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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家贵妻-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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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顾云容送他的那枚枫叶妥帖地装进了一个小匣子里,又将匣子装入茄袋里随身携带。这大半年里,他夜里只有抱着那个匣子才能勉强入梦。

    但就连梦里也是她。

    无论醒着睡着,脑海里全是她。

    他早在几月之前就想来找她了,但又担心自己尚未学成,即便回来寻她,也是跟从前一样不欢而散。

    所以他耐着性子又在京中待了些时日。这期间,他一直令手下盯着顾云容这边,以防她跟旁人定亲。

    其实他现在也不算学成,但听闻她这头似有定亲之意,他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六哥笑说没准儿躬行出真知,多试试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彳亍于夜色弥散的秋日林峦,顾云容听着桓澈细数他对她的思念,倏然止步:“殿下说这些是何意?让我现在跟殿下赴京?”

    “不是,”桓澈低了一下头,声音有些艰涩,“我是要跟你跟你致歉的。先前是我不对,我过于急躁,我只想着快些将你娶回去,没考虑到你的想法,我我错了。赴京之事不急,你何时想通了,把你这边的事处置好了,再与我说,我再为你安排入京事宜。”

    顾云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凝滞了许久。

    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没低过头。

    他虽不是顾盼自雄之人,但似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有自己的骄傲与执拗,有时纵然知道自己错了,也不会服软,因为他的骄傲令他开不了口。

    她从前曾想过,若他哪一日跟谁低头软声认错,除却玩机谋耍心机之外,就只有一种情况了,那就是他太在乎那个人,在乎到害怕失去的恐惧战胜了固执的骄傲。

    自今生遇见他至今,这是他说过的最令她动容的一席话。

    桓澈见顾云容只是盯着他看,并不开言,一时倒不知她是何想法。抬了抬手,也不敢贸然去牵她抱她,方才是情景所致,如今两人还冷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他想她想得几要疯掉。刚才在梁家听活春…宫时,她近在他身前,他鼻端全是她身上久违的体香,他煎熬得很,出来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竟有些沙哑。

    顾云容沉默迂久,哂笑道:“我承认我有些感动,但这份感动并不能完全消弭我对你的定见以及我的怒气。亦且,我不知你是一时情难自禁才来服软,还是当真性情有所转变,你懂么?”

    桓澈接口道:“你可以往后看看。”

    “即便我刻意刁难,你也没有怨言?”顾云容故意道。

    桓澈神色愈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终有一日,你会答应嫁我。”

    顾云容心中惊叹,上辈子打死她也不相信他会有这种态度。那会儿都是她整日围着他转。

    风水轮流转,说不暗爽是假的。

    回到马车上,顾云容跟他说了她去寻宗母的事,随即问他觉得宗承那话是否可信。

    桓澈低头慢慢削苹果:“届时我命人往钱塘县跑一趟,你就不必奔波了。”旋即把削好并切成块的苹果端到她面前,又递与她一根银签子。

    顾云容又是一愣。

    这般体贴,简直感天动地。

    她伸手接签子时,他却忽然避了一下:“明日记得跟徐夫人说,跟梁家那亲不做了。”言罢才把签子送到她手里。

    翌日,顾云容与徐氏说了梁峻跟丫鬟厮混的事,徐氏起先不信,后来将何氏叫来再三追问,何氏顶不住便承认了,但也没觉着儿子这是多大的错,收用个把丫头何其稀松平常。

    徐氏瞧见何氏的态度,越发光火。自家囡囡连亲都还没跟他家定,梁峻就敢胡来,何氏又这样纵着儿子,自家囡囡要是真嫁过去,还指不定怎么受气。

    于是徐氏跟何氏争持一回,做亲之事就此罢休。

    顾云容由着这件事,想到了一种说法,嫁人还是应该嫁个长得好看的,不要认为其貌不扬之人就能老实本分,这种人反而更容易偷腥。

    虽然梁峻不丑,但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只是那个长得好看的还需要磨些时日。不过他回来之后就好似全然换了路数,她忍不住想,他这段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昨晚既荤话之后,临下马车时,他还连道许久不见,她又变美了。

    吓得她差点又摔下去。

    真是长进了,都会说好话哄她了。

    桓澈好似有事在身,并未在歙县多作停留,听闻顾家彻底休了与梁家做亲的心思,又暗中来看了顾云容几回,就暂且离开了徽州。

    进入九月后,顾云容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九月二十五这日,终于等到了前来复命的拏云。

    “这是在钱塘县那座城隍庙内发现的,属下照着姑娘的吩咐,不早不晚,赶着九月半到的那里,”拏云将一个斑驳陈旧的退光描金木函搁到桌上,“姑娘过目。”

