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缘-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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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宋一喝他。
梁瑾瑜依旧不肯退让:“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就能得到东西了。”
宋一看着梁瑾瑜依旧澄澈的眸子,一下子哑然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万丈深渊,自己做的那些勾当根本不允许自己脱身,更别提还能够担负起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活到现在只杀过人,承担了不少性命。但他确确实实还没学会怎么负担一条鲜活的,依赖着他的生命。
所以他扣住了梁瑾瑜的手腕,让他脱力后松开了带血的刀刃。他逼视着梁瑾瑜的眸子说:“你不给我,我会杀了他们,杀光这个村子里的人。”
梁父的锄头卡住后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了,梁母还在不停咳嗽,宋一和梁瑾瑜二人平静地对视着。
良久,梁瑾瑜才露出一个笑:“宋一,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威胁我有什么用呢?”然后他才话音一转:“只要你别离开我,我就把东西给你,好吗?”他的语气竟然十分柔和,眼睛里还带着微弱的,最后的企盼。
宋一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是哄他先把东西给自己,但看着这样的眼神自己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将长剑一指,直直对准咳嗽到面红耳赤的梁母,冷冷地说:“我只数到三。”
梁瑾瑜这才闭上眼,露出一个决绝的苦笑,眼泪滑出一道明晃晃的泪痕:“给。”他摸出了锦囊里的东西,那是一块兵符,能够保天下安定也可乱世道的兵符。
当初梁瑾瑜接下它,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多给自己一次机会,但现在看来有什么用呢?
宋一拿了兵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沉默地收了剑离开。
梁瑾瑜在原地站了很久后,被梁父一扫帚抽醒了:“滚!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连没力气的梁母也挣扎着爬下了床,对梁瑾瑜又打又骂。
梁瑾瑜的手还在淌血,心倒是很麻木。他被连踢带踹地送出了房门,浑浑噩噩地走出村子。看见他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梁瑾瑜一眼都没看他们。
一切都结束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走到了村口,有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来人俯视着他:“你愿意跟我走吗?报你的仇。”
从此之后世上再无梁瑾瑜,囚幽谷中多了个好龙阳的左护法。
子桑语()
子桑竹是子桑璧老来得子,老爷子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
小儿子聪慧又乖巧,还长得十分清秀,只是越长大就越像他逝去的小叔。
子桑家族的人都知道子桑予是家主子桑璧的禁区,基本没有人敢提起子桑予,甚至连子桑家族的祠堂里都没有挂过这位少爷。
少时学习族谱的子桑竹还特地跑去问子桑璧:“爹爹,为什么族谱上记载我还有个小叔?他姓子桑为什么祠堂里没有画像呢?”
那是子桑竹第一次受罚,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关了他三天禁闭,出去之后也对他冷言冷语。这让他的两个哥哥喜闻乐见极了,子桑竹刻意讨好了父亲很久,父亲的态度才又缓和起来。
两个哥哥都不喜欢自己,虽然他们面上十分疼爱这个小弟弟,但子桑竹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好都是流于表面的。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懂得世态炎凉,也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家族会归大哥管的,但子桑竹几乎可以肯定,要是大哥接管了子桑家族,不论二哥会怎么样,反正自己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他从小就没有打算把子桑家主的位置让出去。
哪怕他比大哥小了十岁。
他悄悄建立了自己的人脉网,还打听出了那位小叔的事情。他的小叔因为喜欢男人和家族吵架,还为了那个男人离开了子桑家族,他的祖父活活被气死,于是把子桑予画像移出了祠堂。
小小年纪的他想,小叔还真是够蠢的,如果他自己掌握了子桑家族,哪里还有人能管得住他?别提他喜欢一个男人,到时候他妻妾成群,还养一屋娈童,都没有人敢说他半分。
