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怀多少事-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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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与他对峙的人正是当年帝都金马风流之名满上京的侯大公子侯恪纯。
两人显然已经持斗了有一些时间,身上多少都负有伤痕,跟随之人也各有死伤,玉扬翕一声低哼嘴角溢出血迹,腰间的蟠螭纹玉带已经渗出大片血迹,他强忍着捂了捂伤口继续握紧了剑柄。
宇文靖域的拇指轻开剑鞘,正要提气飞下断崖,却见玉扬翕紧含口中血目光坚定地直视侯恪纯,毅然向后一抬手阻止了几个正要上前相助的下属,而玉子衿也在这时向他摇了摇头,他抿抿嘴角只能作罢观战。
玉扬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黑曜石般的瞳仁中寒光一闪,蓦然旋转手中剑锋直插入地,如流云驱驰犁地而走直扫逼向侯恪纯,乌黑冻土被他手下剑锋划出巨大裂痕,砾石飞溅向茫茫四野,雪白锦靴所过之地如雷斧凿击裂石碎土爆破出漫卷碎沙,他忽然提速瞬时飞移,长剑腾地划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侯恪纯心门。
长剑破胸,鲜血喷涌,一切只在一瞬,那雪衣少年已在顷刻轻轻跃过侯恪纯身后,悄然接住了破胸穿出的佩剑,一面冰雪,负剑背立。
崖上宇文铮不禁赞叹:“好剑法!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沉厚内功和临危定力,此子前路不可限量!”
玉子衿看着玉扬翕欣慰一笑,转而目光黯然看向了侯恪纯。
此时他一身鲜血发丝散乱,那鬓角透露出数道银白,衬得脸上那道疤痕更加狰狞,这寒冷的雪天他头上一直在不时地渗出冷汗,可见这些年他虽然死盾逃生,却过得并不尽如人意,尤其当年玉亓那一掌尽管偏离了心脉而没能要了他性命,却也让他多年病痛缠身早已难享善终,今日更是大限已至。昔年公子成此落魄之相,也是可悲。
想到自己这从天堂到地狱的一生,侯恪纯笑了笑,他的眼中无比凄凉,笑声无比疏狂,他魂魄如散飘零落地,目光悠远的看向那个对他一脸恨意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某段岁月。
那年的上京城,清澜江,艳舞晴空,莺歌画舫。
还有那两个互争风头的意气少年。
他和玉天斗了一辈子,玉天死在了他手里,现在他死在了玉天儿子的手里……
一生负气,两败俱伤。
他和他,终究谁都没赢。
曾经他们都自信的以为自己会是这个乱世的王者,新朝的主宰。他们的父亲都是这乱世天下权霸一方的王者枭雄,他们从小便是众望所归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上天给了他们这世间无数男儿难以企及的一切,赋予了他们从懂事迈步起就走上权力巅峰之路的优越起点,他们深以为这江山如画注定要落在自己掌中,只要没有对方的存在……可笑那时他们是多么天真,这个乱世的无情,历史洪流的无常,又岂是他们可以想象?再强大的人在命运面前也只是蝼蚁。
天之骄子会溘然短命,也会跌落尘埃。
他又笑了笑,眼神如发丝一样灰白,阴暗的天穹最后一直定格在他的瞳仁。
玉扬翕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侯恪纯生前藏身的茅舍,他忍着腰间剧痛起身,正见玉子衿端着汤碗坐在床前等他醒来,“姑母,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子衿垂眼一笑,命宇文靖域拿了个靠枕放在他的身后,玉扬翕才注意到坐在一旁拢着大氅的深沉男子,对他的五官稍作凝视,顿时为其气度心生折服,他坐在床上半倾身子抱拳审慎行礼,“扬翕见过英成王!”
宇文铮目中欣赏,对他点了点头。
玉扬翕服过药后,玉子衿问道:“翕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如何得知侯恪纯尚在人世?”
玉扬翕双目泛红饱含恨意,隐忍着抬头道:“是九叔派我来的!”
玉子衿默然搁下了药碗。
看她反应,玉扬翕切齿落泪,“姑母,你忽然来到山南,是不是因为早就猜到侯恪纯没死,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死和二叔有关?是不是?”
送二姐的和亲仪驾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九叔忽然过府与他密会,命他借道山南时寻机捕杀侯恪纯为父,他闻言震惊,侯恪纯早已被五马分尸如何会藏身山南?父亲与二叔手足情深,又如何会弑兄篡权?他千般万般的不愿相信当年父亲的惨死竟会是他们兄弟一直敬重的二叔所为,直到按着九叔的指示寻到这片山谷,见到那个他恨入骨髓的侯恪纯,他才彻底相信了九叔的话,父亲雄才大略一生,没想到正值盛年竟会死于兄弟与外贼阴狠鬼蜮之手!这对一个天子骄子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翕儿,”玉子衿心痛泪下,她抚摸着少年面庞殷切叮嘱:“好孩子,听姑母的话,回北境去,不要再说,不要再问,不要再靠近那个人,更不要露出你的恨意,那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扬瑜和扬羡他们和你母亲。你父亲匆忙一生,只留下了你们六兄弟几个血脉,你兄长二人倍受猜忌,弟弟们都还未长成,你现在是他们最大的辅助,若你藏不住自己的心事,莫说自己,就是他们所有人都会因此而至于险地的。”
玉扬翕五指紧紧抠着被角,双瞳如焰燃烧着恨意,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可父仇如天,他如何能善罢甘休?
