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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越王勾践-第18章

小说: 越王勾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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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那峻岩下的洞穴。洞穴仍用巨石封门,显然欧剑子未在洞中。

勾践见洞前有天然屏障又有这方足可容纳数十人的岩石地,吩咐说:

“你们埋锅宰羊,闻到了肉香,孤那兄弟自然闻香而至。”说毕,越王又对范蠡道:“你我就在此等候剑子的到来。”

范蠡想了想,说道:

“陈将军乃猎户出身,不如命他去寻找寻找,天姥山广袤绵亘,这肉香恐难以奏效。”勾践一想亦有道理,便命陈铎带领数名宫人四下寻找。陈铎领命而去。

时间一刻刻地过去,釜中肉已煮烂,既不见陈铎的禀报,更不见剑子的身影。但这也无法,林海茫茫,到哪里去寻找呢。眼看日影西斜,越王渐渐焦躁起来,他来回踱步,显得坐立不安。

一条白色的身影“倏”地在林中一晃,随即,又隐约出现陈铎的身影。“大王,他们来了!”不知谁眼快,忽地尖叫起来。“在哪里?”

“喏,那就是!”随着宫人所指,果是欧剑子与陈铎顺荆棘小路走来,后面是派出去的几位宫人。

“快快吹奏起来,迎接我们那好兄弟!”听越王一声令下,原来一溜排开席地坐着的乐师们迅即忙碌开了。一曲《越谣歌》响彻天姥山上空,数名妙龄少女按拍起舞,引吭歌道: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君担簦,我骑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歌词恳切,声遏行云,给人无限幽思,无限乡情。

“剑子,好兄弟……”勾践热泪涟涟地,向剑子迎了上去,紧紧相拥就:“不请孤进洞?”

“洞中非当今越王驻跸之地,你……唉!何必如此……”剑子虽说对这类仪式颇不习惯,但他不愿拂勾践的盛情,只拍了拍勾践的肩头,说了半句就打住了。

勾践本来就不想进洞,故也不相强,大声说:

“还不快快替义士穿上衣衫,摆上酒菜,将歌舞献上来!”勾践一连串的吩咐,八名宫女又是取衣,又是摆宴,各自忙开。

第51节:卧薪尝胆(8)


“践……不,大王,我穴居多年,早已不习惯穿衣束发,你让我自由自在吧。”

“这,既然这样,那就免了。然寡人已为你备了全羊和一些宫中珍馐,兄弟一定得赏脸。再说,兄长多年不食余(即盐),以致周身毛发皆白,今天一定要你食人间烟火了。”

“我早已不惯在众人面前进食,大王还是自己用吧。”

“那好,孤叫他们都回避了,你我兄弟对食如何。”

“这……”

“你们都下去吧。范大人、陈将军你们也暂且回避。”

“不,范大夫和陈……”

未等欧剑子说完,勾践一挥手说道:

“统统去的好,你我兄弟边吃边谈,再好不过。”

听勾践如此一说,范蠡和陈铎会心一笑,便双双离去。单剩下勾践和剑子相视对坐。

剑子昨晚用歌词劝勉勾践不要醉酒,故今天勾践不带酒来。他撕了只羊腿递给剑子,剑子接过,闻了闻说:“宫中厨子所做,不同凡响!”

勾践一听,说道:

“很香,是吗?羊羔美酒,驰名遐迩,可惜弟不喜酒,不然……”

剑子一听,面上顿露不悦之色,他放下了羊腿,再也不肯吃上一口。

勾践欲劝不是,欲说不是,显得很尴尬,两人沉默了许久,忽然勾践双手槌胸,失声痛哭起来。只听他边哭边说道:

“兄弟,别人不明孤心倒也罢了,兄长不解孤之心意,叫孤心痛如捣也……”

剑子心中忖道:

“或许他也有难言之苦衷,且听听再说。”于是说道:“贤弟也不要悲伤,有何难解之事,可直说无妨。”

越王犹豫地说:

“兄长为孤安危,在这深山之中藏匿二十余载,此种厚恩,孤今生做牛做马也是无法报答的了。”

剑子将手一摆,说道:

“既为兄弟,情同一体,何必讲这些,再说,越国少我无关紧要,却不能没有兄弟你。说真的,贤弟来此有何要事?你不说闷在心里,我很难受呢!”

