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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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艰难开口之前,韩蛰已从神态探知其意。费这些功夫逼问对峙,无非是要韩镜认清形势,心甘情愿地接受事实,免得祖孙间生出罅隙,迁怒旁人。而今韩镜既已看清,就无需多做顾虑。
“姑姑临终曾将她托付在府里。”韩蛰手指握紧匕首,扫了唐解忧一眼,“终归是为我的事而有此决断,将来姑姑和太夫人跟前,我去请罪。”
说罢,匕首锋刃朝下,对着韩镜深深一揖。
三朝相爷纵有铁石心肠,眼中也忍不住溢出老泪。
那边唐解忧终于明白韩蛰的打算,脸色骤变,哭着往韩镜怀里扑来。
韩镜下意识伸出手,韩蛰的匕首破空而出,带着极强劲的力道,刺向唐解忧脖颈。
“救”
沙哑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唐解忧睁圆双目,身子被带着跌向窗边。
留在她眼里最后的画面,是韩蛰面色冷厉,手臂微抬,五指修长。
一如她初入府那年进山游玩,他抬袖挥手,短剑射杀突然扑出的猛兽时的模样。
年幼的心事在死里逃生时惊慌涌出,少年冷硬的脸从此印在心上,相府嫡长孙,文韬武略的青年才俊,让她害怕又崇拜,心事疯狂滋长,愈往后愈偏执,渐入魔障。她无数次想象,那张冷硬的脸也许会为她消融,所以刻苦读书习字,斩除可能威胁她的一切隐患,可近十年过去,她终究没等到那天。
原以为是傅令容的嫁入和杨氏的阻拦斩断她微渺的希望,至死才明白,她从最初就不该奢望。
韩蛰出手果决狠准,比从前更甚,眼里没半点温度。
只是这回,匕首那端站着的是她。
少女的身子撞在墙壁,发出一声闷响,韩镜的手僵在那里,霎时老泪纵横。
娇妻()
令容留在屋外;站得离屋子颇远。
她耳力不及韩蛰敏锐;加之韩镜来后有意避嫌;隔着紧闭的窗扇;听不清里头的说话声。但韩蛰满脸怒气的模样刻在脑海;方才掐着脖子将唐解忧抬起的画面仍叫她心有余悸;虽竭力冷静;对着里头死一样的沉闷,鼻尖仍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半晌,她才听见唐解忧短促的惊呼;旋即传来撞击的动静,门扇剧震。
令容心里砰砰直跳,悬着心等了片刻;才见门扇吱呀推开。
韩蛰神情冷肃凝固;方才紧绷盛怒的姿态消失不见,代之以骇人的阴郁。他目光扫过四周;见令容站得远远的;便缓步走过去。冷硬的脸几乎是僵着的;那双眼底聚了浓墨;深不见底;左手笼于袖中,右手修长的五指微张;阳光下仍能瞧见手背隐隐的青筋。
这样沉厉的气势毕竟让令容害怕,睁着双眼默然瞧他;那声“夫君”也没敢叫出来。
“走。”韩蛰脚步稍驻;拐向别处。
令容不知里头发生了怎样的事,但以韩家的情形和韩蛰这模样,想必唐解忧凶多吉少。
韩镜还没出门,里头没半点动静,想必那位相爷也是心绪极差。
令容不敢再杵在这里,平白让韩镜瞧见了碍眼,紧跟着韩蛰,迅速走远。
出了后园,夹道里日头正毒,迎面就见唐敦站在洞门外,面色颇为焦急。
见着韩蛰,他忙拱手行礼,“大人。”
韩蛰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生气,沉郁的目光扫过,冷声道:“何事?”
