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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后宫如懿传(全6册)-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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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璂稚声稚气道:“不是啊。从前都是皇阿玛教我习字,皇阿玛许久不得空了,便是五哥教我。”

    如懿骤然想起,皇帝为了香见顾不上六宫中人,哪里又得空过问皇子们的功课呢。她默然片刻,微笑道:“不错,你五哥的字极好,有他教你,自然不错。”永璂一笑,甚是高兴。话虽这样说,如懿却是知道的,比之永琪小时的聪颖,永璂已是不如。等到开蒙读书,无论习文写字,都是比永琪当年差了一截。才知天赋等事,真是比不来。可是,那有什么要紧

    ,永璂终究是她最可爱的孩子。

    母子俩相伴言笑,窗台上羊脂玉瓶内供着数脉枫叶,色泽完美而艳丽,将空气中浅霜般微凉的天气点得暖意融融。

    是李玉的骤然而至惊破这一室的宁谧,如懿乍然闻得,只觉得一阵阵透骨寒意沁入背心,指尖腻得发滑,支撑不住似的。她极力扶着紫檀螺钿小桌的一角,撑着身体,压低了嗓音问:“太后知道了么?”

    李玉慌忙摇头,旋即气馁,“皇后娘娘,这件事怕不好隐瞒,您先去瞧瞧再说吧。”如懿扶了李玉的手,只带了容珮便匆匆赶去。她从未这样慌乱过,哪怕是那年受冤即将被掷入冷宫,她也知道,如果有皇帝的一隙信任,有自己的一念求生,便不会沦落于万劫死地。可是这些日子,她当

    真是恍惚了。所有的一切因为香见的到来全然打破,进入光怪陆离之境。每一天会发生什么事,她完全不能预计,亦不能掌控。因为是他,那个立于世间权势之巅的男子,神魂颠倒,不知所以。

    到头来,果真是他先出了事端。如懿这样想着,足下一阵阵酸软,仿佛是双脚落在了棉花上,半点也不得力,若非李玉与容珮大力扶着,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养心殿来的。直至进了暖阁,看见皇帝手腕上犹有鲜血斑斑渗出,只觉

    骨上长出根根利刺,由内向外刺入肌肉,顶到肤层,刺得她不知该如何抵御。

    幸好,她内心的担忧与惶惑并未让她在见到皇帝的那一刻泪如雨下失声痛哭。她犹存几分镇定,屈膝问安,与往常无异。

    皇帝见她不哭,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一张,却含了几分愧怍。他唤她,“如懿。”

    或许这一刻,一个呼唤了数十年的名字,会比一个名位更叫人安心。皇帝面色萎黄,形容委顿,素日那种轻云出岫的倜傥之姿与无所不能的唯我独尊之气全数消弭。她看着他,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怜悯,和着积郁多日的怨与怒,一并涌了出来。怔了片刻,她静静道:“臣妾

    赶来养心殿前往承乾宫看了一眼,寒氏无恙。”

    皇帝登时松了口气,脸色复了少许红润,“朕让李玉去传你,也更无放心之人可以去探承乾宫的消息。”他唏嘘,有急不可待的关切,“香见如何?”

    如懿极力克制着满心里横冲直撞的怨意,“身体已然无恙,只是脸上的伤,定是要留下疤痕了。”

    皇帝喜出望外,“真的?只要身体无恙就好。容颜之事,并不要紧。”

    有无限的酸楚,却不知从何说起,原来他待香见,是这般情深。任她与他相随多年,这样情深,她亦从未见过。真的,她一直觉得皇帝待自己甚好,便是彼此疑心之后,平日细节照拂,他亦无一不悉心。自然,这样的好并不是只对着她一人。宫中上下,无一不得,便是连不甚承宠的海兰与婉茵,也不少得他嘘寒问

    暖。所以论“雨露均沾”四字,皇帝是当之无愧的。正因着如此,便也不知情深几许是如何样子。总看着戏台上水袖飞扬,听着唱词婉转,因着从未在身边见过,便总以为不过是人世的绮想,天上落入人间的传说。唯见他这般喜爱女子颜色之人,真心关切

    ,甚至不惜她容颜是否毁损。她才觉得孤凉。真是孤凉。原来这一生,一路颠沛走来,得到后位,得到荣光。真正的情爱,她却是生生在他与旁人身上才得见。而自己,不过是枉自欺骗了自己,哄着自己,以为年少渴盼的真心相许,已然得到,却是

    镜花水月,明明成空,仍懵然不知。

    她终于忍耐不住情绪的奔突,走近他身侧坐下,抚着他受伤的手腕,轻声细语,“皇上不是从来没有受过伤,可是这是唯一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受伤。皇上,不知这可算是一个满洲勇士的荣光?”

