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剑观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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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棠胭视线在两人身上偷偷来回看了好几遍,低下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君迁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哭笑不得,但倒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西门吹雪面前,然后收回手撑着下巴,语气里不无遗憾地感慨着:“出门都这么久了,可是藏书楼还有那么多书没看过呢!”
西门吹雪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对面满脸纠结和不舍的少女,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我的朋友一直不多,但你是其中之一。”
君迁眨了眨眼睛——这算是……在回答先前她对棠胭说的那句“但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回去之后,随时可以再来。我若不在庄内,庄里的下人自会招待你。”西门吹雪顿了顿,伸手取出几本书递到君迁面前,“来时再还。”
君迁伸手,下意识地接过西门吹雪递来的书,顿时就是一愣——一共三本书,每一本都是宋代的孤本,作为一个医者,她实在是太明白这几本书的价值和意义了,西门吹雪愿意借她看就已经让她很感激了,更别说现在还是主动让她带回家看了。君迁有些惊愕地抬头,就见他正不紧不慢地端着杯子在喝茶,动作从容优雅,神色平静。
少女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就弯起嘴角“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把书都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以后想必每年都会上门来蹭饭,庄主可不要赶我走啊?”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出乎意料地温和。
……
三年后的仲夏,关中。
酒楼的生意很好,几乎是座无虚席,人一多就难免显得有些嘈杂,但二楼窗边的位置却似乎与整个嘈杂的氛围割裂了开来,自成一方天地。
那一桌只坐了一个人,是个玄衣的少女,看起来约摸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精致,身形窈窕。隐隐带着些暗纹的墨色衣衫在这夏日并不显得繁琐厚重,也不见呆板沉闷,反而将少女衬得越发温婉清丽。
少女身前的桌上已摆齐了点的菜,每一道都是酒楼的招牌菜,精致而诱人。少女却似乎并不急着动筷子,反而拎起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端起杯子轻呷一口,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动作间满是随意,却并不显得失礼,明明是个姑娘,却自有一股名士风流的意味。
“你听说了么,西门吹雪现在就在关中,昨天还出手杀了温岭!”少女隔壁的一张桌上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各自的手边都摆着一柄长剑,看来应当是江湖中人,此刻正一边喝着酒,一边毫无顾忌地谈论着。
“就是前些日子劫了赈灾银两的那个温岭?”另一人闻言,顿时低声惊呼,“那温岭霸据一方,无恶不作,但单论武功,确实是个顶尖的高手,居然连他也死在西门吹雪的手上,剑神之名看来是名不虚传啊!”
“可不是,我听说还是一剑封喉,我看当今这世上能赢西门吹雪的人恐怕是难找了。”
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酒楼内虽然人声嘈杂,但因为距离实在是相当近的关系,两人的交谈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入了玄衣少女的耳中,少女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递到嘴边轻呷了一口,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君迁是前几天到的关中,倒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巧,西门吹雪刚好也在。
【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啊!】系统还是老样子,逮了个空就要横插一脚。君迁挑眉,也不搭理它,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忽然间就听见楼梯上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砸场子的人来了。】见君迁没搭理自己,系统似乎是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很是“好心”地出声提醒。
君迁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总算是来了,再等下去我可也没耐心了。】
就是几句话的工夫,“砸场子”的人已经到了桌前——是四五个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大汉,神色凶悍,看起来像是打手护院之类,中间簇拥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洒金的折扇轻摇,一身锦衣华服,身材有些胖,但气色尚可,看起来身体应该是还算不错,只是步履稍有些虚浮,眉目间的神色也带着些轻浮。
男人走到桌前站定,一挥折扇,站在最前面的大汉立时会意,上前一步,一巴掌就拍在桌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原本嘈杂的酒楼立时就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一桌上,却没有人说话,一直到拍桌子的那个大汉气势汹汹地开了口:
“就是你治好了何员外,坏了我家老爷的好事?”