大哥还是查出了子桑竹的触角,这个暗地里疯狂成长的小弟让他感到害怕,所以他特地找人绑架了子桑竹。那次是子桑竹第一次押货,子桑竹自己安置的人都被大哥收买了。大哥买的劫匪数量也十分可观,孤立无援的他被擒住了。
他到底还是太小了,比大哥少了十年的历练。那些劫匪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痛快,先用路边的石头生生砸断了他的腿。
那种剧烈的疼痛,足够让子桑竹记一辈子。太阳还悬挂在高空上,阳光当头,而这些人的嘴脸却丑陋狰狞。子桑竹疼得冷汗直冒,他们还挑断了他的经脉,让他再也不能习武。
折磨让子桑竹格外清醒,他甚至还分神想:“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一定会让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仇恨在他心里埋下的第一颗种子,沈简生就是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年少的沈简生眉目清冷,一脸生人勿近,甚至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杀气。子桑竹差点儿以为这人是大哥派来终结自己的,但他却没想到,沈简生不过三两下就收拾了这群人。
他拔刀的时候冷漠地吓人,行刀行云流水,到最后脸色也一成不变。他没有杀一个人,但所有人都瘫倒在了地上不断呻吟。
最后沈简生漠然地站在子桑竹面前,淡定得好像看不见他浑身血淋林的样子一样。他像尊杀神,阳光放肆地在他身上跳跃,但依然一点儿也没有驱走这个少年的冷意。
但子桑竹觉得他很好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扑扑”跳动。是这个好看的人给了他生命。
沈简生漠然地对他说:“我把你送去前面医馆,是死是活看你造化了。”
子桑竹只顾呆呆地看着他,想:这人的声音也那么好听。
最后沈简生弯腰抱他的时候,子桑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血腥味萦绕在鼻间,疼痛缠绕着每一根神经,子桑竹晕倒在了沈简生的怀中。
他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子桑府上了,子桑璧派人去救他,最终在医馆寻到了气息奄奄的他。好在他命大,留下了一条小命,只是往后的日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更不可能习武了。
子桑竹没有来得及悲伤,他先清理了自己的人脉网,然后派人去找沈简生的下落。等他能自己吃饭的时候,才有人探听好消息来。
他知道那人叫沈简生,是沈家专门培育的杀人利器,他小小年纪手下却又无数条人命,那把随身带着的“纹天”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
外界的消息都说他冷漠无情,说他杀人不眨眼。
但子桑竹知道沈简生温柔的一面,他想得起沈简生俯身抱他时眼中的不忍,想得起自己晕过去前沈简生眼里那浅淡的温柔。
这是一个好看又温柔的人。
但他还是乖乖在子桑府上养伤,大哥假惺惺地给他送了套西洋玩意儿,叫什么“轮椅”。他也装作不知道大哥的手脚,冲大哥感激地笑。
只是仇恨的种子已经在阴暗中发了芽,等着结出那要人命的果实。
子桑竹记着小叔子桑予的教训,他不着急着找沈简生,他必须要先掌控了子桑家族。到他终于能自如地用轮椅行动后,他杀害了自己的大哥。
仇恨的种子还没结出来,但已经枝繁叶茂,藤蔓丛生,让子桑竹再也无法逃脱了。
二哥是个贪生怕死的没用东西,子桑竹见父亲已经有些怀疑自己了,便容他留住自己的命,反正也是苟且偷生罢了。
他开始接手子桑家族的生意,子桑家族的生意门路很广,但大多数都是和朝廷打交道。沈简生的消息已经越来越少了,他忍不住把触手伸进了江湖。
好在囚幽谷也在做生意,他立刻就和这四大势力之一搭上了桥。很快他发现这巨头竟然受制于江湖另一大势力生死崖,这个发现让他震惊无比,他顺藤摸瓜和生死崖也搭上了线。
他经脉已断,不可能再习武了,但他还可以用毒。他在囚幽谷和生死崖都安插了眼线,学会了基本的不用内力的暗器,还有生死崖诡异的毒。
他为他的父亲研制了第一副毒药,它无色无味,并不致死,但长期服用却会要命。在他接管更多事务的同时,子桑家主已经病卧床塌了。
子桑竹对自己小叔的事情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还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间接害死小叔的。他觉得自己羽翼终于丰满,可以去找沈简生了。
但他却没想到,沈简生身旁竟有人捷足先登了。他知道那人叫程慕北,生得好看不说还武功高强,而且还是江湖巨头久北阁的少阁主。
但子桑竹绝对不认为自己比他差,更何况世上哪能有比他更爱沈简生的人呢?沈简生为什么就不能等等他呢?
仇恨的种子终于开出花来,日日夜夜散发出蛊惑人心的幽香。他指使着囚幽谷、生死崖给他们制造麻烦,但子桑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越来越如胶似漆。仇恨彻底蒙蔽了他的双眼,他把交给了欧阳秋,他要这两人永远不能相爱。
他知道了沈简生离开了程慕北,知道他一路去了南海。所以他赶紧处理好手中的事情,匆匆忙忙追去了南海。但还是晚了,他进不去云海。所以他一直游荡着,本想等沈简生下山,却看到了同样寻来的程慕北。
这个男人确实好看,但他凭什么配上沈简生呢?
