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回时-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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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搁下朱笔,身子闲适的往后靠了,看她从食盒里捧出个青瓷中碗,三两下的把自己面前的奏疏全部收走,将碗搁下,抬手掀开碗盖,肉骨浓汤的香气顿时在清寂的宫殿内四散开来。
“这是?”皇上目光焕亮,倾身倚靠向御案,面前一碗素味什锦汤面,色泽浓厚,现炒出来的浇头油光水亮。
“皇兄每年生辰的时候臣妹不都亲手煮一碗长寿面的吗。”洳是边说边将桌上的奏疏整理规置,“今年一直在北朝,错过了日子,今天补上。”皇上伸手拉过她,与她一同坐在龙椅上,她不掩自得的笑说,“皇兄尝尝,我手艺是不是见长了。”
“好,朕尝尝。”皇上笑容不可遏制,拾起筷子夹了块面条入口,顺滑而有嚼劲,“恩,可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面条不似以往那么糊烂了。”皇上不吝褒赞,又挟了一筷子送入口中,不过寻常人家的吃食,皇上却像吃着珍馐一样,十分餍足。
“那个……”洳是尴尬的搓了搓手,表示有些心虚,“时间仓促,这面条骨汤都是用的现成的。”她声音轻喃,后又扬声说道:“浇头是我炒的,可没让人帮忙!”
皇上忍俊不禁的点了头,笑意自眉梢眼角晕开,“每年都盼着这一天,吃你做的面条,比什么都好。”
“下面条这种事太简单了,皇兄若是喜欢,我以后隔三差五做给皇兄吃。”她信誓旦旦的说,虽然她并不擅长羹汤,但是下面还是驾轻就熟的,炒素什锦她也是多番尝试研究过,味道比不上御前美馔,但肯定也是不差。
“朕说过,你不惯作伺候人的事,这面条每年一次就好,也能有个盼头。”皇上淡淡一笑,又挑起一筷子面条。
洳是莞尔,一手撑颊,看皇上一碗面吃了一半,又扫见御案上累累叠叠的奏疏,她随手抽过一本拿在手中,黄皮蓝封是中书省的折子,“我能看吗?”她随意问道。
“看吧,我们兄妹还须避讳什么。”皇上头也不抬。
洳是翻开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过,很是不满的咕哝道:“也就两三句能交代清楚的话,他们哪能就洋洋洒洒写出数千表字,也不嫌别人看的头晕眼花。”
“历来文臣伏阙上书都是辞藻华美,入眼俱是满目锦绣,重点也真就只两三句。军报方面就好多了,向来言简意赅,直陈要点。”皇上抽出一封黄皮红封的奏疏递给洳是。
洳是翻开后一看,刚才文臣洋洒千言,换到武将真就是一页道尽重点,没什么多余废话。洳是扫过案头上的奏疏,分明文臣多过武将许许多,禁不住摇头叹息,“皇兄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呐。”
皇上一碗面吃的面憨耳热,原有的一点困顿乏意也瞬时一扫而光,洳是见他吃完忙从食盒里捧出一杯茶递给皇上,“臣妹新泡的杏果茶,皇兄尝尝。”她说话时,眼底掠过促狭笑意。
皇上接过后随意揭盖就饮,茶水温热入口酸涩甘甜,滋味殊异,跟他以往喝的茶都不一样,“这是?”皇上低头看向白瓷金玉的茶杯,里面的茶汤清澈,细闻下有青杏的清香。
“这是用北朝青杏泡的茶,润津止渴,益气健脾,不过太过酸苦,我怕皇兄喝不惯,就放了点红枣蜂蜜调味。”想到凤仪宫外永碧成青的杏树,就不免想到那个人,丰神俊朗,磊落又豁达的北朝君王,善谋果断是真,但却不似传言所说的阴鸷计诡,微笑时也如江南的仕子般透着温润优雅,“此次北行,我见到完颜灏了。”
“他看出你的身份了?”宫灯垂曳下,皇上脸色悄覆了层阴影。
“是。”她幽深目光寂无波澜,看向皇上,“他说若我能嫁至古兰,愿以三百里疆域为聘,并与我朝永休干戈。”洳是漫不经心的笑;“皇兄可舍得臣妹远嫁?”
