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外传-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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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行还未半里,湘玄独在船头观望,一眼瞥见前面不远又有一处断片斜坡,坡前站着一个打鱼人,身披蓑衣,头戴竹笠,两鬓白发蓬松,半遮面目,赤着双腿站在近岸水地里,手持一根钓竿,刚钓起一条斤来重的鲫鱼,一面伸出一条又瘦又干的手臂向上去接,头被大笠遮住,好似有些木僵,不能抬起,好容易颤颤巍巍将鱼乱抓到手内,人已仿佛力尽难支,摇摇欲倒。湘玄一则见那渔人老迈可怜,二则自己和老父都喜吃活鱼下酒,意欲多把些银子与他,将鱼买下烧好,等老父买了酒肉回船同吃,便命左才将舟摇近,取出十余两银子向那渔人买鱼。那渔人好似又聋又哑,眯缝着一双老眼,点了点头,将鱼随手递过。
湘玄接鱼在手,见那鱼目眨金光,鲜活肥大,甚是高兴,方想慰问渔人几句。偶一低头,瞥见渔人眼皮微睁,露出半青半白的眼珠,凶光怒射,正在注视自己,口角狞笑尚犹未敛,不禁心中一动,方欲喝问。身后左才久在湖江上行走,也看出那渔人有异,不等说话,忙急把橹一摇,舟才离岸尺许,猛听舟后远远一声断喝道:“老不死的泼贱!今日还敢来此害人么?”言还未了,声随人到,太冲已经踏波赶来,手扬处一溜火光刚打向坡上,坡上也起了一丝青烟,耳听远崖之上厉笑碟碟,再找老渔人,已不知去向。
就在太冲将到未到之时,湘玄看出是对头乔装暗算,意欲行法禁制,匆促中竟忘了手中持有禁物,嘴刚一张,忽觉鱼口里射出一丝热气直透胸腹。初逢大敌,手忙足乱,把鱼随手一丢,忙掐灵诀施为时,太冲已自赶到,将渔人惊走。问起前情,顿足忿怒道:“我解完了手忽觉心动,不合用禁法催肉速熟,等了拿回,延了这一碗茶的工夫,坐令大仇遁走,你还许有性命之忧,这是哪里说起v竹筷和一丸药,将药与湘玄服了。过一会,间知腹中已不发烧,方命湘玄、左才遥望斜坡那面,自己披发禹步,将竹筷一折两断。
二人一看,适才买鱼之处乃是危崖根脚下一片微突入水的石地,宽仅尺许,哪是什么斜坡!就这一晃眼的工夫,上面崖石忽然中裂,一块十丈方圆的大石平落江中,小舟如在其下,恰好被它压个正着。巨石击波,激起数十百丈的浪花,排空直上,立时波涛汹涌,骇浪掀天,半里以外的小舟被余浪卷起丈多高下,如若不会法术,定须翻沉无疑。湘玄惊魂乍定,好生骇然。
太冲再向二人说起前事,那老渔人竟是大仇何五姑乔装幻化,想是一陆一舟尾行多日,惧着太冲不敢下手,好容易见父女分开,乘隙暗算。那鱼倒是真鱼,不过在钓起时已弄了手脚,暗将南疆中敛来的瘴毒之精用禁法放入鱼口之内,看准湘玄口开乘隙射人。犹恐太冲能救,又欲连使毒计,定将湘玄害死才罢。先以断崖巨石连人带舟一齐打碎沉江,她那竹钉便是禁物,不及拔取,太冲便自赶来。她以为地是幻景,竹钉深插水下石缝之内,虽然匆匆逃去,必无妨碍,谁知恶贯满盈,终被搜着。太冲连日舟中无事,正可拿她摆布惨死,以报深仇宿恨。只惜那条鱼被湘玄误弃江中,难于寻回,不能将腹中瘴毒仍使吸去。只仗法术保身,其毒仍在,须等嫁后生产才能带出,可是胎儿产后必难活命。为此又给湘玄服了一粒天象丹,索性使那瘴毒在腹中凝聚一处。嘱咐湘玄嫁后如若有孕,随意存想一样生在胎儿身上的东西,使其附在肉外成长,生后再行设法割去,免伤胎儿本身。就这样胎毒犹重,须在生后三年再服灵狮丸,即能化解了。湘玄领命。
