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回时-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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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隐幽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掌事。
掌事接过那片足有一两之重的金叶子,脸上笑容越发殷勤周道,“不知公子可有称心合意的?”
他一时缄默,目光幽垂,半晌过后才缓声道:“一盏白绢灯,无描无绘无题字。”
掌事听句知意,忙让人提来一只绢织细密,搭就精巧的白绢祈天灯,又在一张偌大的桌案上备下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全是上等高品。
夜隐幽执起小毫,只是在白绢上书了两行字,便搁下了笔。
凰毓嫿喜滋滋的捧着心仪的祈天灯走过来,抬眼望向他手中那盏洁白朴素的天灯。
掌事的引他们来到后堂大院,凰毓嫿算是明白酒馆里堂倌所说的地大宽敞了。陶然楼的后堂若说是院子倒更像个花园,里面山水树木皆有,彷佛是小了许多的苏杭园林。
一条幽缦回绕的长廊里高低错落的挂满了祈天灯,天灯下垂着丝穗,在雪天寒风里摇曳飘动,青紫橙蓝各色不一,倒煞是好看。
掌事的亲自撑着长杆将两人的祈天灯挂上回廊中的廊脊上。
在满目锦绣的祈天灯里,也有人只提字的,但大多也会添绘两笔,或竹枝或寒梅,以景托喻,既简单又雅致,唯有他的两行字灯显得突兀不同寻常,简单到只剩清寡和独寥,彷佛与周遭一切都毫不相干,茕茕孤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凰毓嫿瞧着他,侧颜轮廓在雪光下如雕如琢,峨然挺拔的身影像是山峦般稳泰不容动摇,她的五哥呵,坐拥南秦千里殷川的君王,他的心他的情又是遗落在了谁的身上呢?
从晨时开始下起的雪,落上琉璃雕瓦,将整个天地都覆上一层莹莹的白色,允岚轩廊下的菡池夏日里莲瓣千重,清芬飘远,最是幽致,而今那一池菡萏早已枯萎被冰封雪冻。
轩阁外传来悠细的通传声,禀说是长公主鸾驾已至东胜门。
箫澄正拢着袖子站在一张偌大的百鸟朝凤屏前,回禀着风华宴上的一应礼置和所备下的舞乐,原本的一段南伶曲歌被他替换,他是在请萧樾的意思。
萧樾负手立在窗前,透过琉璃窗格望着廊下冷寂冰封的水面略有失神,听到外间通禀声,这才恍然回神,淡淡说道:“宴上诸事由你统筹决断,本王很放心。”
箫澄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就不再多说了,“长公主鸾驾将至,臣先请告退。”
箫澄揖礼一拜,起身退走出阁,萧樾还是凝立在原处,目光幽沉,薄唇轻抿,垂在身侧的右袖里一枚漫透血色艳光的九凤珮被他捏在指尖,上面一寸一缕的花纹镂刻,他都已铭记在心。
九凤珮的来历详载于凤朝帝札史册之中,那是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似平常的史笔丹青寥寥书过。
凤朝立国开宗之前,太。祖是被削兵夺。权的凤南王,而敬睿敏皇后却是手驭三十万飞羽骑的上将,在当时几乎握有东朝三分之一的兵力。
太。祖皇帝以九凤珮赠于敬睿敏皇后,彼此互定了姻约。其后,敬睿敏皇后尽心竭力的辅佐太。祖皇帝,将三十万兵权暗中相授,最终助太。祖皇帝登上帝位,成就一代贤明君主。
然而今时此刻,长公主以九凤珮相赠,又是抱着怎样的念头?史册记载未必如实,昔年的真情为何已经没法考究,或有隐喻是他不得而知的也有可能。
他抬起手,掌心中凤珮殷如泣血,衬得他修长五指愈加雪白。箫澄取凤珮回来后,一言未发。楚国的临安公主,北齐的沭阳公主,南秦的安平公主他都见过,也自有评价看法,却对于卫国长公主,他无法用一言一词来形容,索性也就不说了。
萧樾唇角勾出疏淡的一丝笑,掌中凤珮被他扣住拢回袖中,对于即将会晤的长公主他倒是愈加显出了几分兴致,就不知这位鲜少露面的长主,会有怎般的风华绝代。
长风过处,砌下落梅如雪乱。
梅林深处,梅花扶枝开的繁美,琉璃的小亭里设下暖帐,备下琴案。一鼎洌莆ǖ娘慰障愣雉留疗鎏聪悖匮虐材
萧樾指尖按一柄玉笛吹奏,一缕清音幽转扶风而上,曲调又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回绕在林梢上,余音久而不散。
笛声蓦然而止,他垂下手,侍候的宫人打起暖帐,引得他目光凝在一处。
风雪中,紫裳白裘的长公主,身姿翩然绰绰,独自撑伞踏雪而来。
87。第87章()
天地间,大雪如鹅毛般飞飞扬扬,锦帐内炉暖生春。
长公主撑伞而来,细雪飘在她的肩头,落在鬓发间,如同缀了晶莹的花。萧樾看着她一步一步近前,那容颜明艳无畴,那微绽的笑容似远似近,恍惚在了眼中。
萧樾紧抿了唇,将心中的震惊、讶异和一缕淡淡的不知所来的欣然都锁在双唇之间,抿成一个平静优雅的笑容。
宫人收去长公主的伞,她望着他,婷婷举步踏入小阁,语笑嫣然,“晋王殿下,别来无恙。”与他之间,并非初逢,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洞明了彼此的身份。洳是一路分花拂梅的行来,远远听得笛音,宛转悠扬,让人闻之心旷神怡。待宫人打起暖帐,洳是这才瞧分明了他的样子,不是北齐夜阑深静中相识的寻珠人,不是缙墨海边意韧志坚的翩翩君子,而今立在眼前的是丰神隽雅,执掌东方千里沃土江山的晋国君王。
一句“别来无恙”越去所有过往,那些曾有的相逢和恩怨。
“长公主万安。”他缓缓揖身执礼,脸颊旁垂落的冠璎悠悠扫过净瓷似的肌肤,映出清光颜色。
翠觞樽酒夜光杯,酒香辛绵,洳是面前一盏花雕酒是萧樾亲自为她温好的。
两人间一时缄默,无人出声,只听得庭外雪落唆唆,风过琼廊。
“在北齐临博的时候,曾有人买下所有马匹,教我一时进退维谷,十分两难。”萧樾举盏温酒,话语平静,也不待洳是回应,他抬头微笑相对,“想必是出自长公主手笔吧?”
