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谋天下-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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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儿心中虽有些奇怪,但还是顺口答道:
“娘娘从小抄经便是如此,最郑重不过。”
秀橘闻言不禁有些赧然,想到春桃方才半句虚言也无,又未曾收她的银子,自己还心存怀疑要找坠儿求证,真是小人之心了。
待看到春桃就在门口时,坠儿心中有了数,知道春桃方才拿这话挡着秀橘。幸好自己说得模糊,不至于让秀橘起疑心,知道她们几个早就算计好了要为难她。
坠儿在殿门口站住,让秀橘就等在这里,自己进殿去,转进了书房。
阳筠听说秀橘终于求来了,却没立即说话。
她原也气得要命,想要晾秀橘一时三刻,然而才写了三五个字,她便意识到如此实在不妥毕竟是在抄经,心中戾气被化去大半,阳筠忽然觉得自己太过狠心了。
左右卫良娣逃不过这一遭,即使活着以后也掀不起风浪,便救她一命又如何
阳筠住了笔,让坠儿吩咐春桃跟着秀橘过去,到宫门口通报,尽快请医官去宜秋宫。
坠儿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片刻也不耽搁,把阳筠的吩咐跟春桃说了,便打发她俩往外去。秀橘还要谢,被坠儿训斥两句,说她不分轻重,便也不虚客套,果真跟着春桃去传医官。
宫门上的见春桃来了,一改先前的态度,飞快地去传医官。
医官片刻即至,跟着往宜秋宫去,又是扎针又是灌参汤,忙活了两三个时辰,好歹是捡回卫良娣的一条命来。不过命虽捡了回来,人却有些疯癫之状,不是呆呆傻傻地瞪着眼,便是满地乱跑嚎啕大哭。
整个宜秋宫的人都灰了心,跟着秀橘、香草拦着卫良娣,却被卫良娣撞跌了好几回。好容易挨到了晚膳前后,卫良娣却没吃饭,只把医官开的药喝了。也不知她是闹累了还是困了,又或是那药有些效用,卫良娣这会子才消停下来,终于被哄着上床睡了。
秀橘此时十分懊恼。
若不是她以己度人,以为八凤殿只会看热闹,甚至要落井下石,卫良娣也不至于被耽搁,如今怕还精神着摔东西呢。
正哭着,秀橘摸到自己袖子里那五两银子,忙唤过香草来内室看着,自己把库房的钥匙并卫良娣的体己银子都好生收了,锁在内室的箱笼里头。
以后要过活,都指望这些了罢
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以后。
秀橘收东西时,香草就在旁边看着,她与秀橘一般心思,自然猜到秀橘心中何想。二人不过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落下泪来。
武承肃在外头用了膳才回宫,一边更衣,一边听崇仁殿的内侍禀今日之事。
当听到八凤殿本来派了春桃出来,却被秀橘的自以为是气了回去,武承肃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到底,阳筠还是不想留着卫良娣的。
之前他提到武岳如何发落卫氏,又说不知卫良娣要怎么处置,阳筠便故意略过这句不提,今日虽然为了大局帮忙叫了医官,可宜秋宫的人那般不晓事,只怕阳筠的心结却比之前更难解了。
他对卫良娣虽没有真心,倒也有些情分在,又有瓀哥儿挡在那里,真要处死卫良娣也不容易。
再晚一些,武承肃便听说卫良娣有疯癫之相。又过了两三日,卫良娣还是不好,武承肃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如此一来,他和阳筠也不需为难,瓀哥儿也可以抱给别人养着,以后便都能安稳了罢
这日夜里,武承肃独宿崇仁殿,准备着明日一早去迎周纪。
也不知那个周纪什么模样,与周绎是否相像不知他气度如何,学问又如何,这会儿是否也在猜测武承肃其人武承肃思来想去,竟有些难以入眠。
他心事实在太多,所幸来的只是个周纪,而不是周绎本人,因此只想了一会儿,武承肃便又琢磨起瓀哥儿的去处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把瓀哥儿给谁养,丁鑫忽然在门上轻声唤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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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回 隔永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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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丁鑫不敢太大声,却一直不敢停。
武承肃知道必有大事,便唤了丁鑫进来,一边坐起身,一边问道:
