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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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我差点忘了问,皇上可在檄文里说要捋夺我头上的诰命,同样贬为庶人?”
小黄门惶恐摇头,连忙从袖口里抽·出另一张檄文,朗声唱念,大意是虽然镇北侯罪孽深重,然夫人于国尽忠,于家尽事,奉扬仁风,肃雍德茂,堪为宗妇之典范,命妇之表率,特保留品级以示圣恩。
“谢皇上隆恩。”关素衣冲皇城方向拜了三拜,诘问道,“周将军,试问本夫人现在可有资格庇护我的家人与下仆?”
周天没好气地冷哼,“把赵府的人都放了!”随即狞笑,“夫人也不要以为万事大吉。倘若今天叶家人不肯把藏宝图交出来,不但他们要诛九族,为防犯妇把图藏在你处,我等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它掘出。这些亭台楼阁、雕梁画柱、珍贵古董,还有你全家老小的性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果然打算公报私仇吗?关素衣挑眉,心知周天必不会轻易放过赵府,一面让明兰给诸位女眷裹上披风,束好腰带,一面徐徐开口,“叶老夫人,想必您已经听见了吧?还不快把图纸交出去换你叶氏全族的性命?”
赵纯熙和赵望舒也表情焦虑地看着她,目中隐有催促之意。他们不知何时已躲到关素衣身后,一人搭了一只手在她椅背上,仿佛这样才能感到一丝安全。当关素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赵家主母,庇护儿女与下仆乃她的职责时,他们险些落泪。“母亲”二字原来可以这般厚重,这般光辉,让所有恐惧沉淀,把所有阴霾驱散。有母亲在真好。
刘氏急赤白脸地道,“什么藏宝图,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若是有早就交出去了,哪会等到现在?”
“那就对不住了,”周天站起身下令,“把所有人,所有物品,所有房间都搜一遍,若是还搜不到,那便每隔一刻钟杀一个人,杀到他们肯说实话为止。让本官想想先从谁下手。”
他慢慢在惊恐不已的人群中踱步,忽然指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的一名婴儿说道,“就他吧。这是叶府哪位的子嗣?”
四媳唐氏吓哭了,拼命在侍卫手底下挣扎,“求您别杀我的女儿,她才三个月大啊!大人求求您了!婆母,您快交了藏宝图吧,难道咱们一家人的性命比钱财还重要?婆母!”
刘氏汗出如浆,脸白如纸,双手揪着衣襟喊道,“我真的没有藏宝图,我连听都没听老爷提起过!真的,将军大人您相信我吧,哪里有人爱财如命到这个地步,我又不是傻子!”
周天无动于衷,只用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扫视众人。关素衣也未站出来阻止,越是在这种危急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如果观察足够仔细,总能抓住端倪。
周天显然就深谙此道,走了一圈后将尚在襁褓中的长媳宋氏的儿子提起来,悬在荷花池上方,徐徐开口,“还不肯交?”
本就格外慌乱的宋氏终于熬不住了,连连呐喊,“我交,我交,求将军饶了我儿!他可是长房的独苗啊!”
刘氏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大儿媳妇,竟不知如此重要的东西,夫君怎会越过自己交到她手里?但此时并非探究或嫉恨的时候,宋氏已撕开裙摆,将一卷羊皮纸从夹缝中取出,双手呈给周天,继而满怀祈求地看着他手里的孩子。
周天随手将孩子丢弃,摊开羊皮纸查看。宋氏手忙脚乱地接住,脸颊贴在儿子脸颊上,后怕不已地哭起来,又探手去摸襁褓内侧,看他有没有受惊吓,是否出了汗,会不会吹风染病,末了把他的手臂从襁褓里取出,置于唇边亲吻,又极其小心地放回去,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令人动容。
但叶家那些遭受了侮辱的女眷却将她恨入骨髓,分明一早就能交出来,缘何到了这个地步才肯招供?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唯她儿子的命才是命?叶家的确男丁不丰,她的儿子的确是长房独苗,却焉能与全族人的生死存亡相比?宋氏简直自私透顶!
宋氏握紧儿子戴着银镯子的小手,悄悄挪远些,以避开众人仇恨的目光。她舔了舔唇,嗫嚅道,“将军,图纸已经上缴,您可以放过我们了吧?”
关素衣挑眉微笑,目光却是冷的。
周天亦冷笑起来,诘问道,“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未验明藏宝图是真是假前,叶家人一个也不许走,都给本官抓起来,押入天牢!”
叶家人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把个赵府闹得沸反盈天。宋氏愣了愣,继而抱紧怀里的孩子,似乎觉得不妥又把他塞给奶娘,哀求道,“大人,我自愿随您走,但求您放过我的孩子。他才五个月大,身体孱弱,倘若入了牢房,染了阴晦潮气,怕是会撑不住!他只那么一丁点,说也不会说,走也不会走,只能听凭摆布,碍不着您什么,更牵涉不到案情。求将军开开恩,放他在赵家寄养!我给将军大人磕头了!”