勾践止泪说:

“是啊,孤知道兄弟是爽直之人,其实,弟此来也是为兄长着想。弟以为,兄长久居洞穴,原是为弟着想,如今情势有变,兄长也不必留在此地。倒不如……”

“不如怎样?你知道我无意仕途……”

“不,不不!并非要请兄长入朝为官,是想请你去吴国……”

“去吴国作甚!?”

“兄长在深山穴居多年,已改变昔日之肤发,今日之兄长已通身毛发皆白,这在世间是绝无仅有。昨日兄长在越宫舞剑时,恰好吴国公使在场,他希望兄长能去吴国,那吴国繁华世界,锦绣乾坤,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兄长去了,胜过在这岩间穴居干倍万倍……

听勾践这样一说,欧剑子气得三尸神魂爆炸,五灵豪气出窍,大喝一声说道:

“想不到你如此寡廉鲜耻,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我堂堂丈夫,岂能食嗟来之食!为越族莫说终老深山,拼却一死又何足悔也!岂能弯腰折节,被人豢养!吴乃越之世仇,欺我百姓、掠我财物,你身为一国之主,理当励精图治,奋发图强,不忘亡国之耻,不料你如此不成器,令我痛心疾首,此生休想见我也!”说罢径自搬开巨石返身入内。“砰”地关上洞穴,再也不肯出来。

这一顿骂骂得勾践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入地下,不复见人。幸好,左右早就避得远远的,剑子的骂声无人听见。勾践呆立洞外许久,眼看天色不早,只好招呼众人,悻悻然离山而去。

勾践回转越王殿,已是子夜,刚想解衣入睡,不料宫人匆匆进来:“大王,吴国公使王孙雄请大王立即去驿馆,公使说有要事相商。”

一听吴国公使相召,勾践明知有些不对劲,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趟。

及一进门,瞥见王孙雄正襟危坐,观其模样阴森凶残。

“勾践,听说你已进天姥山了?那雪人必定逮来了。”

“他……”

“不是野人亦非雪人,是勾践你的兄弟,是不是?”

“是、是、是兄弟。”

王孙雄站起来绕着勾践转个圈,阴险地笑着说:

“看来,你是注定又要再次进吴国石室执马鞭,尝粪便的了。”

勾践大窘,汗涔涔而下,颤声道:“不……不……”

王孙雄凶相毕露,狰狞地说:

“不是它去,就是你去,我是公使,你若拒不交出珍稀的白毛野人,便是心存贰心意图起兵攻吴,我便可将你押解入吴,再次将你关进石室为奴!”

勾践一想起那沦为奴隶的可怕的三年,早已是诚惶诚恐,心惊胆颤,连声说:

“大将军,千、千万别这样,小王明日一早再进天姥山,亲自去将白毛野人逮来!”

王孙雄问道:
第52节:卧薪尝胆(9)


“亲自去?”

勾践低声说:“亲自去。”

王孙雄这才嘿嘿干笑两声说:

“这还像话。好吧,你早些歇息去吧!”

