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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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吴兵,越民们束手无策,亡国的耻辱袭击着心坎,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无可奈何!唯有对着横尸的牛无语流泪。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这队人马复又返回,路过田畈时,人们看见吴兵的马后载着一车车被收缴来的各种兵器。见勾践仍站在大路上,伍子胥勒马说:
“勾践听着,从今起,你若再敢私自铸造兵器,老夫就不是屠牛而是屠城了,你等着吧!”说罢一夹马肚,那马仰天长嘶一声,向西北疾奔而去。
第74节:生聚教训(7)
文种、扶同、计倪等诸臣走近勾践,文种问道:
“大王,牛都死了。今天收工回城吧!”
勾践眼中暴出凶光,咬牙切齿地说:
“不,以身代牛,看他奈我如何!”说着勾践一步步走向被捅死的牛,将牛背上的犁轭套在自己的肩头上,然后对一位耕田的小农夫黑子说:
“插犁耕田!”
黑子一听,吓得倒退数步,嘴里连嚷:“大王,小的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照常耕。”黑子无法,只得照办,及回头一看,文种、扶同、计倪、皓进,另有一些百姓的肩上也同样套了犁轭。这下他胆子大了些,只见他稳稳地把住桃木犁柄,像驱使牛一样吆喝着,勾践也随着吆喝声踩着淤泥一步步前进,转弯、再前进再拐弯,负着犁轭的他不停地走着……
再说那大越城的官营织造宫,设在城的北隅,与往常一样,这一天人们在季菀的率领下忙碌地织造着。忽然一名女工慌慌张张进来:“夫人,不好了,街上有吴国的骑兵在骚扰。”季菀一听将手中的梭一丢,急急带着两名贴身侍女朝街头奔去。才到半路,遇见了向这边奔来无数人,为首的乃上大夫范蠡,一见季菀,众人止步,范蠡候在路侧,恭身对越夫人言道:
“夫人,刚刚伍子胥引着一个骑兵队,捣毁了沿街的所有冶铁铺,还将官营的冶炼工场全部砸毁,又砸开国库,将里面着的绢帛麻布和待用的纱一抢而空。”
季菀闻言,恨声说:
“这伍老儿……贼兵现在哪里?”
范蠡说:
“走了。说是再铸造兵器,便要屠城。”
季菀急急地问:
“城外怎样,大王他们……”
范蠡说:
“刚刚范某出城看过。大王他……”
“他怎样?!”
“吴兵将耕牛全部捅死了,大王以身代牛。”
“以身代牛?”
“是的。大王说不能违了农时,朝臣们和百姓都这样做了。”
听到此,季菀的眼泪扑簌簌而下。她哽咽着说:
“男人代牛下田耕种,女人上山采葛织布。眼前越国虽然弱小,会有强大的一天的。”说罢复对范蠡说:“范蠡大夫安顿好城中受惊扰的百姓,织布的原料全都被抢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得动员女工们上山采葛,不使织机一日停下来。”说罢,带了两名侍女仍回织造工场去了。
时值正午,越王与朝臣们仍在田里躬身耕作,尽管不见一头耕牛,可亩亩经翻垦的田畴飘着泥土的芳香,这芳香沁人心脾。而离城七里之遥的葛山却异乎寻常地热闹起来。
葛,一种花紫红色的草本植物,其纤维可织葛布。吴兵将苎麻细纱全都抢走了,以葛代纱,这是越夫人当机立断的良策。
葛山并不高,离城外的“义田”也不远。此刻俯视“义田”,人们正掘地犁田;汗流浃背地忙碌着。季菀从无数辛劳者中,目光搜索着,直到确认那正背着犁轭在烂田里拔一脚又陷一脚的人是丈夫勾践,心头一酸楚,扭头不忍多看,她一边采着葛,一边吟唱《苦》诗,只听得唱道:
葛草蔓叶兮不连枝,
与君同苦兮复劳体。
君尝苦胆兮如甘蜜,
妾采葛藤兮以代丝。
女工织造兮不敢迟,
饥不遑食兮四体疲。
。。。。。。
季菀的吟唱,引起了女工们的共鸣。大家边采边唱,悲切的歌声在葛山回荡着,歌声越唱越响,飘向田野。田野的人纷纷抬起头来和唱《苦》诗。山上山下田间地头混成一片,其声响彻越都上空,久久回荡不息。劳累了一天,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痛,然而,一卧上铺有荆棘的石床,勾践周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此刻他仰头舔着苦胆,心中沉思着、盘算冥思苦索着……伍子胥的掳掠骚扰,使他难以安睡。
“传范蠡文种等诸臣速来见孤!”“是!”门外值更的虎贲一听,立即应声而去。
小城建得十分紧凑。朝臣们都住在离越王的卧薪楼不远,不到片刻工夫,范蠡文种便来到了越王的“卧薪楼”。众臣依次在素砖地坐定。
越王端坐荆棘床上,手上握着“步光”之剑,一双鹰目咄咄逼人,见范蠡、文种进来等坐毕,越王开言道:
“夤夜唤诸位大夫见孤,实有国事相商。”
众臣叩首道:
“臣等揣摩得出,大王今晚定要召臣,以是一直恭候着君王的宣召。”
越王闻言,神色稍加平和。复长叹一声道:
“日间之事,众卿均亲眼目睹,看来要遂复国大志,使‘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得以顺利实施,还须遮人耳目,小心行事。”
文种胸有成竹地说:
“伍子胥对越始终虎视眈眈,今天是屠牛,明天会来屠城,首先得阻制他。”
第75节:生聚教训(8)
越王道:
“谁能做到这样?”