话落她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见周天还是那副冷面肃容,转而去跪关素衣,哭道,“夫人,您最是大仁大义,还请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保他一命!来世我定然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其余几位母亲也都抱着孩子跪下,哭泣声此起彼伏。
关素衣露出动容的神色,伸手接过孩子,徐徐道,“好,这些孩子我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宋氏抬眼去看儿子,目光眷恋地划过他的脸庞,最终停留在他露出的手腕上,似乎怕他冷到,忙给塞回去,哽咽道,“求夫人好好抚养他长大,来日让他离开燕京,再不要回转。夫人怕是不懂得照顾幼童,还请您收留他的奶母,给她一口饭吃。她是我家忠仆,定会好好照顾孩子,免去夫人许多烦扰。”
关素衣若有所思地瞥那奶母一眼,点头应允,“你安心走吧,我自会安顿好他们。”转而去看周天,“将军,这些孩子便暂时留在赵府,于您应当无碍吧?”
“夫人不嫌麻烦便接着吧。”周天冷哼一声,押了犯人就走,却听后边传来破空之声,忙反射性地抓住,摊掌一看竟是一只小儿戴的银镯子,不由大感困惑。
宋氏看清那物,脸色顿时发白。
“把你要找的东西也一并带走吧。叶家果然擅长这些鬼蜮伎俩,把孩子和奶母托付给我,趁将军手里的藏宝图尚辨不出真假时便可从戒备松散的赵府逃离,自谋生路。来日孩子稍大便取出宝藏,重振门楣。为了保住这根独苗竟让赵氏全族给叶家陪葬,果然是大魏国第一好亲家,情深义厚,感天动地!想来叶全勇早就安排好了后路?孩子若要出京,定会有人接应,而他既拿了前朝宝藏,应是薛贼无疑?周将军,循着这条线索深查,您立功的大好机会便到了。”关素衣把孩子交给金子,一面拍抚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一面慢条斯理地揭破。
所有人都看着她,一时间竟跟不上她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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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败走
周天掂了掂银镯子,察觉分量不对,于是立即用匕首小心划开外层,发现里面果然中空,一张羊皮纸被卷成细细一条塞在内部,抽·出后摊开,竟也是一张藏宝图。两张图相互比对,重合部分高达十之八·九,只目的地略一调换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周天短时间内难以分辨,但从宋氏绝望至极的表情和常理上推断,后面这张显然可信度更高。他只看出宋氏最为焦虑心虚,故大有问题,却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这位关夫人究竟是怎么知道她把图纸藏在银镯子里的。难道她会读心术不成?
这样想着,周天作揖道,“多谢夫人援手,然夫人是如何知晓的,还望不吝赐教。”
关素衣好为人师,但似周天这等残忍无情,鸷狠狼戾之徒,她却极其反感,因而冷冷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周天被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却碍于皇命不敢造次,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森然笑道,“夫人不愿告知也罢,然这赵府却得借本将军一用,以抵消赵家收容钦命要犯之罪。夫人若是不同意,本将军这便入宫请了旨意再来。”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在打鼓,只因换个人,皇上定不会在意主家的情绪,对方若是不愿就安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拉出去满门抄斩。但这关夫人可不是常人,她乃帝师和太常的掌上明珠,又有这等顶顶绝俗的品貌才情,皇上身为一个男人,哪有不着迷的道理,否则也不会单独将他叫住,那般殷殷切切地叮嘱勒令一番,显是放在心尖子上的。
这边厢,关素衣也知道兹事体大,略一思忖便有了决断,“将军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既与薛贼扯上了关系,我赵家也不敢阻挠,你们想暗中排布兵力可以,本夫人只一点要求,不得伤害我府上任何一人,包括下仆。”
被官兵很是折辱了一番的几名仆妇身上裹着披风、布料等物,藏在明兰身后哭泣,闻听此言都用又后怕又感激的目光看着夫人。她们之中不乏帮着大小姐、大少爷与夫人作对的,还有几个暗中给夫人使过绊子,这会儿皆恨不得时光倒转,把那时候的自己狠狠抽一顿。夫人是个好人,顶顶好的好人。
周天冷道,“本将军办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妇人指手画脚。这些人阻碍搜查,本将军没当场斩杀他们已算是给夫人留了脸面,还望夫人不要得寸进尺。你虽还保留着一品诰命,然这镇北侯府已经不是镇北侯府了,本将军若是一个不高兴,顷刻间就能灭了你们全府上下!”