“老太爷吩咐的事已办完了,听说他还在里头,属下在此等候,好及时复命。”唐敦虽属锦衣司,因是韩镜一手提拔,也时常会奉命为韩镜办事。瞧见韩蛰那满身冷厉,心中敬惧,没敢多说。
韩蛰颔首,叫他去书房外等着。
唐敦应命,行礼走了。
带点暑气的热风吹过夹道,叫人心中烦闷,韩蛰回头见令容隔了两步的距离跟着他,目光却落在唐敦背上,有些古怪。方才那番动静,她必定是听到了,娇丽的脸蛋稍带惊慌,肩膀下意识收着,有些畏惧躲避似的。
韩蛰眸光微黯,道:“先回银光院。”
“好。”令容抬眼觑他,“夫君没事吧?”
“无妨。”韩蛰想伸手在她肩膀安抚,手臂稍动就又僵住,只道:“若无要事,今日不必再来庆远堂。”
“嗯。”令容颔首,颇担忧地瞧了韩蛰一眼,没再逗留。
回到银光院,令容抱了红耳朵在怀里,坐在树荫下出神。
没多久,宋姑便匆匆回来,附在令容耳边,低声说方才她去庆远堂送东西,听见那边说唐解忧独自去后园,许是伤心过度,不知怎的就失足落水死了。夫人已安排人去瞧了,府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那边氛围沉闷得很。
令容听见,竟然没觉得意外,只是想起那声让窗扇剧震的闷响,指尖微微颤抖。
她没多说,抱着红耳朵进屋,在内间里坐着,连门都不想出了。
唐解忧深受韩镜疼爱,当时必定是被盛怒的韩蛰禀明情由后亲手处置。韩蛰让她留在银光院别出门,自然是怕她撞在老太爷手里,被痛失外孙女的韩镜迁怒,招来麻烦。
她从嫁入府里起,就跟唐解忧不对付,连着三四回起龃龉,心中也颇厌烦,只是碍着韩镜,为保命起见,不曾直接争执过。起初跟韩蛰泾渭分明,哪怕知道唐解忧钟意韩蛰,也不觉得怎样,后来渐生情愫,打算留在韩蛰身边,再瞧见那位觊觎丈夫的表妹,心里自然不舒服。
论私心,令容确实盼着唐解忧离韩蛰越远越好,眼不见为净。且唐解忧先连累裴家少夫人性命,后挑唆韩征父子失和,让韩蛰处境艰难,愈发可恶。
而今唐解忧真的死了,心里觉得轻松之余,只觉可怜可恨。
令容心里五味杂陈,将宋姑和姜姑召来,只说庆远堂正忙乱,让她俩看好银光院的丫鬟,不许去那边打探消息添乱。
她抱着红耳朵坐了半个后晌,才算醒过神来,吩咐红菱将晚饭备得清淡些。
晚间韩蛰回来时,脸上骇人的沉郁已淡了许多。
令容没敢提庆远堂的事,如常起身相迎。
韩蛰见她怀里还抱着毛茸茸的红耳朵,眼神稍融几分,自入内间,擦洗了好半天,才出来用饭。菜色都是令容定的,盛夏暑热渐浓,加上今日韩蛰生了重气,怕他没胃口,挑的都是清淡爽口的,酸笋开胃、菜心悦目、茭白可口,荷叶汤清爽,倒劝韩蛰吃了不少。
饭后韩蛰先回书房,处理些锦衣司压着的急事,回来时子时将近。
令容白日受惊,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听见锦被悉索作响的动静,眯开杏眼,声音软乎乎的,“夫君回来了。”因觉得口渴,睡意迷蒙地半撑起身子,青丝滑落披散在肩,想去喝水。
韩蛰将她按住,自回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令容就着他的手喝了。
韩蛰搁下茶杯,随手扑灭灯火,躺在榻上,手臂伸出,将令容圈进怀里。柔软脸颊压在结实的胸膛,她的呼吸柔软温和,隔着寝衣轻轻扫过。手臂藤蔓般缠过来,将他抱住,虽沉默不语,却在他胸前拱了拱,抱得更紧。
这动作迥异于往常,半晌,韩蛰低声道:“害怕了?”