大汉的嗓门实在是太大,听的人一阵不适,君迁微微皱了眉,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顺手取下挂在腰间的玉笛鸿雁,一边点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鸿雁在自己的掌中指间翻转把玩:“是我。”
君迁顿了顿,视线转向被簇拥在众人当中、一身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就是你给何员外下了毒,又以治病之名勒索钱财?”
七天前她到了关中,偶然医治了一个扭伤了脚的姑娘,见姑娘神色郁郁,便多口问了一句,这才知道原来这姑娘是何员外的女儿。何家是关中的富户,何员外半年前患了怪病,被一个路过的张姓大夫医好,可没过几天却又得了别的病,何家人一阵惊慌,连忙又把那张大夫请回了府里。张大夫说是可以医治,但方子却是祖传之秘,不可示人,于是每天都是亲自抓药煎药。经过张大夫的医治,何员外果然开始渐渐好转,却始终不能痊愈,一旦有一天离开了张大夫的药,病情就会发作,有性命之虞,张大夫说是此病只能慢慢调理才可根治,何家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直到如今,何员外已经卧病在床整整半年。
君迁心里觉得奇怪,便跟着何姑娘去了何家,她到的时候那位张大夫并不在何府,据说是暂且回乡看望家人了,却留下了一些已经抓好的药,大约是七八天的分量。君迁一见何员外,便发现他根本不是染病,而是中了毒,又看了“张大夫”留下的药,心里顿时就已经把事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她听何姑娘说过半年前何员外的病症,和现在并不相同,想必那“张大夫”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的确治好了何员外的病,但眼见何家富庶,一时间又起了贪念,暗中下毒让他离不开自己的“调理医治”,好以此长期勒索钱财。
君迁将何员外的“病情”和自己的推测如实告知了何家,花了七天的时间治好了何员外清了他体内的余毒,又把以后调理身体的注意事项交代了一遍,这才离开何家来了这家酒楼吃午饭。把戏被拆穿,何家自然再也容不得这位“张大夫”,君迁算算时间这位“张大夫”也差不多是该回来了,见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一定会上门寻仇,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先前只知道坏了自己“好事”的人是个黄毛丫头,那“张大夫”也没放在心上,这半年来他早已敛了不少财物,自己做了“老爷”,又蓄了一批打手护院,被何家赶出来后,找人一问就知道那姑娘在酒楼吃饭,于是带了一干打手气势汹汹地上门寻仇,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但……一直到君迁现在转过头来,他才看清楚了她的长相,立时就是呆了一呆——
出乎意料地,居然是个貌美的少女,身上那股子随性的气质格外地吸引人,顿时就是见色起意,原本想要“寻仇”的念头一下子就拐了个弯,男人再次挥了挥扇子,问话的大汉似是有些意外地愣了愣,却还是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让路给自家老爷。
“敢问姑娘芳名?”男人一边问,一边自以为风流地摇了摇扇子。
君迁伸手拎起茶壶,动作从容地又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君迁。”
君迁的武功和医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即使是因为系统的逼迫,她也确实在武功上下过一段苦功,更何况万花武学素来精妙,君迁虽说不是高手,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捏她的。再者说,眼前这些人虽然身材魁梧,但一看就是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平时仗着体型和力气才横行乡里,君迁根本就不怕他们,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一点武功都不会,隔壁桌那两位“少侠”也不是干看着的,这会儿手可是早就已经握在剑上了。
那“张大夫”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只是看君迁年纪小,身形又纤细,根本就没察觉到任何危险,“刷拉”一下开了折扇,挡到了君迁的面前:
“君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坏了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看君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倒是不差,不如日后就‘侍奉’在我身边跟我学医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出门了,半夜才到家,没来得及更,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晚上晚一点还有一更~【不过可能很晚了,大家要早点休息身体才会好哟~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除恶
第十一章
那人说到“侍奉”两字的时候刻意加了重音,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暗示和暧昧,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显得格外轻浮和猥琐。
君迁只以为他是来寻仇,猛地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几年系统每年都会扣掉她一比数额不菲的侠义值用来让她的身体正常生长,现在看起来大概是介于万花萝莉和御姐之间的容貌。万花的人设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君迁也知道自己的长相是漂亮的,但不知道该说是巧还是不巧,她每年出门在外的日子虽然都不短,偏偏这却还是第一次碰到见色起意的,乍一听这话,难免有些意外。
但君迁也不傻,愣神只是那一刹那的事,愣过之后,马上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怒极反笑:
“跟你学医?学什么?怎么下毒勒索钱财么?”
