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贵妻-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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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沈碧音望向堂姐,“姐姐不想在此孤独终老的话,便照着我说的做。”
顾云容回宫之后,就开始抄写经卷。
她早先就想好,要在太后生辰时敬献三百卷亲手抄写的佛经,并以此所积功德全部回向于太后。
老人家上了年纪,什么金银饰玩都是虚的,身体健朗、福寿绵延才最打紧。
桓澈入内时,正瞧见顾云容认认真真地低头抄经。
她缮写专注,他走至近前她也未曾发觉。
桓澈低头看她笔下经文。
顾云容的字娟雅秀逸,走笔之间,鸾漂凤泊,如同她的人一样赏心悦目。
见字如见人。
所以当初他在离京追她的途中,看到她那封言明逃跑之由的信时,居然没有气得一把撕掉。
他又恍然想起,她好像是写过个什么札记送给了宗承,宗承后来还在他面前赞过她的字,又说她那札记写得精心,笔划工整云云。
明知那不过是她与宗承之间的交易,但他还是听得想揍人。
桓澈忽然不豫,但顾云容至今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遑论瞧见他的不平之色。
他终是忍不住,用力干咳一声。
顾云容吓一跳,回头对上他阴沉的脸,问是谁惹了他不快。
桓澈不答,只板着脸道:“你回头也写个什么送与我吧,誊录个札记也成,若是情诗就更好了。”
顾云容托腮:“情诗是不可能的,你想都别想。不过我可以画一幅画赠你。”
“你还会画画?”
顾云容不满道:“你小瞧我?”说着话唤宫人另取笔墨来。
来给她送画具的是新来的夏娘与她手底下两个女史。
顾云容看她一眼,命她搁下东西就退下,夏娘却一动不动,有些为难:“您要作画,身边没个伺候的如何是好?春砂姐姐她们都有差事,眼下暂不在。”
顾云容正要说那换个内侍来,桓澈已经冷声道:“太子妃让你们退下,你们没听见么?”
夏娘偷觑他,见他神情冷硬,一时吓得头上直冒冷汗,只好行礼告退。
桓澈亲自帮顾云容铺纸蘸墨。顾云容偏头看他一眼。
东宫那么多宫女内侍,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一个女官过来送东西,夏娘无非是想多来桓澈眼前晃一晃。
她相信他,但并不代表她就能眼见着这些女人往他身边凑而无动于衷。
顾云容作画期间将桓澈按到椅上喝茶,不准他偷看。画成之后,她轻吹墨迹,招手示意他上来看。
“你猜我画的是什么?”顾云容指了指自己的大作。
桓澈低头看了许久。
纸上是一只四脚虫子,又肥又大,尾巴细长,口中伸出细长的舌头。
瞧着有点像壁虎。
整幅画只用狼羊兼毫的小楷笔描画而成,构图简单,不似是正经的画作,倒像是小儿涂鸦。
桓澈问她为何画这个,顾云容笑嘻嘻道:“你不是喜欢壁虎么?往后这只纸壁虎就是你的爱宠了。”
夏娘从便殿退出之后,随行女史都看着她,其中一个小声道:“姐姐不要灰心,久闻小爷素来独宠那位,一时半刻怕是转不过来,但时日久了,难保不会改了心意。”
那女史看夏娘没反应,以为是自家马屁没拍到家,继续道:“姐姐容貌这样美,我就没瞧见过比姐姐容貌更盛的人,小爷一定”
夏娘忽而扭头斥道:“张口闭口嚼舌根,仔细管事姑姑知道,割了你的舌头!”
那女史吓得一哆嗦,连忙噤声。
另一女史心中轻嗤,什么没见过比夏娘更美的,把东宫妃搁到哪儿了?这奉承也太假了,假得好似讽刺。
夏娘往便殿看了眼,容色微沉。
甄氏今日往乾清宫跑了好几趟,然而都没能见到贞元帝。内侍将她挡在乾清门外,说陛下已经歇下,不允任何人前去打搅。
甄氏回了毓宁宫。
她不住在殿内踱步,也不传膳,宫娥端来的茶汤也不碰。
未至初更她便盥洗了往寝殿去,又赶走了守夜的宫人,掩门熄灯。
她独自在漆黑的寝殿内立了少顷,又回头看了眼殿门。
桓澈一直在文华殿浏览奏疏。按制,皇太子参政之后,送往御前的奏章都要誊抄一份递呈给太子观览。所以他如今每日需阅之奏章实则与皇帝一般无二,忙碌异常。
他过于专注,待到发觉外间暝色四合,已是初更时分。
桓澈靠在椅背上歇了片刻,略整了案头奏疏,起身出殿,往东宫去。
然而他才下得丹陛,就瞧见握雾迎面上前。
“殿下请过目。”握雾递上一个小小的书筒。
桓澈见握雾面上神色有些古怪,接过书筒,沉声问:“谁给的?”
