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鲤-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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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侠如显然是吓了一跳,他还没有想到会从礼荨菱的嘴里听出这样的话来,她年纪轻轻一个少女,竟然拥有着超越陆方青的心,这倒让纪侠如刮目相看了,只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是你是你,先生是先生,我希望你能够画出自己的画来。”
礼荨菱没有接话。
纪侠如犹豫了一下,又道:“先生他……”
礼荨菱笑了笑:“先生并没有怪你。”
纪侠如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看纪侠如似乎在犹豫着,仿佛有什么话难以启齿,礼荨菱笑了起来:“听说纪大哥向来不受拘束,怎么这两天看来却是顾虑重重呢?”
纪侠如忍不住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容怎么说也不算明朗,再次看向那幅画,然后道:“每次都在冲动过后后悔。”
礼荨菱愣了一下,问道:“纪大哥后悔今天所做的事?”
纪侠如却是摇头,礼荨菱更是不解,纪侠如道:“我一直都在寻找着人生的意义,当然,这份意义只是针对我自己的,我二十一岁便中了举人,在他人看来仿佛十分风光,只是这一份人生,对我而言却满是虚幻,没有真实感,并不是因为我怀疑自己的能力,而是我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找不到一个让我觉得有安身之地的地方,直到我看到了先生的画,那时我真的觉得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轨迹,只是……呵~虽然先生也有先生的无奈,只是我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的,因为我并没有错。”
礼荨菱怔怔地看着纪侠如,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没想到纪大哥竟有如此多的心事。”
“我向来不服管束,在他人看来似乎是我年少得志,但我只是想要去寻找自己人生的意义罢了。”纪侠如摇了摇头,又看向那幅鲤画,带着一丝不舍。
“先生以往每画一幅鲤画,便会将之前所画的撕毁,因为在他心中,有独一无二的存在,而这一幅,还是唯一一幅先生画完之后选择保留的画作,后来这间屋子被改成书房,我便从先生那里将这幅画要了过来。”礼荨菱道。
纪侠如点了点头,道:“也许多亏了你这么做,所以才保住了这一幅画,里面的鲤是活着的,你保护了一条生命。”
这一幅画里的鲤,的确是活着的,礼荨菱每天看着它,都能产生一种亲切的感觉。
“先生会将这画保留着,或许表示他潜意识里也不想放弃。”纪侠如的话让礼荨菱呆了一下,听着纪侠如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也不会放弃的,我要去找一个人。”
说着,纪侠如便往外走。
礼荨菱连忙跟上几步,道:“你要去找何人?”
纪侠如停下来,想了想,道:“那个人,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了解先生的人,他还不知道先生的情况,我想去与他商量,看看能不能帮到先生,我现在先去跟礼叔叔道声别,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纪侠如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去了,他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回复了精神,因为他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天空晴朗,有几片白云在空中随意飘散,变换着各种形状,这一生多少人分合聚散,揉合着一生际遇,最终各散西东。
暮色已近,天空殷红,大地泛黄,天虽未暗,但夜晚将近,扬州城街道上已经是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人群相视微笑。
礼荨菱在书房外站了好久,好久,然后她想到了纪侠如所说的话,虽然不知道纪侠如想要去找什么人,但她却也不由得充满了期待,喃喃道:“先生会感受到你的这番心意的。”
第32章 清风()
晚上吃饭的时候,便没有看到纪侠如了,陆方青吃完饭,与礼秀锋闲谈,陈淑瑶给他们二人各端上一杯清茶,看着那两人言谈正欢,陪同礼荨菱在一旁静坐。
“侠如说要去拜访一位达者,也不知是何人,依侠如的目光见地,这位达者只怕非比寻常,若有机会得以一见,应当是秀锋之幸。”礼秀锋微微笑着,泯了一口茶。
突然提到纪侠如,陆方青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侠如确是青年才俊,他所说的这位达人,我也很想见见。”
礼荨菱一笑,道:“先生和爹都想要见那位达人,不过侠如哥哥已经说过,会将他带来礼府作客。”
“真的?”礼秀锋当即一喜,倍感期待。
陆方青也是笑了出来,只是眼中却带着疑惑多看了礼荨菱几眼,显然礼荨菱知道的要比他们多得多,但礼荨菱是否知道那位达人是谁呢?