少女说话的时候语带讥讽,眼角却是微微挑起,带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看得男人心头一阵火起,却偏又因为她话里毫不遮掩的嘲讽恼怒不已,“啪”地一下合上了扇子,一张脸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狰狞:
“君姑娘初出茅庐不通人情,想来是家中师长未曾教导,我看今日就由我来代劳吧!”
“替我家中师长代劳?”君迁原本还在把玩着玉笛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一变,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视线直指对面的男人,低声嗤笑,“就凭你也配提我的师长?”
——真是笑话!君迁自认从没有恃才傲物,却也绝不会妄自菲薄,她一身医术传自药王孙思邈,谷中师长无一不是一代高人异士,品性意气又岂是他所能相提并论的?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号称为自己的师长代劳?!
少女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原先的纤细温婉顿时荡然无存,男人一时间竟然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凉,有一瞬间的犹豫,但到底还是色心和先前的怒气占了上风,当下就是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把人给我带回去!”
君迁冷笑一声,精致的玉笛在手中翻转了一圈,已是牢牢地握在了掌中,那几个打手还尚未来得及动作,少女已经拍案而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侧桌上的两个青年也已经握剑在手,霍然站了起来。但君迁和这两人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另一道突如其来的剑芒,君迁只听见了一声清冷平静的低喝,随即就是一阵寒光晃过眼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张大夫”已被一剑封喉,摔在地上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眼看就是不活了。
君迁一怔,侧过头——果然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手中一柄乌鞘长剑闪着慑人的寒光,此刻正将血从剑身缓缓吹落。
毫无疑问,来人正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从不偷袭,刚刚那一声低喝想必就是在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吧。
西门吹雪的乌鞘剑不愧是神兵利刃,剑身不染血气,西门吹雪只是这么轻轻一吹,所有的鲜血都立时从剑尖低落,没有半分遗留。
吹落鲜血,西门吹雪的视线在君迁身上微微一顿,旋即就转向了早已被这一通变故给惊呆了的打手们,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眼看着就是准备继续出手。君迁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倾了身子,伸手按住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以君迁和西门吹雪的武功差距之大,这一阻,无疑就像是蜉蝣撼树,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西门吹雪居然并没有躲开,反而就让她这么阻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君迁的动作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匆忙之间根本就什么都顾不上,倾着身子重心不稳,冷不防就被摆在一旁的凳子给绊倒,登时就是一个趔趄向前扑去,西门吹雪伸手,揽着她的腰往后一带,这才终于稳住了她的身形,微微低头,视线停留在她仍旧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上。
酒楼中的气氛早已凝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相叠的手。酒楼明明就处在闹市之中,却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就这么僵持了几次呼吸的时间,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出乎意料地,先开口的人居然是西门吹雪。
“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西门吹雪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他说的这句话,与万花谷的入谷誓言一样,也是出自于药王孙思邈的《大医精诚》,意思是,医者不能仗着自己身怀医术,就一门心思地借此求财——很显然,那个“张大夫”就是犯了这一条。
《大医精诚》这一篇,君迁早就倒背如流,一听就知道西门吹雪大概是已经来了一会儿了,把刚才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已经听在了耳中,所以才会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也会想要对那几个打手继续出手。
作为一个医者,君迁最恨的就是医者无德,虽然自己原本并没有杀他的打算,但他现如今死在西门吹雪手下,君迁也并不觉得同情——她是医者,但也是江湖人,并不反对拔剑除恶。何员外的毒虽解了,身体却到底是被毒素浸润了足足半年,身子大不如前。若是放任不管,那“张大夫”还不知道会害多少人家。只是……
君迁的手仍旧覆在西门吹雪骨节修长的右手上,轻叹了口气,仰起头,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这几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