到了子夜,太冲便在舟中设下法坛,取出那根竹钉,用本身命门头发绑住,钉头上滴了中指血插在香炉以内,行法禁祭。这类禁法如害不了对头,反害自身,只有中途自知不胜,拼着身上有一处残废,才能解法中止。太冲也是多年奇愤,才使出这极恶毒的禁法。当夜无什动静,第二夜便听山崖上笑声碟碟,撤宵不止,几次竹钉无故自拔,均被太冲禁制,知是劲敌,益发提心吊胆不敢大意,守定坛侧,寸步不离。到了第四夜子时,全舟作响欲裂,太冲忙又拔下一根头发将舵柄缠上,舟便稳如山岳。由此渐闻笑声凄厉,微带哭音,知她智绌力穷,胜负已分,父女二人才放了心,未一夜竟闻求饶与怒署恫吓之声远远传来。太冲是志意坚决,软硬一概不理,最终拔出身旁禁刀,只作欲劈之势一比,那竹钉立从炉中跃起,分裂两半,落在地上,滕踔有声,半晌方息,那绑的头发仍做一圈圈植立炉内,不倒不断。太冲大喜,取来藏好。
这时山崖上一声惨嗥初过,太冲向空喝骂道:“你的罪恶如山!所害的人不知多少。今日受此恶报,咎由自取。我身受杀妻之仇,仍然不为已甚,你难道还不服输,要我再下毒手么?”说时,手刚一掐诀,那两片竹钉忽朝舱外波心中飞去。太冲见状大惊,一抢未抢到,微一寻思,对湘玄道:“这老泼妇如此万恶,竟会有能人相助为虐。她见无法解救,我又不饶,天明必来报仇。我虽不惧,自问能敌,但是此行原为选婿,未便多树强敌生事,且避过一时再说。”立命收拾衣物行囊,取了两身男女未穿过的衣服,将舵柄上发取下,连同炉中那根放入衣领以内,船头设下酒肴杯奢,衣服取几根木柴撑好,内里各放一个枕头伸出领外,用笔画了五官,一使禁法,便成了父女二人的替身,形态如活。一切停当,三人一同飞身上到崖顶,隐迹下望,小舟仍令逆流上驶。
天才微明,便见上流头有两个人影急如奔马直立水面顺流飞驶而来,近前一看,乃是何五姑两半边尸首,齐头中分,脏腑井然,却无点血,依然目射凶光,神色如生。太冲看它将近舟前,忙即潜伏崖口,向下指了两指,船头上替身微动处便飞起两件东西,照准半尸分别打去。刚一下将五姑尸首打倒。猛听叭叉碎舟之声,同时亩许大小一团火光其疾如电直朝小舟当头压下,火光中舟已分裂,隐见两个替身由波面上凌虚飞起,吃火团往下一压,坠入波心。火光敛处,上流头又飞驶下一个披头散发手持宝剑,剑上挂着一张符篆的恶道,足底踏着一块船板,板前江水和沸水一般,滚滚汤汤,晃眼驶到覆舟之处,仔细看了又看,始而仰天大笑,继而又似有些狐疑不信,略停了停,将剑一指,又向下流头飞驶而去,行更迅速,疾若飘风,瞬息不见。太冲见道人走远,微笑道:“这厮空有心计,假作五姑自己报仇,来分我的心神,却在暗中乘隙暗算,想用两半尸身拼我两人,以为必无还手,谁知眼力还是不济呢。我们小舟已破,三峡之游权且作罢,早些赶到青城,免得又生枝节。”说罢行法,不消一日便到灌县。
为避世俗耳目,一行三人扮着江湖上采办野药附带行医的走方郎中,在城中串了几日,不见一个可意之人。太冲料佳婿是从外来的游客,不似当地土著,便在青城山僻静之处结了一个茅篷,先传授女儿的道法,因灵狮丸湘玄生后要用,才传了它的制法,并说:“这种制药之法太恶。如生下婴儿鼻梁不塌,头发不秃,那毒气便已全归在怀孕时凝想的东西上面。这东西大都生在腰股肩背等处,或是多出一手,或是多出一脚,或是其他象形之物,全由怀孕时的感触悬想随心而来,不能预卜,可照所传之法割去,无须再配此药。好在相隔毒发还有三年,用与不用尽可从容取决,无须事前准备。