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命为后-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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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直接说起人家身丑陋的疤痕是极其不礼貌的，好在左将毕竟是戎马一生的煞将，刀尖舔生活不拘小节，并没有在意宋煜的唐突，而是将手覆在脸，细细揉捏那条疤痕：“五年前与土塘军队作战的时候留下的，血流下来把胸口的战甲都浸透了。”
粗糙的手指往，覆盖在眼睛，语气充满了侥幸：“那会儿血将这个眼睛都盖住了，我还以为要瞎呢。”
宋煜并没有因为他这番玩笑而面露同情，而是整个人突然阴沉几分，语气也骤然变得严厉冰冷：“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你现在也在牢里。”
左将一愣，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一下，破烂的藤椅立刻如老牛拉车般发出刺耳的噪音。
“王爷——”左将忐忑地开口，看见宋煜摆了摆手，站起来。
他的身后有一面巨大的地图，整个边塞的山川河流全都被绘制在面，两个用朱红笔特别表示的地方是洛神和启国三军的大本营。
两军之间只隔了一道清水江。
宋煜修长的手指落在地图，左将立刻配合地前，视线追随宋煜的手指滑动。
宋煜的手指从启国的三军越过丘陵穿过清水江，最后返操到洛神大军的背后，并且指了其一处制高点，说道：“这是我规划的路线，傍晚行军，夜晚横渡清水河，天亮之前登百威山，然后将洛神的军队包围在这块腹地！”
计划很完美，路线没有问题，连挑选的制高点也是精心考量过的。那一块碎石居多，战士可以地取材，直接攻击洛神的军队！
但是左将迟迟没有说话，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百威山，像是凝固了般。
宋煜抽回手指，端起案几前的茶盅缓缓啜了几口。左将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在想什么。
宋煜阴沉的声音再也绷不住了，冷笑问道：“将军是在思考行军的可行度，还是在思考北疆王的立场？”
“王爷——”左将猛地惊醒，面大骇，急着要辩解。
宋煜先发制人：“我知道将军是北疆王一手提携起来的，当年你不过是军队一员普通的亲兵，将军脸的伤是为了救北疆王才有的……”
左将摇摇欲坠，脸冷汗淋漓。
“你们处处约束三军，视军令如儿戏，不过是替北疆王抱不平。当然，不得不说，三哥的确是有本事，能让你们这么多属下誓死效忠追随左右，但是——”
话锋一转，宋煜脸多了几分冷凝：“本王只问将军一句，战士阵杀敌，浴血奋战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左将目光躲闪，好容易才说出这八个字。
换来的是宋煜无情的嘲讽。
左将面子有些过意不去，甚至微有几分薄怒地拔高了声音：“王爷可以将末将以抗旨不尊的罪名关进大牢，但是您不能侮辱我们这些士兵！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兵戈铁马征战一生这些都是事实！我脸的，右征大将军腿的刀疤，军师胸前的暗伤，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至少，我们在战场没有一个人退缩！”
说的铿锵有力，荡气回肠，宋煜却只扯着唇角笑了笑，语气里的鄙夷之色更加浓郁：“将军如此为自己脸贴金，不觉得羞愧吗？”
“你！……”左将温怒。
宋煜冷笑：“殷国进军我大启，无数城池被夺，成千万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大启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正需要你们这些士兵去拯救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左将脸的温怒凝固了，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一己之力，赖在帝京，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推脱不肯出兵！帝京城门口的难民越来越多，你们却视若无睹，还成天以自己以往的军功和伤疤示人，要大启的百姓拥护你们，感激你们！你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如果三军能尽快出征，我大启又何至于有那么多城池被攻陷，那些无辜的百姓也不会因此而丧命！你们曾经或许立下赫赫战功，拯救无数性命，但是现在——”
宋煜的话没有说完，左将已经羞愧地不断摇头：“王爷，求您别说了。”
宋煜深吸一口气，有些难过。
以前在帝京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战场的恐怖，等真正到了这里，看见那些在战火失去家园的百姓无助地哭泣，死了娘亲的小孩子嚎啕大哭，死了儿子的寡妇无依无靠……
