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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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常山按原来的习惯把碗送进洗碗机,厨房收拾整洁,洗净手,跟云先生云太太道过晚安,回到他在云家的客房去。他每年都要回云家好几次,这间客房几乎就是他的房间了。而来云家住宿的朋友并不多,因此这间房里,有他好多东西,都是历年来留在这里的。
房间里有书柜和书桌,有电脑和打印机复印机,在这里做功课看书上网十分方便。他打开电脑连上网,给云实留了话。这个时候,西班牙应该是凌晨了,明天云实要是早上起来没课,一开机就可以看见了。
他取了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又把洗好的衣服从干衣机里取出,插上熨斗,把衬衫熨平整。云太太经过洗衣房时看见里面有灯光,伸头看是他,摇头说,真是模范先生,将来我家囡囡可真是要享福了。常山抬头笑,说应该的嘛,哪能让她做这些事,她是艺术家,就要不食人间烟火。云太太哈哈一笑,说那你早点休息吧,今天也真够你受的了。常山说好的,做完这些就去。又说晚安。云太太也说晚安,上楼回房去了。
常山把牛仔裤也熨挺括了,搭在手臂上,拔下插头,关了灯,回到客房去,把裤子挂好,衬衫叠起,坐下来在网上订机票。他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由同学代养着,出来有好几天了,他应该回去了,虽然实在不舍得云家的家庭气氛。
订好机票,在网上浏览了几家学术期刊的电子版,临下线前,又给云实留言,说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说你什么时候上线呢?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今天和你爸妈商量了一件大事,他们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一定会吓一跳的。
他的这段话里,其实是有两个讯息。一个是他跟云先生云太太求婚了,一个是云家马上要搬到芝加哥去了。也许确实是这一天过得如坐过山车,情绪起伏波动太大,提起求婚又兴奋了,说话同样语无伦次,没有要点。
留完言,他就去睡了,电脑仍然开着,在下一个游戏副本。虽然他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但同龄人玩的各种玩意儿他也没拉下,还是个游戏高手。偶尔卖掉几件装备,够他在网上买电子版的书了。
半夜电脑屏幕忽然亮了。他迷迷糊糊的,觉得眼前有光,便睁了睁眼。电脑屏幕里不知在放什么图片,也许是屏幕保护的图片,图片上有穿美丽雪白婚纱的新娘的裙裾在闪。他心里哈的笑了一下,想他一定是做梦了,居然觉得屏幕上那个新娘的身影很像云实。可见是云太太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想着要向云实求婚,晚上做梦就梦见她穿婚纱了。这个梦明天可以讲给云实听,将来可以讲给他们的孩子听。
也不知是梦还不是梦,他才想了这么两秒钟,便又沉睡过去了,早上起来,把昨夜梦中所见所想忘了精光,懵头懵脑去瞄了一下电脑,副本早已下好,给云实的留言仍然没有回答,他想她一定是去上课了。到卫生间去洗漱完毕了,下楼去厨房做早饭。
云家的厨房他十分熟悉,米在哪里面粉在哪里早就一清二楚。他煨了粥,去屋子外面的花园采了云太太种的黄瓜和小番茄回来,黄瓜切成薄片拿盐腌着,调了面粉和了鸡蛋,把黄瓜里的水分挤去,从冰箱里取出腌黑橄榄切成小片,放进黄瓜里,小番茄对半切了撒在上面,浇上橄榄油,下粥的小菜就做好了。回手把面粉鸡蛋液再搅拌一下,让面粉里的小疙瘩消失。又煮上了咖啡。
他在厨房这一通操作,早惊醒了云先生。云先生披着睡袍下楼来,到门口去捡了报纸,坐在餐桌边看。常山给他倒一杯咖啡,他唔一声,取了杯子就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老太爷了。”
常山嘿嘿地笑,打火做煎饼,做了三张煎饼,关了火,两人一人一杯咖啡一张报纸一张煎饼,边吃边看,连话都不说。
稍后云太太打扮齐整了,穿着上班的职业套装挽了包下来,常山恭恭敬敬盛好粥递上去,拌好的黄瓜放在她面前,云太太放下包拿起筷子吃粥,忽然说:“这日子多好,真没必要去什么芝加哥。”
云先生头也不抬地说:“明天就没人侍候你吃早餐了,别以为将来都是这样的好日子。等过两年,孙子生下来,还要你去看的。你还是趁有力气去芝加哥多赚点奶粉和纸尿裤的钱吧。”
云太太白他一眼,对常山说:“别理他,他是下床气。”
云先生放下报纸,也吃起粥来,对云太太说:“太太,我是给你打预防针,等过两年,你就是奶奶了,我也是爷爷了。我昨晚一想到我要成为爷爷,你要成为奶奶,就醒了大半夜。本来现在还可以装是中年人,女儿嘛不在身边,职务嘛马上要升级,觉得意气风发的,还可以大干一场。这爷爷奶奶一当,要装也装不成了。唉。”
云太太听了他这一番话停住筷子发愣。
“这下你回过味来了吧?感觉到害怕了吧?我的孩儿他奶奶!”云先生说。
云太太转头问常山,“你和囡囡……你们不会马上要孩子吧?”