到后来,子桑竹已经记不清了。他不想在沈简生面前露出自己丑陋的样子,但他每次热络又温柔地套近乎的时候,沈简生总是看着别人,沈简生已经把他忘了,眼里根本装不下他。
最终子桑竹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内心迫不及待要结果的仇恨,他千方百计地想要害死程慕北。但他更挫败地发现,不论怎么样,沈简生都坚定地站在程慕北身边。
那仇恨终于结出果来,子桑竹想:既然你那么想去死,就和这个姘头一并去死吧!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得到!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有得不到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他恐慌,他歇斯底里地想要毁灭掉一切让他恐慌的。哪怕是他自以为深爱的沈简生。
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次又一次地失策,愤怒和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但他夜里却总梦到年少的沈简生救他的样子,那应该是他的沈简生!他同样开始理解小叔的心情,但又无比地嫉妒子桑予,为什么他爱的人就可以爱他呢!为什么他就可以为他爱的人去死呢!
病态让他一次比一次疯狂,他早就偷偷练了童子功,因为这个邪功能够修复好他的经脉,甚至重塑他的双腿!他找到了破解童子功变成幼儿的方法,但却被程慕北逼得不得不直接施展了功法。
他再也得不到沈简生了,他必须毁了他。
直到自己将死前,他的疯狂才销声匿迹,对沈简生蓬勃的爱开始破土。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还在侥幸着问沈简生:“当初救我你后悔吗?”
沈简生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浑身泛着杀意了,眉眼间也柔和了不少,但子桑竹却再也找不见他眼里对他的温柔了。他听见沈简生说:“后悔。”
他知道,自己着荒唐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双子篇(一)()
子修是个孤儿,因为出生在一个贫穷的村子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没钱多养一个孩子,于是他自小就开始乞讨。但因为他营养不良,导致他身材十分瘦小,在乞讨大军中也讨不了好。
又一次没抢到口粮的时候,有人递了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光头和尚,保持了一会儿戒心后还是败在了粮食的香味下。
和尚看着他狼吞虎咽,长叹一口气后十分仁慈地问他些家里长短。子修犹犹豫豫地回答了,于是便被这位光头和尚带回了云海。
光头和尚是云海的住持,他生性仁善,问子修愿不愿意当他的关门弟子。子修虽然惦念着有口饭吃,但是佛门清净,他怕自己愧对住持,于是拒绝了。住持见这孩子颇有灵性,还是把他带回去当了个带发修行的弟子,还允诺他日后可以还俗。
他算是在云海安了家,有了个归属。只是因为他自小身子弱,习武总赶不上别的弟子的进度。但好在他天资聪慧,经文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在云海过得还算惬意自在。
他渐渐抽条开,成了云海最俊俏的和尚,连允许留下来的头发都慢慢变长了,规规矩矩地束起来。
这些年来修身养性,他都快萌生出剃发礼佛的心了,但儿时游荡的大千世界却让他无法忘怀。外面的世界姹紫嫣红,他怕自己犯了清规给云海丢脸——尤其是他认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之后。
这将是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子修本来想隐藏一辈子。但十六岁那年,住持带他四处讲佛,来到了子桑家族。
子桑家族是声名赫赫的商家,府邸气派豪华,子修跟随在住持身后不敢四处乱看,但还是偷偷瞄着。他这些年都在云海长大,早就快忘记外边的世界了。
子桑予就是这个时候闯入他的眼里的。翩翩公子一袭白衣,倚在躺椅上读书,风吹过竹叶落下,外边人来人往,但他却像是沉浸在了书里,全然没有知觉。
子修读了那么多本经书,和一群出尘的和尚打交道,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人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几眼,一时忘了看路,竟然一头撞在停下来的住持身上。子修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正抬手摸自己的脑袋,听见有些叫了声:“阿予,快过来!”
原来住持已经见到了子桑家族管事的人,还交谈了一阵。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然后见那正在读书的少年转身站了起来,朝这边笑了笑。
细碎的阳光从竹叶缝隙中落在他脸上,他长得也十分清秀斯文,微微笑时竟然有个笑窝。
子修看傻了,直到少年快步走到这边,叫了声:“父亲。”
子桑世把子桑予揽到了自己面前,爽朗地笑着:“这位是圆悟大师,快快叫人。”
“圆悟大师,”子桑竹乖乖作了个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