    皇帝讪讪,情不自禁地抚过伤处,“你不要担忧,皮肉伤而已。有齐鲁在,朕没事。”“皇上没事?皇上乃天子之尊,不可任情妄为。何况您一举一动关系天下臣民。臣妾虽不知皇上与寒氏发生何事才会同时受伤,但皇上可知,臣妾方才虽只在寝殿外看了寒氏一眼,但她的生无可恋之心,便

    是臣妾这个外人也看得明白。”

    皇帝避开她的目光,默然片刻,哑声道:“香见倔强,一时不能转圜。今日她亦是失手,才会划伤自己,也误伤了朕。好了,你放心,过了这一阵,伤势痊愈,此事便过去了。”

    如懿口舌涩然,“既然皇上无恙,那为何还要唤来臣妾?”

    皇帝亦有几分着恼,苍白面色上隐隐有铁青,“你是朕的皇后,合该为朕分忧。朕亦不想有人发觉朕的伤势,再起风波。”如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看着他手腕殷红的血珠犹自从层层白布下洇出,亦是心软,“那皇上打算如何隐瞒此事?若被太后与王公知晓,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除了严惩寒氏,更会让臣民指责皇上因宠失

    度,损害皇上的威严。”

    皇帝气色稍和,握住她的手,“如懿,你懂得分寸。不愧是朕亲自选的皇后。”他眸中隐有忧意,“如懿,若此事传开,知道朕的手是为香见所伤,平地起谣言,逼迫香见离宫。朕也觉得麻烦不堪。”“是啊。赔上了纯惠皇贵妃和永璋的性命,宫里才无人敢再提此事。太后对此颇为不满,虽然臣妾再三言说是纯惠皇贵妃侍奉不周又宠溺永璋,永璋亦有失言之错,才受了皇上斥责。可终究事情如何,皇上

    与臣妾心知肚明。”

    他听出如懿的不满,语气便有几分软弱,“如懿,绿筠与永璋之死,朕也难过。所以他们母子一个追封为纯惠皇贵妃,一个追封为循郡王。”是利刃在心上沙沙地刮着,刮去薄薄的皮肉,沁出细密的鲜血。她已觉不出刀刃的锋利,只是痛,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她的声线茫然而软弱,“追封也不过是死后哀荣。皇上在意的,终究只是为了寒氏!

    只是皇上的真心,寒氏并不肯接受,才逼出今日的险事。何况寒氏容颜已毁,皇上还是这般执着么?”皇帝坐在暖阁榻上,殿中红烛灼艳,勾勒出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如懿的鼻尖微微发酸,他一直是意气风发之人,想要的都能得到,从未有任何挫磨将他推于如此软弱之境。“如懿,你想问的,朕也思量过。

    身为帝王,万人之上,是不可以动心的。因为心一动,便万劫生。所以朕一直理智,哪怕是明知舒妃对朕情深万千,朕也只能懂得,只能怜惜。如此而已。”

    她明知是不能问的。皇帝的话已经到了明处,再问,亦不过是自取其辱。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只为自己身为女子,只为曾经那样热烈地与他相知相许,“那么臣妾呢?”

    皇帝深深地望着她,闪过一丝愧色,歉疚地道:“如懿,朕待你好,你懂得朕,咱们彼此相知相惜。若论情爱,朕自然是喜欢你的,否则你又怎能成为朕的皇后?”“喜欢?”惊痛之绪如沸油烈煎,滴滴逼熬,“皇上,您自然是喜欢臣妾的,只是喜欢得不够。或者,这‘喜欢’二字,于您而言,是不太重要的。就如愤怒、忧郁、欢喜一般,只是一种情绪而已。”如懿牢牢地盯着皇帝,她挪不开自己的视线,也停不下自己的口舌,仿佛这样,便能逼迫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出现在耳边,“而且这喜欢,怕是对谁都一样的吧?对孝贤皇后是,慧贤皇贵妃是,舒妃是,令妃是,忻妃

    也是。那么臣妾只是空占了个名位,与她们有何不同?也是,臣妾本来也不过是妃妾出身,忝居后位。真正能让皇上情深意动,不顾一切的,唯有寒香见一个!”皇帝的沉默是无言的承认,叫她心生焦躁。那焦躁是野火,烧得尽春风劲草,也烧得尽她极力维持的理智。“皇上这般神魂颠倒,罔顾一切。恕臣妾不敢放肆,却不得不放肆!臣妾身为皇后,不能眼看着皇

    上罔顾身后名望,逼迫一区区女子,且是一个愿意为有婚约之人守贞的女子。”

    皇帝的眉高高挑起,满蓄了轻蔑之意,“守贞?我满族男子,不以礼教为念。”如懿如何肯退让,“皇上难道是想效法顺治爷娶弟媳董鄂氏为妃?且不说顺治爷与董鄂妃两情相悦,可百年之后论起顺治爷生平,便是连后人也不能不以此为憾事!何况顺治爷为娶董鄂妃,上逆母后之意,

    下伤后妃祥和,惹得怨声载道,六宫生变。皇上难道能不引以为鉴?”

