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一只妖-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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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想着从阿碧的手中逃脱出来的男子神色黯然,也曾经想过无论如何也要脱离对方的掌控,这无休止的折磨因为时光的禁锢变得越发绵长可怖。与其像是傀儡一样被呼喝着活一辈子,不如试着绝地反击。然而每一次,无论想出什么样的办法来,最终都逃不了阿碧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嘲弄的看着栊结,眼底满是讥笑和怨毒,还以为苏璎能够成为一个契机,没想到却拖累对方也要葬身此地。
“伥鬼。”苏璎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低声吐出这两个字。
传说中有食人的猛虎,吞掉一个人之后,就驱使着被自己吃掉的人的灵魂,继续去引诱那些无知的旅人上山。因为猛虎掌控着伥鬼的灵魂,同时也不甘心被吃掉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多数的冤魂都会甘愿被猛虎趋势,为它引诱无辜的路人来成为食物。
被吃掉的路人就会变成新的伥鬼,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呵。”男子肩头一震,将伥鬼那两个字仿佛喃喃了即便,片刻后,他陡然低笑了起来,“难怪你见我的神色一直不善,原来,本就是我不配人家青眼相看。”
伥鬼,因为自身的怯懦和贪婪,作为受害者的自己,明明已经经历过那样的恐惧和痛苦,却要将这样的经历再次转嫁给他人,以此满足自己的贪婪和邪恶。
那些受到自己诱骗而来的年轻女子,有一些并不是对自己动了心,只不过阿碧几十年叠加的时光难以遏制,如果不能用年轻滚烫的血液作为滋养,将少女的皮肤制成华美的锦衣填补自己身躯的衰老,阿碧就会将自己关在满是虫蛇的暗室。
一直都以为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杀掉阿碧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然而在不在知不觉间,原来他的手中也早已经沾满了血腥。
“赶快走吧……”这一刻,男子的笑容里带着一抹释然。他的身体里种下了蛊毒,无论逃到哪里去,没有阿碧的解药,最后依旧是死路一条。但是,能够在临死之前做一桩好事,也算是洗清了一点点罪孽吧。
推开竹门的刹那,无尽的黑暗铺面而来。星光稀疏而冷冽,就像是一双双眼睛,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人间。空气里的血腥味浓烈得叫人作呕,苏璎回头看了一眼,阿碧住的那一层灯火通明,然而却丝毫不见人影。
原本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的竹林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手中那盏幽暗的烛火只照亮了脚下数步远的距离。然而第一次无论如何都走不出的竹林在这一刻却变得分外平常,脚下的道路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连鬼魅般的竹影都下意识的避开那盏纸灯笼。阿碧将栊结困在这里,想必没料到他会有朝一日逃出去。
他的蛊,除了阿碧之外,想必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所以才给了栊结那张符箓,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将苏璎偷偷放了出去。
想起对方那双痛苦的眼睛,苏璎的脚步一顿,或许那的确是个软弱而自私的男人,爱惜自己的生命,便借机夺取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的命。然而,那颗心,到底还是善良的啊。否则也不会不堪良心的谴责,不惜一切代价的放走了自己吧。
在崎岖的山路中跌跌撞撞的前行,疏朗的星月高悬天空,女子咬牙忍住疼痛,一刻也不敢停留。栊碧一早就对她起了杀心,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留活口。然而她却没料到苏璎本身并不是常人,她的躯体是灵珠幻化而成,没有血肉构筑成的躯壳,那些让人昏迷被控的蛊毒自然也毫无用处。
失去了法力的护身,刺骨的寒风在山林之中呼啸而来,冷的发抖的女子似乎已经脱力。密林之中荆棘密布,看来鲜少有人从中走动,只有兽类留下的足印踩出浅浅一条通道。苏璎不敢跟着兽道前行,只怕会通到符楼山伸出去,幸好看树木的长势能够推断出南北,半人高的草丛割过人的肌肤,带来薄而细碎的刺痛。
前方已经有隐约的亮光传来,想必是夜行的商队,才会点起绵延的灯火迤逦而来。
可是苏璎却忘记了一件事,符楼山是栊碧的地盘,她回去没有见到苏璎,要追上来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等到女子跪伏在地大口喘息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像是猛兽无声无息的背后凝望着自己,苏璎霍然回过头去,却发现对方在暗夜中如鬼火般的瞳孔里满是笑意,她随风飞舞的长发上依稀有纷飞的血珠在身后四溅,那一把乌黑亮丽的秀发此刻像是食人的鬼魅,在夜空中不断的舞动着。
“啊,你为什么要逃呢?”栊碧轻轻笑了起来,原本甜美的笑容在此刻说不出的阴冷,“害我花了这么多时间又要把你抓回去,如果耽误了时间,那就不好了。”
她在害怕,这一刻,一向镇定自若的女子竟然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些凡人不惜耗尽一切来寻求长生,原来畏惧的并不单纯是死亡么,而是在濒死的这一刻,忽然想起心中有那样执着的牵挂和索求,所以才会用尽全力试图扭转天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么?
