体比比皆是,村落房舍,无一完好,惨景触目惊心。一直追到王城附近的祭台,他被蜘蛛妖们特有的浓重妖臭们熏得睁不开眼睛,在一片嘈杂中,他停下脚步,躲在离祭台不远处的密林里,紧张地窥视。
几个穿着奇怪袍子的人类,跟那只带领了无数部下的鬼面蛛王窃窃私语。他们身后高高的祭台前,一张闪着诡异光芒的巨大蛛网,死死网住了好几个抵死挣扎的人。枯月从蛛网里,看到了父亲与哥哥。怀里的妹妹情不自禁想喊,却被他及时捂住了嘴。
“这些夜蝶战士,充其量是雪蝶王手下的看门狗,没有什么用处。”鬼面蛛王挥动着他丑陋的肢脚,指着网里的俘虏,继而瓮声瓮气地怪笑,“不过,你们的符咒果然厉害,要不是你们协助本王,要打败这群走狗,估计没那么容易。这样吧,他们的精元,就送给各位道长助长功力吧。”话音刚落,鬼面蛛王从口里吐了一根白丝,穿过蛛网,蛇缠到其中一个夜蝶武士身上,一甩头,生生将其从蛛网里拖了出来,扔到那群人面前。
只见其中一人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轻巧地朝那夜蝶身上一扔,只见那魁梧的年轻人痛得闷哼一声,身体便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化作了蝴蝶的原型,继而迅速化作一团黑灰,那人一拂袖,黑灰随风散去,只留一团拇指大小的浑圆光球,从地上缓缓升起,那人张嘴一吸,这光球便乖乖入了他口中。
枯月看得背脊发凉。怀里的妹妹拼命挣扎,唔唔直喊。这是枯月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敌人,他们的强大与残暴,超乎了他所有的想象力。
父亲与哥哥就在眼前,命悬一线。冰凉的汗珠,从枯月额头落下。救人与恐惧,在他不曾经历过任何风浪的心里,撞击起空前的矛盾。
一个,两个,三个,夜蝶武士们在那群所谓道士的手下,渐次化作了灰烬。天边只剩最后一丝微茫。
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走!快走!一定照顾好妹妹!母亲,父亲,哥哥的话,在枯月心里交替翻滚。他看了看蛛网里已是奄奄一息的父兄,一咬牙,抱起妹妹转头就跑。
妹妹在他怀里拼命踢腿,他不管,只顾往知寒谷飞跑。他不能去想别的,也没有勇气去想别的,他现在只想快点逃离,快点去人界。也许,刚才选择追回来,就是个错误……突然,他的手掌一阵剧痛,他本能地一松手,手掌上,是一排血肉模糊的牙印。怀里的妹妹,用超出她年龄的速度回头狂奔,没跑几步,只听呼呼两声,这傻丫头竟然强行打开了尚未成长完全的蝶翼,快速朝祭台方向飞去。
枯月纵身一跃,却扑了个空。他追过去,却依然是祭台前的密林里,中了定身咒般停住了脚步。他还是迈不出那一步。
他看到年幼的妹妹,用瘦弱的身躯狠狠撞向看守在蛛网两侧的蜘蛛妖,从她翅膀上落下的磷光,纷纷扬扬,美丽异常。他也看到鬼面蛛王毫不犹豫地用口里的白丝,穿透了妹妹的心口。他更加看到蛛网里的父亲跟哥哥痛苦到几乎扭曲的面孔,听到他们背恸至死的喊叫。而那些人类,只是一个轻蔑的笑,用以张符纸,终结了一切声音。
枯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知寒谷的,直到他看到那一片在夜色中变作月白色的潭水,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捂着耳朵,力道大得几乎要挤碎自己的头颅。
他大口喘着气,朝前一看,却见潭边站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小女孩。空气里飘荡的气味告诉他,那是他的同族。不等他开口说话,那男人已经拽着小女孩跃入潭水之中。枯月连他们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只看到那男人一头银白如月光的头发。
身后又有了危险的动静,潭水的边缘也开始恢复成黑色,枯月捏着鼻子,噗通一声跳入了潭中。迷乱的气泡与水声,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
一切都被抛在了身后,雪蝶王族,夜蝶武士,曾经美丽宁静的昭虹界,他的亲人,他的家园,从这一刻起,与他彻底隔绝。
他在水里,不断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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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爸爸!”她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还有自己缩小的身躯,“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王城的秘道里,她的父亲紧紧抱着怀里那个黑发雪衣的小女孩,而她,在吞下父亲给她的一个药丸之后,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变得跟他怀里的小女孩,雪蝶王的女儿,一模一样。
秘道外,蜘蛛妖们的嚎叫越发响亮,厚厚的石门被强大的力量撞击得摇摇欲坠,随时会被攻破。
“雪蝶王的女儿就躲在里头!”
“快!一定要抓住她!”
轰轰的撞门声中,簌簌的尘土从顶上落下,在秘道里起了一场呛人的浓雾。父亲走到她面前,熟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说了一句:“就当没有我这个爸爸吧。”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从一出世就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总是喜欢哼着歌把幼年的她举起来转圈圈的男人,这个恨不得把整个春天都抱来给她当礼物的男人。
这一瞬间,她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父亲带着另外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走到秘道一侧的墙边,一掀机关,一道小门打开,露出不大的空间,里头放着食物与清水。他抱着别人的女儿走了进去,毫不犹豫地按动了里头的开关。
暗门徐徐关上,她从最后的缝隙里,隐隐看到门后的父亲闭上了眼,转头不再看她。她就这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遗弃在即将到来的一场灭顶之灾面前。
秘道的石门,轰然坍塌,那群长相丑陋龌龊的蜘蛛妖们,流着恶心的涎水,张牙舞爪地冲了进来。它们长着倒钩的肢脚,死死缠住了她的身体,那些带着毒汁的倒钩刺进了她的皮肉。真疼啊。
她在敌人们兴奋的吼叫声里,被架出了秘道。“大王已经抓住了雪蝶王跟王后,就差这丫头就一家团聚了!”
“听说只要把他们一家人的精元聚集在一起,就能炼出宝贝!”
“什么宝贝啊?”
“我怎么知道!总之把这丫头交给大王,咱们就算立了大功啦!”
被蜘蛛丝捆得结结实实的她闭紧眼,咬紧牙,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哭,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她终究活了下来。是她身为蝶族女祭司的母亲,以精元与全身血液为代价,使出血遁之咒,将这一群死敌困与咒法所成的幻境中不得动弹。
虽然这个以形神俱灭换来的咒法,对于那群强悍的敌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就是这短短数分钟的混乱,让她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照着母亲临终前所说,她躲到了知寒谷,等到那一潭黑水变成白色之后,从那里逃往了人间。
那一潭水,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