“是何事”
丁鑫小心翼翼地看了武承肃一眼,奈何眼下是夜里,根本看不清楚,用连自己听着都费力的声音禀道:
“才刚宜秋宫来人,说卫良娣娘娘抱着三公子跳井了。”
武承肃浑身一震,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卫良娣不是疯了么,怎么还记得要跳井为何还偏抱着孩子跳井
他明明早派了人去看着瓀哥儿,怕卫良娣唬着孩子,乳母也寸步不离,为何竟没看住
武承肃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连一句也问不出口。他急忙就要站起来,不料两腿一软,又跌坐到床上。
丁鑫慌忙上来搀扶,朝着门外一摆手,立即有内侍端了灯烛进来,将偌大的一个寝殿照得透亮。另有内侍捧了衣服、鞋袜等物,丁鑫几人手脚麻利地给武承肃穿好,便跟着他往宜秋宫去了。
及进了门,便见里头跪着好些人,有哭的,有装哭的,众人围跪的那块地上,赫然躺着个湿淋淋的卫良娣,而卫良娣手中抱着的却不是瓀哥儿,却是一个猩红色的引枕。
卫良娣忽然死了,武承肃虽也伤心,倒没到悲痛的地步,他方才魂魄出窍为的是武存瓀。这会他自然看得清楚,卫良娣手中抱着的,分明不是武存瓀。
也就是看得清了,武承肃才发觉自己对卫良娣那般冷漠,不知为何,一向硬的心忽然软了。
武承肃正自疑惑自责,便见阳筠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武承肃失魂落魄的模样,阳筠以为他是全为了卫良娣才如此,心中虽然吃味,但死者为大,且卫良娣虽然惹事,也总算与武承肃有些情分,阳筠倒不好为此事萦怀。
她缓步走到武承肃跟前,把自己所知对武承肃说了。
自从疯癫之后,卫良娣日夜闹个不停,宜秋宫的人又不比后坊那些敢下手的,连碰都不敢碰卫良娣一下,自然不好拦着。众人只能跟着又哄又劝,整日围着她乱跑,早就乏累不堪。
今夜两个守着卫良娣的也都倦乏,一个才刚起身去解手,另一个迷迷糊糊的,不留神便合上了眼皮,因此竟没看住,被卫良娣爬起来冲了出去。
两人这才慌了,忙跟在后头嚷,卫良娣却没往外走,直奔瓀哥儿房里去。
乳母也日夜防着卫良娣发疯,听见外头吵闹,已经知道有不妥,幸好武承肃事先安排了人在厢房里看着,先拦了卫良娣片刻。乳母把瓀哥儿藏在自己身后,哄他说卫良娣逗他玩,待会儿千万不能出声,让卫良娣找不见他才好。
“要是咱们赢了,母亲明日就让瓀哥儿吃糖。”乳母声音柔柔的,让武存瓀十分信服。
他如今虽然能走能闹,但说话还不利索,乳母又是有意把他藏好,武存瓀便不吵闹。听说母亲找不见他便能有糖吃,武存瓀更乐得不行,站起身来就要拍手笑,乳母忙示意他噤声,笑着说万一出声或者露出头来,可就算他们输了。
也是为了吃糖,也是他命大,又或许是听见卫良娣狼哭鬼号被吓着了,武存瓀果真一声没出,连略动一动也没有。
见卫良娣忽然冲进来,乳母本来十分害怕,可一看后头还跟着两个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她心里又踏实了许多。卫良娣的样子有些迷糊,乳母脑筋一转,便拿了个大大的引枕试着哄她。
彼时卫良娣疯着,哪里知道许多,根本不会分辨,抱着软枕就往外跑。
“因她只抱着枕头,殿下遣来的那两人便没追上去,只先确认了瓀哥儿的安危,之后才追出去的。”阳筠语气懒懒的,似乎有几分感慨,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俩追出来时,外头已经嚷开了,说卫良娣投井了,起先外头的人不知道,以为卫良娣是抱着孩子跳下去的。”
武承肃打量了阳筠一眼,阳筠似有所感,抬头时正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竟都觉得疏离。
阳筠不愿再看他,便移开了目光,仍旧盯着院子中间那具尸首,继续不紧不慢道:
“井口不宽,跳下去容易,捞人却难。等宫人系好绳子,已经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了,再下去打捞,自然更费工夫。捞上来时卫良娣便是这样,根本救不活了。除了乳母,整个宜秋宫的宫人都跪在这里,等太子殿下发落呢。”
阳筠等了片刻仍不见武承肃开口,忍不住又抬头看他。
他一直呆呆看着阳筠,眼神晦涩难明。
阳筠不愿火上浇油,只又淡淡道:
“瓀哥儿许是被唬着了,如今还在东厢房里头,外面吵成这样他也不哭,连母亲也不说要找,太子殿下还是移步东厢房罢卫良娣已经去了,宫人要如何处置都容易,回头再办就是了。”
武承肃若有所失,轻轻应了一声,又往卫良娣那里望了一眼,便转身去了东厢。
阳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紧紧抿着嘴,死死盯着卫良娣的尸首,忽然觉得从心里冷到了骨子里。
武承肃那模样,当真是心疼痛惜么还是觉得卫良娣是她阳筠害死的呢
卫良娣上蹿下跳时阳筠都没动手,卫氏一族垮掉时阳筠也能忍耐,这会子卫良娣疯癫了,什么大事都做不了了,她阳筠反倒要赶在这会儿下手么她又不是卫良娣,脑子清楚得很,怎么会这时候凑上去
留着个疯婆子在,拖累的只是武存瓀,对她与瑄哥儿有利而无害,她何苦这会子搅进来