“有点。”令容软声,老实道:“怕做噩梦,不敢睡沉。”
韩蛰垂眸,借着昏暗的天光,她的脸颊近在咫尺,双眼紧阖,睫毛微颤。
娇养在伯府的小姑娘,自打嫁过来,就没过多少安生日子。先前数回遇险,她夜里就睡得不安稳,时常吓醒。因那狠厉克妻的名声,她对他心存畏惧,时常避着,好容易亲近些,却又出这样的事,还是他这做夫君的亲自下手。当时盛怒冷厉,被她瞧见,哪会不害怕?
韩蛰瞧着她,冷厉刚硬的心渐渐消融。
怀里的人呼吸渐稳,双臂还紧紧环在他腰间。
夜已极深,韩蛰撩开锦被,半跪在榻,抱着令容躺好,旋即侧卧在她旁边,夫妻同睡。怀里的娇躯微微蜷缩,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韩蛰将她抱紧,在她眉心亲了亲。
“别怕,我在。”
声音低沉,怀抱温厚,令容原本吊着的心渐渐落回腹中,沉沉入睡。
兄妹()
唐解忧的事被压得波纹不起;除了祖孙三人和杨氏派去的心腹仆妇;连韩墨兄弟都不知内情。入殓等事也是杨氏安排人一手操持;没经过旁人的手;老太爷亲自请了高僧为她诵经入棺。
她尚未出阁;住在韩家也是客居;而今年弱丧命;还需扶柩回乡。
唐敦是她本家堂兄,曾提过此事,因韩蛰说另有要事安排给他;最终议定由韩征在太夫人出殡后送她回乡,随行人手由杨氏安排。
韩镜原本因韩墨重伤、太夫人过世的事伤心了一阵,那日眼睁睁瞧着韩蛰除掉唐解忧;更是受惊不小。谁知连番打击;心中剧痛之下,反倒激起相爷潜藏许久的斗志来——在稳握相权之前;韩镜也曾浮沉跌宕;历尽凶险;而今形势危殆、死者已矣;惨痛代价跟前;稳住朝堂便是当务之急。
五月底太夫人出殡,途径之处;不少高门贵户又路祭致哀。
随后,庆远堂里被唐解忧买通的仆妇也被派去守灵;彻底从相府消失。
丧事一毕;韩家祖孙在朝堂的去留,便被推到了众人跟前。
韩镜跟太夫人是结发夫妻,哀痛过后,权位如常,余下的韩墨和韩砚兄弟、韩蛰、韩徽、韩征兄弟三人按礼都需丁忧,只是时日长短不同罢了。为太夫人的丧事,放下艰难夺来的权柄,韩家当然不乐意。
最先表态的是韩蛰。
南边冯璋攻势凶猛,短短一月之间,便已攻破河阴节度使的防守,渡淮北上,占据东南边的大片江山,令朝野震动。河阴算京城门户,倘若有失,贼兵攻破汴州,距离京城也只两日之遥,危及京城。
近日朝堂上人心惶惶,也正为此惊恐不安。
韩蛰眼见河山落入贼兵之手,朝廷力不能敌,当即主动请命,愿亲赴战场,率军退敌。既是为平定叛贼、安稳朝堂,也是为报冯璋部众重伤相爷、辱没朝廷颜面之仇——韩墨重伤半残,太夫人受惊逝世,韩家的情形百官皆知,倘若韩蛰真能退敌报仇,也算是为太夫人尽孝了。
丁忧之礼多为文官而设,倘若战事紧急,武将哪怕刚死了父亲,仍需提刀上阵。
韩蛰素来冷厉刚硬,曾在军中历练,进锦衣司后铁腕厉手震慑朝堂。而今朝廷节节败退,无将可用,他主动请命挂帅退敌,倒让不少人燃起期望,就连惶恐不安的永昌帝都立马意动。
可天下之大,公私之间,总还有人取舍不定。
——譬如范家。
范贵妃在宫中得宠,若非甄皇后怀孕,风头几乎盖过正宫皇后。饶是如此,永昌帝也对她宠爱有加,因甄皇后怀着孩子,十天之内有九天都是宿在贵妃宫中。甚至在两情正浓,范贵妃撒娇勾人,床榻上伺候得永昌帝疯狂贪欢、几乎想纵欲死在她身上时,说出过愿等她诞下皇子,看过孩子品行后再立东宫之类的话。
这些话永昌帝未必放在心上,范贵妃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甄皇后出身高贵,身后站着中书令甄嗣宗,她虽是盐商之女,背后却也有手握兵权的河东节度使范通。朝堂上甄嗣宗的权势不及韩家显赫,但范通手里却是实打实的兵权,仗着财力权势雄踞一方。
而今天下动荡,背靠兵权的贵妃未必逊色于皇后,若走到争储的地步,输赢未定。
甄家看得清楚,才会跟韩家联手,除掉被范贵妃拉拢过去的田保。
范家自然也知道甄家的意图,怎可能放任韩家轻易染指军权?