文种道:
“西施。西施是夫差至爱,夫差对她的话俯首帖耳。让她阻止伍子胥屠城,使越国休生养息。”
越王瞥了一眼范蠡,不动声色地说:
“谁去与西施联络?”
范蠡接口说:
“这个极易,西施与东施极善,让东施进宫去看西施,告诉这里发生之事即可。”
越王一听,点头称是。此事就这样敲定。
越王呆了些许之时,他双目微闭,像是在调息养神。少顷,他睁开了眼,说道:
“官营的冶炼工场已不适在大越城中开设,须择一秘密山地作为冶炼基地。卿等以为择何处为佳?”
范蠡沉思片刻道:
“会稽山脉处处藏宝,矿藏可与楚之铜绿山媲美。若论矿源寡多,富矿首推赤瑾山。此山矿脉绵亘,矿苗尽露地表,深采取之不尽。赤瑾山又靠近若耶溪,溪水用之不竭。山岙遗留当年欧冶子铸剑的炼炉,淬剑大井,木炭可就地取材,亦可别山运去,眼前只消配备坩锅、陶缸、搭些工棚,就即可进行冶炼铸造。”
扶同道:
“这主意不错。赤瑾山是铸剑好去处,当年欧冶子所铸的‘宝剑’、‘鱼肠’、‘磐郢’、‘纯钧’、‘胜邪’、‘巨阙’均用了此山金铁,并铸于此山。若在此山开设冶炼工场,剑神会护着我们越族的。”
越王抬眼望定悬在头上的苦胆说:
“欧门父子,披肝沥胆。如今择定赤瑾山为冶炼基地,英魂有知,定能铸出当今更为神奇之兵器。”说到这里,越王不无遗憾说“可惜欧氏父子已亡,国已无铸剑高手,与之奈何?”
范蠡说:
“大王毋须忧虑,昔年陈铎进山,与剑子十分相投。剑子曾送陈铎铸剑密笈内中‘六齐’(六种不同合金比例)一清二楚。就命陈铎将军负责冶炼督适。大王便可放心。”
越王闻言,略呈喜色,说:
“有了密笈就好。不过……寡人怎不知此事?”
范蠡正色道:
“剑子嘱过陈铎,‘非明君不能献出。无道之君得之反乱其国、殃其民、祸其身’。是以陈铎不敢轻易出示此事,他是刚刚给为臣说的。”
越王闻言,哑然无声。
计倪见越王沉默无语,知其尴尬,话锋一转,朗声道:
“大王,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越国遭吴兵侵扰,须懂得生死存亡之道理,才可以商议对敌之策。”
越王道:
“何谓生死存亡之道?”
计倪道:
“春耕夏锄,秋收冬藏,自然之理。然天有不测风云,似越国这等山洪直逼,海潮肆虐之天然泽国,若不加紧蓄水筑塘,一旦犯着凶年,莫说已经播种的义田遭殃,犹恐危及四方,其后果不堪设想也!”勾践脸色骤变,忐忑道:“依卿之见?”
计倪道:
“或水或塘,以备四方。”
勾践道:
“计倪大夫说得是,孤决定在山阴墙外的义田处,筑起长堤,以免遭不测!”
翌日一早,山阴大城中的冶炼工场大门落锁,连街上的小铁铺也不知去向。勾践偕文种计倪、扶同等大臣仍在代牛劳作。无论义田还是民田,只要哪丘田缺少耕牛,勾践必以身代之,且面上无半点怨尤之色,驱赶他的仍是黑子,久而久之,两人配合默契,只要黑子说声“驾”,勾践便一直往前走,黑子说声“挞溜——”勾践便转弯,百姓们看到一国之主如牲畜般地任一个小百姓驱使着,无不悚然动容。
一天,黑子聚精会神地驾着犁踩着烂田“咕匝咕匝”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忽然眼前一黑,“砰”地一声趴倒在田里,勾践吃了一惊,忙解下犁轭跑过去扶起黑子大喊道:
“黑子,黑子,你怎么啦——”
黑子缓缓开眼,喃喃说:
“大……大王……我饿……我饿!”
勾践抱着黑子走上田埂,扶黑子躺下后,大喊道:
“快,快拿点吃的来!”
有人闻声拿了两个糠饼过来,勾践接过,犹豫一下,掰碎了塞到黑子口中,才入口,黑子便如食甘饴般地吞咽,毕竟进得太快,被噎住在喉,旁人赶紧舀了一碗溪水给他和下。到这时,黑子才缓缓显出精神。双眼有了光泽。黑子说:
“谢大王,我……我今天没吃过东西。”
勾践替他抹去脸上的淤泥,关切地说:
“怎么?黑子,你家中没有人吗?”
