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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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父老,二十年来,吴恃强凌弱,摧毁了越之社稷,倾覆了越之宗庙,杀戮越之百姓,掠夺越之财物,越之女人供吴人玩乐,越之民众任吴人驱使,越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含垢忍辱,直到如今……”
唏嘘良久,越王复道:
“二十年来,吴兵铁蹄肆意践踏越人,国人无一幸免。孤王之所以甘受会稽之耻,其志在今姑苏一战!盖闻急雨之涨,可以决山,怒马之奔,可以超壑。吴王夫差作不仁之举,寡人将助天之威,讨伐无道。今以五万之众,与吴十三万劲旅决一死战。凡大越子民,当以一当十,为国效命,为剪灭强吴,戮力争先。”
城下越民闻言泫然涕泣,慷慨唱起了《伐吴》之歌。歌道:
为国雪耻啊,快步向前,
奋勇杀敌啊,举起刀剑!
天道作助啊,为国捐躯,
献身效命啊,一马当先。
将士勇猛啊,健如熊罴,
亲人相勉啊,向前,向前!
悲壮激越的歌声响彻长空,百姓们无不热泪盈眶,人们拥向亲人,父勉子、妻勉夫,妹勉哥,务必报仇雪耻,奋勇争先。越人的壮烈场面,令这位旁观的商贾悚然动容……
金钲敲响,鼙鼓喧天,将士们告别亲人迅速归队。
此时的越王下得城楼,步出水门,踏上玉带河的旱桥,桥下急流湍湍,那水沿着河曲曲折折由南向东,径东小江注入东海。
立在桥上,勾践跪受了一位长者献上的一壶酒,那老者说:
“大王发兵攻吴,老朽受万民之托,敬上这一壶醪酒,愿大王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越王执壶在手,摩挲良久大声道:
“今孤王发习流(经习战的流放罪人)二千,教士(正规军)四万,君子六千(越王亲兵),以诸御(各级将领)千人编成五万人的大军向吴进军,今手中有父老敬送的一壶酒,现投于此水,全体将士可迎流而饮,以壮行色。”
说罢,酹酒于玉带河,众百姓也将壶中之酒纷纷向玉带河倾倒,一时间水流由碧转泛澄黄,勾践走下旱桥,跪于河畔并将头伸至河面,咕咕噜噜一番痛饮。待越王饮毕,范蠡等一班将令亦跪下痛饮,然后便是众将士依次痛饮(经此一饮,这玉带河后来就被称之为投醪河,又名劳师泽。此河现在浙江绍兴市区鲍家桥至稽山中学路段)。
大军饮毕,士气骤振,尽管是隆冬季节,人人皆是洗心涤虑,荡气涤肠,一腔凌厉壮气裂眦穿胸,此时勾践怒目一呼,五万越军之报国赤心,如白虹贯日,随着越王宝剑指处,越军如怒涛奔涌直向吴国杀去!
吴王夫差闻说越王勾践亲率五万大军进军吴国,不由大怒,亲自帅十三万水师、将越兵阻于笠泽江(江苏吴江县南二十三里),两军夹江而阵,相持至夜,准备明日之战。其实,越王趁吴军大军未到,早就察看过笠泽江的地形,安排好作战计划,专候吴王上钩了。
是夜,越王分其军约一万人在靠近河岸摆下钩连阵,阻止敌军不能过河,令左军人人口中衔枚溯江五里待命,又名右军衔枚顺江五里待命,三更,越王中军突然鸣鼓渡江。至水中央待命。
第124节:绝命姑苏山(20)
吴王闻报说江中上下游各有鼓声大震,知越军已分兵两路,夹击吴军,便迫不及待亦将大军分两军以抵御。
“上钩了!”越王森然一笑,说:“范蠡大夫,乘吴军移动之际,令中军衔枚渡江。”范蠡应命已去。又命陈铎道:“陈将军率六千君子军不鼓不噪潜至江北,至吴军营前,始可突然发起进攻。”陈铎应命而去。
吴王夫差刚刚在帐中打盹,突遭君子军偷袭,大乱而溃,吴王趁乱逃回吴城。吴之左右两军欲回救,却被越军之左右军追袭,大败而归。
经此一挫,吴军元气大伤,夫差精神萎顿,干脆闭关自守,任越如何挑衅,也不理睬。越王便在吴城外筑起一城——越城,欲困死吴王,自己军队的粮秣则从水路运来。这一困便是两年。
又到了寒冷的十一月。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守在吴城上的将士们呵着冰僵了的手,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望着城外的一切。
最近,吴城外又新搭了一间间御寒的草舍,草舍顶上的烟囱青烟袅袅。这些草舍是越军专门为潜逃出城的吴民临时搭建的,出逃后的吴民被越军收留,越军供给他们吃穿,受到了不错的待遇。开始,守城将士也曾阻止过外出潜逃,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吴城本来食品馈乏,现又被困两年,城里饿死了不少人,长此下去,如何了得,后来将士们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难为饥民了。
其实,出逃的并不止饥民,连大部分吴国将士也都已逃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是因为抵御不住饥寒,一个个、一批批、甚至连伯嚭也悄悄用一根粗麻绳滑下吴城,投诚到越王勾践那里去了。只有一万名贤良军,尽管已甲敝粮尽,食不果腹,依然忠实地守着夫差,守着城池,无怨无尤,誓与吴国一同存亡。
那么,吴王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
夫差已独酌了几个时辰,他的身旁除了西施和守在宫外的几名卫士,整个王宫不见个人影。
“大王,别再喝了,这酒,您已经喝得够多的了。”见到夫差整日以酒消愁,西施忍不住又一次规劝。
“酒……怎能不饮,叫……叫御厨再送些佳肴来。”吴王昏昏然说。
“大王,御厨的庖人都走光了。”
“走光了……那就叫宫嫔去做。”
“宫嫔也都走散了。大王。”
“旋波、移光呢?”