正当陆方青这么想着的时候,礼荨菱已经微微摇头道:“可惜我也不知道侠如哥哥所说的那位达人到底是谁,不然就可以先跟先生和爹说明了。”
礼秀锋哈哈笑了笑,摇头道:“无妨,就让我们带着惊喜等待吧,只是不知道侠如什么时候回来,三天后便是小重阳了吧。”
陈淑瑶点头道:“不错,正是小重阳。”
礼秀锋托着下巴细细思量,然后看看陆方青,道:“先生还未到扬州过过重阳节吧?”
陆方青点头道:“确实未曾。”
礼秀锋道:“正值小重阳到来,先生不如与我等品味一番扬州城的重阳风味。”
礼荨菱顿时大为振奋,嚷道:“先生先生,我要带您去吃扬州最好吃的重阳糕!!”
礼秀锋在一边笑骂道:“就知道吃吃吃,先听听先生想要去哪里,此番与先生游览重阳,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礼荨菱顿时略带不满地撅着嘴,掩着手轻轻地对陆方青道:“先生,那糕点是最好吃的。”
最近心绪不宁,陆方青正好也想要出去走走了,道:“听闻每逢重阳节,扬州的老老少少都会一齐出动,他们或赴高旻寺,或往平山堂,或上文昌阁,或登叶公坟……”
礼荨菱顿时忍不住打断道:“先生,三天后的是小重阳,您若想登高,大重阳去会更好的。”
礼秀锋不满礼荨菱打断陆方青的话,斥道:“荨菱,你怎可以如此无礼?”
礼荨菱吓了一跳,连忙低头不再言语,不知道有多久了,自己的父亲没有这样声色俱厉对自己说话,她的脸微微发白。
“我只是有些地方想去看看而已,我们……”陆方青看看礼荨菱,再看看礼秀锋,“去文峰塔走走吧。”
礼秀锋一怔:“先生为何想到要去文峰塔?”
陆方青沉默了片刻,道:“文峰塔下,殿宇静谧安祥,运河流淌,不远处有荷花池,居于绿荫之中,而且此塔是最宜登高远眺的地方了,不是吗?”
但凡有水,便是陆方青的寄托,想到先前陆方青所说的那个故事,礼秀锋沉默中,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着礼荨菱的反应,只见她怔怔地看着陆方青,也不知道那神态之下,有着怎样的复杂思绪,让礼秀锋的心头隐隐一痛。
礼荨菱来到自己的书房,这是现在只属于自己的书房,这里没有先生,只有先生当初画的那一幅画。
看着画中那尾形神灵动的鲤,礼荨菱苦笑着,她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那尾鲤,之后才喃喃道:“被先生所期待着的,始终不是我们啊。”
鲤似在画中游动着,只是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礼荨菱却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那鲤的声音,它在对着自己说,不用担心,不用悲伤,它会一直陪着自己的,礼荨菱终于笑了起来。
摊开纸笔,轻轻磨墨,在那轻轻的沙沙声音里,那尾鲤游得很欢快。
白纸面前,礼荨菱提笔,落墨,一阵清风送来,她的长发随着衣袂轻轻飘扬着。
另一间书房里,陆方青将笔收好,看着眼前的这一幅画,画里面的鲤栩栩如生,不管是从总体还是从细部上,都绝对挑不出任何一丝的毛病,这是一幅完美的画,没有任何的瑕疵,这样的一幅画……
一阵清风吹来,画纸的一角轻微颤动,画中的鲤似要跃出一般,陆方青看着,看着,将那画拿了起来,然后没有任何的预兆,迅速地将这幅画给揉成了团,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
陆方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口气像是被这阵清风带走了,他走出了书房,抬头望着天空,那几朵白云无忧无虑地飘浮着,变幻着各种形状,那么的自由,那么的灵动,那么的……像啊。
像什么,陆方青自己也说不准,每年每月每天,脑海里面都会闪过那道身影,那么的真实却又虚幻,让他几度为之癫狂。
现在也依然是。
突然回过神来,陆方青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另外一边,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去看过礼荨菱作的画了,他不由得走了过去。
陆方青的动作很轻,离新书房也越来越近,在那门边停了下来,他看到礼荨菱正好在作画,礼荨菱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礼荨菱所画的是一尾鲤,他的目光不由得移向被礼荨菱挂在墙上的那幅鲤,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礼荨菱时候画的,是他这一辈子画得最好的一尾鲤,便是他后来画的也及不上,也是他唯一一幅没有毁去的鲤画作品,看到那尾鲤的时候,陆方青整个人呆了,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能够画出这样的画的感觉。
陆方青站在门边发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画的那尾鲤似乎动了一下,这让他心头一悸,更加恍惚,但在这个时候礼荨菱却像是突有所觉一般地停下了笔,然后转过头看过来,惊喜地叫道:“先生!!”