黑子苦笑了一下说:
“我村里都是烧炭的,我在家中也是烧炭的,爷爷祖母已老,我父亲已死,母亲身弱,两个妹妹还小,这年头没人买炭。怕家人饿死,我就到义田来做工,我把粮官发给我的粮都叫人捎给家里人了,自己就饿肚子。”
勾践忙问道:
第76节:生聚教训(9)
“你家在哪里?”
黑子顺手一指道:
“炭渎的称山村。”
勾践点点头说:
“你不用再把粮食给家人捎去了。从今起,称山村就是官营的烧炭工场,烧好的炭称过后送到锡山去。”
黑子眼放异彩,高兴得蹦起来连声谢道:
“谢谢大王,这下我家中就有生路了。大王你让我来代牛——”
勾践鹰目湿润,黯然道说:
“你刚刚昏晕过,不能过于劳累,还是我来吧。其实,民不聊生,是孤之过……”
黑子过意不去地说:
“不能怪大王,您也是很苦的,百姓都这么议论嘿。”
勾践沉重地说:
“百姓能与孤同甘共苦,同肝共胆,勾践谢都犹恐不及,哪敢说一个苦字,但愿苍天有眼,使越国稻稷丰收,民得以温饱。”
说着,热泪从勾践削瘦的两颊涔涔流下。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春去秋来。秋天,是丰收的季节,这一年天遂人愿,越国喜获丰收,百姓总算勉强得到了糊口之食。然而,计倪那“或水或塘,因熟积以备四方”的奏谏在勾践心头缠绕,这年残冬,越国倾其全部国力,山阴城外为护“义田”之肥饶的重要水利工程——富中大塘筑成了。
翌年,一条从山阴大城城墙起修筑的长达二十余里向东南方向延伸的堤塘亦开始修筑。这是从这一年的八月六日开始动工的,预定到冬至完工。同时,民工们又从大越城的水门外开始掘河取土,筑起一条与富中大塘并行绵亘至东小江的长达五十里堤塘。
民工蚁聚,人们用耒锸挖土、藤筐装土、背负肩挑,一步一喘、汗流浃背,尽管苦不堪言,但没有一个人说一个苦字。越王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执耒锸,双脚插入水中,没日没夜地与民工们在一起,谁还有怨言呢。
初冬,由文种率领万余民工准备与勾践那支开河筑塘的大军会师,沿山搭建的篷帐被拆除下来,二十二里长的塘路已经筑成,人们多么兴奋啊,此刻黑子夹在人群中与郑武并行在新筑的塘路上向水道方向走去,只听得黑子说:
“郑武,你是‘君子’,军的头领,见多识广,你说我们筑成了这堤塘,好处在哪里,说说看?”
郑武说:
“谁不知道呢。有富中大塘护住城外的义田六万亩还怕受灾么?”继而顺手朝南边一指说,“鸡山、犬山、葛山、赤瑾山、麻林山统统是致富的山,这富中加富不正是大家富了的嘛!”
黑子忽然诡秘地说:
“真的富了你猜我想做啥?”
郑武想一想说:
“买一条船?”
黑子摇摇头。
郑武又想了想说:
“知道了,想建房子。”
黑子又摇头。
郑武忽然大笑道:
“晓得了,娶个老婆!”
黑子这才眨了眨眼点头说:
“是啊,这个算是猜对了。我黑子做梦都不敢想嘿,如今筑了富中大塘,我才敢想。今天,我是头一个告诉你。”
“你想,别人就不想。”
“怎么,你也想讨个老婆?”
“我不是男人?!越国的姑娘都被抢的抢、送的送,明年我二十岁,还不知道有没有姑娘可娶呢。”
“是啊……”
两人刚打住话头,忽然一个文绉绉的声音插了进来说:
“要娶媳妇吗,还得将水陆两道保住,不然,海水冲垮了富中大塘便什么都没有了呢。”
两人一扭头,原来是文种,不由赧颜说:
“文大夫说得对。不过……”
“不过得先有国、才有家,国富民强了,还愁娶不到老婆,天涯何处无芳草!”
“对呀,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缘千里能相逢嘛。”两人相视笑着说。
周围的民工们一听乐得哈哈大笑。
冬至的一天大堤合拢,运河的水道与东小江(今曹娥江)相连,人们辛劳日久,总算大功告成,明天将撤军回城。这一天夜晚,伴着呼啸的北风,勾践与民工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一天的劳累,本来他应该马上进入梦乡,然而,由于夜夜宿在潮湿的泥地里,他浑身上下生了疥疮,这使他难受得无法入眠。
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轰鸣声,这声音自远至近,如山崩海啸,勾践一跃而起,冲出了工棚,才上堤恰与一人撞了个满怀,夜,黑咕隆咚地。伸手不见五指,“谁?”
“文种,大王是你吗?”
“什么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