第九十八章()
甄氏在宫后苑万春亭附近的树丛旁立了许久;才终于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往这边来。
待对方走近;她快步走出荫翳林木;正欲开言;却在看清对方面容之后;僵了一下。
“你是哪个?深夜在此游荡作甚?”甄氏对着面前的内侍道。
拏云觉得在殿下身边做事真是不容易;非但要护卫顾云容那个偶尔任性的女主子;还要易容扮作内侍。可怜他这个假内侍半道上遇见一队真内侍,还要捏着嗓子装成公鸭嗓。
于是他在开口跟甄氏说话的时候,险些一时没反应过来;临了才想起,连忙改了回来。
“你要说甚便说,不要神神道道的。殿下没空陪你兜圈子。”
甄氏盯了拏云半晌;等终于猜到他就是太子身边的贴身护卫之一;才慢慢道:“殿下还是愿意相信我的不是么?不然不会派你过来。”
拏云暗笑,殿下到底是愿意相信你还是想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招;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么?
甄氏看看左右无人;开门见山道:“我先前也算是为殿下出过力;今次想再在殿下这里卖个好——你回去后与殿下说;不要只专注朝廷这边;还要多多留心海外情势”
拏云听她说了半日,遽然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没说出殿下最想知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顾云容抄完今日定量的经文,看桓澈还未回;活动一下筋骨;起身出殿。
她唤来东宫管事,问了新来的那拨女官迩来的差事调派状况,便将一众女官都传了过来。
女官一如外廷的朝臣,也有品级,只是六尚之中品级最高的几个尚字女官都在皇后身边行走,襄助皇后处置后宫庶务,而拨来东宫这边的多是低品级的女官——才入宫不多时的淑女自然也不可能坐上多高的位子。
然而就是这样品级不高的女官,才来不多时就开始将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顾云容的目光在夏娘身上定了定,抬手点了一点:“这个太不懂规矩,怕是忘记当初入宫时六尚几个姑姑的教导了,将她送到宫正司,让宫正好生教教她女官的本分。”
夏娘吓得面色一白。
她虽入宫时日尚浅,但也知晓宫正司是什么地方。
宫正司掌纠察宫闱、责罚戒令之事,掌宫正司之最高女官曰宫正,凡女官、宫女有罪者,皆遣宫正司处置。宫正浸淫后宫多年,多的是折磨人的法子,听说光是常用刑罚便有墩锁、提铃等诸多名目,一旦落到宫正手里,不死也得掉层皮。
夏娘跪地求了顾云容几句,见她不为所动,忽然挺直脊背,不错眼直视着她,语气颇硬:“奴婢好赖也是陛下钦点来东宫导从东宫妃常仪的,娘娘无端端给奴婢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是否不妥?娘娘可想过,倘若陛下知晓,会作何想?”
顾云容笑起来。
她竟搬出皇帝来吓唬她了。皇帝从头到尾说的可都只是调派一批女官来东宫负责日常事务打理,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并未说过让这些女官操心旁事。
皇帝这般只给暗示却不明言,是懒得跟自己儿子硬杠,要是这拨女官谁有本事爬上太子的床,那自然是皇帝乐见的,但若是爬床不成,闹得不可开交,皇帝也完全可以甩锅给那些女官,横竖是她们自己要往太子身边凑,跟他老人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可谓是皇帝的惯用伎俩,只可惜眼前这个入宫不久的小姑娘根本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就是对我不尊不敬,对我不尊不敬可就是罔顾尊卑,你都罔顾尊卑了,焉有不送宫正司之理?纵是你告到御前,陛下也不会说我处置不当。”顾云容不耐与之多言,言罢挥手命人将夏娘绑了。
夏娘挣揣之间,忽然推倒一个内侍,朝门口拔足狂奔。
正碰见晚归的桓澈。
桓澈身边护卫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按在地上,与此刻追上的两个内侍一起将她绑了。
桓澈问了大致情由,对迎面而来的顾云容道:“容容罚得很是。她非但不知错,反而出言顶撞。这等人,不仅要罚,还要让余人都好生看看,与她一般,是何下场。”
夏娘闻言瞠目。
她确实看不惯顾云容,但她自认为今日并没过分失礼,且她是陛下钦点过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子纵不喜她,也好歹说几句场面话,却不曾想竟是这副态度。
桓澈挥手命内侍塞了夏娘的嘴,将人带走。
回到寝殿,顾云容看桓澈心绪似乎转好,问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
桓澈看着她道:“我先前还以为容容当真对我身边那些居心叵测的女人无动于衷,原来还是会动气的。”
“我哪有无动于衷,再者说,我若是还不出手,再过几日,那群新来的女官会觉得我软弱可欺,怕了她们这帮有后台的,回头就爬到我头上来了。那我就让她们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而且,陛下从来也不是她们的后台。”
桓澈微微笑道:“这就是了。你尽管放开手去做,不必有后顾之虞,万事有我。”
顾云容看了时辰,拉住他衣袖:“今日为何回得格外晚?”