常山被他们两个的过激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忙说:“不会的吧。我们都是学生呢。怎么也得读完硕士才说这个。不对呀,我昨天才说求婚,还没说到结婚呢,哪里就轮到生不生宝宝这个问题了。”
云太太笃定地说:“我就知道肯扬是个稳重性的人,不像你,说到风就是雨,才说要求婚,你连奶粉尿布都操心上了。”
“我这叫未雨绸缪。”云先生吃完早餐,脸色好了一些,说:“我上去换衣服,等下我送你上班,你把车留给肯扬用吧。他今天可能会有需要。”
云太太说好,又问那我下班呢?云先生已经走到了楼梯上,大声回答说:“当然我去接你,我们去看电影去吃饭去,我要抓住中年的尾巴。”
常山摇头,笑着收拾了餐桌,对云太太说:“你和爸爸的生活就是我的理想,我等不及三十年后,也为同样的问题而烦恼。”
“他受惊过度了,男人的中年危机啊。”云太太吃完了粥,喝一口咖啡提神,“说实话一个孩子真的是太少了,我当年要是在囡囡刚走路的时候再生一个孩子,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寂寞。你们都离开了,剩下父母在家,像是被遗弃了,日子真难过。”
常山只好说对不起。云太太说:“这又不能怪你们,整个社会都是这个样的。其实女人也有中年危机,不过我们比较能自我排解,买件新裙子,去塑身锻炼,重拾青春。男人们就算买件新衣服,也不过是穿了八百年的西装,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所以,时不时就有婚外情了。也不过是想在死气沉沉的生活中找到点新鲜感罢了。”
常山一惊,忙说不会的。云太太回过神来,笑说:“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泛泛而言。”
云先生换了西装拎了公事包下楼,又变成一个事业成功的中年男士了。他示意云太太出门,对常山说我们就不管你了,你要是今天的飞机,离开前把门锁好。常山说我会的。云先生的脚已经迈出了大门,忽然又回头说:“肯扬,欢迎加入云家。”
常山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爸爸。”
Chaptre 7 婚礼照片
常山的机票已经订好,他收拾完行李,叫了出租车,临走前想看云实是不是下课了,留言是不是回复了。上去一看,云实还没有回来,只好留言说他马上要乘飞机回学校了,到了就跟她联系。她要是上线了,就留句话,不然,他说不定不能等到圣诞节放假,就趁复活节的假期,就去西班牙看她去了。
坐在去机场的车上,心里想着其实这个主意也不坏,刚才就不该写这么一段,应该偷偷买好机票飞到马德里,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拿出戒指,跪下来,请她嫁给他。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出人意料的求婚方式,这样将来他们对着儿女,也可以自豪地说,看,你们爸爸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是风流人物。
常山笑眯眯地坐上飞机,一路上都心情愉快。到了学校,放下行李,已经是晚上了。先去实验室,看看他的小鼠长得如何,再打开电脑,然后打电话告诉导师他已经回来了。导师安慰了两句节哀顺变的话,又交待了他不在的这几天的一些课业,常山一一记下。
喂过了小鼠,记录了数据,觉得肚子饿了,打电话订了披萨。等披萨送到,他一边吃一边在电脑上看课程,一边等云实上线,一边还和人在互联网上打游戏。
一局打完,游戏的那一方输了,他愤愤地在对话里框问:游戏打得不错,你有女朋友吗?