勾践唯唯诺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恭敬退出。

是夜。他当即部署百名手下,命连夜进山,至于范蠡、陈铎,他想到了却未叫随同,而是带着亲随扶同及一队虎贲向天姥山进发。

天刚破晓,欧剑子被洞外一阵阵吆喝声惊醒。他一跃而起,发现封洞的巨石已被撬开,一缕光线射了进来,“有人入侵!”他心中一个激灵,迅速缠上宝剑,背上硬弓,纵身跃出洞外。

扶同率虎贲早将洞穴团团围住,忽然,一条白色的影子从洞中飘出,众人本能地疾退数步,这一退就给剑子一个向上蹿的机会,只见他连跃数跃,纵身飘到峻岩之上,目光向下巡梭,瞥见左侧荆棘丛的背后躲着一个披黑氅的身影,那人正鹰目咄咄瞧着自己,仔细一看,不是勾践又是谁?不由心中大怒,冷笑一声吼道:

“你这不仁不义之徒,一箭射死你算了。”说着将背上的硬弓取下,挽弓搭箭,开弓欲射。

勾践大急,直身大叫道:

“别,别,剑子,你占了高处,这样不公平!”

剑子收箭回弓,怒冲冲道:

“好啊,你命他们退下,免得我滥杀无辜。我下来,咱俩比试比试?”

勾践从荆棘丛背后转出来,摘下风氅摔于地上说:

“好啊,我这就过来。”说着踏着荆棘小道径向洞穴走来。“你们都退过两旁。”勾践撇撇嘴。

同时,剑子飞身而下。立定后对勾践说:

“如此看来,你是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了?”欧剑子叉手而立,冷眼以对。

“事出无奈。倘若不将你送去吴国,孤便得重新沦为吴王阶下之囚?连偏安一隅也不再可能。你应知道为奴为仆的滋味,寡人是尝了吴王之粪便方逃脱此厄,难道你忍心你的同门师弟比狗彘还不如吗?”

“你既已吃尽了亡国奴之苦,理当重新振作,雪耻救国,竟然不顾师门之谊,卖友求荣,倘若我父地下有知,他是死不瞑目的了!”

“师父能为弟子生存活命,不惜投炉自焚而死,而你不过是作为野人受吴国豢养而已,连这一些都做不到,还有甚可说?不要多说了,出剑吧!”

说话间,勾践早已拔出了越王剑直向剑子胸口刺去。

剑子一侧身,躲过了这一剑。说声“来得好”,快似闪电地一转身便解下了腰中宝剑。待勾践第二剑刺来时,剑子运力于剑,迎了上去,剑与剑一震,霎时震出万点金星,旁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齐声叫好。

两名剑术绝顶的人在这方岩石上厮杀开来,同时攻到,同时回剑,同出师门,相与颉颃,看他们从岩石下来又打到岩峻之上,又从荆棘小道上一路杀向林间树上,这一阵杀得罡风四旋、木叶萧萧。两剑均出自欧冶子之手,勾践使的是越王剑,剑子使的是“步光”剑,两柄宝剑如两条蛟龙绞斗缠绕,日光剑影幻化出万千剑锋,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暗暗叹惜这对业已反目的弟兄的绝顶之功。

两人从洞外又斗到了洞内,勾践因不熟悉洞穴中的环境,此时渐落下风,心中一焦躁,忽然一股罡风,直向胸前逼来。“这下死定了,”勾践双目一闭,跌坐于地,准备毙命!电光火石间欧剑子将剑锋一转,宝剑已从右手转于左手,“噗”地一声,勾践睁眼一看,那剑已插入剑子右胁之下。“剑子——”勾践陡惊,连滚带爬死死抱住了剑子的左腿,大哭道:

“兄弟,我错了,你别死,不要——”

望着跪地抱着自己的勾践,此时的剑子目光内敛,眼眶中流下了殷红的血泪,他忍住剧痛,泣血告道:

“践子,想到你的昏庸糊涂,我真恨不得一剑将你杀死,可是……我……临死要你毋忘泡在苦水里的越国父老,他……他们对你寄……予厚望,你……你不要忘记你自己沦落为奴之苦,做人要有胆量,有胆气、有胆识,你我自小至今都……吃了不少苦,我今以死警告,望你与越族百姓肝胆相照,能这样,我便含笑九泉了。”