不想就这么死掉,不想死在这里……就在濒临死亡的刹那,苏璎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张清俊的面孔。她还有一方青竹手帕没有绣好,他也答应过她,也将自己体内的邪魔完全封印。
心口传来的阵痛几乎让人不能呼吸,苏璎大口大口的喘气,竟然有冰冷的泪水从脸颊缓缓滑落。原来非要到了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心底究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邪魔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一刻,她无处可逃的面对自己的恐惧与软弱。
苏璎说的不错,她在逃避自己心底的渴望,那些在红尘阁中往来的客人们受到欲望的趋势,然而身为主人的自己,却在逃避那些欲望。
在她的身后,栊结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他的手用力的按在脖颈上,摇摇欲坠的姿态,一双眼睛已经毫无生气。
即便在这样昏暗的夜空,依稀也能看见深褐色的血液早已经凝结,那个巨大的伤口此刻上去分外骇人,甚至能看见对方森森的白骨裸露在外。
拢在袖中的一双手颤抖起来,苏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反胃。
原本跪伏着的女子站了起来,眼底满是震惊:“你竟然杀了栊结?”
如果维持着不老的面孔,炼制蛊毒控制了整座符楼山,栊碧的唯一心愿就是能够和栊结厮守在一起。那么这一刻,竟然出手杀死了对方,那么这些年来苦心维持的一切,难道不是功亏一篑么?
栊碧的面孔在明灭不定的星光之中有一种异常妖艳的美,那全然不是第一次见面是那个甜美朴实的女子。背后的长发始终如幽鬼一般随风舞动,那些点点滴落的血液更是让人咋舌,她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几乎疯狂的笑意,得意的看着苏璎:“我怎么会杀了他,栊结永远不明白,我杀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在于他一起分享无尽的寿命。”
六十九章
被吞噬的血肉,最后成为扼住时间喉咙的兵刃。她做出这样恶毒的事,甚至不惜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无超脱之日,也不过是妄想与他能够永远的在一起。
但是他恨她,从一开始两个人私奔离开家门躲进莽莽深山之中,东躲西藏和栊碧一天天的变化,终于让一开始的爱恋变成不可遏制的恐惧。在人前是兄妹,而在人后,她却是生杀予夺的女鬼!
无数个日日夜夜,这份恐惧和憎恶,最后让这份感情走到了终结。
既然如此,唯一能够挽回的方式……就是杀掉对方吧。干脆把栊结变成控蛊的一部分,那么,他就永远都不会在背叛自己了,不用在害怕恋人的变心,而是可以永远的和他在一起。
苏璎哑口无言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已经……彻底疯掉了么?
在暗夜中犹如夜枭一般的凄厉笑声在耳畔盘旋,即便手指在颤抖,然而苏璎却微微笑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样的得到,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隐隐有风在树林中吹过,枝桠发出的哗啦声响像是潮汐一般涌动着。空气陡然死一般的沉寂下来,面色艳丽的女子从华丽的衣袖中伸出一双纤细的手,细白的手指上一滴还未来得及擦干的血液,仿佛是沧海桑田之后,一滴情人落下的眼泪。
“做人应该要知足,不是么?”殷红的唇像是某种嗜血的动物,然而原本疯狂的眼神,在这一刻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寂寞。就像是对方还活着一样,她的面孔贴在栊结的胸口,仰起脸,还能看见对方一如往昔的面孔。
如果忽略那双无神的眼睛和脖颈上爬满了长发的巨大伤口,他和活着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得不到的,是对方的心。那么作为一个女子,竭尽全力想要留下来的,也不过是这一具躯壳罢了。就算留住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靠近栊结的耳畔,像是新婚的福气,亲昵而温柔的说道:“你看,现在你再也不会想着要离开我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会老去,不会死亡,这样不好么?为什么你总是想着回到王都做你的纨绔少爷呢?”