不过附生之物忌双不忌单,最怕生在胁下,尤其是两胁一边生上一个,割则立死,不割可活上一年半载,仍是必死。如所附不在两胁,发光鼻陷,割治后三年其毒必发,发时身热如火,接着便出天花。当时无此灵药,要延百二十天方死。但是大毒已然割去,只剩余毒未净,无论多重,当时配制定来得及,心中不必焦急。至多连服三年灵狮九,每服少则三粒多则九粒,不特除根,而且轻身益智,长力健体,好处甚多,寻常热病火毒或是误为烈火烧伤,不怕垂危将死,只要有一丝气在,研碎此药灌服下去,至多三粒,起死回生立见奇效。婴儿如不需用,千万不可制配,免损阴德。
湘玄领命,太冲又传了些寻常治病医伤的方剂,至于道书上所载各种医药配制之法,仍是坚决不肯传授。见左才本是IHH排上伙计,人极忠诚敏练,此次为了己事,不惜弃了生理千里相从,其志可嘉,也传了好些道法偏方,只是再四叮嘱:只可防身御敌,不许毁人,并不许在人前炫露。左才自是喜出望外,立时拜了师父。由此父女师徒三人晚来一同练习法术,日里多是左才看家,太冲父女出外卖药,物色佳婿。有时候也往山深处采些有用的佳药回来配制。
这日行经金鞭崖下,太冲知道崖顶道观中有青城派剑仙开山祖师矮叟朱梅的几个门人在内隐居修炼,朱真人也常时驾临指点。自己是个左道旁门,如换旁人,邪正不能并立,早就望门敛迹不敢经过了,因生平好善心正,只有无心之过,便是上次报仇也于理无亏,此外从未立意为恶,遇上时必能相容,无须回避。连经崖前几次,有一次远望见有两三人在崖上下棋,只如未见,井无动静,知已见容,益发心安,屡欲登门修谒,终觉冒昧了些,念发辄止。此时走过,方和湘玄述说各派剑仙源流,偶一回顾,遥见观中一个瘦长道士送出一个矮胖和尚,穿着一身旧布僧衣,衣上尽是补丁,却极干净,看去一脸道气,估量既与青城往来,定是昆仑、峨嵋两派中的人物,无意中立定脚步多看了几眼。
湘玄见那和尚下崖徐行,往山外走,便问太冲:“这位剑仙怎不御剑飞行?”太冲料那和尚住在近处,想探个明白,当下不再采药,径和湘玄遥遥尾随下去。青城山乃道家发祥之所,僧寺绝少,连过几处道观和尚均未进去,未后跟他走到近山脚一个夹壁凹中,才见上面有一茅篷,离地约有三丈。湘玄随老父隐身夹壁外大石之后探头内望,见和尚走到茅篷之下,也没见什动作,一晃眼便到了上面,步入篷里,始终没有回头看过。湘玄原想看他飞剑,大是失望。太冲断定和尚是个异人,不许湘玄多问,同走回去。后在山中又遇到过两次,太冲父女屡欲上前问讯,和尚一次是改道避去不见,一次迎对了面,未容开口,和尚好似存心不睬,并未见他如何疾走,眼一花人已走出身后老远。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寻自己晦气已是好事,怎肯攀交?只得歇了念头,连朱真人也不敢去造次参谒了。
光阴易过,一混多半年,已到了来年春天。算计湘玄姻缘将至,父女二人每日一早起便去青城山下相候,香汛期中朝山之人甚多,其中不少杰出人士,俱与卦象不合。又挨了一月,屈指时间,再过几天便要错过,机会一失,终身无望。这日黄昏,正商量晚来再虔诚卜上一卦,到底人来也未?归途又遇和尚迎面走来,望着二人微笑了笑。太冲刚一心动,已然擦肩而过,只得回转。到了子夜,重又披发掐诀,禹步行法,虔诚占算,竟算出来人姓李,已到多日,不久定可巧遇。再查湘玄,虽是极好姻缘,却是偏房,欢喜之中又生不快之感。幸而湘玄达观颇知大义,力说:“只要能救爹爹转劫成道,为奴为婢也所心甘。姻缘早有前定,既然上等,可知那姓李的人品必佳,正妻也定贤淑,必能相敬相爱,区区名份计较怎的?”
