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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明朝谋生手册-第6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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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他就不得不强捺羞辱,客客气气地说道:“汪掌道可否上楼说话?”

    汪孚林看着两手紧捏栏杆的张泰徵,突然对柜台后头的掌柜说道:“掌柜,能否请你和伙计暂时避一避,给我和张大公子腾个说话的地方?”

    虽说掌柜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很希望看看热闹,听点新鲜的消息,回头好向人吹嘘,可是,当汪孚林扭头看了过来,眼神犀利,他一下子醒悟到这背后兴许是那些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伸手够着的内阁阁老们的争斗,立刻打消了那点八卦心思,慌忙连声答应,赶紧拖起不明所以的伙计就匆匆出门。当发现外头也守着数条精壮汉子,他就立时屏气息声,连动都不敢动了。

    而闲杂人等没了,汪孚林方才抱手说道:“张大公子还是移步下来说吧,我这人懒,向来不喜欢爬楼梯。”

    没想到汪孚林连这点小细节都要争,张泰徵不由气得牙痒痒的,却还不得不下楼。等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汪孚林身前,他就深深一躬身道:“汪掌道,从前是我和弟弟一时无知,得罪过你,敢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将旧事一笔勾销如何?”

    “之前文华殿的那场朝议,其中细节你应该都打探到了,我本来没打算落井下石。”汪孚林嘴角一挑,声音森冷地说道,“可我不想趁他病要他命,却偏偏有人就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把我当成软柿子捏。张大公子,要是换成是你,这种心不甘情不愿,完全言不由衷的道歉,你以为我会接受吗?”

    张泰徵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向人赔过礼。长辈们面前他装乖巧惯了,人人都说他好;同辈们面前他素来是极其出色的,再加上良好的家世背景,别人只有奉承他的份;至于晚辈……他能把谁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已经放下身段向人求和,却被人这么狠狠甩了一巴掌!

    他一下子直起腰来,眼神锐利地盯着对面那个从第一次见面就让自己吃瘪的死敌:“汪孚林,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和秦一鸣商量的那点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是谁先算计的谁,你自己明白。磕头认错这种面子上的事,我不稀罕,更不在乎。而且,张大公子,你上头有祖父有父亲,朝中的事也好,商场的事也好,你能做得了主?做不了主就代表着你给不了我足够的好处,那还赔什么礼?我本来还想听听你是不是有什么新鲜的说辞,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你。好了,废话少说,走吧。”

    张泰徵一下子觉得一颗心猛地一收缩,甚至连声音都尖利了起来:“你想带我去哪?”

    “去哪?自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见张泰徵那张脸竟是吓得煞白,汪孚林顿时笑了起来,“送不孝子回家而已,你以为去哪?”

    回家?一想到如今父亲那艰难的处境,张泰徵就不想回去,毕竟在冯保的把持下,张府大门进去容易出来难。只不过,这总归还是相对能够接受的结局,他也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早晚能报这一箭之仇——他却压根不敢去想,自己和汪孚林新愁叠旧怨,再这么下去,他根本什么仇都报不了!

    当带着张泰徵一行人出了客栈时,汪孚林看到那掌柜正站在那翘首期盼,便招手叫了他过来:“你把账算一算,张泰徵除却定金之外还差你多少?”

    掌柜先是一愣,随即迅速掰着手指头算房钱算饭钱,到最后笑容可掬地说道:“除却十两银子的定金,因为张大公子他们包下了整座客栈,小的五天没做生意,所以刨除各式各样的折扣,总共是承惠六两银子。”

    因为这里靠近崇文门大街,人来人往,这会儿便有好些路人看热闹。汪孚林无视了那些好奇的目光,没等张泰徵反应过来便打手势让刘勃给银子,见那掌柜接了过去千恩万谢,他就看着张泰徵道:“走吧,咱们送张家的浪荡儿子回家!”

    张泰徵鼻子都快被人气歪了。什么叫浪荡儿子回家,他又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在外寻花问柳,这话传出去,他还要名声不要?奈何他身边的人全都撒出去打探消息了,眼下身边加上刚回来的那个总共也就只有三个人,哪里是前呼后拥带了十几个家丁的汪孚林对手?于是,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想,让汪孚林替自己垫付房钱,这传出去会变成什么。

    张府门口的东厂精锐由冯保亲自选派,都是能干的老手。正因为如此,汪孚林带着人客客气气把张泰徵主仆四人给送了过来,尽管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没头没脑的,可汪孚林一说是送张泰徵回家和张四维团聚,自己送到这就算是任务完成了,领头的立时笑容可掬地说道:“汪爷放心,我这就陪着张大公子入府。冯公公也是怕首辅大人不在,次辅和三辅一个接一个都病了,难免被人说闲话,次辅吕阁老那儿也派了兄弟去帮忙值守……”