人性的软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以往的坚强算计这会儿全都消失殆尽。他甚至开始自责，若是自己早一点出兵，这些人是不是不会遭受这样子的厄运？
回头见左将同样是痛苦后悔不已，对于这片土地，他的感情不宋煜浅。
儿时美好的记忆全部化作残垣断壁，所有的美好在战火飞灰湮灭，那些熟悉的乡亲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对于左将而言，这样子的痛苦像是一把钝刀，深深地插在他心口，叫他难受不已。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宋煜走前，拍一拍他的肩膀：“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兵，现在我们都是为了大启子民作战，为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土地作战！”
左将抹了把眼睛，重重点头，视线落到地图，仍是有些迟疑：“王爷——末将斗胆，末将觉得右征大将军说的没错，此刻天寒地冻，朝廷答应送来的棉服迟迟没有运过来，我们也没有足够多的船渡河。这样的天气出去，士兵一定会被冻死的！”
宋煜回头，自是一笑：“谁告诉你们没有物资，没有棉服，没有船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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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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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将瞪大眼睛。
宋煜并没有解释物资从哪里来，只是说要不了几天东西全部会拉过来，并且让左将出面想法子劝说右将。
事实算宋煜不说，左将也正有此意。
倒不是他真心实意地归顺了宋煜，而是底下的士兵经过宋煜鼓动后全都斗志盎然，士气十足。宋煜的呼声一夜之间达到空前的高度。
这会儿，胆敢有人在军营里说宋煜一句不是，立刻会被愤怒的士兵打成肉酱。
有不服气的长官，全部被宋煜免了职，送去军事处，以军法处置。
一面收买人心，一面杀鸡儆猴，换来的结果自然是下一心，全部以宋煜马首是瞻。
左将觉得，即便是北疆王在这里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威信。所以，他们这些层官吏是否拥戴宋煜其实都不重要了，不服从被革职，然后选乖觉的人位。
而且军隐隐的有了一股不成的风气，宋煜的话是铁令，即便没有军师下达的书，只要宋煜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依旧会趋之若鹜，认真执行。
这样一来，左将只能选择低头，如果他不想和右将一样被请出军营的话。
至于军师苏茂那里——左将觉得那不是自己能操心的。
新官任三把火，总有人会成为杀鸡儆猴底下的鸡，只要那只可怜的鸡不是自己好了。
左将浑身轻松地出了军营，暗大换了新茶给宋煜，有些犹豫地看宋煜：“他们都是北疆王的人，王爷为何不乘次机会全部铲除了？”
宋煜吃了口茶，将豁了口的茶盅盖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忽然有点思恋墨竹小筑苦涩的云茶来。
沉闷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暗大的问题：“临阵换将乃是军家大忌！左右两位将军是难得的军事才，能收复自然最好。”
暗大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正事来。
从怀里掏出一方书信，恭敬地递给宋煜。
宋煜只看了信封几个熟悉的簪花小楷，迫不及待地要将信打开。
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来，防备地看了暗大一眼：“出去。”
暗大郁闷，不是一封信吗，谁还没有啊！
在宋煜防狼似的眼神下，暗大悄声出了帐篷。
信很短，锦绣只讲了一些生活琐事，宋煜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只是在提到程青青的那里微微皱眉，他有些心烦意乱地跳过那一段，直接看后面的，终于在信的最末尾处看到这样一行小字——
“京城一片月，君自远方凝。东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望君珍重，盼君凯旋。”
宋煜的脸终于浮起满足的笑容，他细细将这几句话念了好几遍，才依依不舍地将信放下。小心翼翼地沿着最初的纹路折叠好，放进贴身的内衣里头。
然后从脖子下面抽出一根红线，赫然正是锦绣在城门口交给林夕带来的护身符。
护身符原本没有红线的，他怕弄丢了自己穿了一根，每天都戴在身。
将护身符取下来，能看见护身符外面绣了一朵格外漂亮的胭脂花。
指尖缓缓摩挲而过，能感觉到细细密实的针脚。
宋煜是见过护身符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太后每年都会差人去庙里求护身符，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人手一个。佛家开光做法的东西，不会绣这样精巧的花纹。