那时候他们意外失马不得不徒步来到临博,原想临时购马代步,没料所有成年马匹都被人买走了,那时他一直在思忖事情是否只是巧合,可如今看来并非自己多虑。
洳是把玩着手中夜光杯,迎着他清湛的目光徐徐笑道:“这事儿,晋王还记得?”原想一笔揭过,想不到他还特意的提起,她倒也不躲不藏,磊磊飒飒的就应了下来。
萧樾扬了扬眉,温好的花雕酒又为她杯中满上,“我很小气,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洳是淡淡一笑,眸光潋滟生辉,“本宫不是以凤珮相赠了么,还不足以消弭晋王殿下心头之气么?”
此言一出,对案而坐的萧樾,神色微变。
“凤珮是皇室至宝,意喻不凡,我不敢贸然领受。”他望定她,轻轻的说,话虽如此,可他也不见有归还原物的打算。
洳是莞尔,眸光微睐,露出雍容笑意:“晋王殿下是心有七窍之人,闻弦歌而应知雅意。”如今对案相视,杯酒在手,她也将话讲透彻了。
她以凤珮为姻约信物相赠,实则表明了她的心意,若要求娶她为妻子,须得兵权相授,以国疆为聘。
“殿下何以见得我会答应?”萧樾深邃目光变幻,夜光杯在他掌心,如碎铺星展的夜空。
“那晋王是要拒绝吗?”洳是慵然推杯,从桌案前起身。
萧樾一时静默,兀自低了头。洳是踱步至他跟前,略微俯身倾靠向他,轻声又问:“真的拒绝吗?”
她的气息里带有兰麝馨香,他抬起头,迎望向她,她眼眸如丝笑容妩媚,那么美,美得让人倾心,让人动容。
那个曾让他牵动了一线情丝的人,是她,可他又希望不是她。
有些承诺,他还不能应下,至少不是应在眼下。
“听说殿下擅操琴,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聆听仙音?”他放下掌中酒杯。
洳是直起身,也并未露出失望神色,她缓踱至琴案前,上面放置着一架古琴,琴上的弦还是新换过的。
“晋王笛曲吹奏师从大家,不知可愿与本宫相合一曲?”洳是美眸流盼,风姿绰绰的望向萧樾。
萧樾自案后起身,捧一管玉笛在手,微笑迎候。
玉徽朱弦,琴音泠泠,一时间彷佛风声渐消,雪落倏止。
商音慢起,他的笛声随之相合。从七弦九徽逐音升至六弦四徽,抹挑角音,抚弦操动间,龙翔去无际。
他原本以为暗恰此间风景,她该会选一曲《梅花引》,却没想到她指下拨弦而奏,音出太霞的是一曲上古遗音《龙翔操》。
音落起伏间,引来庭外惊吟高亢,竟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仙鹤,扑展着雪羽长翅,引颈欢悦鹤唳,低旋盘飞在小亭前。
一夜星稀月缺,屋外碧竹疏影,露冷霜重,天色将亮未亮正是最冷的时分。
屋内一盏暖灯搁在窗前桌上,烛光柔影落在他凝雪冻霜似的脸上,也似熄低了温度。
夜隐幽面前放着的是一封密函,夜半时分从天机阁传出送到他的手上,函中传回的讯息极尽清晰扼要,寥寥不过数十左右的字,却也是这几行字让他心绪骤紧,一夜深宵候坐至此刻,再难入眠。
“今末时初刻,晋王与长主独晤于梅亭,后相合《龙翔操》。至未时,晋王携长主至畅春园游赏,酉时归,长主寝居于昭阳宫。”
晚风透窗,吹动烛影摇曳,书信一角被掀动翻飞,信上压着三枚古钱,乾坤嵌兑,已成卦象,是大凶之兆。
昭阳宫是王后居所,晋国历代有多少王后,都在这昭阳宫里来来去去。如今晋王未曾立后,这昭阳宫便空置着,只不过内应布置,锦帷绣户全是簇新的。
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她在偌大的凤榻上辗转醒来,周围凤帷交掩密垂,宁心静气的月下葵在殿内浮动暗香。洳是撑臂起身,掀起床帏,看到九华已经候在屏风前。
“殿下,怎起的那么早。”九华上前侍候她起身,外间宫人听得动静,点起通明灯火,将昭阳宫耀的如在晴天白昼里。
“睡不惯。”洳是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妆台前坐下。
典仪、典衣女官捧着衣饰进殿,见长公主已经坐在鸾镜前,肤如雪砌,乌缎似的长发被九华捧在手中,一柄玉梳梳过如云长发。
“殿下不惯外人侍候,你们把东西放下吧。”九华目不转睛的为她梳发,口中却吩咐道。
女官应命,序列退出。
洳是一笑:“你倒是愈发有女官的派头了,不妨日后入宫陪我?”
