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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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么?”
南卡的话犹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迦罗心上荡开一层细密的水纹。
当他讷然抬起头,深邃的眸光直直凝在她脸上的时候,却听她柔声对他说,“当然是真的,布萨家的人从不说谎。”
不曾有过什么特别的期待,对这个与他全然处在两个世界的新主人,他所知的就只有她的名字而已。
可她却拿家族的名义同他保证,同他一个下等的奴隶保证,即便他有瑕疵她也不会在意。
迦罗记得,他的第一任主人用火钳烫伤他后曾对他说,“别以为会张口说几句话,识得几个字,你就不是奴隶了!农奴若是等同于牲畜,你就是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你哭什么?虫一样低贱的东西也会难过么?”
他也记得在日光城的集市上,那些因他容貌而驻足的贵族,又都因他颈上难看的疤而相继离开。他们离开时,脸上都带着如出一撤的嫌恶,那神情就好像在说,适才因他停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是白无络什么也不问,就将他带回了府中,可是白无络买下他,却只只因他是个残次品残次品的价格要比其他奴隶便宜得多。
只有她肯顾及他的情绪,哪怕她在只是在怜悯他,对他来说也是莫大的恩赐
有那么一瞬间,迦罗突然觉得南卡那双清澈的眼,像极了那个给过他希望,也让他万念俱灰的少女。
不可能的吧,怎么可能呢?那个陪着他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千方百计给他带吃的,还帮他躲过责罚的少女,怎么可能是南卡呢?
若是布萨家的小姐,要个奴隶不过一句话的事,又怎么会丢下他不管,连句再见也没有的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
“你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南卡说这话的时候白无络正背对着她,他眼里稍纵即逝的失落,没有被南卡看到。
再转过身来时,等待白无络的只有南卡逐渐远去的背影。
府外的马车旁,不住跺脚的锁儿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刚要一鼓作气踹开白府大门,南卡就走了出来。
“看样子,这事儿是成了!”锁儿小步跑上前,激动的一把勾住南卡的胳膊。
紧随其后的迦罗着实怔了一下,这不是前日跟在主人身边的那个侍女么?她怎么敢如此同主人说话!还有她的手!她的手居然直接勾住了主人的胳膊!
可为什么主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还会对她笑呢?
“白无络这家伙就没有对钱说不的时候,倒是你,外头这么冷怎么不在马车里等呢?”
“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你出来,还以为里头出什么事了。”
锁儿边说边拉着南卡上了马车,而迦罗的脚步却止于车前。
奴隶不得与主人同乘,这是规矩。
“你怎么了?”车帘掀起一角,南卡探出脑袋看着迦罗。
“奴不能”他话没说完,南卡就已跳下马车。
“有什么话上来说吧,外头怪冷的。”
等迦罗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他不该进来的,可当南卡伸手将他拉上马车的时候,除了能感觉到手心里有股暖意流窜之外,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锁儿是我的贴身侍女,她是唐国人,对西蕃的规矩还不太熟悉,以后就要辛苦你多教教她了。”
“是,主人!”
未免马车晃动时不慎碰到南卡,迦罗僵着身子,双手牢牢抓住膝盖。
还是太近了,哪怕竭力垂下眼眸避免与南卡直视,他仍能从余光中看到她的脸。
敏锐的鼻尖捉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他不懂香,只觉得那气味出奇的好闻。像是大雨过后,林中弥漫的泥土混合松香的气味,而这片林中一定有个人正在偷吃沾了蜂蜜的薄荷,所以这气味里才会带了几丝甜。
“迦罗,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察觉迦罗坐姿局促,南卡定睛细看过去,发现他两耳烧的通红。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她低声问着,伸手到迦罗额前探了探,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烫啊”
生怕迦罗误会自家小姐的意图,锁儿急忙解释道,“小姐她待人一向温和,平日里对我也是如此。我听说这儿的主子,一般不会像我家小姐这样善待奴隶,不过时日一长你就会习惯了,总之,小姐她对你没有恶意。”
南卡的眉微微蹙起,不着痕迹的退回原处,拉开了与迦罗过近的距离。
“奴知道,主人和他们不一样。”迦罗垂下眼帘,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
但南卡很清楚,即便她从未苛待过任何奴隶,可她所食所用,也都是从奴隶的血汗中压榨出来的。
一面怜悯着奴隶,一面佯装不知的继续粉饰太平,仔细想想,她甚至比迦罗口中的“他们”都还不如。
就这么沉默着回到土司府后,南卡让锁儿先领着迦罗过去换件厚衣裳的间隙,管家曲丁就找了过来。
进门行过礼后,曲丁毫不客气的切入了正题。
“老奴听说,土司大人今日用一箱黄金,买了个奴隶回来?”