阳筠仔细想了想,武承肃八成还是有些心疼吧人活着的时候嫌弃得不行,这会子死了知道伤心了,说白了不过是有些内疚。
又有什么值得内疚的
卫良娣又不是什么好人,更几次三番坑害阳筠,虽没弄出大动静来,阳筠不至于受害,却不是因为卫良娣无心做大事,而是要庆幸卫良娣没那个本事。
阳筠抿着嘴,咬着牙,黑着一张脸也进了东厢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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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回 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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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肃进去看了瓀哥儿,哄了半天,总算听到瓀哥儿说话。
然而瓀哥儿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母亲。
武承肃的眼神又是一黯,却不能对孩子说实话,只说卫良娣有事离开了。
“瓀哥儿以后都要听话,母亲才会回来。”说这话时,武承肃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
阳筠并不觉得卫良娣死得可怜,只是看瓀哥儿如此难免有些不忍。
说起来,卫良娣也算是因为她和武承肃才至于此的吧若不是她追查当年旧事,卫氏的大树也不会倒,卫良娣便不会受不了打击而疯癫投井。
可真要计较,卫氏一族实在是自作孽,若不是他们狠心做了那么些事,怎会有今日若不是他们不肯收手,露出了破绽,谁追查得到他们身上连钱皇后都扳不动的卫氏,哪里是阳筠想扳就能扳倒的呢
看着武承肃一脸自责、愧疚,阳筠愈发忿忿不平,可她不过生闷气罢了,不至于像个小门小户的女子,直接泼皮一般地闹开。武承肃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今日事发突然,他难免有些慌乱,过两天静下心来也就好了。
阳筠忍着气,以为过两日便能相安无事,倒也渐渐平复了许多。
总算武存瓀听话,哄了片刻果然不闹,武承肃见状,便吩咐将瓀哥儿移去延芳殿,由段良媛先照看几日,更特意嘱咐乳母挡着他的眼睛,别教瞧见了外头的情形。
乳母答应着就要下去,武承肃仍旧让之前派来的两个人跟着。
阳筠略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让珠儿跟着出去。
珠儿会意,冷着一张脸跟在乳母后头,震慑了院中那些哭丧的,并没让哭声惊着瓀哥儿。
秀橘满脸都是泪,呆呆地跪在那里,也往乳母这边瞧了一瞧,只不知想些什么。
乳母他们出去后,武承肃轻声对阳筠道:
“延芳殿有璟哥儿在,俩人能作伴。且瑄哥儿如今太小,最怕被生人冲撞,瓀哥儿能吵能闹,去你那里不大便宜。”
阳筠心里一震,只觉得浑身都凉了。
她回过神来,不屑于将震惊露在脸上,只轻轻一笑,谢过武承肃体恤。待珠儿回来后,阳筠又前后忙了片刻便推说乏累,要请辞回寝殿歇息。
武承肃自然应了,而阳筠并没看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走。
还没到八凤殿,阳筠便打发人回去吩咐膳堂烧水,说稍后要沐浴才睡。及到了八凤殿,她让人先抱个火盆来,在上头来来回回地走,不知是要去晦气,还是在消心里的怨气。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阳筠才进正殿,等水开了便进内室沐浴,让珠儿把脱下来的那身衣裳抱去烧了。
方才除了坠儿守在八凤殿,珠儿与钏儿并春桃、秋云,都跟着阳筠去宜秋宫。从阳筠刚一变色,她们便有所察觉,这会子自然更明白了几分。
坠儿借口烧水,跟着珠儿一起出去,把经过细细问了,也替阳筠觉得委屈,忍不住暗暗埋怨武承肃好猜忌。
阳筠倒没她们那么委屈。
从当年玉叶那事起,她便盼着卫良娣香消玉殒这一天,不过见卫良娣疯了,阳筠才暂消了那份心罢了。
才刚听说卫良娣死了,她虽无半点同情,却难免有些感慨,想着能去帮忙照料一番也无妨,毕竟是太子妃分内之事。
阳筠不曾耽搁,赶着去宜秋宫处置一番,见到的却是一片混乱不堪宫人都在拼命推卸、互相指责,有几个还动起手来,另一些就只知道哭。独秀橘哭着喊着要捞人,却根本没人理会,连香草都跌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涕泪横流。
没想到自己行的正坐得直,却被武承肃那般猜疑。
尤其是那句“瑄哥儿忌讳生人”,实在令人伤心。阳筠当时真想反口问他一句,都是亲兄弟,怎么就成了生人了
莫不是觉得卫良娣是她害死的么而她害死卫良娣还嫌不够,目的竟在瓀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