常山笑。他知道美国有许多游戏儿童,整天在家里打游戏,从不出门,日常生活就靠两样东西解决,一个是外卖披萨,一个是充气娃娃。对面的孩子估计正好是一个这样的游戏儿童,才会不忿地挑衅问他。
常山说我有女朋友。对方又问那她会做饭吗?常山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回答说她不会做饭,都是我给她做。对方停了一下,问,你都会做什么?不会三明治吧。常山说,我会做柠檬鱼。女孩子们都喜欢。对方说,你为什么不说即时贴是你发明的?常山打上一串哈哈大笑的字母,那我要怎么证明?我就算发一张照片,也不能说这不是我做的。
对方也狡狯,说,你就说说怎么做吧。你要是复制菜谱,我是看得出来的。
常山说我的私房菜,不怎么想告诉别人。不过你既然问了,那我透露一点。去超市买来三文鱼块,放上胡椒和白兰地去腥,少许海盐,放在锡纸里,上面放三片柠檬片,一片黄油。放进烤箱,上下火都调到200度,烤15分钟。打开锡纸再烤5分钟,上色。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听上去很简单。常山说本来就不难。练好这一手,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一个个吃得不想离开,留下来洗盘子都肯。对方说,哼,你还是在吹牛。然后就下线了。
常山闷声发笑。如今的女孩子多数不会做菜,而会做菜的男孩子就更少,像他这样做得一手中西美食的男生,在学校一直很受欢迎。就算他一直有云实在身边,也不能阻止有女同学来表示过好感。
一直没有等到云实上线,他很晚才离开实验室。自从他接到云先生的电话,到詹姆斯顿去处理苏瑞的丧事,就没和云实说过话了。他算了算时间,也不过才四天,便释然了。这件事在他,是龙卷风过境一般的具有摧毁一切的能力,而对旁人,不过是几天日常不变的生活,波澜不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何况云实在西班牙,和他正好日夜颠倒。也许她正好出去到一个小城小镇什么的,不方便与他联系。云实又颇有艺术家的气质,想去哪里,拿上钱包就走,连背包都可以不打。
不过,他真的是很想她了。想和她说话,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她那些温柔贴心的关怀。常山觉得这个学期过得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呢。
第二天去了教室,和同学打过招呼,和导师交流完,又回到日常的生活中。他出去买了点菜,回到他租的房子,炖上一锅牛肉后,打开电脑。电脑显示他有邮件,他点进去看,是一个有超大附件的信,发信人正是云实。他心头一松,心想看来她是出去玩了,也许是学校的安排的课程。这个邮件就是她拍的照片。他上线,呼叫她。云实没有出现。
邮件大,好一会才打开,他一张一张看那些高清晰的大图,每一张都有300KB大小,照得异常的美丽。照片里都是云实,她穿着白色的纱裙,手里握着一束花,花是纯白的小朵小朵的玫瑰花蕾,扎成一束。她握在手里,每一张照片里都握着。他想提醒她,说放下花,换个姿势。又想她又听不见,就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些照片,不会是云实在是拍摄艺术照或替什么杂志当平面模特儿吧,不然,为什么打扮得像个新娘?
他一张一张地看照片,先一部分还只是云实的个人照片,后面照片里出现了一个男人。那是个黑头发棕色眼睛的南欧人,皮肤晒得黑黑的,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西班牙人。他留着连鬓的小胡子,头发卷曲着,披到了肩头。他穿的是白色的带摺皱花边的古典式衬衫,一只耳朵上有一只耳环。他在照片里,不时出现在云实的左边、右边、身后,有时抱着她,有时拥她在胸前,有时在吻她的脸,有一张甚至把云实横抱在手里。
常山看得胸口发闷。有一张,云实和这个西班牙男人手牵手在街道上走,两人在接着吻。身后是过路的行人和随意停靠在路边的车辆,稍后的背景,是马德里著名的建筑。
这是在给什么杂志做模特儿吧,也许是婚纱广告?也许是她的功课,也许是她的副业。常山迫切想知道这一组照片的拍摄目的,他放弃一张一张细看,飞快拉到邮件的尾端,那里写着一行字:再见,肯扬。
常山盯着这两个字发呆。他想云实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说再见?
他又回去从头看,这次看得仔细,他看到云实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细圈的白金戒指,上面有大颗的闪亮的石头。
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他看到他的无名指上同样有白金戒指,只是素圈的,没有任何装饰和点缀。他想,你看,不是一对。显然是拍摄道具。他一张一张往下看,看一张点评一句,看到有一张云实露出脚上穿的裸粉色的芭蕾平底鞋。常山说,露丝,你个子娇小,还是穿高跟鞋吧。穿高跟鞋的女人才算女人,你穿这么一双芭蕾鞋配婚纱,还是在走秀的吧?哪家公司赞助的?你这是给婚衫做广告,还是给鞋子做广告?还是给钻石做广告吧,多好,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不知不觉地,他有点酸溜溜的。
从衬衫衣袋里摸出那枚红宝石戒指,他说,你看,我也有的。是家传的,比你那枚道具戒指有价值多了。云实,你都不等我,一个人去拍什么婚纱照。
他拔她的手机,再也不去算越洋电话要花多少钱了。云实的电话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说你拔打的电话号码已经取销。他再打她的宿舍的电话,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接,他用刚学了几句的西班牙语问,露丝玛丽云在吗?那边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回答说,露丝玛丽云前天结婚了,现在去加泰罗尼亚渡蜜月去了。你是接到她的通知了吗?常山用他掌握的少数几个西班牙语单词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他木然地说,是的,是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