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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亡国帝姬,再世蛇蝎妃-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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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偃回宫的日子,是在一个雨天,连绵十里的阴云,几乎是压倒在华盖之上,将这颓唐负伤的君主笼罩在一团昏暗中,地上的众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只能记得,他一直抚着胸口,定格成一座雕塑。

    辛夷是顺安门里唯一迎候的宫妃,执掌六宫的她,代行皇后礼,此生,她仅有这一次,以一个正妻的身份站在他面前,细雨中,她亭亭而立,霓裳及地,珠玉无双,美得不可方物。

    “臣妾修仪苏氏,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辛夷躬身跪倒,石砖上的雨水浸湿衣裳,辛夷禁不住打个冷颤,冷,真是冷。

    “起来吧——”隔着珠帘,洛偃轻哼,也全无从前的精神。

    “臣妾谢陛下。”辛夷扶着旻净的手起身,却见着宫轿似乎没有向前而去的意思,“众位姐妹尚在宝华门内等候,陛下不要见吗?”

    “陛下龙体欠安,应当静养,便不去见礼了。”徐福朗声道,“修仪娘娘也请回吧。”

    “即是如此,臣妾告退。”修仪福身,便要离去,却被轿内伸出的手挽住胳臂,“你陪着朕吧。”

    那双手,骨骼分明,阴白可怕,冰冷感觉,不下方才跪倒的石砖,仿佛整个人,都是从地狱归来,辛夷心惊,垂目拜过,“臣妾遵旨。”

    所谓的陪伴,便是守在肱景殿的外殿里,看着朝臣太医出出进进,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龙涎香的味道冲鼻,叫辛夷昏昏沉沉,听着屋檐滴水,更漏流转,伴着那盏孤灯,看着那些苍白无望的太医,辛夷甚至想过,也许下一刻,丧钟就会敲响,自己的仇恨,是不是,真的一笔勾销?

    “娘娘,娘娘——”徐福悄然行在她身边,“陛下叫奴才请娘娘进去。”

    “陛下可是好些了?”已是三更,辛夷终于清明了些。

    “回京一路,陛下日里坚持着,可是每晚都是这般,昏昏沉沉,未见好转,娘娘还是自己进去看吧!”徐福默默退下,越过跪候的人群,辛夷只觉得,每一步犹如千钧,她突然这样怕见他,或者,只是害怕他的温柔,害怕他突然的痴心,会摧毁自己的狠心。

    辛夷终于看清了他的容颜,片刻功夫,他已然睡去,面色的青白,不亚于方才辛夷见过的指尖,仿佛是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干,没了生机,眉头由且紧蹙,因为疼痛,连牙口也没有放松,那床榻上,还有被他用力紧握撕扯留下的痕迹,袒露出来的肩膀上,隐隐可见那纱布下面的血色。

    “一定很疼吧。”辛夷喃喃,为他将被子盖好,却不想,将他惊醒,下意识的,惊慌失措的,他的手抓向床榻,军旅之人,佩剑是不会离身的。

    “陛下,是臣妾。”辛夷握住他的指尖,“陛下,臣妾在这里。”

    洛偃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放开紧绷的手指,口中喃喃,目光却再不转移,“辛夷,是你。”

    气若游丝,便是这般了吧。

    原以为他已经松了手指,辛夷便想着放开,却不想,抽离的那一刻,他突然的握紧,没有言语,他知道,他多么害怕,害怕是自己一个人,暗夜里,突然的火光冲天,刀斧加身,然后,就是血流如注,仓皇逃离,直到今天,他永远记得这个噩梦,却在梦里,仿佛自己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女子,被人团团围住,魑魅魍魉,就此夺了她的性命。

    尹染儿,原来只有经历了相同的苦楚,才真的有感同身受这几个字。

    只是,洛偃忘记了,他的伤痛来自于敌人,不过伤在周身,而染儿的上,丝丝入扣,都在心窝。

    “臣妾守着您,陛下安心睡吧。”辛夷挤出微笑,将洛偃的手伏在自己脸颊,无比温柔,“陛下,臣妾一直都在。”

    洛偃看着她的容颜,笑脸,久久的注目,也终于安然的合上眼睑,他太累了,仓皇疲惫的心终于在这里

    寻到了安全,这是京师帝都,是他的宫宇,身旁,是叫他安心的人。

    红烛落泪,辛夷看着洛偃沉沉睡去,整个内殿,唯有她们二人,她有许多种方式叫他死在今夜,叫他停止心跳,假传一道旨意,将这天下就此夺去,她这样想,也毫不犹豫的,就要这样做。

    手中的金簪闪着冰冷的金属光芒,辛夷的手没有一刻停留,只要刺在他的伤处,刺入他的心窝,他绝对不会活过今夜,不会多存活一刻,父皇,母后,红拂,洛倾,今夜之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也是我尹染儿一人的天下了。

    金簪的锋芒已经没入绷带,只消一刻,多一刻,就好。

    “染儿。。。。。。染儿。。。。。。我带你走,我带你。。。。。。。”一声声呓语,无不叩在辛夷心头,紧蹙眉头焦躁不安的他,此刻是喊自己吗?