宇文靖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听母亲的话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必蚍蜉撼树祸连自身?”
宇文铮淡看少年切齿之恨,如缅当年,“年轻人,执剑为将,操笏为国,有一腔忠孝热血是不错的,但这也是远远不够的。疆场兵戈外有人心凶险,庙堂宏高处有鬼蜮波谲,以今日之势,方知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才是。”
“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玉扬翕一时迷惘,他短短思量后敬问宇文铮:“扬翕幼时与兄弟们聆听先考教诲,曾听先考提及当年楚南夷族之乱,虽是流寇作乱屠戮无辜,暗中黑手却实为公西越,请英成王恕扬翕唐突,如今西州大权虽尽归英成王之手,公西锐赫流逃宛韶,可公西家声明犹存,威望仍在,未见英成王十余年来有何举动,大丈夫恩怨分明,您难道是打算就此放过了公西家?还是。。。。。。您在藏器待时?”说到此处,他灵机一动拱手鞠礼,“扬翕请英成王指点!”
宇文铮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那漫天白雪飘摇,他眼中一闪而过浓重杀意,“藏器待时吗?本王确实已经等了十八年!”
“十八年?”玉扬翕一脸震惊,他看了看一脸笃定的玉子衿和宇文靖域,难言复杂地沉默了下来。
宇文铮回首道:“三殿下睿智聪颖,难免年少意气心急了些,此乃人之常情,本王只能告诉你,疆场也好,庙堂也好,大丈夫想要成事,都须怀隐忍负重之心,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这个道理随着年纪渐长资历愈深以后你会渐渐明白的。”
玉扬翕犹有不甘,但还是脸色黯然低下了头,“扬翕多谢英成王指点。”
玉子衿摸摸他的脑袋,又拿了件大氅给他披上,正要吩咐纤儿去给玉扬翕准备膳食,一个玉扬翕的亲信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禀告南海金氏族人今日入山南追缴叛徒,金长空带着部曲四处流窜,惊扰了正行至轻溟山的山宁公主的和亲行驾,三方人马不明情况下发生冲突,导致和山宁公主的护卫中军在山谷中失了散,山中雾霭迷蒙,现在又下起了雪,玉扬羡只得派人急冲冲来找玉扬翕带兵返回去一同寻找。
玉子衿闻言大惊,玉扬翕不顾重伤急忙披好了衣服,他拉住正要同去的玉子衿道:“姑母,你现在不便出现在大哥和二姐之前,且留在这里等翕儿消息,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会把二姐平安寻回来的。”
宇文靖域也劝道:“是啊母亲,您就留在这里等消息吧,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玉子衿一咬下唇,心内不安地点了点头,帮玉扬翕穿好衣服送他出了门。
宇文铮扶她落座,冲宇文铮使了个眼色道:“你暗中跟去瞧瞧,有事及时来回报。”
“是,父亲。”宇文靖域点点头,提剑带着两个随从而去。
第十一章移向南庭春()
丛林万木,冷雪簌簌,枯黄冻草上血色凝冰,散落着一具又一具金甲红缨的兵士和流寇的尸身。
玉灵漪一身红衣乌发如墨摔倒在地,一贯明亮清灵的大眼睛中此刻溢满了泪水,只一味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她痛惜地看了看那一地为护卫她安全而惨死的中军侍卫,心神未定地将目光定在了眼前那从天而降救她脱险的几人身上。
为首那人通体雪白得宛如透明人,发如雪,衣无尘,就连覆面的面具也是白玉雕成,令人难窥真颜与气息冷暖。
“你。。。。。。你是什么人?”玉灵漪半伏在地上惶惶问道。
那人没有答话,只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弯腰将她扶起,顺带帮她拂去衣上雪花。
玉灵漪望着那双手,脑海中忽然想起幼时也常有这样一双手牵她学步耐心指引,抱她在膝温言诗书,可是那个人却早早去了。
她强忍着的泪水这时忍不住落了下来,欲抬头道谢时蓦然透见了那白玉面具中露出的一双瞳孔,她心神一击,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涌上了心头。
“二姐,二姐……”这时不远处的雾霭中忽然响起玉扬羡的呼唤声,她一席话哽在了心头。
那人面具下的脸似乎正在温润而笑,冲她摇了摇头,温暖低柔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几个随从转身离去。
玉灵漪咬着下唇无声落泪,飞雪中冲着他的背影端肃屈膝双手合礼郑重一礼跪拜,他的身影与雾霭渐成一体,消失在轻溟山谷。
玉扬羡看到玉灵漪的身影急匆匆跑了过来,看她无事才放下心来,他疑惑地望着白衣人离开的方向问:“二姐,刚刚那几个是什么人?是他们救了你吗?”