“臣妾叫她俩去弄点吃的献给大王。”
“去哪?”
“这……城里还有些人留着,臣妾拿点大王早年赐给的首饰,换些大王爱吃的。”
“噢。庖人走了,宫嫔走了,没有孤的命令,他们怎可走呢……”夫差气得一擂几案。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断了他的话。
西施忙给夫差捶背揉胸,含泪说:
“大王,城里有不少人饿死了,贤良军是忠于大王的,他们宁可饿死也不肯离王而去,可是他们也是人,怎忍心见到有更多的人饿死,放城中的居民出去觅食是应该的。”
“那么,西施,你是知道的。”
西施点点头,权作默认。
默然良久,夫差忽道:
“你不是住在龙瑞宫,怎么……这两年……又日夜不离开孤,你为何不离孤而去呢?”
西施被夫差一说,不由眼圈一红,悲切切地说:
“我也是有血有肉,我也思念故乡。可是入吴以来,久蒙大王对臣妾的爱怜,民间向有一夜夫妻百日恩之说法,何况你我?西施若趁大王失意堕志之时,悄然离去,纵然换得自由,此生又怎能安心……”说罢,抽抽咽咽泣了起来。
“西施,寡人实在对不住你……”
西施轻轻用食指摁住夫差的嘴唇,没有让他再往下说。夫差顺手握住西施的素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慢慢地,两行英雄泪在西施指间溢出。西施抱住了夫差的头颅,让它埋在自己的怀中。
良久,夫差恢复了自制,说:
“孤今年五十有八了,老矣!西施,你还年轻,只有三十四岁。”
西施下意识的抚摸着夫差鬓边的丝丝白发,幽幽说道:
“是啊,臣妾十七岁那年进宫,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夫差自语自语地说:“余下的所剩几何?”停一停,复对西施说:“爱妃,陪孤去姑苏台走走。”
“大王,姑苏台已被焚烧了。”
夫差记起来了,黄池会盟之时,越兵趁乱进入吴城,一把火焚烧了姑苏台。他叹了口气,说:
“那么,去堞楼看看。”
西施点点头。替夫差盥洗毕,命守门卫士通知王孙骆,给吴王备辇。此时恰好旋波、移光抱着两个大布包回来,刚想给西施禀报,西施怕夫差难过,使了个眼色,两人径直将包送进厨下,复回来时,知道夫差和西施要出去走走,忙从箱笼里取出两袭裘衣给披上,然后陪着吴王和西施娘娘乘辇来到了吴城。
第125节:绝命姑苏山(21)
城上的将士突然见吴王和西施驾临,不由精神一振,纷纷跪下去叩首。吴王见将士们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由心中老大不忍,怆然地对将士道:
“你们无衣无袍,尚坚守城池,凡此种种,都是寡人之过也。”
将士们个个含着热泪,望着虽然精神萎顿不堪,但依然余威犹存的吴王,说: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大王雄心不灭,贤良军将绝不屈服!”
