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6册)-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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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那位病了,怕再熬下去也不长了。”
香见一震,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盯着晋嫔道:“你说什么?”
晋嫔看她眼神幽冷如锥,不觉也有些害怕,嘴上却不肯服输:“我说翊坤宫的福薄命短,也不过这几日了。”
嬿婉温言道:“好了,空口白舌说这些话,本宫可受不起,也不敢听。若是传到了皇上耳中,还以为后宫妄议,只怕要怪罪,妹妹们还是别说了。”
香见霍地站起,蹲了一蹲便算是告退,径自走了。
庆妃皱眉道:“瞧容嫔的样子,这样嚣张,真是半点规矩都不要了。”
嬿婉虽然不悦,面上却依旧微笑温婉,“皇上一向都不与容嫔妹妹讲规矩,也怪不得她。”
晋嫔轻哼一声:“她以为有皇上的宠爱就为所欲为了么?膝下无子便是没福,哪怕是有了子息,也不过和死了的淑嘉皇贵妃一般,上不得台面。”
嬿婉不觉莞尔,忽然瞥见人群中并未有颖妃的身影,口气便有些冷:“怎么?颖妃还没来?”
座中有一二蒙古嫔妃,便解围道:“颖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不来。”
春婵明白自己主子心中的不快,便道:“颖妃小主不来,也总该送七公主来。到底十七阿哥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也该来看看。”
那蒙古嫔妃似笑非笑:“七公主孝顺,听闻颖妃娘娘不适,便要亲自陪伴,不肯前来。想来十七阿哥与七公主一母所生,必定能姐弟连心,一切明白。”
嬿婉胸口一闷,想要说什么,到底忍耐了下去,换作温柔笑意:“那也是。颖妃替本宫养育七公主,着实辛苦。的确得保养好身子才是。”众人言笑晏晏,再不提起此事。嬿婉看着雪白粉糯的孩子,那样天真的笑脸,也抹不去心中的不快。与自己言语对答的不过是蒙古嫔妃中的小小贵人,亦无多少谦卑神色。她们所仰仗的,无非是颖妃。而
颖妃为蒙古嫔妃之首,多年来不与自己亲近,对翊坤宫也不过礼数而已,所仗的,不过是蒙古诸部的势力,才能隐隐与自己分庭抗礼。她才能以无子之身居妃位,养公主。
而这家世,正是嬿婉所最缺憾的。嬿婉轻轻握住了拳头,乌拉那拉氏早已落寞,她这个皇贵妃,必得牢牢握住这后宫权柄,压制诸人,才得安生。她轻轻吐一口气,千辛万苦得来的,怎可再被轻易动摇呢?哪怕是垂死之人,都有东山再起
的可能。唯有生息断绝之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香见坐在轿辇上,心急如焚,一味催促着抬轿的太监:“快些!快些!”她素来性子冷淡,又不屑与宫中嫔妃来往,今日如此急促,连伺候她多年的阿吉都暗暗纳罕。
阿吉赔笑道:“小主好歹说句话,您急着要去哪里?”
香见直视前方,“翊坤宫。”
阿吉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拦在轿辇前,“小主三思,翊坤宫去不得。”
香见简短道:“去得。”
阿吉仰脸看着她,“皇上说了,去不得。谁去了就陪皇后在里面待着,再出不来了。”
香见看也不看她,示意小太监们放下轿辇,自己走了下来便往前去。阿吉登时吓得呆了,愣了一愣才醒过神来追上去。
香见足下极快,匆匆到了翊坤宫门口,便见门庭紧闭,尘灰满地,心中不由一酸,便伸手去推门。阿吉忙劝道:“小主,没用的。您忘了,这翊坤宫的门是从里头锁住的。”
话音未落,却听“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发出锈嘎的声音,竟开了细细一条缝。香见意外之余也顾不得那么多,径自推门而入。阿吉犹豫片刻,忙闪身跟进去,慌慌张张关了大门。香见走进翊坤宫,只见院子里草木茂盛,倒依稀还是旧日的样子。只是四下里寂静异常,在这夏日底下
,倒显得格外冷僻。香见心里担忧,便直直往里走,到了殿前,却突然怔住了。原来殿前的石阶下,却是海兰直挺挺跪在那里,身边还跟着一个太医和一个宫女。
香见入宫五六载,见到海兰的时候并不多,只是重大的年节时才在人群里远远地望见一眼,所以也不熟络。海兰也不知跪了多久,身上都被汗湿透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却只是咬着唇硬挺着。
香见有些不忍,屈膝请了一安道:“愉妃,天气这么热,你这样跪着,当心中暑。”
海兰略略点了点头,眼睛却只望着门口,半分也不肯挪开。她哀哀泣道:“姐姐,你已抱病,为何不让江与彬好好诊治?哪怕病得重了,只要你肯治,也能久些。也省得惢心日日为姐姐病情悬心。”
香见俯下身来,不肯置信,“真的病得那么重么?”她扬声,“皇后,只要你愿意治,我去告诉皇上,皇上再狠心,总会听我的。”
海兰闻声抬首,感泣不已,“是,是,姐姐,皇上会听容嫔的。”她说罢,哀恸不已,“姐姐,你见一见我好不好?永琪已经死了,只剩了我和永璂。姐姐,你若不好好活着,我与永璂还有什么可以寄托?”