他眼珠红透,杀气凛凛,手按在刀柄上,可见很有些蠢动。
被他踹烂的红木大门歪歪斜斜地合拢,一列侍卫拿着剑戟拦在门外的台阶下,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有胆大者踮脚观望,虽什么都看不见,却兴致勃勃地议论道,“唷,又抄了一家!我早说既抄了叶家,赵家肯定也逃不过,你看这不就应验了吗?”
“镇北侯当年多大的威风,如今说垮就垮。他也是个糊涂的,明知叶家上下都不干净,还敢收容他家女人,活该被牵连。”
“你说这两家的内眷该怎么活?府门一封,她们也就无家可归了,有那牵连到案情里的,说不得会拉去集市发卖为奴,更惨的还会贬为官妓送去军营。你瞅瞅,带队那人是素有罗刹之称的周天周将军,这一劫定是逃不过了。”
“是矣,周将军一出手,定是血流成河!赵家这回惨咯!只可惜了关夫人,好好一个忠烈女子,竟被拖累至此!倘若我是她,此刻便该匆匆回去娘家,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求和离,免得跟着赵家受罪。”
“你这软蛋,也敢拿自己与铁骨铮铮的关夫人相比,没得辱没了人家!”不知谁唾了一句,惹来许多嘲笑。
周天猜测人群中必有薛贼派来的探子,于是命属下换了便服,悄悄混入其中观察。
大门外风言风语已经传遍,围墙内,赵府上下将这些话听了满耳,心里莫不感到在劫难逃,有几个年龄小的丫鬟已经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又怕被官差注意,不得不用拳头堵嘴。不过片刻,宅邸上空就被愁云惨雾笼罩,绝望的气氛令人窒息。
周天得意洋洋地瞥了关夫人一眼,随即坐回软榻,冷道,“如今本将军就接了这府邸,烦请夫人回房安生待着,莫要随意乱走。倘若夫人不听劝告,就别怪本将军刀剑无眼。”
众侍卫应景地抽·出佩刀,“噌噌噌”的金鸣声剐人耳膜。
若换个胆小的女人,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吓晕,哪怕胆子再大,也必会被浓浓杀气所摄,变得畏首畏尾。然关素衣偏偏就有这么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别人欲将她击垮,即使折了双腿,她跪着也要前行,绝不妥协退让。
上一世,若非为了族中女子的前途,为了少连累家人一点,她断不会自绝生路。如果自己的死亡能让关家干净一些,好过一分,她又有何惧?连死都不怕,她还会怕这些刀枪剑戟?
思及此,她冷冷笑开,冲金子略一扬手,“把前日里刚做好的匾额请出来,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这便开府。”
金子把手里的婴儿还给那脸色惨白的奶母,又狠狠刺了周天一眼,这才下去拿东西。
关素衣慢慢挽起广袖,淡道,“忘了告诉将军,我赵家前日刚决定分府,这东边你尽可以占去用做排兵布阵,然我这西边你若是踏前一步,且还无故伤人,就不要怪本夫人告你一个以下犯上、滥用职权之罪。”
“分府?分什么府?”周天大感不妙,正欲追问就见金子搬来一块黑底蓝边的空白匾额,摆放在长桌上,后又毕恭毕敬献上一支狼毫与一碗金漆。
关素衣一手执笔,一手挽袖,沾了浓浓一抹金漆快速写就“征北将军府”五个大字儿,略微晾干,勒令道,“来两名家丁,把这块匾额悬至西门。周大将军,府上的人我这便带走,东府交给您处置,您请随意。”话落已广袖翻飞,裙摆绽绽,已去到老远。
东府里的人很知机,明白夫人这是在保他们,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不过片刻就聚集了浩浩荡荡一群,往后边儿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场面蔚为壮观。等周天回神时,东府的各个院落早已走空,唯余叶府家眷、下仆还扣押在地,满目绝望。
“娘的!竟把赵瑾瑜那厮给忘了!”周天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关夫人无法。倘若这赵府还挂着镇北侯的名头,赵陆离被夺爵之后,论理来说他便是把此处砸个稀巴烂,旁人也抓不住一丝错漏。等赵瑾瑜得了信派人来救,前后几月的时间足够他把赵家上下踩死。
然关夫人竟心念快到这等地步,连“征北将军府”的牌匾都造好了,把它往门上一挂,谁敢动赵家分毫?赵瑾瑜乃宿边大将,功勋卓著,虽被兄长连累,不得不低调行事,却也并非好相与之人。他在军中颇有几分底蕴,想打压一个中郎将简直轻而易举。
周天捏碎茶杯,狼狈道,“把这些小崽子和奶母留下,其余人等关入天牢!”
一名副将小声提点,“将军,若是东府无人,您怎么做戏给那些逆贼看?此事还需关夫人全力配合才好。”
周天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