“好,好!”吴王顾左右而言他,说:“不战争,天下就太平了。”
说完,携着西施向堞楼走去。
站在最高处俯视城下,城外一目了然。
北端,越兵已决了邗沟,开了一条通往越国之河(范蠡渎)。西边太湖畔的夫椒山种了大批葛麻,越国用它做弓弦。东边已挖通了笠泽江,作为粮道。南面掘通李之渎,作为越国输送粮食之要道。再看吴城胥门外西南处,越国所筑的越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与空旷的吴城适成对照。
望着吴城内外,吴王不由面色惨淡,暗忖道:
“越兵经这二十年的生聚教训,已经强大无比,眼下吴军仅存一万贤良军,这支军队原是自己亲手扶植,虽然对孤忠心耿耿,其实壮志已经消磨,只不过不忍离孤而去。这几月中,王孙骆曾代孤多次往返于越军与越王言和,越王似有心动,却无奈范蠡文种坚拒勿许,如今孤龟缩在这一孤城内,拖累这万名贤良军不说,这身旁的西施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如之奈何啊……”想到此,不由喟然太息。
西旋闻夫差叹息,温婉地劝道:
“大王毋须伤感,尚有万名将士可为王驱使,是战是和或上书周王,派使者前来调停,还是回宫细细筹划筹划,定然是有路可走的。”
“是啊,一定有路可走的。”吴王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在王孙骆的护送下,回转了吴宫。临走,他将身上的裘衣送给了站在城楼上风口放哨的一名小卒。吴王的这一行动,使在场的将士都很感动。
是夜,夫差命旋波、移光取出一部分食物,说是要与西施痛饮一番,并邀请旋波、移光也一同陪席。
旋波、移光闻言,连声说:
“大王娘娘饮酒,哪有奴婢的座位,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夫差笑着说:
“你们两位进宫也有十七年了,旋波是一直跟西施娘娘的,移光先前是跟郑美人的,唉,可惜她青春夭逝,撇下大家撒手而去。其实,姐妹三人侍孤这么多年,难道孤就不该敬你们几杯嘛。”
“我们不会饮酒。”旋波、移光连连推辞。
“越国是酿酒之地,女儿不会饮女儿红?若不陪席,孤可要生气了。”
说罢,夫差竟板起脸来。西施见状,忙劝道:
“你们两人也不必推辞,大王的心情刚刚好起来,就要被你们弄糟了。快,我们姐妹今晚亲自下厨,做些家乡菜给大王尝尝。”说罢,也不管旋波、移光应允不应允,一手拉一个下厨去了。
不一刻,菜已上桌,西施又命旋波去地窖里取出女儿红酒来,替大家斟上。
酒过三巡,旋波、移光那早已失去青春的脸庞便红润起来,话语也便多了些,那移光道:
“若论善饮,我们姐妹中饮酒最佳的自然当推郑旦姐姐。”
旋波当即道:
“那当然,郑旦姐姐是左手仗剑右手执杯,当年连大王都甘拜下风呢。”
吴王闻言,猛喝了一口,道:
“难得!难得!难得的美人!”
西施替吴王复倒满酒,说道:
“郑旦姐姐虽说去得很早,但在吴宫一年她是快乐的,她常说自己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碰到了大王,是她不幸中的万幸。”
听到这里,夫差道:
“怎么,今天喝酒提的都是郑美人,说说你们自己不很好嘛。”
旋波啜了口酒说:
“我嘛,无爱无恋,无挂无牵!”
移光说:
“我也一样,心如止水,波澜不起,无怨无尤。”
西施闻言,停箸叹道:
“她们两人,幽居深宫,未遇人间至爱,没有欢娱,其实,她们又何尝不渴求琴瑟之好,夫妻之情呢!”
经西施一点破,旋波、移光酒入愁肠,泪如泉涌,各自取过酒一口气喝了许多,夫差见状,谓旋波、移光道:
“可惜为时已晚。不过,孤是无法使你们如愿以偿了。”
西施略有警觉,悚然道:
“大王何出此言?”
夫差打岔道:
“噢,孤是说年华如流、青春不再,倘若是刚进宫时,那么……”
西施听出夫差弦外之音,嗔怪道:
“大王莫非醉了,尽说胡话。”
“没有醉,来,爱妃,旋波和移光服侍你我整整十七年,孤王今日想敬酒三杯,你作陪吧。”
第126节:绝命姑苏山(22)
“这……”西施见夫差一脸认真,而旋波和移光此刻正心酸落泪,她不忍拂情,举起酒觥跟着夫差连饮了三杯。旋波、移光感到担当不起,也举杯同饮了三杯。又三杯落肚,三位越女那里抵挡得住,不一刻,一个个身软如绵,夫差这才招呼宫门外虎贲卫士,将西施、旋波、移光送入了龙瑞宫。接着,他又命人将宫中尽存的食物搬了进去,然后反锁宫门,在宫外,夫差凄然祝祷说:
“西施,孤要走了,将你和旋波、移光留在这龙瑞宫。你不愿离孤而去,然孤已无力卫护你们,倘若来生有缘,孤一定洗心革面,与你尽释前嫌!”说罢,已泪下如雨,前襟尽湿。
接着,吴王又来到寝宫前,传王孙骆入内。两人密谈许多,王孙骆便出来向守护在宫门前的虎贲宣告说:
“大王与太子友、王子地、王子山及本将军将于天明时分离宫而去。至于守城的贤良军,可于明日自行解散,各自逃命!宫中倘存一些财宝,诸将士可悉数取走,以备日后资用。”
此时头鸡已叫,吴王偕太子友、王子地、王子山和王孙骆各自跨上马背,朝姑苏山方向急遁而去。
夫差一行马不停蹄地向东西方向急赶,王孙骆紧随其后。行至半路,已到晌午,此时腹中渐渐饥渴起来,忽见路旁有一只瓜,吴王便停了下来。王孙骆知吴王饥饿,下马将瓜摘给了夫差暂缓饥渴。夫差食毕,忽然问道:
“隆冬季节,此地却还长瓜?”
王孙骆迟疑了一下说:
“或是人食瓜后在此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