南卡点头粲然一笑,“是个三手货,身上有疤,有前两任家主的家纹管家是想见他一面开开眼界么?不过不巧,他这会儿正在我房内换衣服呢。”
暧昧的措辞和少女无邪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令曲丁不由皱起了眉。
“恕老奴直言,土司大人此举实在有失布萨家族的颜面。”
作为服侍过布萨家三代土司的肱骨之臣,通常曲丁直言不讳的时候,南卡只能选择生气的保持微笑。
西蕃的管家相当于唐国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通常负责管理府内的奴隶和日常事宜,这权利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曲丁虽是奴隶出身,但他的立场却几十年不动摇的倒向贵族这边,所以用何种态度对待曲丁这个问题,一直让南卡很头疼。
“管家的意思是说,我买来的人不值这个价么?”
“劣等奴隶的确不值这个价。”
“烦请管家帮我算算,我未来的夫君能值多少钱?”
“土司大人的正夫有资格继任下一任土司之位,所以是无价。”
“如果我说,我要嫁给这个我买来的奴隶呢?”
第3章 逼婚失败()
“大人是在说笑吧?”
曲丁说话时一脸的慈祥,看向她的眼神就跟看自家的调皮孙女似的,既无奈又好笑。
这让南卡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说笑么?”南卡轻提裙角走下台阶,努力把身上仅有的那点威严气质,都给释放了出来。
“我就是要嫁给他,不可以么?”
被踩了尾巴的老狐狸,一定会暴跳如雷,原形毕露的吧,这样想着的南卡脑袋一歪,等着曲丁做出反应。
“您可以,但布萨土司不可以。”
用威严吓唬曲丁显然是失败了,她心里顿时没了底气,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心里的布萨土司是我兄长、我父亲、我爷爷,唯独不是我。兄长他从小就不着调,临阵脱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干了。为了布萨家我必须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选择。”
“我是个自私懦弱遇事就躲的人,不论是西蕃的未来还是家族的颜面,我本可以都不当回事,学兄长那样一走了之就好,可我没有!即使我从小就不是你心目中的土司人选,可最后留下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我希望管家能明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我的极限了。”
没想到南卡会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来说,曲丁大吃一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我给你面子,亦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面子,至少容我做些想做的事。这不是恳求,是命令!是来自现任布萨土司的命令!若你实在要拦我,那就只好请你过来杀了我,再换个人做土司。我想以管家现在的本事,找个傀儡替代我这种事应该不算太难。”
沉吟半晌后曲丁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土司大人的意思,老奴自然不敢违抗!”
曲丁绝不会背叛南卡的爷爷,这是他的软肋,亦是南卡唯一能用来威胁他的筹码。
布萨土司的位子只能由布萨家的人来坐,这是曲丁的原则,亦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忠诚的唯一途径。
她没有选择,曲丁也没有。
等锁儿终于带着迦罗回来的时候,曲丁已经走了。
“主人!”
一进门,迦罗便俯身对南卡行了跪礼,这一来南卡的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挥手示意锁儿退下后,南卡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迦罗来。
深蓝色的长袍将他颀长的身形隐在其中,掩于袖间的手露了一半紧攀在地上,纤细的手指上流淌着似被月光吻过的柔软光泽,让人看的出神。一件普通的侍卫服,却被他生生穿出了唐国公子的风华。
若是他生在唐国该有多好,至少不用成为别人的奴隶。
行至迦罗跟前,南卡拢了拢衣袖缓缓蹲下身来。
“迦罗,过来陪我喝茶好不好?”
他还跪在地上,闻声抬头却见南卡近在咫尺,自然是吓了一跳的。
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即低头用更谦卑的语气答道。
“奴不敢!”
南卡仿若未闻,一把揪起他的衣袖便往矮几旁走去。
她盘腿坐到迦罗对面,盈盈笑意挂在嘴边。
“你会沏茶么?为我沏杯茶总行吧?”