玉灵漪微阖羽长黑睫,秀颜绝姿浅笑淡看远山白雪,“我也不知,可能是故人吧,我们走吧,是时候该上路了。”
她终究要离开了。
清寒山风吹起少女额间黑发,桂轮炫亮的双目溢出水光,寒风缭乱她黑墨渲染般的发丝,她轻提鲜红嫁衣裙袂登车回首,望着那漫长来路想透过重重山峦与荡荡雾霭最后眺望一眼家乡,却连方向都辩不明。
她凄凉一笑,捋着散落的长发启喉清歌入辇,“皇恩眷下人,割爱和远亲。少女风游兑,姮娥月去云。龙笛迎金榜,骊歌送锦轮。那堪桃李色,移向南庭春。。。。。。”
清美悠长又透露出离意别伤的歌声回荡在林间山道,淡淡幽幽回荡了许久,伴着那离乡远嫁的少女走出国门。玉子衿站在山崖上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人马逐渐淡出视线,耳畔尽是那哀伤婉转的歌声环绕。
那堪桃李色,移向南庭春。
灵漪,当年抱你在膝教习诗书时,姑母何曾想到这竟会是你的宿命?
翌日正午,须赫云与霍泱归来,两人探听下得知此次南海族人入山南追缴金长空及其部曲,已经成功将其缉捕,且金隐陌其人还亲自来到了山南,对于这位十几年来闻名天下的南海掌权人,不止宇文靖域几个年轻人,就连宇文铮和霍衍庭都提起了三分兴趣。
霍衍庭正要询问霍泱细况,客栈外忽然行过大批人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先是一队人马压着数十辆囚车横街而过,其中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狼狈被缉捕的金长空。片刻后,只见又有数十白衣侍卫护卫着一架紫檀金丝宝盖的六骏马车从长街上行过,霞影金纱的车幔半透露出车中一个白衣皓雪的高洁人影,他清然独坐的姿仪虽只露出了一个侧影,那天人气度却在顷刻深入人心。
玉子衿心口一颤,喃喃问:“那位便是隐公子?”
霍衍庭搁下杯著,“想来是了,原氏太祖立国之时曾将北疆六骏赏赐于金氏家主为引驾行骑,下可入王侯邸府,上可达玉阶皇门,这份荣宠在大原朝是独一份的了,金氏虽然没落,但这第一世家皇朝贵胄的做派却是一直保留至今的。”
待南海之人走远,宇文铮道:“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们便早日返回泷州吧。”
玉子衿点头,摸摸宇文靖域的脑袋道:“冬至将至,麟儿的生辰也快到了,我也是时候好好为孩子准备一个寿辰了。”
宇文铮对她低首一笑称是,宇文靖域有些热泪盈眶靠着她道:“其实只要以后年年月月有母亲在,就是儿子最好的寿辰礼物了。”
霍泱抖抖鸡皮疙瘩往霍衍庭的身边坐了坐,嘀咕道:“马上尽享齐人之福了,多早晚的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净还说些口不对心的!”
“去你的!”宇文靖域搭脚踹了过去。
霍泱撇撇嘴及时闪身逃了,回身正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他摸着下巴一脸不正经媚笑:“好巧啊翕美人,伤口可好些了?要不要本大少。。。。。。”
“谢谢,不需要!”玉扬翕退开两步,一脸避之不及。
霍泱翻个白眼,“没趣!”
玉扬翕此来是向玉子衿辞别的,送玉灵漪出了边境,他也是时候该回北境了,回朝复命之事交与了下属代办,玉子衿和宇文铮的话他多少是听进去了,现在的他心中复仇戾气太重,回朝一个不慎就会被玉寒看出端倪,到那时不止会害了自己,更会连累擎阳长公主和几个兄弟,倒不如回北境修身养性,静待时机。
玉子衿帮玉扬翕换了伤药,听他能想通多少也放下了心来,又问:“那你母亲和扬瑜他们现在如何?还有你九叔,他可曾。。。。。。”
玉扬翕回道:“二叔为防悠悠之口对二哥赐以京畿重权,但二哥生性淡泊不爱此道,母亲也不愿他涉及朝堂以免将来惹祸自身,索性就让他辞之不受,打算来年开春后就返回封地清净度日。祖母日夜思念大姑母,上个月把禾儿接进了寿康宫作伴,姑母可以放心。至于六叔和九叔,六叔知道您离开后,倒没什么,只说您离开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九叔他从出云国赶回后,知大姑母薨逝和您离开,心痛非常,问了您的去向,小叔叔只说不知,他便说忙完手上事务,要亲自去寻您。”
玉子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