也是说这胭脂花是有人后来绣去。
宋煜脸浮起一丝柔和，他几乎能想象锦绣在灯下彻夜不寐绣花的场景，一针一线都倾注满了她的思恋和牵挂。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叫他格外满足。
撩开帘子，立刻有亲兵躬身行礼，他难得心情大好地回以对方一个微笑。看见那两个亲兵露出诧异万分的神情。
他没有追究他们的儹越，而是将护身符捏在手里，羊皮靴踩在松软的草地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
远处可能是被主人遗弃的山羊，四五只零零散散地在草地觅食，忽然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刻吓得四处溃散。
月光姣姣，从极远的边塞山头钻出来，露出光滑无纤的玉盘。
他盯着那笼皎月，像是看见锦绣正冲他勾唇而笑，不由跟着露出傻傻的表情。
风吹着脸生疼生疼的，他像是感受不到般。
满心欢喜地将护身符拿起来，视若珍宝般在手里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
小小的一个护身符像是能敌得过千金美玉。
思恋如同春天的野草般一下子蹿了起来。他真的好想她，好想看她蹙眉，看她莞尔，看她怒气横眉跺脚的模样。
他小心地重新将护身符戴回脖子，很仔细地藏在内衣里头。
然后抬头看了眼天的月亮，他觉得这样漂亮的明月锦绣也一定会看见。至少，他们在一起欣赏同样的美景，这样足够了。
……
山入了夜总是格外的冷，但是不管天气有多冷，锦绣都习惯性地在院子里头看一会儿月亮。
小刘总是不解其意且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问她：“福晋，您没看过月亮吗？”
锦绣总是忍不住一笑：“山的月亮很漂亮。”
“帝京城没有月亮？”小刘明显不相信：“我娘说帝京有吃不完的烧饼和糖人，满大街都是包子铺和干果铺，山没有的东西山下都有。”
锦绣摸一摸小刘的脑袋，小刘这时候总是不会抗拒，锦绣的声音格外温和：“你娘说得对，也不全对。山下不是什么东西都有，也有很多是没有的。”
“什么？”小刘孜孜不倦地发问。
“山下没有这么广阔的天地让你漫山遍野的到处跑，也没有这么多淳朴的乡亲，没有可爱的小花妹妹……”
“没有怀孕的母羊……”这句话是小刘自己接的，说完这话他有点难过地低下头：“我突然有点不想下山了。”
锦绣微笑着看他。
小刘更加沮丧：“我娘说等开了春让我下山去读书，可是我觉得村里秀才教的挺好的。而且山下有那么多福晋说的没有的东西，我……我想把他们一起带下山！”
孩子总是天真无邪的，锦绣听小刘说出这孩子气的话突然胸口有些难受。
帝京城是好，却没有自己喜欢的家人朋友。像偌大的帝京城没有宋煜一样。
那终究只是一座没有温度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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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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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日子逐渐活了过来，那一垄野木薯救活了山所有人。
天气越发寒冷，每天能狩猎到的猎物锐减，锦绣让骁虎他们扩大了羊圈，将捕捉到的野鸡之类全部圈养在里面。
本来还打到一只羚羊的，结果骁虎那一剑射的太狠，直接贯穿了其的腹部。
活是活不成了，赤脚大夫说如果是人受了这么重的伤都很容易感染，更别说是一只羊了。
山的膏药十分有限，那是要节省下来供打猎受伤的人用的，怎么能浪费在一只羊身。
于是锦绣让人把羊宰了，妇人们架起火堆，将抹了香料的羊放在火慢慢熏烤。
香味四处弥漫，先前还难过羊儿活不成的孩子们这会儿全部欣喜若狂地拍着手围着烤羊打转。
连被张大姐拘在屋子里写大字的小刘都受不了这香味，悄悄地翻窗户摸了出来。
被张大姐撞见了，气的抄起身边的扁担要打人，小刘吓得哇哇叫，一下子揪住锦绣的裙摆。
张大姐红着脸喘着粗气，一副犹豫的模样，一面给锦绣赔礼，一面凶巴巴地吼小刘：“你小子过来！”
“我不！”小刘可怜兮兮地扯锦绣的裙子：“福晋，救救小刘！”
最后还是锦绣劝退了张大姐，小刘像是战胜了的公鸡，高昂地仰着头，背着手围着烤羊转了好几圈。
男人们都出去了。
骁豹和虎子带着大家去木薯地挖木薯，村里会观天象的老人说不出两日有大雪，他们要赶在暴雪到来之前储存足够多的木薯。
骁虎只带了少量的人出去狩猎，这样子的天气他们也不敢走远了，只在附近的大山搜罗漏的野禽。
木婂和屏舒在院子里收拾，妇人们则各自忙碌准备晚餐，锦绣站在院子外面的空地，看那群对着烤羊指指点点的孩子们。
时光似乎格外悠闲，这样的平静叫人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舒坦。
然而灾难是这种时候突然降临的。
当那头饥肠辘辘的老虎突然冲进村口的时候，围在烤羊面前流口水的孩子们全都吓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