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男-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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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舟慢慢坐回椅子上,想到差点可能发生的事儿,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这个病人就是刘大仁前几天转给他的,一个六十几岁的老汉,几个月前因为不明原因发热在当地医院诊治,查了几次都没查出病因,後来转到B市又从军医医院转到他们这里,上周才照出腹膜後长了个包块,因为性质不确定,消化科那儿素来谨慎就没敢抽液,几个科室医生讨论了几天,决定开腹探查。
结果那块东西不是囊肿,是个淋巴瘤。
叶轻舟很庆幸手术中没出纰漏,要是把肿块戳破了污染了腹腔,导致癌细胞扩散,追究下来他们昨天执刀的保不定都要躺枪。
跟内科和血液科的几个医生讨论了一阵,决定把病人先转到血液科去再说。
叶轻舟因为很在意这件事儿,下午时又特地去血液科关注了一下进展,那时刚好谭医生就在要找患者家属签署一些文件。
叶轻舟就看见谭大夫跟一个年轻人在病房外说话──那人年纪看著还有点小,二十出头的模样,或者才十几岁,总之模样看起来就还很青涩,穿著件汗衫工裤,看样子是从工地赶过来的。
“你就是病人唯一的家属?”谭医生翻了翻那些证件,又不明所以地看看他,“你是李老师他外孙?怎麽不同姓氏?”
“我是他养子。”那年轻人说到这事儿有点回避的模样,看到叶轻舟走过来就停了。谭医生就说:“他就是昨天给李老师主刀的叶轻舟医生。那一会儿我给你说明一下情况,谈谈後续的治疗方案,你看看怎麽打算。”
接著,谭医生就跟叶轻舟一起转身去旁边的医护人员工作室,给叶轻舟倒了杯开水後一起在椅子上坐下:“那个李绍峰的状况不太乐观。”
“你说病情?”
“病情、经济状况、家庭,哪一样都不乐观。”
叶轻舟已经知道那病人是淋巴瘤三期,癌细胞转移到肝脏了,这李老汉是下岗工人,这病医保赔不了多少,早听说之前到处看病已经花不少钱了。可是病人家属的事情,他就不太清楚了。
谭医生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哪,这我也都是听说的啊,无凭无据。”
“到底什麽事儿?”
谭医生摩挲著下巴,又看看後边儿後,才有点意味深长地说:“刚才那个小夥子,长得挺精神的。听消化科那边出说的,其实……”然後凑到叶轻舟耳边把话给说完了。
叶轻舟一下子把两眼睁圆了,看看对方,拧眉道:“你们城市异闻看太多了吧?扯个蛋呢。”
“你这麽激动干什麽。”谭医生坐回椅子上,喝口水後说:“谁说只有异性恋才能老少配了,以前不是听说山东还是哪儿的也有差不多的。”
叶轻舟耳边嗡嗡响著,想到刚才那个瘦高的年轻小夥,有点没办法跟床榻上那个病恹恹的老汉联系在一起。
“听说老头老婆早死了,好像有三个儿女,因为这事儿那老头家里都跟他断绝关系了,要不你看,病成这样了,儿子女儿没一个露面,家属栏上还是别人给签的字。你说那小夥子也是怪了,老头子要家缠万贯那还有理了,可我看资料上老头子还领著社会扶助金,一个好孩子有手有脚的,至於贪人家那麽点钱麽……”
叶轻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走廊上的,他整个人到现在还有点懵,刚才谭医生将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像是被揪住了尾巴一样,心里还荒唐地想著对方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一样。
他是同性恋麽?叶轻舟敢说,要真有个男人现在在他面前扒光衣服,他肯定能把隔夜饭菜都呕出来,可是要换成……叶轻舟觉得这事儿太悬了,他不能想象自己跟别的男人,可是一旦想到某个王八蛋,他就觉得没底,知道夏少谦可能避著他的时候还失落了一晚上。
他昨天深夜时还想什麽来著?对,叶轻舟还想,如果夏少谦打算放弃了,那麽一开始干嘛过来招惹他,弄得他想到以前的事儿就揪心,现在也不懂得怎麽面对他。还有,那天那个吻到底又算什麽?亲了就跑,人干事?
叶轻舟在经过病房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医院里床位向来紧张,一间普通病房能塞下五六张床,连走道上都有。房间里挨著走道边上的一张床,那个年轻小夥手里端著个碗,一勺一勺喂著床上的老汉,旁边的大妈还盛赞了一句小夥子孝顺。
叶轻舟看著那画面,恍惚地想起小时候那个像废墟堆里一张床,日暮西山,周围都是冷的,暖的只有那口汤还有情人的眼。
、第二十章
凤凰男 第二十章
早上,叶轻舟接了通叶母拨来的电话。
叶母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精神些,叶轻舟听到後边儿人声嘈杂,就问:“妈,家里很多人?”
