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画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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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你最早的文学启蒙人之一!《聊斋》自然有传奇性,笔记体小说讲究文字简约。对于女性,你学会尊重,可没学会描写她们)
与朝熙同塾读书的伙伴主要是谢氏兄弟与刘氏兄弟。谢家与郑慕周通好,谢的两个儿子谢荣华、谢荣贵与朝熙共读的时间最长。谢荣贵后来在投考“黄埔”的路上病死,谢荣华与他有更长久的交往。刘氏是在城里开“青云堂”药铺的,刘佑炳、刘佑昭两兄弟里,后来佑昭进了“黄埔”。这充满草药的异香味和排列着一格一格药柜的“青云堂”,是朝熙少年时很感神秘的地方。
到1915年为止,朝熙的家塾生活的前期,便平静度过。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他只是故乡的儿子。家乡的山水、民情和辛亥后在他舅父周围迅速形成的袍哥社会,比读书更深地吸引了他,更能满尽他的好奇心和乐于观察人事的天性。他是异常早地体验到世俗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这无疑造成他特殊的知识结构与文化性格。1917年春发生的郑慕周刺杀陈红苕的事件,大大改变了他的家庭,使小小的杨朝熙如此深入地卷进故乡近代演进的历史漩涡中去。
念书的哥儿爱“跑滩”
辛亥革命造成四川哥老会的“中兴”。在安县,最早参加保路同志会的就是袍哥何鼎臣。此人当时正年轻剽悍,以赌博为业,讲豪侠义气,爱接济穷文人。他曾送二十两银子给举人蒋雨霖,这钱一部分是赌博赢胡某的。胡某弄了一批打手向何寻衅讨钱,何因而去秀水投靠了袍哥大爷向浑,与秀水烧箕滩的土匪合了伙。一次胡某带十几人到秀水去看夜戏,被何及其兄弟伙强拉出场,用乱刀砍死。自此,何的名声大振。
辛亥年间,他带过一百多人开进县城游行,然后去绵阳,与别的民军会师,赴成都攻打赵尔丰的将军衙门。武昌起事,何已转了一大圈回县,名气更大。在城里“开山”,成立“公口”,成为全县哥老会的头目。在川西一带人称“何天王”。他的队伍主要是由农民与邻场镇的哥老们组成,配备梭标、叉刀、明火枪和火药枪。“光复”后,知道应舍弃满装,改革服饰,又不知如何改法。朝熙小时在街上看到这支身着“勇”字号褂,打起“靠腿”的奇怪队伍,象唱戏的一样,总觉得好玩。
袍哥、兵、匪会成一体,形成军队割据,进而发展为1919年以后四川的防区制。一切由枪杆子说了算,是一个“原始”的实力社会。何鼎臣以后追随川军第五师师长吕超,成为二十团团长,驻防三台、什邡一带。郑慕周成军后投奔的便是何鼎臣。
时代大潮冲刷一切,即便荒僻如安县,知识界里接受近代知识的人也多起来。城里的李复之、张著成、文练三,或毕业于官班法政学校,或出洋留过学,都是新派。辛亥年,李复之从成都剪发回县,十分轰动。他在十字口吃茶,围起很多人看,朝熙也混在其中。他的头发剪得最好,是当时少见的偏分头,即“拿破仑式”。这班人就在县里提倡男子剪发,女子放脚。市民中有的剪了,有的将辫子盘到头顶扎成髻,戴个道士帽子。农民多半不愿剪发。于是逢赶场天,声门就站起团丁、警察,手操成衣匠用的大剪刀,抓住一个拖辫子农民咔嚓便剪。剪下的辫子要用箩篼来装。
那时男人的装束用黑绫子、黑纱帕包头,说是给崇祯帝戴孝。一个叫“萧大汉儿”的巡防军士兵,打赵尔丰时趁火打劫,弄了些钱财,带了一支五子快枪回安县。路上,枪就被袍哥大爷们打起“吃”了。他的打扮就象川戏里的武松,鬓边拖起水发,背口宝剑,成天在茶馆里吹嘘在成都的见闻,朝熙也是他的热心听众。半年光景,被赌棍要手脚把他“烫了毛子”,银子搞光,只好提个篮子在街上卖凉拌猪头肉了。