皇上静静听着,目光深凝在杯中,眉睫上似覆了层霜,霜又冻成了冰。
“我朝从未有公主下降出番的先例,若他以此为挟,无非是倾举国之兵,两国之间再来一场殊死之战。”皇上抬眼静望向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似刀锋豁亮。
洳是却笑了,眸转生辉,语声温恬,“我就知道皇兄舍不得我嫁那么远,不过即便北朝有心起干戈,怕也是力所不逮。”
“裴桓说古兰边疆受外族侵略,军需稀缺,所以你开出优渥条件,换来与古兰的五年之约?”皇上半个身子靠着椅背,手中茶盖轻敲杯托。
“是,此番古兰将会大动干戈,臣妹南回时他们就已经有十万铁骑调集至呼延,即便不曾签下合约,依照古兰如今境况也是分。身无暇,绝无可能有余力再枭视我朝。”她倚着桌案,单手托腮,一手轻叩桌面,“不过,这粮草还是得尽力供给,那些古印欧人凶蛮的很,也就猛如虎狼的突厥骑兵能与之一较高下了。其实若非古兰今年祸事连连,完颜灏恐怕也未必愿与我朝修睦,结邦邻之好。”
她说的其实皇上都明白,有古兰这道屏障在,那些铁蹄南下的古印欧人对他们来说暂时构不成威胁,但古兰一旦被破,恐怕他们的处境就会十分艰难,所以这粮草供给确实不能马虎,两国百年来互不相与,没料到会因为古印欧人而暂缔盟约,倒真是世事变幻,人算不如天算。
“你这丫头向来思虑周道,无需人操心。”皇上盖了茶杯,看到她搁在案上的右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你以前不配饰物的,如今也像个女孩子了。”皇上笑意深深,牵过她的手,拇指在戒指上一抚而过,似刹那间看到有冰蓝色的莹光蕴转流逝,可再凝神细看,也不过是枚普通的戒指,“就是朴拙了点,你宫里那么多珠宝金玉都比这个好吧。”
洳是张了张五指,但笑不语,良久后才道,“臣妹却觉得他是极好的。”
第45章 风涌()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南方天气已经回暖,草长莺飞,出门踏青游玩,观山翫水的人络绎不绝。然而邺城外有数顷草原却并不允许普通百姓随意进入。
宽阔平整的草地中央可见到十数匹马来回奔走,追逐着地上一只竹编的小球。马上骑手单臂执杆,挥打击球。一方臂系红巾,另一方臂系蓝巾,以作为分别,此刻比分胶着,在嘹亮的呼喝声中,蓝方又进一球,双方比分持平。
正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的诸衣长史,忽的瞧见身旁有人着一袭紫袍,回头看了眼,忙躬身礼道:“吴大人。”
“不拘礼。”紫袍深带官服着身的吴归正温和笑道,一张俊颜白皙如玉,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尚雅仪态。
“大人是来找大公子的吗?瞧着这场马球赛快结束了。”长史毕恭毕敬的说道,面前的人是朝中三品大元,又是自家主子的座上宾,礼数方面自然得尽心周到。
“不急。”他负手立在围栏后,兴致勃勃的看着球场上的激烈比赛,“瞧着大公子的身手倒是越发矫健了。”
“可不是,大公子每日都要来这里打一场球赛。”长史在旁边忙连声附和。
记时的沙漏即将滴完,就见场上一个魁梧健朗的男子勒马一跃长纵,跳过两人的揭杆阻拦,手下长杆一记挑射,木球临空飞起不偏不倚的从守球手的身旁擦过,落到藤门里,哨声起,局终。场上响起欢呼声,那个最后射球入门的男子解下面甲,在众人的欢声呐喊中勒马走到场边,翻身下马。
“吴大人,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我的球场看比赛?”男子朗声笑道,将球杆和面甲交给长史,与吴归正一道往回走去,心里明白他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臣这不刚下了朝,在宫门口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他顿了下,卖了个关子,“大公子猜,臣见着了谁?”
凰羽桀想了想,也没想出是谁能让吴归正那么煞有介事,一刻不耽误的跑来马场,以前出再大的事他也是过府来谈,今日是碰到了个什么大人物?