主人的吩咐自然不能拒绝,他伸手轻提起紫砂壶,将茶水缓缓斟入南卡面前的杯中,姿态从容优雅。
“迦罗,你讨厌我么?”
悠然端起茶杯,南卡盈润的唇只在杯口轻抿了一下,见迦罗面色骤变,她笑意更浓。
“奴不敢!”
“你只需答是或不是,照实说,我不生气。”
讨厌么?没有吧,这么好的主人他怎么会讨厌呢?
迦罗用力摇了摇了头。
见他如此配合,南卡便趁胜追击。
“那就是喜欢喽?”
迦罗呼吸一窒,面色惨白的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奴没有!奴心中绝无半点龌龊的心思!请主人明鉴!”
南卡皱了皱眉,“喜欢我怎么就龌龊了?不讨厌也不喜欢那迦罗,你敢不敢娶我呢?”
迦罗眸光一沉似是没听清南卡说的什么。愣了片刻后,他猛然绷直身躯。
“主人请主人不要同奴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怎么?你不愿娶我么?”
南卡继续追问,丝毫没有要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
“不愿娶的话,你嫁给我也行。”
迦罗一时语塞紧抿着薄唇,沉吟半晌后怯声道,“奴是男子,不能嫁给主人。”
他严肃中略带委屈的语气,逗得南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能嫁给我,那就是说可以娶我喽?”
“奴奴不是这个意思。”他一时窘迫,僵直的身躯骤然抖得像一朵风中凌乱的小蘑菇。
在南边的那几年,他听别人说过不少奴隶与贵族相恋的事,这些半真半假的传言,被人添油加醋成了各种骇人听闻的版本,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充斥着世人的对异类的鄙夷和嫌恶。
他生来便是奴隶,所以没关系,无论别人如何说他都没关系,可一想到有朝一日,会听到别人因他而诋毁南卡,迦罗不禁后背一凉。
南卡拢了拢衣袖,站起身来。
“迦罗,你喜欢当奴隶么?”
那双秀窄的丹凤眼里流窜着惊疑难辨的情绪,她竭力说的轻描淡写,话里的意思却仍是惊着了他。
一出生便带着的身份,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被父母卖来卖去也好,被主人苛待也罢,他是奴隶就该受着,就该习惯。
“你可以说不喜欢,譬如我我就不喜欢当什么土司。”
见他表情却骤然僵住,南卡垂目轻笑,“看来,是吓到你了。”
“没,没有,主人说的话,奴愿意听。”
“即便你说你不愿听,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伸手拍了拍迦罗的肩想要安抚他,他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致使那只手还未触到他便落了空。
闭目蹙眉片刻后,她睁开眼勉力一笑,“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该先跟你解释清楚才对。迦罗做我的丈夫不用喜欢我,也不用花一辈子时间陪在我身边。娶了我,你就有资格继任土司之位,而我只想离开西蕃。”
迦罗脑子里轰然一响,茫然看着南卡,
“我不是在说笑,你慢慢考虑不必急着回我。若是考虑之后还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另外想办法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南卡收敛笑意,吩咐锁儿带迦罗下去休息。
南卡独自坐在阁内,神色黯然。
她清楚地记得一月前的某日,在议事厅外听到的那些话。
“倘若南卡小姐实在难担大任,我们可以挑选个合适的贵族与她成婚,培养她的丈夫成为下一任土司。”
“布萨土司的位置由外姓人继任,岂不是坏了规矩么?要我说,成婚的法子倒是可行,但下一任土司的人选,该从南卡小姐生下的孩子中选出。多挑选些贵族男子做南卡小姐的男宠,多生下几个带布萨家血统的孩子,选择范围扩大的同时,也保证了孩子血统的纯正。”
在里面高谈阔论的是几位负责给南卡授过课的大学士,平日里见到南卡,他们总会毕恭毕敬的称她为“土司大人”,然而背过身去之后他们管叫她“南卡小姐”,在她还没死的时候,就热烈的讨论着下一任土司人选的问题。
才过了没多久,这帮人就将她临危受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扭头就将她贬的一文不值。
硬着头皮接过重任的下场,就是被人当成了延续血统的工具。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他们只是漠然制定好了一切,双手捧到南卡面前,声泪俱下的以维护家族荣耀为由要挟她,而她要做的就只有点头答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