文人在辛亥以后加入袍哥一时成为风气,入伙时往往穿员外或小生的戏装,认为是恢复汉制。这种读书人,通过郑慕周与杨家沾亲带故,对朝熙关照的人也不少。张著成住在朝熙家对门,留日学理工,相信学校不相信科举,这在当时的思想还算是比较新的。张的家境虽已衰败,靠着在李翰林家的票号“蔚生桓”当管帐先生的丈人的帮助,自己在高等小学堂代点课,收入不多,也混得过去。张喜欢川戏,爱摆围鼓,他常在夜间去茶馆凑一台。他唱胡子生,当鼓师。朝熙喜川剧即受他的影响,常借他的戏本看,学黑头也在这个时候。张也喜欢写字,朝熙因祖父是个书法家,一接触书法便天然动心,最先学黄庭坚(黄山谷)字,便是跟他借《松风阁》临帖。张告诉朝熙要学悬腕字,必须在沙盘上苦练。于是朝熙央母亲求人制了沙盘,找铁匠打了杆铁笔,十五岁时,清早一起来便在沙盘上写二、三十个悬笔字。他的完全不用功的年代已经结束。
这时候,四川社会动荡不定。袁世凯当总统,安县除了大剪辫子,便是南门外桥头上吊起几个盛头颅的木笼子。据说都是伏法的“土匪”人头。延续到民国三年、四年(1914——1915),安县知事林崇道(靖),性嗜杀人,仍然大挂木笼,老百姓背地叫他“林贼娃子”。当时枪案多如牛毛,大都是“浑水袍哥”所为。但因袍哥与当地政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被捕遭大辟的多半是铤而走险的贫苦农民。二十几年后,他在故乡翻过县里的档案,看后大惊。因为有些人仅仅是为了一床烂棉絮,或一口破锅,就丢了性命。档案里没有记载有一个真正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被捕杀的。
(四川山民铤而走险的强悍,恰与军阀、官吏的肆无忌惮成正比)
但是,真正的土匪骚扰,在川西北日甚一日。民国二年(1913)阴历二月,绵竹有名的袍哥侯国志带领一千多人的队伍,明火执仗地来攻打安县。这一千人有土匪、游民,也有顺势而来的农民。攻城是在清晨。这天有雾,侯命人把晒席裹成筒子,涂黑挂红,伪装成大炮吓人。其实最好的武器只有火药枪。其时,驻安县的是冯玉祥军的一连人马,南门守兵急忙关上刚开的城门,去报告连长。连长开始不理睬,后见攻城甚急,才命令回击。一边是北洋军,人少枪新,训练有素;一边是人多势众,喊声震天的土队伍。两边相持不下。
全城人此时大都没有起床。朝熙跟着大人被枪声召到街上去观望,他只觉得新奇。郑慕周怕侯国志队伍进城会乱抢乱杀,这天的深夜从西门城上用绳子套着箩篼,把朝熙母子一一缒下去,过河到西山卖柴的吴麻子家避难。这个晚上,他们在连绵的山峦,密密的草丛树林间,屏住气不断地爬坡绕行,朝熙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只感到黑夜美丽,冒险有趣。
侯国志围城打到第三天,正在东门外灵官楼上指挥,突然叫北洋军一枪把手打伤,这样才撤了兵,解了围。一城人都说,这是灵官菩萨显了灵。朝熙全家也托了菩萨的福,从西山回城,结束了这次的逃难生活。
(你喜欢上“跑滩”,大约便是这时候吧?)
郑慕周这时早已同谢象仪结为好友。1912年郑、谢均已二十五岁左右,拜了安县的袍哥龙头李丰庭为大爷。郑、谢当时还很穷,两人常共用一套好衣服,会客时互相换着穿。到了1914年春节,李丰庭见郑、谢两人敢作敢为,办事有板眼,将他们一块提升到“三排”,称三爷。郑慕周为“执法管师”。从此在袍界有了一点地位。
这年冬天的一个早晨,谢象仪得郑的协助,拦路劫了一个烟贩子的四十多两烟土。这件事被一个经常与袍哥滋事的差役头子王福发现,便来用话威胁。两人不得已,送了五两大烟希图抹平。过了两天,王福又来讹诈,郑慕周正待发作,忍住了,又送给他烟。可是,王福的胃口太大了,他的贪婪没有尽头。腊月二十三日的晚上,月黑风高,谢郑两人下了决心,持牛耳子刀,翻墙入王福家,将王用棕绳捆住,拖到南门外乌云山下桐子林,绑在树上,一阵乱刀戳下。满以为王已死去,便逃离了。实际上,王仅仅受了伤,官府于是发令捕捉,谢、郑两人分头躲藏。
朝熙记得快要过年的时候,一天,由朱奶妈的大女婿,当警察的陈炳正,利用守夜的机会,打起风雨灯,半夜把谢象仪引到家里来避难。谢在堂屋后一个搁菜罈、酒罈等杂物的屋子里躲了一个多月。他常去缠住这位叔叔摆龙门阵,听他讲生活趣闻。这可比读书有趣。母亲少有那么严厉地警告他,一定不能向塾中同学透露此事。一直到春节过后谢叔叔潜走前,每当他与小朋友在一起,想到自己心里能保住一个秘密,便感到自豪,仿佛参与了一件重大事件似的。两个月后,是李丰庭出面把事情捡顺,才算了结了这个案子。(你当时知道他们为什么避难吗?我懂得他们躲的是官府。袍哥与官厅的全部复杂关系不是一个小孩子所能理解,我只是把同情放在“跑滩”的舅父和谢叔叔的一边)