且韩家还有个手握京畿军权的姻亲,韩镜纵然沉稳持重,韩蛰却是锋芒毕露,甚至曾在群臣跟前公然抗旨不遵——即便那是永昌帝荒唐,也可见他暗藏的不臣之心。
若果真让韩蛰率兵退敌,出将而入相,往后的韩家,恐怕比节度使还要尾大不掉。若韩家不安分,锋芒直逼帝位,自是养虎为患。即便韩家安分,有了军权在手,永昌帝立储时,势必要掣肘。
范贵妃得了府里授意,在永昌帝跟前婉转进言。
永昌帝左右摇摆,既害怕韩家势大,又害怕贼兵攻到京城,他的性命不保。
犹豫权衡之间,冯璋的战火燃遍半个河阴,至抵汴州。
永昌帝慌了手脚,欲令范家出手,河东以北也有流民作乱,官兵应付得捉襟见肘,哪怕派过去,也未必能击退冯璋。届时延误了战机,就真是要入绝境了。事关性命,永昌帝总算好好动脑子斟酌权衡了下,选了看起来更值得信任的韩蛰。
但在此之前,仍单独召韩镜进宫,商议门下侍郎的事,委婉提出想任命范贵妃的兄长。
一边是韩家亟需的军权,一边是被他和甄嗣宗压得死死的相权,哪怕暂时给了范家,也未必能坐得安稳。
韩镜毫不迟疑,仍是持重之态,躬身道:“皇上既有此意,微臣自然从命。”
永昌帝龙颜大悦,当即允了韩蛰所请。
旁的事也随之尘埃落定——韩蛰与韩征兄弟上阵,韩墨重伤在身,自请辞官,带着侄儿韩徽丁忧在家。至于韩砚,按着韩镜给永昌帝的建议,在府丁忧尽孝至六月底,而后夺情回朝,仍然主掌御史台的事,在这动荡关头,先忠后孝,辅佐君主。
锦衣司是个硬骨头,里头尽是铮铮铁汉,副使樊衡更是只肯向韩蛰低头,难以驾驭。
韩蛰出言谦虚,说他此次请命只为退敌,永昌帝顺水推舟,勉励他尽快退敌,锦衣司的事还需他为君分忧云云,遂叫樊衡暂代韩蛰主事。
韩蛰启程南下的日子定在六月十八,受命亲持鱼符,率领从京畿守军和山南节度使帐下抽调的三千精锐随行——永昌帝在皇宫安稳享乐,禁军的兵将他仍没舍得动,京畿守将是韩蛰的舅舅,所选的两千余人皆是精锐,山南节度使那一千人却是普通,略给朝廷颜面的。
皇帝当久了,永昌帝也算看清这些节度使的德行——
各自拥兵盘踞,不肯割损势力,除非火烧到家门前迫在眉睫,否则不会轻易听调。
这边人马调拨妥当,永昌帝又收到了一封来自河阳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