    汪孚林无意对厂卫的工作指手画脚,和这位鬼扯了一阵之后,他看也不看张泰徵那张气得铁青的脸,立刻带着自己那些家丁折返,半道上把人全都遣了回家,自己孤身一人回了都察院。

    就在这天傍晚,张泰徵闻父病却不回家,而是在外城客栈鬼混,最后被汪孚林护送了回家,这一小道消息便立刻疯了似的传开了来。

    而与此同时,都察院广东道掌道御史汪孚林和湖广道掌道御史秦一鸣合奏五年前三法司理刑弊案的折子,也送进了通政司。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也不知多少人在拼命探寻其中关联。可是,汪孚林嘴紧也就罢了,到秦一鸣那儿打探的也都折戟而归。

    “我和汪掌道只是之前公事上有分歧,绝无半点私怨!汪掌道为人公正明允,毫无偏私,我很高兴能与这样一位志同道合之辈为僚友!”

    这位湖广道掌道御史如是慷慨激昂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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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五四章 一步错,步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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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泰徵一直都认为,父亲的病只不过是一个对外的借口,可是,当他真正踏进家门,真正来到了父亲的寝室,看到了卧床的张四维那脸色,他就一下子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自从和弟弟张甲徵一块被送了回乡,住进张家老宅,他这三年来就没踏出过蒲州一步。在他印象中,五十出头的父亲年富力强,身体康健,如今再见却是瘦削了许多,脸上丝毫血色都没有。一想到父亲万一有什么闪失,对于整个家族而言的毁灭性影响,他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张家乃是蒲州大族,张泰徵的祖父张允龄一共有五个儿子,张四维是长子,其余四个弟弟全都是经商起家,虽说其中有的捐纳官职,但联姻的都是蒲州那些富商巨贾,就连张四维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张泰徵的母亲王氏,也同样出身商贾。虽说通过第三代的子女互结姻亲,张家终于把势力从商界扩充到了政界,但终究比不上余姚孙氏这样的累世书香门第。最重要的是,除却张四维,张家还没有第二个进士。

    从这一点来说,相比同样是出身商贾的松明山汪氏,张家已经落后了!

    张四维也是刚刚才听下人禀告说,长子张泰徵来了。此时此刻,见一个太医坐在床前锦墩上,一副恭恭敬敬侍疾的样子,他就开口说道:“金太医,我家大郎从蒲州而来,能否容我和他说几句话?我知道你们这些天辛苦,更有上命不可违,但我这身体状况我自己知道,想来你们也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内阁次辅三辅一个告病回乡,一个病故,是不是?”

    金太医被张四维噎得面色一白,见张泰徵长跪于地,眼睛通红,想想人家父子多年未见,他赶紧欠身答应,随即起身出门。

    他这一走,见房门立时虚掩上了,张泰徵立刻踉跄起身奔上前去,在床前踏脚上复又跪了下来。可是,还不等他询问父亲情况如何,一只手却被张四维突然紧紧拽住:“你怎会突然进京?其中经过给我仔细说来,一个字都不许糊弄!”

    张泰徵不料想父亲连寒暄都没有,立刻就问自己是怎么来的,登时喉头发苦。然而,张四维是家中长子,又是家中唯一一个进士,威权极重,他就算知道实话说出来只怕要被痛斥责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继祖母和正在管家的妻子那点明争暗斗,以及自己进京之后发现张四维“养病”,于是派人在外奔走打探消息,联络了秦一鸣,结果却被汪孚林洞悉之后送回张府这一系列经过都说了,最后几乎把脑袋低垂到了地面。

    “你居然去找了秦一鸣……呵,你知道去年张太岳夺情,缘何科道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而是翰林院正气凛然的人一大堆?都察院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正人君子,全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敢言的人全都被清除出去了!”张四维说着便重重一捶床板,厉声喝道,“你要找也该去找马乾庵!”

    马乾庵?马自强?

    张泰徵顿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方才讷讷说道:“我也知道,张家和马家乃是姻亲,可马阁老上次就因为在翰林的事情上忤了元辅心意,入阁也很勉强,而且父亲不在内阁,他和申阁老只怕要忙得翻天,所以我就……”

    “你以为之前张太岳为什么要突然添人进内阁?又挑谁不好,偏偏挑了马自强和申时行?”