    顾云容很有些激动,若她拿到后半段故事跟证物,就可以拨乱反正了。

    她得为自己前世今生所受的那些罪讨个说法。本属于她跟顾家的东西,她也要一样不少地讨回来。

    她颇有仪式感地端详了木函一番,然后郑而重之地取下木函上钩挂的钥匙,小心谨慎地去开锁。

    “咔哒”一声响,铜锁弹开。

    她缓缓掀开盖子,一低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信封。

    她拿起拆开,迅速浏览。

    拏云见顾云容面上神色变得有些怪异,斟酌一番,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第三十三章() 
顾云容微微摇头;跟着又去木函里查看。

    信封下面垫着一块红绸布;底下似乎还有东西。

    她略一踟蹰;将红布掀开来。

    下面是一团干草。她伸手倒腾一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她倏而转头:“可是殿下让你把里面的东西调包了?”

    拏云躬身道:“不曾;姑娘多虑了。”

    顾云容又看了一眼手中信件。

    信上说若她明年入京;可去通州找一户蔡姓人家;信末附有那户人家的住址。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顾云容深深怀疑桓澈经手了这个木函,并且把里头的东西调换了。

    先不论信是否宗承所书;光是下面一团干草就很值得怀疑。

    宗承没事往木函里塞一团干草作甚,她觉得至少下面这一层的东西应当是被桓澈做了手脚。

    顾云容又审了拏云半日,见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他桓澈何时回来。

    拏云似早有准备;答得十分顺畅:“殿下说但凡您想见他,他就即刻赶来;随叫随到。”

    顾云容不免惊奇;桓澈这次回来;果真是不同了。

    杭州府海宁县的县衙后堂内;桓澈坐在一张楠木玫瑰椅中;慢条斯理喝茶。

    一旁的梅花几上搁着一个香囊大小的葫芦样潞绸布袋,袋口张着;露出内里一点娇粉。

    他瞧了一眼滴漏,放下手中黄地青花的三才碗;将那潞绸袋子束好收起;落落起身。

    水乡泽国之地,桥多渡多,一路行来,秋水涓涓,满目潋滟。

    桓澈所乘乌艚船在一废津泊下。

    秋日已深,四野槁草荒烟,寒鸦枯木,俯仰之间,皆金风疏林,冻云冷霜。

    桓澈自舱内步出时,举目望去,迎面就对上了一道沉如千钧的目光。

    他一径上前,取出那个潞绸袋子,手上一松:“听闻日本国樱花繁盛,但莫忘了,国朝亦不乏樱花胜地,两浙便有望不尽的樱花林。尔赠樱花,意在何处?”

    他念起这个便难免心下不豫。钱塘县城隍庙里那个木函里的物件,确被他调了包。

    那木函里除却那封信而外,还有这个潞绸袋子,袋子内里盛装一捧风干的樱花,朵朵齐整,花色尚新。他遂愤而换作一团干草。

    布袋堕地,落土无声。

    宗承不以为意,捡了袋子拍掉浮灰,纳入袖中:“南橘北枳,国朝与倭国之樱花略有不同,这樱花是我在奈良所撷,她未见过倭国的樱花,我便制干了顺道与她。”

    桓澈目光森然:“你当知晓自家身份,休兴妄念。”

    宗承并不接话,只乜他道:“殿下此番来,便是来警告我莫与你抢女人的?”

    桓澈道:“你我交易已两讫,你若肯考量我的提议,或能再成一笔。”

    先前宗承被劫,实则是他有意放水之果。

    宗承根本不能赴京。擒拿倭王之功过高,功成之后他会因威望炽盛成为众矢之的,不仅诸王越发会将他当做拔之后快的肉中刺,连父皇也会对他猜忌愈甚。

    擒拿倭王这桩事虽原本是父皇的意思,但不成是不堪重任,成了是木秀于林,故而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他看出宗承那日在龙山渡束手就擒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带走孔氏——在宗承投诚之前,朝廷这边势必会对孔氏严密监押,宗承得手的机会渺茫。而若是宗承送上门来,宗母也便失了价值,宗承便有机可趁。

    宗承入牢后,他遣人越发严密地看押宗母,堵了宗承的路。随后他跟宗承做了一笔交易,他可放宗承遁逃,但要求是宗承必须想法子拖住倭国幕府将军与一众大名,令倭寇消停一年。倘若背约,宗母苦矣。

    宗承当时不假思索应承下来。此后也确乎践诺,今年沿海各省海不扬波,给了于思贤募兵、练兵的喘息之机。

    其实他放走宗承还有一桩缘由。宗承入京后恐因朝堂权斗而殒命,但眼下宗承不能死。可他不便为倭王讨情,只能在半途任其兔脱。

    只是思及那一袋子樱花,他又想一刀砍毙他。

    宗承敏锐地觉察出衡王面上一闪即逝的狠厉之色,道:“殿下这大半年怕是不止去淮王那里取了经,还长了脾气。在她面前是始终不渝的体贴情郎,在旁人面前就是手腕冷厉的狠辣王爷。”