“臣今日下朝时在宫门口瞧见五公子了。”吴归正慢悠悠的说,果不其然看到凰羽桀猝然变了脸色。
“凰羽幽……”他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脸色阴沉,“这么多年游荡在外,如今这时刻怎的想到自己是南秦王子,要回来了?”他不掩讪讽,冷哼道。
吴归正自然知道他的不甘何来,虽然为王上长子却并非王后嫡出,未来王位传继按祖宗规矩就该传给五公子,前提当然是不出意外。
“大公子这日子可真过糊涂了。”吴归正摇头叹息,不掩一派失望神色。
凰羽桀眉头蹙起,表示不解,“吴大人,这话怎么说。”
吴归正也难得一问一答,很干脆,“百年之前,四诸侯分疆裂土,但都与凤阳女帝定下百年之约,互不侵犯,各自为政。说起来,这百年之约马上届至,我们南秦是该有所准备的。”
凰羽桀还是有点糊涂,“这跟老五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北齐、晋国、楚国三王都正当冠年,就莫说帝都的少年天子了,都是年轻气盛的男子。”吴归正字句说的平缓,又分明诱人入心,“江山在握,万里河山唯我为尊,这角逐天下之战恐怕是势不可免的。”
“你说老五也有雄视天下之心?”凰羽桀惊诧瞠目,他从小就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没交情,自己长于内宫,而凰羽幽倒是有大半时间不在宫里,从来看不透这兄弟有多少能耐,初瞧着也不过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想不到竟然也有这般雄心壮志。
“这是与不是的,臣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五公子说动了王上,而王上又授予其兵权的话,对大公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垂眸,一字一句如重锤敲落心头。
王宫内廷花苑,树木扶疏,琼廊周折曲饶,一条幽静小道深窄,两旁种满了白杨树,这种树不追逐阳光,不贪慕雨露,可以在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算不得精贵,却种满了南秦的深宫庭苑。
夜隐幽走了一段不算长的路,就看到凰晋站在一棵白杨树下,玄衣冕服被他随意丢在地上,只穿着素锦中衣,站在一缕阳光下慢悠悠的打着太极。
夜隐幽也不打扰他,找了棵附近的白杨,叉手倚着树立了。
“终于舍得回来看看你老爹了?”凰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依旧闭着眼打拳,看也未看他一眼。
“您老真是身体矍铄。”夜隐幽淡淡一笑,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打太极,这些年来他老爹的身体可是越发的好了。
凰晋终于睁开了眼,却是瞪向他,不满道:“我不老!”他也不过才四十多岁,想当年可是是风流倜傥倾倒无数闺阁的南秦国主,如今魅力风华依然。
夜隐幽只笑不语,手中握着的紫玉金蝶笛被他拇指缓缓摩挲。
两人沉默良久,只闻得风吹掠过时树叶的沙沙声,最终还是凰晋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上次回来也就呆了两天,这次又准备呆几天?”听口气颇觉得有些埋怨的意思。
“短时间之内是不会走了。”他回道,手中紫玉金蝶笛在他指尖一转,他俯身撩起凰晋丢在地上的冕服拍掉上面拈着的草屑,递了过去。
凰晋接过后披上,有些意外,“难不成你惹了仇家自己都搞不定,就躲你老爹这来了?”他揶揄笑说,这般说辞压根自己都不相信,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无所不能的。
他倒是很直言不讳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件事十分两难,所以我暂且躲回来缓缓。”
凰晋大感惊奇,连声催问是什么事,可他就是不肯说。
要撬开他的口,简直比登顶昆仑守得真龙现身还要难,所以凰晋也就放弃不再追问了,却想起了另外一岔子事情,“之前你让我周转了两万担盐给皇域,几乎是半卖半送的价格,你到底什么心思?”他可从来没做过那么大的亏本买卖,这一纸王诏刚发下去,就眨了个眼的功夫,御史台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堆上了他的案头,他也着实费了不少精神才把那帮御使给摆平。
“我不是补了三万担盐回来了吗?”夜隐幽不咸不淡的回道。
“你自己掏私房钱补贴国库,我胜感欣慰。”凰晋整了整衣冠,与他并排站了,一手揽了他的肩膀,两人身高相仿,凰晋亦是保养得体,身材健朗伟岸,从背影来看两人不似父子倒更像兄弟,“不过你弄那么大个迂回,总有理由吧?难道古兰的盐会特别好吃吗?”
“没什么特别理由,帮衬皇域一把而已,此事晋国作的太不地道。”夜隐幽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道极亮的光芒,手中紫玉金蝶笛闲闲敲打掌心。
凰晋表示深以为同,“萧樾这小子,太狠了。”他絮絮叨叨的表示对此的不满,说着说着发现不太对劲,话头居然被他给带歪了,他立马纠正回来,“你跟皇域里的谁交情那么好,还得帮他们?以前没见你那么有良心啊。”
夜隐幽淡睨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却道:“怎么没见到娘?”
说道夜莙,真是让他又爱又恨,“走了,觉得王宫太无聊,呆不住,还是外面海阔天空的逍遥自在,走了有半个多月了。”末了,忍不住一声长叹,放眼整个凤朝,有哪个王后如她一样不呆在王宫就在外面四处瞎转悠,而作为夫君王上,他居然只能纵容,更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挺好。”他叹息,纵情四海,游走天下,没有家国纷争,没有皇权江山,一心惟我,只是惟我,多好。
“你娘以前一直带着枚戒指,没事就掏出来瞧瞧,让她戴上么,她却又不愿意,说那枚戒指不适合她戴。”他就搞不懂了,不就一枚很普通的戒指,她怎么就跟看着稀世珍宝似得,“前阵子回来竟然没见她捧着那枚戒指每日晨昏定省的看,一问下才知道给你了。”他目光落到他空空如也的十指上,“所以,那枚戒指呢?”
“送人了。”他简单的三个字就算回答了。
“送人?”凰晋音调拔高,往旁边错开一步,不可置信的瞪着夜隐幽,“听说这枚戒指有些来历,你娘一直当作宝贝般珍视,你就这么随便送人了?”
夜隐幽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