    皇帝冷笑一声,“男子钟情也是错么?皇后竟也如无知妇人,说出这般醋妒昏话!”到底是哪一个字,挑痛了他最后那根不能触碰的神经。如懿定定地望着皇帝,不能动弹,唯有以激烈的言语宣泄此刻难以言喻的难过。“钟情一人固然无错。若今日皇上下旨,为迎寒香见入宫,废了六宫嫔御,只专心对着她一人一生一世。臣妾便无话可说,立刻铰了头发,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她满目痛惜,“我大清开国以来,不乏钟情专一的男子。太宗皇太极钟爱宸妃,因宸妃早逝以致痛心而死;顺治爷独宠董鄂妃,生出无数事端。是!钟情一人固然不错,臣妾身为女子,毕生所愿也不过如此。但要为一人之情而伤无数人的心怀,又是何必!”她极力缓和了口气,“皇上向来提倡儒家礼学,每每经过山东

    ,都要祭拜孔子,又教导皇子们都要研习儒家经学。怎么到了今日,却为一己狂热,将这些都抛诸脑后,惹得天下文人士子都寒了心么?”皇帝张口结舌,气得发怔。半晌,他才缓缓伸出手,抓住如懿的手臂,“如懿,朕这一生都没有纵情任性过,你就当朕任性,就这么任性一回,没有礼教,没有规矩,让朕一心一意喜爱一个女子,可不可以?”  

 第五章 红颜哀(下)

    如懿惊得倒退一步,几乎要跌坐于地,幸好被容珮扶住了。全本小说网;HTTPS://щww。m;如懿立时变色,喝道:“出去!”容珮吓得急忙转身,如懿厉声道,“方才本宫与皇上说了什么,你都没有听见。出了这个门,你没长嘴,也没有耳

    朵,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她见周围打发得干净,终于禁不住软弱了下来,“皇上说出这样的话来,是要锥臣妾的心么?方才那些话臣妾不许人知道,是怕落下话柄叫人讥刺皇上!”

    皇帝大约也是气昏了头,恼道:“有什么可讥刺的?朕只是真心喜爱一个女子而已。”

    如懿戚然相对,“既是真心,自该叫人欢喜,何来勉强与难过,逼得寒氏一心求死!”

    皇帝微微语塞,旋即道:“朕在准备一份礼物,只要假以时日完成,朕一定会让香见回心转意,侍奉朕身侧!”

    如懿睁大了眼眸,眼底的伤心渐渐蔓延出一丝鄙夷的意味,“是么?但皇上大可扪心自问,是真心爱怜寒氏,还是为了一己私欲与好胜之心?”

    他喃喃:“在今日之前,连朕自己也一直以为喜欢的是香见的容貌。直到她自毁容颜,朕才明白,朕喜欢的,是她坚持自己的倔强,是她对寒歧的坚贞。这些,都是朕没有的。”

    她的嗓子一阵阵发涩,仿佛难以启齿,却依旧忍不住问:“就因为皇上自己没有,所以一定要从寒氏身上得到?”皇帝低着头,斜倚着身体,似乎无奈疲倦到了极处,可他的眼底仍有渴求闪烁,“如懿,朕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事,香见是唯一一个。你别叫朕留下遗憾,好不好?如懿,香见她不想活了,可

    朕不能失去她,真的。如懿,让她活下来,让她愿意活下来,在朕身边,好不好?”

    她答允不了,嗓子眼张不开,嘴唇紧紧地抿着。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夫君的女人。可偏偏,自己的夫君却这般来要求自己。

    如懿苦笑不已,“皇上对臣妾说出这样的要求,是浑然不觉得臣妾是你的妻子,你的女人,而只是一个皇后的身份么?”

    皇帝诧然片刻,旋即释然,“如懿,你既是皇后,就该承担中宫的职责,而非一意儿女情长。”“皇上要臣妾做的事,臣妾真的觉得很难。臣妾自登后位,才渐渐觉出当年孝贤皇后的难处。若是一个对夫君全无眷慕之心的女子,如何能让皇上放心处理六宫之事?但若对夫君有眷慕之情,又该如何违背

    自己的心意放下儿女情长来不偏不倚地处置?皇上虽将臣妾捧于皇后之地,却也不啻将臣妾置于两难之地。”

    “两难么?”皇帝的目光虚浮在远处,“如懿,若是孝贤皇后还在,她会做到的。她是一个贤德的皇后,她会恪尽皇后的本分,来为朕处置妥当。”仿佛数九寒月有冰水夹杂着无数尖锐的冰凌兜头而下,连血液都冻住了,却还能辨出那种面对疼痛却无可抵御的软弱。如懿打了个寒噤,仿佛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渐渐浮出一个虚茫的笑靥。从前他对孝

    贤皇后的种种不合心意,终于因了她身后误会的解开,因多年的追忆,因了自己与他的种种磨砺,化为了时光里不肯老去的温柔,化为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不合心意。

    她神色凄楚,面带冷冽,“皇上这样重的话,臣妾承受不起。”

    皇帝将手落在她手背上,似乎要将她的不甘与抗拒压下,“既然承受不起,便好好去做。别辜负了朕对你的用心。”

    如懿抬首,遇上他凛冽的目光,心思却被他搭着自己的手腕的力度所吸引。那是他受伤的手,无意拂落于她手上,却并无往日的亲密,更是一种无言的压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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