“你二叔家的小玲前阵子不是有谈朋友了嘛,今天人家上门来说亲了,我担心你叔母忙不过来就来帮衬帮衬。”
叶轻舟听得出叶母的话里挺兴奋的,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到处凑凑热闹。
“小玲?那小妮子才多大啊,九三年的吧,才刚刚二十就要结啦?”叶轻舟一边上网看资料一边答腔。
“二十也不小啦,订订亲过一年就差不多啦,我十八不到就嫁给你爸咯──”
叶轻舟其实很少和叶母聊这麽多,他们俩母子说实话,感情并没有多深厚,甚至曾经有段时间比起陌生人也没好多少。直到叶轻舟上大学了,彻底长大了,才慢慢地把这段母子情再捡起来。看多了生老病死、子欲养亲不在的事儿,过去那些藏在心里的事儿就没这麽纠结了。
叶母现在在老家里住的房是老爷子走前留下的,说是分给长房的。那片地儿靠沼泽,不怎麽值钱,所以当时几个叔伯也没反对。孤儿寡母的,横竖还是一家亲戚,也没真想占谁便宜。
叶母难得等到叶轻舟不忙著挂电话的时候,难免就聊得久了些,稀稀拉拉地说了堆事儿,毫无悬念地就转到了叶轻舟的终身大事上。
“之前你说的那个曼……曼什麽的,到底谈得怎麽样了?”
叶轻舟一听叶母提起这事儿就头疼,“妈,不是早告诉你,我跟陆曼早就是过去的事儿了麽?”
叶母人老年长,平时生活上不会丢三落四,就对某些事情常选择性失忆。
“我知,我知,真是……那女孩子我知,不要了也好,我也不太满意。上次我去你那边住,看见我都没叫几声,去你房子还是你给她打扫,她就坐著看电视,哪家媳妇是这麽当的──”
叶母说的是三年前她难得来B市看看儿子,当时陆曼还没搬进员工宿舍,和叶轻舟一起在外面租了间房子住。
说真的,那两周对叶轻舟来说简直就是个噩梦,细节不提也罢。总之,他觉得陆曼後来态度转变这麽大,也许跟这件事儿也有点关系。
“好了,妈,都以前的事了咱别提了。”
叶母听到这话也就收收声,转而罗嗦到别的事儿上去。
叶轻舟这阵子刚好因为许多事情心烦,也就有些敷衍,叶母平时对儿子都有点小心翼翼,今天是因为一开始叶轻舟主动跟她攀谈,才得意忘形地唠叨多了。
挂了电话後,叶轻舟就沈浸在一堆病历和报告之中,不知道是谁以前说干外科舒服的,没手术的时候闲闲无事享受人生──这对主任以上级别也许适用,但是对他们这些小医生而言,一天四台小手术、三天一台大手术,钱是上面的收,活是下面的干,这已经是医院里的潜规则。
等整理完了今天的报告,叶轻舟伸了伸懒腰看看时间,早就过中午了,食堂也没吃的了,只好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份便当上来。
他走进电梯的时候凑巧碰到了展倩。
“现在才吃饭?”展倩笑笑的看他,帮他按了按钮:“是去七楼吧?”
医护人员专用电梯里就他们俩,静了一会儿,叶轻舟问:“去找赵晴晴?”
“没,来拿份资料就走。”然後电梯“叮”的一声,展倩看他说:“我到了,先走了,掰。”
“掰。”
叶轻舟看著女人的背影,电梯门逐渐合上,关上了那一道从外头照进来的光。
展倩自从那次旅行後,去科室的次数比先前少了很多。跟叶轻舟说话时也变得客客气气的,像是故意拉开一段距离。
叶轻舟想起那次在旅行中展倩送给他的橡木串珠,那手链後来他搁在哪儿自己都忘了──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难怪赵晴晴老说他,看著温温润润,其实有点败絮其中。
叶轻舟自己也认同这点,但事实上他是怕别人对自己太好。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欠钱能还,千万别欠人情。要不然到最後就算把自己赔上了,对方还能成天在你耳边叨念,总归就是你欠的,你不还就不是人。
对夏少谦,叶轻舟在一开始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那种感觉已经变质了──拿现在来说,他看见展倩就想躲,他觉得是自己没早把话说清,让人家表错情,弄得俩到後来都尴尬得不成。
夏少谦何尝没有让他觉得压力,他甚至在有时候会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当初他们没再见面,他会不会就能别这麽烦了。
但是,他一想到跟夏少谦错过了,就觉得会少了什麽,心里满满的失落、无助。
这世上有个人,会让你觉得,认识他真好,遇见他真好,能跟他一起打游戏、扯蛋,他的喜怒哀乐你都看过了,并且为之牵动,他皱个眉,你的心就能打鼓;他笑一个,你会觉得一片晴空万里,其他的都不能算个事儿……
这到底是什麽?他会不会只是太孤单了,只是想要一个伴儿?可是,在先前他的眼前明明有比一个男人更好的选择,他却偏偏放不下他。
晚上,叶轻舟约了赵晴晴去吃东北菜。
赵晴晴开了两罐酒,背景那麽嘈杂,她也没影响胃口。叶轻舟看她吃下第二盘饺子,用筷子挡挡她,“哎,别穷吃,我问你的事儿好歹说一两句人话呀──”
赵晴晴鼓著腮帮子看看他,一把放下筷子,拿起杯子灌了口酒,打声嗝後说:“叶轻舟你琢磨了几天,就总结出了这麽点,我实话告诉你,没治了,写弃疗书呗。”
“赵晴晴。”叶轻舟把她杯子夺走了。
赵晴晴不耐烦地瞥瞥他,两手撑著脸,“叶轻舟,你不就要问我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麽?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不是。”
“……真的?”