    张四维何尝不知道自己一人身系张家安危,更希望儿子们都能尽快成长起来,可看到张泰徵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个长子肯定只猜到了一半。

    “申时行素来和张太岳交好,马自强则不同,之前才因为力保那两个反对夺情的翰林而得罪了张太岳。添两人进内阁是因为他一走,内阁只剩下我一个,他更怕有人重提高拱和殷士儋!但他却也想稍稍安抚我,因此便选了马自强,如此别人一赞他大度,二来我则因马自强乃是姻亲而心安。”

    大凡新进士,在未及第之前娶的妻子,未必就出自高门大户,但既然跻身高官,子女的联姻人选自然就不同了。张四维的长女便是嫁给了马自强之子,两家是姻亲,这源于马自强和张四维在翰林院中当过颇长时间的同僚,而且都是西北人士。但是,两个人的性格却又不尽相同,所以张四维和马自强真要说是第一等的交情,那也谈不上。正因为如此,张泰徵又不想让大妹妹难做,所以压根没想过去找马自强。

    此时被父亲一训,他却还有些不服气,忍不住低声说道:“可马阁老之前在爹被送回来时也没说什么……”

    “那是因为我那时候被冯保牢牢看住,根本没有能力去对他解说事情始末!可你既然人在外头,又能从宫中内侍那儿套出话来,拼凑出大致细节,就应该去找这位姻亲。要知道,这关系到张太岳不在,内阁和司礼监之间的平衡,马自强即便不是我的姻亲,你大妹妹的岳父,他也会考虑周全,站在我这一边。如此岂不是比你去找秦一鸣那种油滑之辈要稳妥得多?都回乡读书了三年,你竟然还只是会阴谋那一套!”

    张泰徵这才终于醒悟,此时不由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奈何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他不得不含羞忍辱地将之前汪孚林来找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随即才面带惶恐地说道:“爹,汪孚林会不会趁此机会穷追猛打,趁机……”

    “他是张太岳的人。”看到张泰徵听完这句话后满脸茫然,张四维便加重了语气说道,“他之所以不惜和汪道昆闹翻,也要坚定站在张太岳的这一边,就是因为他很明白自己的仕途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一个张字烙印,他知道自己是张太岳的人。正因为如此,张太岳离京之前尚且已经挑明内阁三人以我为主,哪怕我突然被人暗算,冯保又在那发疯,汪孚林也会在朝议上说出公大于私这种话来,在陈三谟之外,为那些大佬提供了一个反对冯保的标杆。”

    “爹是说,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落井下石,反而还会拉……”话没说完,看到张四维那肯定的表情,张泰徵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他都自作聪明做了些什么!

    见张泰徵失魂落魄,张四维知道若是再责备,长子只怕要颓废沮丧许久。而且,这次汪孚林也许不会对他落井下石,却必定会对张泰徵有所报复。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要之前在客栈责备张泰徵不孝的话传出去,对他已经有心结芥蒂的冯保,就会进一步散布流言,把张泰徵的名声彻底败坏掉。

    他这个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汪孚林手中,已经是有了心魔,而这次一步走错,搭上的很可能便是一辈子!

    尽管心中痛惜,懊悔,怨恨,但张四维面上丝毫不露,甚至连张泰徵提出留在屋子里侍疾,他也没有拒绝,很快又叫了金太医进来。虽说他仍旧被困在府中养病,可张泰徵的回归到底让他知道了很多外头发生的消息,不再是如同之前那样抓瞎。因而,他敏锐地感觉到,冯保在将他送回家养病之后,之所以没有进一步的举措,绝不只是因为之前在朝议上受挫,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说,用那样一封匿名信陷害他的人已经露出了马脚!

    要是可以选择,张四维最希望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主谋是汪孚林,那样的话,他还有反击的手段和办法,但如今他已经不抱那样的奢望了。既然冯保是肯定已经得罪透顶,他自然而然便把希望放在了小皇帝朱翊钧身上。

    然而,他虽说因为家境豪富出手从不小气,于是颇有些内侍宦官肯通风报信,但为了避免引起冯保的敌意,如张鲸张诚这样的人,他素来是不敢随便交接的。此时此刻,他便在心里把自己打过交道的人过了一遍,最终只能把目标放在中下层宦官身上。

    “可说来说去,一切都只能等我这病养好吗?”

    而当天傍晚引起轩然大波的汪孚林,却在都察院连续值夜三天之后,最终回到了家里。虽说这三天他也不是没回过家,可外间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到最后连张泰徵都冒了出来算计自己一把,他着实有些心力交瘁。若不是高晓仁犯蠢,他就算不会贸贸然真的擅起战端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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