陆方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走了进来,道:“我刚好走过来看看,影响到你作画了。”
礼荨菱连连摇头,开心地走到陆方青的身边,自从自己搬到新的书房后,这还是陆方青第一次过来关心她的画,她很高兴,道:“先生,快来帮我看看,我的鲤画得怎么样?”
礼荨菱的鲤还没有画完,陆方青看了一眼,却被上面的神韵迷住了,依稀间似乎明白到以前别人看到自己的画时候的感觉,陆方青不解地看看礼荨菱,这个孩子的进步速度太快太快了,就好像天生就应该有这样的才能,陆方青不解地问道:“你最近一直在画鲤吗?”
礼荨菱点头,看着陆方青的眼中带着期待。
陆方青避过了这样的目光,只是看着那幅画,道:“线条上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不过含有神韵,这一点非常难得,你的进步很快。”
终于得到陆方青的赞扬,礼荨菱开心地笑了起来,十分的开心,那笑容是那样的纯粹,让陆方青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是呆了,他的心头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不同于以往时候那种急切感,也不同于那种如同要决堤一般的感情,只是很平淡的、很纯真的,也是很让人着迷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礼荨菱很快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突然被陆方青这么看着,她不由得娇羞地低下了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
第33章 游画()
清风吹拂,环绕在他们的身边,两个人面对着彼此,在不知不觉之中,竟是走了神。
墙上挂着的陆方青的画作,随着清风,里面的鲤一次又一次地翻滚着,它似乎非常喜悦,也在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如果它能够发出声音,这个时候肯定也会歌唱。
陆方青向着礼荨菱走了过去,一步一步,两人已经极为靠近了,陆方青怔怔地看着礼荨菱,礼荨菱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看着陆方青的脚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变得很快很快。
十六年前,那场大火……
陆方青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倩影,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迅速地恢复了神采。
风止了,画静了,鲤不动了,陆方青停住了。
礼荨菱没有抬头,但她眼中掠过极为复杂的神色,像是悲伤,像是心痛,像是绝望。
陆方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又看了一眼礼荨菱所画的画,道:“你的画进步很大,也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是……”
礼荨菱抬起头来,目视着陆方青,听着他“可是”后面的话。
“你……不要再画鲤了。”
陆方青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礼荨菱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目光呆滞,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焦距,她心乱如麻,因为先生让她不要画鲤,不要画鲤画些什么呢?这是先生心目中最为重要的一块吗?是他寻找了十六年至今还不愿意放弃的那一块吗?他……不允许自己迈进去吗?
慢慢摇头,然后快速地摇头,礼荨菱猛地转过身来,对着将要走出门口的陆方青大声喊道:“先生!!”
陆方青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礼荨菱。
礼荨菱道:“只有这个,只有这一件事情我是不能听您的,我会接着画鲤,一直画下去,直到有一天我画出了先生想要看到的鲤为止!!”
“但那并不是你想看到的鲤。”陆方青很清醒,“我希望你画出只有你才能画出的东西。”
礼荨菱微微笑了笑,道:“先生,那就是只有我才能画出的东西。”
陆方青怔住,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竟然发现这句话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信息了,让他的心一颤,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漫延开来,十分的复杂,复杂得陆方青想要逃,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了。
礼荨菱看向自己的画,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再看看挂在墙上的那幅属于陆方青的画,上面那尾鲤死气沉沉的,充满了一股悲伤,仿佛在为她哭泣。
礼荨菱伸手抹去了眼角挂着的一滴泪珠,微笑着道:“我不会放弃的。”
陆方青匆匆地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将画纸摊开,拿起画笔来在手上比划了半天,笔上的墨一滴滴地滴落在地板上,最后都干了,他都没有去落笔。
他几度拿起笔来又放下,然后再拿起来,再放下,他心中有很多触动,看过礼荨菱所作的画后,他升起了某种紧迫感,他想要画,想要画出来,尽快地画出来,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