太冲闻言又爱又疼,互相奖慰了几句。第二早又去山下守候,仍无所遇。已然回到中途,见斜阳满山,明月初上,晴空苍然,疏星始升,晚景绝佳,不由立定了脚四顾凝眺。正观赏间,忽听右侧山径正路上下山香客丛中飞也似跑过几个壮汉,个个行动矫捷,俱有身手。内中一个道:“这姓李的有几根肋排骨,敢和我们少主人动手!我们快收拾他去。”中一个忙喝道:“事还不知怎样,这是外边,你乱吼些啥子!”那伙人便不再言语,顺山径急驰而下。太冲父女一听有姓李的与人相打,想起心事,连忙跟去。一会跟到山下,方要左拐,对面跑来一人,迎着先那伙人,向为首的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太冲父女虽然尾随尚远,想听他们说话还不容易?立定一听,来人说:“适才的事还是昨晚杨老弟惹的,小王得知杨老弟吃了人亏,又受老王爷埋怨数说,代抱不平,昨夜往那客店留柬,约姓李的在山洼子里无人之处决一胜负,老王爷和我们俱不知道。后来杨老弟想起那人手法厉害,小王又不许他跟去,才命时二哥往金鞭崖赶回你们,一面自向老土请罪告发。等老王带了我赶去,姓李的已吃小王一掌打倒,却不服输,不知怎的会知道小王来历,破口大骂,说小王还是他家主人的后辈,有什奇迹等语。小王性暴,方欲再打得他服才住,不料老王赶到,将小王喝住,挖苦了姓李的几句,回船便命我来赶你们回去立等开船。”说完,那伙人便改道江边飞驰而去。
湘玄不知何故听了生气,意欲行法将那伙人的船禁住。太冲却因那伙人曾提金鞭崖回来,猜与青城必有瓜葛,看他们言语形迹诸多诡秘,说是山大王一流人物,相貌神情称谓又都似是而非,况且人还被他打伤,更不知是所期的人不是。万一不胜对方,弄巧成拙,反而误事,连忙止住湘玄,等寻着了那姓李的问明是非再说。当下照来人想拐走的路一寻,果见一人身子伏卧在山洼之内,已然连伤带急怒晕死过去。太冲轻轻扶起一看,年仅二三旬,骨格相貌无一不似心目中人,料定无差,忙即抱起,由山僻小径赶回茅篷,先命左才取来山泉,灌了两丸安神止痛的保命灵药,然后解开前后心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人身上生得比玉还白,满身虬筋挺起,看出硬功极好,却有一个淡红的掌印隐现在皮里肉外,试完脉象,微一摸按,不特背上肋骨打酥了三根,且已伤及内腑,纵用灵药将他救好,也是不能活过十年以上,方自愁急,药性发动。
那人猛然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口张处喷出大口鲜血便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