里头久久寂寂无声,终于,有女声响起,“海兰,你来看我,是自陷险境之中。真的,不必了。”她的声线温婉而脆薄,“海兰,见与不见,只要你善自保重,彼此就是心安。”
果然,再过了许久,终究还是无人出来。
香见抬头,一小方碧澄的蓝天,被四围宫墙隔出。天上的白云大片大片被朗风吹着,消散得无影无踪,单空余一片孤零零的天空,蓝得空旷而孤独。日影在暗红色的檐下转移,庭院内寂静无声。
香见黯然地想,这个宫里唯一肯对她好些的人,也终究快要离开了吧。这般自生自灭,与世隔绝。眼见窗外四壁,薜萝凌霄自由无拘地爬了满墙,荫荫含翠。庭院中松桧盆景因着无人修剪,越发茂盛恣意。夹杂着十数建兰,翠紫芸草,青葱郁然。僻冷之地,也有天机活泼。
也好,人已无生气,草木生机也是好的。
苍苔深浓,踏足的却是皇贵妃魏嬿婉。她并未带许多人,只有贴身的春婵并几个小宫女,手里捧着各色衣料首饰和日常所用的物品,并一支儿臂粗的雪参,以红锦裹住,供在红纹木盒中。
嬿婉很是客气,像是常来翊坤宫中,极是熟稔。她全然不理会容珮的扬眉怒意,径自在暖阁榻上坐下,软声细语,“听说姐姐病了,我叫人找了支上好的人参来,给姐姐补身。”嬿婉说话间,一展春水罗翠色的百子缂丝对襟云锦袍。浅金桃红二色流云纹滚边,每一滚都夹了玫瑰金丝线,行动间闪闪熠熠,如艳阳高照下灼烈艳艳的金色葵花,炫目动人。她盈盈坐着,鞋尖点着地面,晃着鞋面上拇指大的琥珀,以细细米珠围成日月山川之形。比之足上的华丽,嬿婉严妆而来,云鬓高鬟以碧玺、碎玉累金丝缠成连绵不断的点翠牡丹花钿,映着日光耀目生辉,两侧横一支攒心翡翠七尾
凤流苏,凤嘴里衔下长长一串珍珠红宝流苏,更显得无比尊贵艳丽。
如此清艳华贵,嬿婉的唇角却蕴着一丝浅笑,温和有礼,可见这位宠冠六宫的皇贵妃是如何的平易近人。如懿抱病已久,懒怠说话。那痨症又是极耗人的,磨得她身形消瘦,不施脂粉的容颜平淡至憔悴。但她还是未失仪容,云髻低绾,一丝不乱,佩素金扁方,五瓣梅花银步摇,发髻上缀以明珠数颗,着玉版
白暗纹熟罗袍,绣着一色莲青菱花镶边。她有着沉沉的大眼睛,唇色微紫,眉眼轻扬,目光平和。
她并不介怀嬿婉入内以来并未施礼,也的确,她如今的尴尬身份,用什么礼数都不太妥。如懿淡淡道:“不是很要紧,难为皇贵妃来一趟。”嬿婉看着她并不因名分的差落,而轻慢自己,心底微涩,无端气馁了三分。她振作神气,不知怎的,嘴上便尖刻了三分,“是么?症候既轻,想来也不碍了。那便要恭喜姐姐,皇上定当愿意见到姐姐康健宁
和,如春松茂兰。”她顿一顿,似想起什么,轻轻按着自己的胸,不胜柔弱,“哎呀!姐姐莫怪。如今我怎么称呼您呢?您没有皇后的册宝,这句娘娘是唤不得了。您年长为尊,我便唤一声姐姐了。”
如懿定定看她一眼,忽而浅浅笑道:“你喜欢唤什么便是什么。”
嬿婉见她不怒不恼,一股暗火腾地跃上心间,娇滴滴举袖掩着红唇道:“也是。姐姐原本贵为皇后,如今皇上收回皇后宝册宝印,也不曾真正废后,这妻不妻妾不妾的,真真是尴尬呢。”
如懿淡淡“呵”一声,“是啊,妻不妻妾不妾的总不成体统,何时皇上会再立皇后呢?”嬿婉被诘住,见如懿不动声色,嘴上愈加犀利,“姐姐,或许皇上是故意历练,想让您低个头,或许皇上一高兴,又赏了您皇后的尊荣呢。说来我与姐姐都是妾侍出身,姐姐爬得高点儿,我站得低点儿,都
是一样的人。姐妹一场,我替皇上说句体己话,指不定还有来日呢。”
如懿目不微瞬,道:“皇贵妃笑言了,我与皇上,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是么?虽然五阿哥盛年早逝,让皇上恼了姐姐,可听进忠说起,七月七日之夜,皇上从长春宫归来,行经翊坤宫,居然驻足片刻,可是姐姐重见天日有望了。”
呵,如懿笑意轻浅,“原来皇贵妃贵步挪动,是为此事。”她轻轻“咦”一声,“皇贵妃身膺无上荣宠,居万人之上,为何此等小事,也要挂怀?”