他踟蹰一下,自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竹质书筒:“你看。”
沈家之事,厂卫那头查了一月,结果当真如沈兴所言,亦且由此牵出顺天府部分官吏与倭王有所牵系,暗行走私。
贞元帝将厂卫调查后拟言上禀的奏章拿给桓澈看,问他如何看。
桓澈眉目不动:“退一万步讲,纵然这一切当真只是宗承撒下的弥天大谎,对顾家实则也无甚影响。”
顾家已是储君岳家,即便爵位被收回,待他异日登基,也是一定要给顾家赐爵的。至于欺君之罪,不知者不罪,按照沈兴之言,罪责都在宗承,顾家是无辜的。
贞元帝打量儿子几眼,笑道:“但你可曾想过,一旦收回顾家的爵位,你媳妇可就只是个小吏之女,没有资格做这个东宫妃。”
“父皇知晓儿子的脾性,何必拿这等话来试探儿子。父皇纵然当真塞个女人过来,难道还能按着儿子的头让儿子跟她圆房不成?”
片刻的静默后,贞元帝仿似有些恼了,道:“成,你最有理。想让朕不借由发难,就帮朕办一件事。”
太后圣旦这日,贞元帝拖着病体来给母亲贺寿。
他的病况一直反复,这半年来把太医院一众太医折腾得够呛,但始终也不见真正的起色。
太后本不欲让他来,但他一意坚持,说母亲生辰一年也就一回,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可缺席。
诸位皇子并劭哥儿也齐来贺寿。
劭哥儿是太后目前唯一的曾孙,按说太后应当对他疼爱非常才是,但顾云容并未瞧出太后对劭哥儿有多热络,不知是否因着广通王之故。
贞元帝来时,还着猫儿房的内侍抱来了去年今时出尽风头的那只狮子猫。
劭哥儿毕竟是孩子心性,瞧见那只雪中一点黑的长毛团,便两眼放光,当下从自己父王身边跑开,伸手去抱猫。
猫主子嫌恶扭头,倒是瞧见正与太后低语的桓澈,“喵喵”叫了两声。
但桓澈并不朝它这边看。猫主子沮丧低头,伸舌舔爪。
顾云容瞧不下去了。这猫统共也没跟桓澈见几面,怎就对他莫名热络,莫非是知道自己将来的小鱼干全都系于他一身?
顾云容上前,指了指桓澈,跟猫主子表示她是他媳妇,身上也沾了些许他的气味,被她抱了就约等于被他抱了,然后朝着猫主子伸出手,以眼神问它让不让她抱。
猫主子低头皱起一对稀落的眉毛,委屈半晌,湿漉漉的鼻头在顾云容指尖上蹭蹭,纵身跃入顾云容怀中。
劭哥儿看得一愣一愣的。
难道猫也以貌取人,专让生得好看的人抱?
猫主子一到顾云容怀里,她便手臂一沉,险些摔了它。她掂量着它约莫是又长胖了。
劭哥儿拿了个铃铛想逗猫,正欲跟婶婶打商量,骤闻四周惊呼乍起。
“父皇厥过去了,快宣太医来!”
诸王疾呼,纷纷上前探看,但都被桓澈使人挡了开去。
桓澈上前查看了贞元帝的状况,命内侍将贞元帝背到左近的便殿去。
众人正嘈嘈,又见御林军统领急急奔来,报说京军三大营部分兵士突然哗变,局面几陷失控。
顾云容认出,这个统领正是去年端午那天,曾奉桓澈之命来文华殿调兵护卫她的林锐。
桓澈冷声问:“为何哗变?”
林锐抬头看他一眼,满面难色,欲言又止。
桓澈再度逼问,林锐得了他的准允,快步上前,凑近耳语。
第九十九章()
桓澈听罢;面色冷峻。
顾云容见桓澈示意她过去;遂抱猫上前。
待到近前;猫主子伸爪扒拉了一下桓澈的衣袖;可惜他无甚反应。
猫主子不满;嗓子里“咕噜”了一声。
桓澈只是附耳与顾云容低语。
“五军营、三千营与神机营内大抵是混入了煽动造谣的内应;”桓澈嗓音愈低;“在军中谣传说我为了谋得储位,早已与倭王勾结,发展势力;还说父皇先前发现了我阴私勾结外贼之事,顾惜父子之情,并未当众揭穿我;只是私底下规劝;然而我非但不思悔改,还对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