说罢,欧剑子朝胁下狠命用剑一剖,然后探手入内,回手时,一颗血淋淋的大如鸡卵的苦胆已在手中。

他摇晃了一下后勉强裂嘴,忽地古怪地一笑说:“接着——”随着喊声手中的苦胆朝勾践掷来。

勾践下意识地接过。那胆热气腾腾,还流着汩汩鲜血,勾践惊得三魂出窍,捧着胆欲将它放回剑子的腹中。

“用不着了,你就收下它吧,人,总……是要死的,好兄弟……可……要有胆……”未待把最后的话说完,剑子便倒在勾践手臂,死时那双泣血的眼睁得如铜铃一般,悲痛欲绝中勾践欲将尸体移于石床上,一看,床上铺满荆棘,勾践更加悲伤,抱着剑子哭道:

第53节:卧薪尝胆(10)


“寡人自幼被父抛入山中,冬日抱冰而卧,夏时握火而眠,出山后历尽磨难,只道自己是世上最苦之人,常切切于心。

不料兄长比孤更苦,终年穴居洞中,卧于荆棘之上,父母亲人俱遭非难,兄长无出过怨言,孤苦一人,孑然一身,而今为我这不争气的师弟自戮身亡,你生为豪杰,死为鬼雄。倘若勾践再执迷不悟,定遭天下万民唾弃!”

掷于地上的“步光”剑血污犹存,勾践拾起宝剑说道:

“日后此剑将饱尝仇人之血!”说罢轻轻将血污拭去后缠于腰间,又将铺在石床上的荆棘捆成一扎,负于背上,然后捧起剑子那颗鼓张的苦胆,运着尸体,一行人默默在哀切中离开了天姥山。

是夜,勾践移居下人住的箭楼中,亲自刻了“卧薪楼”三个篆形大字于楼屋。室内砌一石床,床上铺下从剑子洞中负来的荆棘,以作垫身之用,屋梁正中,悬挂剑子所赠的苦胆,诸事完毕,他对着苦胆拜了三拜吟唱道:

 卧薪兮尝胆,

 一唱兮三叹。

 慷慨兮罹难,

 血泪兮潸潸。

 拔剑兮奋志,

 一日兮三啖。

唱毕,勾践仰起头来,将苦胆舔了几舔,便倒身卧于薪上。这一夜他梦见剑子含笑立于床前,对他说:

“你我兄弟一场,最终你还是能听我告诫,从昏昏然中自拔出来,可喜可贺。”

勾践坠泪哭泣,说,“寡人心伤累累,卧于荆棘便不觉疼了。”

……说着,欲拉剑子,忽然被门口一声怒喝声惊醒:“勾践,你忘了会稽之耻了吗?”勾践翻身坐起,应道:“勾践不敢!”此时已近五更上朝时间。越王仰头舔胆,穿戴好朝服冠冕,微伛腰背,迈着谨慎小步往太极殿而去。

报时鼓敲了五下,文种、范蠡、扶同等诸位大臣鱼贯而入,大臣登阶叩拜毕,扫视宫中的变化,一个个面露讶然之色。

越王用颇为沉重的语调说道:

“尔等不必奇怪,将宫物更换成这个模样,都是寡人之意,旨在勉励大家,毋忘亡国之耻,苦心励志,振兴邦国。”

众臣伏地垂泪说:

“大王应天顺人,体察越族黎民之苦,废去糜靡,实乃万民之福。臣等自当克勤劳励,不忘国耻。”

越王点点头道:

“这就好。”接着便问文种说:“昨晚吴国公使见过了剑子尸体,他有何话说。”

原来,因剑子之死,勾践心情剧变,已剔除了已往那种战栗之心,称道身体不适,再也不肯私下向王孙雄乞求什么,只是按公依律,由文种出面料理此事。

文种出班奏道:

“大王,王孙雄见了剑子的尸体,说是‘雪人’既然已死,得由大王入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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