嬿婉语塞,旋即笑得温和,“皇上旧情难忘,姐姐难道不知?对着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也是如此。”“皇贵妃所言,是皇上对死去之人恩深义重,对活着的人却不加怜惜么?那么冷落如我,皇贵妃也这般着意么?”如懿抬了抬眼皮,懒懒道,“我所失去的,你都一一得到。我所未曾拥有的,你也全然不失。
皇贵妃乃是幸运之人,若还是要对我锱铢必较,实在无谓。”
“不是无谓,是凡事应该周全。这也是当日在姐姐身边,妹妹学得的一点皮毛。”如懿舒一口气,抬起头静静凝视着嬿婉。她端坐着,嘴边衔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己。真是看不出,眼前高贵得毫无破绽的女子,竟会是当年小小的宫女,含悲忍辱,一意飞上枝头。
嬿婉大概是不习惯如懿这种看人的目光,便道:“姐姐怎么这么看我?”
如懿和缓微笑,目色澄澈,“看你的神气,想来过得很好。据说你又生了新的孩子,可见宠眷不衰。这个皇贵妃,想是做得顺遂。”
不过两个月前,嬿婉又生下了皇帝的第十七位皇子,取名永磷。那是皇帝五十六岁上又得的儿子,疼爱得不知怎么才好。而彼时,嬿婉也逾四十,可见皇帝的宠爱不衰。作为生母,嬿婉自然备受荣宠。
什么都不缺了。宠爱、位分、儿女、荣华和众人艳羡而恭顺的目光。唯一所缺的,只是一个皇后的名位。却偏偏,还落在眼前这个生气全无的女子身上。她如何能不怨,不急?然而面上,嬿婉却是气定神闲,“瞧姐姐说的,能有什么好不好的?皇上历来新宠不断,旧爱不忘。妹妹我也惯了。对着一个多情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我也曾想过斗尽一个又一个女人,消除一个又一个新宠。可是后来我发觉,我耗尽了力气,费尽了心血,斗倒一个女人,只是让另一个女人更快地成为她的新宠。我才明白,对于一个多情的人,要诀便在一个‘多’字。宫里的女人越多,他才会越顾不过来。人人争宠,便没有了专宠。没有了专宠,我的日子便安稳了。所以,我由着宫里的嫔妃们多起来,由着她们争奇斗艳。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便没有一枝独秀了。若是为了这些女人跟皇上怄气,那可真
真是犯不上了。姐姐说,是不是?”夏光蓬盛,正当凌霄花季,庭院台阶下的角落不知何时长出了如斯多嫣红浅橘的花朵,婉转攀缘,生出大片大片凝红深翠,如深沉花海,点缀着楼台的寂寞。热烘烘的风熏然而过,长长的花枝轻轻摇曳,
那细微的声音,像是春日檐下缠绵的雨。如懿看向窗外,花影密密幢幢,明媚相欢,唯有自己的一颗心,虚了。到底是无情之人,看得通透。
于是如懿便道:“妹妹想明白这些,那就不止是皇贵妃的境地了。”嬿婉笑语凌厉,“如今我也算看透了。孝贤皇后对着皇上事事谦和忍让,从不顶撞,结果皇上却觉得她过于端方而失情趣,偏就喜欢姐姐你的直率敢言。可是等你成了皇后,直率敢言的好处便成了对皇上的不知恭敬,事事冒犯。所以皇上便喜欢我的温柔妩媚、恭顺婉约。连您的闺阁气度、知书通文都比不上我得皇上点拨后才一知半解的温顺机慧。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当然了,我也明白,再怎么得皇上宠爱,都是比不过容嫔的。我心服口服。可容嫔再怎么得宠,也无一儿半女。女人呢,年岁渐长,孩子越多,到底也是依傍。”她一顿,越发亲切温婉,“对了,姐姐的永璂,可一直由愉妃照顾着呢。可
惜了愉妃,没了五阿哥,日子就难过了,人也伤心得病歪歪的,不知能否照顾好永璂呢。”如懿的眼皮轻轻一跳,示意众人下去,方才道:“你终于忍不住,要说你的得意事了,对么?我虽然只见过永琪的侍妾胡氏一次,可那一次她就能咬死了我不放,指我害了永琪。”她鼻尖酸楚,无限叹惋,“
真是可惜,宫中的规矩皇子的福晋侧福晋须得进见后妃,而侍妾格格之类地位低微,都无须相见。否则我与愉妃,怎容得此挑拨母子情谊的狐媚女子在侧,日夜蛊惑永琪?”嬿婉咯咯地笑起来,笑得欢悦而清脆,“永琪这么待姐姐,姐姐还记挂着那个不肖子呢。说来姐姐也真可怜,抚养过的永璜和永琪,一个利用你,一个疏远你。儿女情分淡薄至此,也真是少见。”她十分得意,“姐姐,我和你不一样。我一直以来就十分纯粹,只是想要得到最好的生活。我知道我出身寒微,能有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我不奢求情爱,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