    “别怕。。。。。。”紧紧握着辛夷的手指,他又唤一声。

    “染儿,别怕。。。。。。”

    轮回的梦魇,轮回的红漫和泣血的女子,他多么努力的想要将她带走,天地辽阔,风云无际,有她就够了,梦中,他终于将战战兢兢的女子搂在怀中,而辛夷的手指,却再也不能使出力气。

    金簪在手中慢慢的变得温热,慢慢的滑落在帷幔之中,而洛偃的手指,也终于变得温热,那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天亮,太医搭脉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欣喜。

    “陛下身子已经大有好转,这些日子,臣等一定尽心竭力,不能废弛。”院首跪倒在地,低声回话,“娘娘尽可放心了。”

    “如此甚好。”辛夷含笑点头,“几位太医辛苦了,不过陛下龙体有恙,还是要你们在这里照看着,陛下不见人,本宫便这般守着,”辛夷忍不住打个哈欠,“也烦请徐公公将恫儿带来偏殿,本宫好一并照看。”

    “娘娘守了一夜辛苦,也该谢谢,陛下这里,奴才照顾着就是了。”徐福躬身,示意辛夷先去歇歇,而此刻殿外,已经有人影闪过,“臣明珏,恭请陛下圣安,见过修仪娘娘。”

    “明大人?他来做什么?”辛夷诧异,而徐福似乎很是习惯,“娘娘,陛下同明大人亲如兄弟,有他在,娘娘尽可放心去歇着了。”

    自己的兄弟挥剑斩去,却同旁人亲如兄弟,辛夷的喉边,只觉得恶心。

    …本章完结…

260不忍却为何(二)() 
她的心里莫名的火气,扼腕起身,来在明珏身前,“陛下昏睡,龙体抱恙,已经说了不见外臣,不见内眷,明大人还是请回吧。”

    “娘娘,陛下言明无诏不得见,但是臣却是奉旨前来,还请娘娘见谅。”明珏看出了她的不快,却还是这样平谈无奇的解释,不卑不亢,一如平常。

    “什么旨意?谁的旨意?”辛夷凝眉,“若是本宫记得不错,这一日,陛下从来没有宣召过谁。”

    “娘娘,”徐福躬身低语,“陛下在前朝言明,无论何时何地,明大人无需奉诏,可随时出入肱景殿。”

    “有徐公公记得,也便省去臣口舌是非了。”明珏浅笑,那一瞬落在辛夷眼中,惊鸿一瞥,恍如明珠,她不由看的痴了,再清醒时,明珏已经迈步入殿,留她原地驻足了。

    “明大人这时候来,确实是为娘娘分忧解难,娘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外男不得留宿宫城,夜里还是要娘娘在这里守着的。”徐福扶着辛夷迈步走下石阶,肩撵已经等着,穿花拂柳,此刻辛夷也觉得无趣。

    “妹妹!妹妹——”还不及行入御园,已经有人呼唤,声音隔得太远,仿佛是郁歌,又有许多不能确信,辛夷停了撵轿,等着那人渐渐地近了,水青广裳,不饰浮华,除却她,恐怕更无旁人。

    郁歌走在肩撵前,微微福身,“嫔妾见过修仪娘娘,娘娘万安。”

    “姐姐惯会讲这些虚礼,叫人笑话。”辛夷轻叩肩撵,落轿起身,下过雨的青砖湿腻,走在上面仿佛自己也沉甸甸的了,辛夷扶起郁歌,“姐姐此来,可是问陛下的身子?”

    “如今六宫之中,恐怕无人不想来问,我看着肱景殿一夜的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真是心力交瘁,妹妹,陛下的身子,可是不好?”她的手紧紧攥着,看来是真的担心了,关心则乱所言不错,若是凭着她的心思,怎么会猜不出,自己可以放心离去,那么洛偃,是一定没什么大事的了。

    “姐姐可真真是糊涂了,若是陛下真的危机性命,事关国家社稷,怎么会不见外臣,不见内眷?陛下不过是需要静心修养,过些时候,自然会宣召姐姐的。”辛夷浅笑,自己夫君,讲的这般云淡风轻的,也实在无几人了。

    “陛下沿途几番波折,差点命丧黄泉。妹妹怎得这般心安?”郁歌抿嘴,眼中皆是不可置信,“难道说陛下一点未曾同妹妹提及?”

    “什么波折?”辛夷此刻更是惊诧,“陛下阵前重伤,一路返京,还有什么波折在?”