但是,李丰庭与陈红苕的冲突渐渐加剧了。永安乡的陈红苕,原名陈瑞明,干瘦矮小,因为吃鸦片,脸皮黄中带灰。1914年,陈收编了两连“垦殖军”,大大扩展了势力,便自封为五县联防司令,成为一股更大的土匪。冯玉祥曾回忆他到安县进剿陈红苕的事。他将陈红苕写成陈宏韶:1916年上半年,接令沿剑阁、昭化一条路,由陕南开赴川北,名为一旅,实际只开发一混成团。绵阳一年一度丝茧贸易期,三、四月之交,入城求售的百姓挑黄、白两种茧子,连成四五里长,十分壮观。人民对封粮的踊跃,见所未免。与保定府敲锣催粮恰相反。人民淳朴使我流泪。被养的官、兵应知愧。
安县匪首陈宏韶,陈焕将军据报,命我进剿。我组一混成营。抵安县境,匪已窜入山。参谋本部地图极粗略,不正确,在安县找不到,后去圣公会英人安牧师处借,迟疑后借出,精确得使人吃惊!英国朋友真替我们操心!我们的参谋部、省陆军测量局,敷衍鬼混!土匪散后,8月,四川划五太清乡区,我负责川北一区二十余县。何鼎臣(匪、赌),四五十岁,满脸刀疤,豪爽斯文,富有出身,被绑架弄光家产,愤而入伙自存。他报告民、匪情,向导道路,特别是到松潘找骡驮,搬运子弹,共五百匹,与全旅官兵相处得好。①这是一段很珍贵的资料。不但讲了被打散,而实力仍存的陈红苕,也生动地刻画了何鼎臣其人。陈红苕骑着高头大马回到县城,仍然耀武扬威,更不把李丰庭看在眼里。一次陈在城里请客,李到席,按例应坐上位,但陈突然自己去坐了,并说:“你给我看酒,你老弟好生跟我操。”②李脸上有几颗麻子,陈红苕几次当众在街上辱骂:“哪天老子把他的麻子炒起来下酒吃!”李武力敌不过陈,自觉颜面扫地,便闭门不出。郑慕周、谢象仪知道了,很气愤。郑问李:“你哥子敢不敢撑事?”李初一愣,反问道:“你说啥子?”后醒悟,断然点了点头。事情便在李家商议起来。李拍着郑、谢两人的肩膀,笑说:“你两个老弟愿意出力,等事情办成,我拿二十五亩地给老弟‘跑滩’!”“跑滩”,在袍哥黑话里指为了躲灾而浪迹江湖。
1917年旧历正月十三日清晨,陈红苕带着八个卫兵骑马来城关。郑慕周早几日已经从陈的粮房听差黎少农处得到情报,与谢象仪、自己的侄子郑志宽,贴心兄弟伙刘德胜、杨茂宣等人做了安排。
东门灵官楼方向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初九以后的灵官会,天天在演大戏。陈一入城,便在南街被郑、谢迎入西南局(西南乡同乡会)所在的益园抽烟。郑慕周一向与陈的私交尚好,所以,陈毫不介意,直进里面一间客厅躺下。
这时,卫兵们已被准许去看戏。陈身边只有他一个长辈叫陈么长子的陪着,又上厕所去了。郑一看时机已到,便对正在烧烟的陈红苕说:“陈哥,我买了一支英国造,你给看看。”陈睁眼用右手正要接枪,郑扳动枪机突发三枪,陈只大喊了一声“你要造死了!”陈么长子听见枪响,急忙从厕所钻出,被谢象仪一枪打倒在门边。众人夺门而走,郑志宽在门外向天打枪,一边喊:“我们打死了陈红苕,对手是郑三哥、谢三哥,和老百姓无关,不要吓怕!”刘毒手(德胜)双枪开道,直扑南门。
(关于你舅父打杀陈红苕,在安县可有各种“版本”的故事流传呢。家乡人就是这个脾味,一切经过口头制作的故事都被加上各种想象,成为传奇。你只要不写成陈红苕是别人打死的就成了)
这时,作过典吏,又操袍哥的林伯琴,最先听到了这场血案,赶往灵官楼唱戏的平坝。川戏《欢娱楼》正演到绑了奸臣魏忠贤的三个儿子,林跑上台去高喊“出事了”,场上大乱。林又去找朝熙母子。林是朝熙母亲的表叔,他喊他表爷爷。表爷爷气喘吁吁找到他们,悄声说:“你们郑慕周把陈红苕打死了!”母亲只怕两个孩子受连累,连忙把两兄弟送到“青云堂”药铺刘家躲起。
李丰庭一家预先已经转移到千家沟,等郑、谢一行经南塔梁子到达李的驻地后,李给两人挂红,然后一道去乐兴袍哥大爷高海楼处避祸。等到陈红苕的拜把兄弟、参谋兼便衣队长刘世荣带领一、二百人马进城,陈早已断气。刘洗劫并火烧李丰庭的家,到处寻衅复仇。母亲怕这种仇杀株连扩大,便到“青云堂”带上两个孩子,头上包一笼帕子,挎个提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