    “殿下好似对她的占有欲越发强了。如我没猜错,小打小闹若还不能解决梁家那子弟,殿下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皆因你见不得她与旁的男人谈笑。”

    “你晓得便好,你亦同理,”桓澈语声清淡,“赘言多时,你不若说说如何才能交出后半段与证物。”

    顾云容算了时日,她再在歙县住上小半年,等明年转过年来,她就可以开始预备入京之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桓澈寻到那一户蔡姓人家。

    她思虑之后,将那封信交于拏云,让他捎话问问桓澈能否查查这件事,之后拏云来回话说殿下一口应下,让她静候回话。

    顾云容对于赴京一事实则多少有些抵触,她前世运命转折自入京后始,殒命却也是在入京之后。

    但进京似乎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她既存往生记忆,那么避开前世一劫想来也不会多难。

    桓澈那头很快就有了音讯。他与她说已查出了些眉目,至若内中详情,他与她面谈。

    深秋光景,萧瑟满途。

    桓澈坐在赶往歙县的马车上,微微阖目。

    这个时节已不适宜远洋,但宗承仍不远万里自倭国渡海而来。

    据他说他此行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内阁首辅杨遂倒台。这也是他提出的交换条件。不过在这之前,他愿交出那日未跟顾云容讲完的故事后半段。

    桓澈想起宗承写的那张让他转交与顾云容的字条,眸光幽暗。

    后半段是,顾鸿振在张家湾射杀蒙古汗王阿古拉,却被人偷袭,背后中刀,失血昏厥。等再度醒来,沈丰已是斩杀蒙古汗王的功臣,并因此受封汝南伯,世袭罔替。顾鸿振却是求告无门,又恐沈丰追杀,便离京回浙。

    桓澈觉得这里面有些地方说不通,譬如沈丰为何不当场了断顾鸿振的性命永绝后患,譬如沈丰当时官衔不及顾鸿振,顾鸿振身边也应当有亲信跟随,那沈丰是如何买通这些随行的兵士的。

    国朝封爵不易,但因当年那场是京师保卫战,沈丰又拿了蒙古汗王的首级,始得爵位。之后沈家女儿一跃而为东宫妃,这便升了一等,汝南伯成了汝南侯。

    如若宗承所言属实,那么顾家至少也应居伯位。

    他曾着人彻查过宗家的底细,但日久年深,未得多少得用的线索。

    然而杨遂跟宗家有仇是有底可查的。当年杨遂为填补亏空,一力推行变稻为茶,致使茶商大肆圈田,失田民庶饱受冻馁之苦,死者无数,宗家便深受其害。

    他原也是要对付杨遂的,然眼下非行事之机。宗承见他拒了,竟说让顾云容亲来管他讨要证物也可。

    最终便未能谈拢。

    他此番瞧出,宗承不过是在逐步放出筹码。至若目的,怕不止救母报复那样简单。

    顾云容看了桓澈带来的那后半段故事,忖量盏茶的工夫,跟他提了明年入京之事。

    “为何是明年?”桓澈凝向她,“你不想作速解决此事?”

    顾云容思虑着道:“我想看着此间事处置妥当再行离开。”

    “何事?周学义的事?我可跟危岳打声招呼,让周学义入书院。周学义与你阿姐可暂留徽州,你与你爹娘、兄长先行入京安顿。”

    顾云容上下扫视桓澈。她总觉许久不见,他变得越发内敛持重了。

    她忽然想,她欠他人情累累,总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若不嫁他,倒显她寡恩薄情,有利用之嫌。

    她得还他点什么。

    “我先前就跟殿下说过,我欠殿下人情,是应当报偿的。你我之事另说,但这一笔人情债须要掰扯清楚,”顾云容正容道,“殿下不妨说说,我能为殿下做甚?”

    桓澈回眸望她:“你觉着你能为我做甚?我而今别无所缺,唯缺儿子。”

    他见顾云容呆住,踏叶徐行至她近前,垂首低语:“你嫁我便是最大的报偿。”

    他身量颀长,顾云容立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仿佛被他的气息包裹,耳尖一红,后撤一步。

    她平复了心中遽起的慌乱,抬眸道:“此间无旁人,我问殿下一桩事,殿下可是身有隐疾?”

    桓澈面色一凝。

    “我发现此前在茶肆、在画舫,殿下都坚持开窗,我去听枫小筑看顾殿下期间,发现殿下日常起居皆是如此。由此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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