    “阵前受伤?”郁歌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好笑,“堂堂一国之君,便是御驾亲征又怎么会上阵浴血?妹妹也真真是天真的很!分明是护部狡诈,在风雪夜中偷袭我军大帐,陛下睡梦中被撤离,却被砍伤,刀伤风寒,加上惊惧难安,才会一病不起,护送回京,便是在途中,也每每遇险,几度昏迷,差些便回不来京畿。”

    原来一切都不是如外界所言,更不是他信中所讲,他的伤情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那么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可能没有明天,没有以后,可是就是这样的时候,他却只要见自己一个人,他梦中的呢喃,除却染儿,也从未有过旁人,该是欢喜的不是,欢喜他终于要死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这样痛,眼中又是这样的酸涩。

    “我从来不知道。。。。。。”辛夷哽咽,泪落满腮,心头有声音在呼唤她,要回去,该去陪着他,要守在他的身边,可是还是有另一个声音在欺骗自己,尹染儿,你该叫她死在你的手上的,你该亲手了结他的,便是不能如此,你也该回去,看着他的时期的。

    扭身上轿,丢下郁歌她匆匆赶回肱景殿,只是想见他,想陪着他,仅此而已。

    肩撵在湿滑的砖地上匆匆离去,唯有那一点雨痕而已,而郁歌,望着那远走的辛夷,为什么,心中却有了不忿?为什么,他要见的,不是她,权谋,家世,社稷江山,真的都敌不过一个女子?一个曾经抛弃的女子?

    好在,她还是爱你的,心中竟然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了。

    自嘲的苦笑,她扶着娉婷的手转身回宫,“回宫,去看看惜儿。”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大皇子已经被小主接在赤芍宫,竟然也没有不适哭闹,看来真真是同娘娘有缘得很。”娉婷见她仿佛不悦,找了话题想叫她欢喜一点。

    “襁褓小儿,照顾他的人没有更换,他又晓得什么?”郁歌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不过有了他在,平日里无聊的宫人也有了事情做,便连我自己,也不算是虚度时光。”

    “韦妃娘娘连这个孩子都可以放手,恐怕心中是真的惧怕。”娉婷冷笑,掩不住的得意,“不过能留着她的性命,也是咱们最后的仁慈了。”

    “怕?谁不怕?”郁歌默默叹气,后宫之人,所求所得不都是因为那龙椅上的男人吗?身家性命都赌在他的喜爱上,失了君心,便失了一切,便连自己,不也在畏惧吗?

    “小主同她不同,小主是国公爷的孙女,是当朝宰相的千金,是名满京师的才女,是新进秀女中第一个被宠幸的人,如今,还是皇子的养母,她一个无德无才张狂跋扈的女人怎么比得了?”娉婷浅笑,“奴婢只等着陛下身子好了处置她呢。”

    “最多便是降了妃位,给个贵人或者美人,不过几日,等着韦将军在阵前立功便又会回到从前,有什么好期待的?”郁歌浅笑,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太阳,日光下澈,晃得叫人睁不开眼,她深深叹口气,眼前的风雨已经过去,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呢。

    所有人都给了韦妃长久的时光,只是她自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罢了。

    “娘娘,您怎么回来了?”辛夷才入殿,徐福便迎上来,辛夷示意他怎么不在内殿侍候,徐福会意,轻声耳语道,“明大人正陪着陛下用药,无需奴才服侍,”他挥了拂尘躬身道,“娘娘请进去吧。”

    然而未等她行到殿门,明珏便已经匆匆出门来,迎头撞个正着,因为此前的不愉快,也不过拱手行礼便匆匆离去,辛夷不忿却也不该在这里同他争执,要进去时,才发现地上躺着块月牙形的玉玦,佩着藏金色的流苏璎珞,很是出众,想来是他方才掉出的,便抬手捡了起来,揣在袖中,才匆匆进去。

    “辛夷,你来了。。。。。。”洛偃见到她,眼中突然有了神采,想要伸手来招她,却羸弱到没有抬手的力气,尴尬的苦笑,等着辛夷坐在榻边,收起方才被他打落的物件,“陛下终于醒了,看来是明大人的功劳,他在陛下便醒着,臣妾来了,陛下只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他同你不同。。。。。。”洛偃想要说,他在,是朝堂纷乱,而你在,我那样安心,才可以安心睡去,可是越是想要解释,越是艰难的呼吸,越是难以出口,辛夷忙的将他扶在怀中,不住为他抚背,又惊问着,“可好些了?”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在他滚烫的脊背上,体温的感受,不亚于任何交流,这一刻,没有君臣,没有仇恨和权衡,他们只是普普通通饮食男女,甚至有些患难夫妻的样子,洛偃回首,暗紫的唇轻轻的附在辛夷的脖颈,连心,都痒起来了。

    这是辛夷贪恋的时光,豆蔻年华初知人事,多少次,她幻想自己未来的夫婿,未来的恩爱生活,对话谈心,相守不离,普通,却又是那般甜蜜,这些幻想,竟然在洛偃养病的时日里,都成了现实。

    她喂他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守着他服汤药换伤药,等他安睡,他的青丝都由着她梳洗玩弄,他看她梳妆浣洗妩媚娇艳,为她描眉,挑选相配的首饰,教她史书工笔,御笔朱批,肱景殿的龙床,第一次睡上一个女子,第一次,有了不同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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