九华峨眉一扬,笑应:“好呀,能日夜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纤巧十指,不疾不徐的绾出云鬓宫髻。
洳是抬眸,望着镜子里的九华,“你们这一身的本事,若留在宫里倒是可惜。”九华与将离她们一样,是先皇在时就悉心栽培起来的斥候,论手段能力,放眼全境也是首屈一指的,淹没在重帷深宫里,确实浪费,她也从未这么想过。
九华取过一盒绛纱胭脂,为长公主点染。
“又是绛色?”洳是瞧着那盒明丽颜色,微蹙了眉心,她向来习惯清淡自然,在宫里也鲜少点染胭脂,“取些淡点的来吧。”
九华抿唇微笑,“今日风华宴,殿下宜盛妆。”
洳是似笑非笑的望定铜镜里的她,“那你笑什么?”
九华笑的愉悦,“我们从未见过殿下丽颜盛妆,今日有幸得见,往后可与朱赢她们吹嘘一番了。”同红组会面的时候,洳是都是素鬓天颜,不着珠翠的,她们几人倒是真的很好奇,盛妆之下的长公主该是如何的明艳不可方物。
洳是垂了眸,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即便是顶尖的斥候,但心性依旧只是女子,有着湮没不去的跳脱烂漫。
少顷,妆成。九华正待为长公主挑选漆盘里罗列放置的金钗花色,长公主却拿起妆台上那支她惯戴的金崐点珠桃花钗,拈在指尖闲闲打转。
这支金钗制作精美考究,只是与漆盘里一众大气华美的金钗相比又显得过于秀气了些。
“只怕这支金钗衬不出殿下的雍容。”九华并不知此钗的来历,但觉得长公主是极其喜爱的,似乎一直携带不曾离身。
洳是望着镜中,嘴角噙了一笑,目中却空空茫茫,似什么也没,又似深藏了然在心。
“妾心如水,君心似海,有些人你不逼他一下,永远不会有回应。”长公主似在说与她听,又好似在喃喃自语,手中的桃花钗被她斜插入鬓。
雪满玉阶,风声回旋,洳是穿过雕梁画栋的暖阁时,看到旁边琉璃花的窗棂外大雪正在飞扬,这场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
外殿的地上铺足了火龙,夹壁的炭格里烧有金丝火炭,将外殿烘的如在夏初。
席上已经置备下早膳,花色精巧,制作考究的点心合盘托在银盏瓷盘上,像是刚刚烘焙蒸出,点心上还在冒着热气。
他立在殿中,玄衣王袍着身,闻听到丝履裙帛曳地拖动的声音,这才回过身来,却在一刹那间微微失了神,从未见过她如此盛妆,峨眉远扫,紫金碎花的落梅钿点在眉间,唇上胭色匀向两靥,熠熠容光,真是与丽日同辉,让人为之神夺。
两人见面寒暄致礼,萧樾拂袖邀她落座,洳是含笑点头翩然入席。
“晋王殿下今日不用朝会么?”她抬头看向萧樾,换下华服着上王袍,他从翩翩公子转成为凌然生威的帝王,却还有一脉温存隐现于眼底。
“殿下忘了,今日是冬至。”他微笑回答,冬至大如天,君不听政,他自然不用上朝。
洳是常行走在江湖上,有些随意不羁,冬至礼制倒真的一时忘了,她有些赧然的半侧了脸,抬手轻掠耳鬓,恰是这一低头的妩媚,叫人移不开眼。
宫人奉上刚煮好还温烫的汤圆和一碟蒸好的四喜饺子。
“不知殿下爱吃什么,所以南北早膳都备了点。”萧樾淡笑说道,俊朗容颜有着点滴的温柔。
他的目光如鸟羽轻拂,酥酥的扫在脸颊上,让她拾起了银筷都不知该从何处落下,她早上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