“你丫就是个双性恋。”赵晴晴拍拍桌子:“酒拿来。”
叶轻舟沈默地瞪著她,把杯子递出去,“喝死你。”
这顿饭吃了很久,赵晴晴叫了一堆菜,叶轻舟都吃不下了,还看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慢慢地叶轻舟也担忧了,他看赵晴晴又要叫碟菜,忙拦住服务生道:“别听她的,结帐结帐。”
“叶轻舟,说请吃饭的是你,咋又不让我吃了?”
“你一米五三的胃才几升,吃爆了我给你接个猪胃上去啊?”
赵晴晴趴在桌上,揉揉肚子,小表情有点痛苦地干呕了下,叶轻舟赶紧给她拿起旁边的垃圾桶,坐到她旁边给她拍拍背:“别吐地上了,难为人家收拾的,看看你、看看你……”
赵晴晴往後靠在叶轻舟肩膀上,跟喝高似的懵懵一笑,说:“老叶,其实啊,我真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麽?”
赵晴晴挑个眉,“羡慕你,有个人,默默地暗恋你十年八年的,不求名份,但求身体,不求钱财,但求爱情……唉,可惜了,我咋就不是个带把的,要不哪轮得上你?”
叶轻舟白了白她,想想道:“你现在说的轻松,如果有一天,你真碰上个女的,爱你爱得要死要活,我看你能不能跟你爹妈交待。”
“我爸妈?”赵晴晴点点头,“是啊,你说的是。感情的事儿哪这麽容易,人家爹妈才是通关大boss,扎一刀,就能把你打回原形。”
“……”叶轻舟静了一阵子,看赵晴晴又要喝,忙把杯子罐子都挪开了,“别喝了,明早还要上班。”
赵晴晴这才没往自己嘴里灌黄汤了,她看著桌子,低声说:“老叶,我老实跟你说,其实我一开始挺不赞同你跟夏少谦的。”
“为什麽?”他以为像赵晴晴这种大学时候三天两头泡同志酒吧,暗地里还有一帮子好gay密的,对这事儿应该很宽容了才对。
赵晴晴淡淡笑了笑,说:“我跟你说,人都是这样的。就像我跟你,因为是朋友,很铁很铁的朋友……就算你要长得跟孔庆翔一样,我都能把你说成刘德华;你要做错啥事了,我能睁眼说瞎话,死挺你到底,哪怕有一天,你要是不小心撞死个人,我也一定会先把你往死里抽一顿,再跟你讨论怎麽藏尸。”
“……”
她接著道:“同性恋什麽的,说得容易。你看美国,这麽开放的地方,一年到头还不是闹著同性恋维权,我跟你说吧,这世上只要有人在,就没有什麽是完全自由的地方。有的人明白地排斥,是道德上不接受,有些人宽容,那是出於人道主义,总归看下来,那都是别人的事儿,事不关己的,我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条狗,恋尸我都不在乎。”
赵晴晴伸手过来拍了拍叶轻舟的掌心,“但是,如果是我的铁哥们儿碰上这事儿,我就不能这麽淡定了。我们自己做医生的,传染科那儿以前也轮转过。你看看,同性恋得艾滋的,明面上大家一概同情,心底想什麽,我们都清楚。就像你的事儿,我也会想,如果今天是我儿子碰上了,我能这麽冷静麽?”
“我跟你说吧,我不太能。因为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知道,这社会是带著有色眼镜的,好的时候感天动地,残酷的时候简直没法想象。我不是因为怕丢人,我是担心他,怕他会因为不结婚升不了职、怕他暗地里受人指指点点、怕他遇人不淑、怕他没孩子、怕他的生命因此而不完整……”
叶轻舟没说话,转而却又看赵晴晴把语气一转:“可是,你看看,现在异性恋也没见得多好。结婚的离婚,男女关系混乱的说出来能比凤姐还雷,结婚前房子车子烦死人,结婚後婆媳丈母娘样样都能折腾疯,其实,事事都有两面,端看你自己怎麽拿捏,怎麽把握,最重要的是,别违背自己的心。”
赵晴晴转头看叶轻舟静静的,笑笑地去捏了下他的脸,“我问你,还记得周娜娜麽?去泰国做变性手术的那个。”
听赵晴晴说起来,叶轻舟也还记得这麽个人,是几年前他们医院里的一个病患,胰腺炎入院的。看外表还真不知道原来是个男的,当时看证件照,护士大姐还以为这野妞儿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