“都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你家的财产早就不知道被你哪个弟弟给继承了。其实那样的一个地方,有什么好处。尔虞我诈,你今天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其实你不明白,那些女人爱的不过是你的钱财和长相,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喜欢你的啊。”
苏璎一怔,这一刻,对方似乎全然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她絮絮的说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她其实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只是不愿意这个人再离开自己。他们在这片竹林里住了三十年之久,阿碧以为没有其他的女子,他就不会再变心了。然而风流公子的习性却始终不改,他每每去集市,都要多去个三五天才会回来,身上带着其他女子的胭脂香味。
所以她才会发了狂一样的嫉妒,杀掉那些和他有染的女子,将她们的血肉熬煮成延年益寿的药引,用弯刀撕开那些女子的皮肤,当成是自己的新衣……甚至不惜在栊结身上下了蛊毒,自己的脾性也一日日的暴戾起来。然而无论是做了什么,说到底,不外是太爱他,才丧失了理智,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个自己。索性到后来,干脆把自己和爱的那个人,全都毁的一干二净,才算是真正的,不枉这一生,曾这样疯狂的爱过他啊。
一份感情执拗起来,原来真的能把人逼到绝路上。
寂静无声的树林内,风声似乎变得急促了一些。阿碧冷冷的看着无力反抗的苏璎,冷笑道:“如果让你逃出去的话,这片地方就再也不会安全了。既然这样,就……抱歉了啊。”
话音才落地,漆黑的长发就像是窜动的蟒蛇一般迅疾袭来。宛如黑色的巨大花朵,倒开着用血盆大口想要将女子一口吞掉。苏璎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的避开了眼睛。即便是这样的自己,历经红尘的自己,原来在死亡面前一样会觉得害怕。
那么……现在唯一能够仰仗的东西,拢在袖中的右手不自觉的又收紧了几分,那样细腻又坚硬的质感,此刻竟然成了五官最敏锐的感知。
闭上眼的那一刻,就像是过去了一生那么长。预料之中如利剑一般呼啸而来的长发停在半空中,那是一柄白色的飞剑,此刻势如破竹一般的绞断那些纷乱的长发,稳稳的抵住对方的脖颈。
那人急促的呼吸声犹在耳畔响起,一路上驭使飞剑而来,竟然也会脱力成这个样子。只不过,一秒钟都不想耽误。
“苏璎,苏璎……”那样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原来也会用如此焦灼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她的肩头一震,抬起眼来,看见他蓝色的一角长衣上沾染了泥泞,那双曾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
苏璎笑了笑,如果悲伤和快乐没有人分享,如果无人愿意和你并肩看这场落寞的浮生。那么,这样长生,真的寂寞到让人无以为继啊。现在,她好像是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人,所有的喜悦与悲伤,全都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
她扬了扬手中的那方符箓,上面的图案已经被烛火烧烤得不复辨认。隐约中似乎听见长发的女子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然而她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一颗心终究是安定下来,无论是怎样的沧海桑田或者百世劫灰。
那是在青勉王都离别时,兼渊赠给苏璎的通讯符箓。一开始还以为永远都不会有用上的机会,然而在灵力尽失的一刻,被丢进烛火中的符咒立刻引起了彼方男子的震动。
他牢牢握住苏璎的手臂,看着对方狼狈而苍白的面颊,缓缓说道:“我找了你七天,甚至翻遍了村庄后的山岳……”明明受到惊吓的应该是苏璎,对方的脸色反而比她还要难看。握住手臂的那个人,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我不相信,我会找不到你。”他缓缓的笑了起来,可是那个笑容才刚刚升起,却又在转眼之间被更大的悲哀所倾覆。如果找不到她,自己又该如何呢。兼渊从未想过,他不敢这样想。
第一次见到苏璎的时候,她素白的衣袂在微风中浮动,一轮明月高悬天空,他记得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明明是如此哀戚的神色,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啜泣之声。那一袭白衣飘飞的背影,就像是一个不能被磨去的印记,在惊鸿一瞥之中,深深的烙印在了脑海深处。
他的手指抚上对方的额头,这一刻,无比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的脆弱和疲倦,“我是不是,来的太晚了?”苏璎一怔,半晌,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有,只要你来了,就不算是太晚。”
兼渊笑了笑,回过头的时候,眼神却已经变得无比肃杀:“那是什么东西?”如同传闻中的飞天降,阿碧静静的抱着已经死去的拢结,那一刻,就像是一具身体里长出了两个头颅一般,亲密无间,却让人不寒而栗。
“封印这片竹林吧。”清凌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璎凝视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没有血肉的滋养,被封印的时光会迅速的反噬这两个人。刹那芳华,红颜弹指老。但是,阿碧不会害怕这些吧。她要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不老青春啊,只要那个人陪在你身边,你就会觉得快乐了么?
“如果你的心愿是这个,那么,作为救命之恩的回报,这就算是最后的馈赠吧。”苏璎静静的开口,阿碧将面孔埋在栊结的肩膀,就像是伏在一具木偶上一样,始终没有说话。一时间夜雨潇潇,那些如牛毛般的细雨无声无息的飘落在林海之中,那一刻,依稀看见恶鬼一般的女子,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