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大小姐-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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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弘沉默片刻,听话的走了出去。
夏浅枝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想到不知多少年后还固执的守着东风苑的红衣,睡在自己床上的红衣,盼着自己魂魄能够回去见上一面的红衣,后悔与痛苦几乎要从身体里溢出来。
早知如此,她宁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错杀三千,也该把一切威胁都扼杀在萌芽里。早知如此……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一颗水珠顺着脸颊没入发间。
“庄嬷嬷,想办法把母亲嫁进来前一年,到母亲死后这段时间里奉国侯府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晚饭后,夏浅枝一边喝茶消食,一边下了命令。
庄嬷嬷先一喜,然后又涌上来源源不断的担忧:“郡主,当年的事是皇上亲自审理的……老奴自然相信长公主,只是郡主若没有足够严密的证据,只怕会落人话柄。”
“嬷嬷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了解父亲母亲之前的生活,并不是要查什么案,翻什么供。”夏浅枝咽下一口清茶,只觉得一路滚烫落进肚子里,烈酒一样,使人生出无尽胆气,“我关心先慈往事,有什么话柄。那些做过恶的人,才应该担心,是不是还有话柄没摘除干净。”
第26章 冲突()
“你是说,东风苑的人在到处打听以前在侯府伺候的下人的动向,准备再查侯府旧事?”白氏弹了弹刚涂好蔻丹的指甲,讥诮一笑,“侯府以前的下人全都因为她那个长公主亲娘被处死了,她还指望查出些什么?自不量力。”
大丫头兰芝深深低头,不敢看白氏眼中的神『色』。她是长公主去世之后才买进府里的丫头,对那位狠毒跋扈的长公主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人们口中的传言,长公主究竟有多狠毒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伺候的这位主子心计有多深,她却清楚的很。
“姨娘放心,郡主那边一定是白忙活一场,侯爷看不下去就会罚她的。”兰芝喏喏道。
“罚她,拿什么罚?她当了郡主之后,连侯爷都敢罚,再这么下去,整个奉国侯府都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白氏用修的长长的指甲点在桌面上,半晌后,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兰芝,去叫大小姐过来。”
听到侯府大小姐突然抱病的消息时,夏浅枝正督促陈一弘习武。
想着他毕竟是男孩子,四岁开蒙可能稍微早了些,不如先习武把身体底子练好,她先教他认字,等七八岁的时候再正式请先生教读书,也不算迟。
夏浅枝特意向宫里递了消息,请皇后娘娘帮忙给陈一弘选个师父。消息回来的很快,也很符合她的猜测,正是皇后母族一位出了名的将军,因为战场上伤了手筋,挽不得弓,下战场后一直在镇国公府的校场做教头。
陈一弘听说是小姐姐给他特意找的师父让他学武,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等到那位周教头过来,还没等人家说话就先过去磕了头。
周教头看起来严厉,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娃娃相处,先被陈一弘跪得一头雾水,又被夏浅枝软言俏语弄了一个大红脸,稀里糊涂的就收了一个小徒弟。
虽然她还不满七岁,但是让一个外男住进东风苑这种事怎么想夏文正也不可能答应。夏浅枝也不花那力气,干脆和周教头约好,把陈一弘带到校场去教,隔日一次,早上她派人把她送到侯府偏门让周教头接走,晚上他再把人给她送回来。
陈一弘很珍惜这个机会,每次训练回来,强撑着见到她之后都是倒头就睡,第二日才有精力给她展示自己的成果。正是这时候,夏文正身边的小厮过来,说大小姐生病,侯爷请二小姐过去探望。
夏浅枝带着陈一弘,和寒衣暖衣一起去了。
夏清荷躺在床上,高烧,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白氏坐在一旁用帕子捂着脸哭,见她进门,直接跪在了她的前面:“郡主,求求郡主救救我苦命的大小姐。”
老夫人和夏文正也都在。因为才落了一胎,老夫人对白氏不闻不问,看着夏浅枝的目光有些复杂。夏文正握着夏清荷压在被子上的小手,满眼慈爱心疼,对刚进来的夏浅枝看都不看一眼。
夏浅枝探头看了夏清荷一眼:“祝大小姐早日康复,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不是让她来看吗?她看完了,该走了。
“你姐姐病重,你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小小年纪如此冷漠无情,果然是毒『妇』。”夏文正阴阳怪气的刺了一句之后,拉着脸命令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去请宫里的太医给你姐姐治病。”
夏浅枝没忍住,笑了。白氏在宫里要诬陷她,也不过是五天前的事情,看来奉国侯果然是老了,记『性』不好。她笑完了,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站住!”夏文正厉声喝道。
夏浅枝站住,转过身来,冷不防被白氏一把扑在脚边:“郡主,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郡主要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再去跪祠堂,跪三个时辰,跪三天三夜。只求郡主救救我儿,她是你姐姐,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呀。”
陈一弘见不得别人离夏浅枝太近,一脚踩在白氏的手背上。白氏缩着身子打了个颤,忍住痛呼,没敢叫出声来。
夏浅枝让她跪,让她求,让她哭。等她久哭得不到回应,抬起头看自己的表情,才反问道:“你要害我的时候,想过我是夏清荷的妹妹吗?”
白氏哑口无言,眼神私下『乱』飘,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那是无心之失,奴婢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但大小姐是无辜的,郡主救救大小姐吧。大小姐她才九岁,她从来没得罪过郡主,郡主,她常常帮你在侯爷面前说话,你忘了吗?”
夏浅枝半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她一张哭花了的脸,认真答道:“我没忘。我记得她从我这儿拿过许多东西说暂时玩一玩,过后还给我,好像都没有还回来。既然今天来了,就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让我带走吧。”
“你娘『逼』死了我夏府一个孩子,你还要再『逼』死另一个吗?”转着佛珠的老夫人突然开口,白氏身形一滞,差点儿摔在地上。
夏浅枝把自己的腿从白氏手臂里□□,顶着如芒刺在背的压力,捏紧了陈一弘暖乎乎的小手:“都说我娘害死了你们奉国侯府的先夫人和嫡长子,都骂我娘是个恶毒狠辣的毒『妇』,都嫌我是毒『妇』生出来的小毒『妇』……”
夏浅枝端起桌上夏清荷的『药』碗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碎瓷声响起,白氏尖叫一声捂着脸躲过溅起来的瓷片。
她的腰背一向挺得直,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了巨大的力量与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休了她,弃了我呢?给她休书,将我除族,你们舍得吗?”
奉国侯掩唇咳嗽,老夫人继续低头转着佛珠。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问出来,满室丫鬟小厮吓得哆哆嗦嗦跪了一地,竟没有一个主人开口。
奉国侯府是一条被冰封了太久的河,厚实的冰盖坚不可摧,外人看上去,便以为是永不流动的死水。可这世上又哪有过不去的严寒,化不开的坚冰,漫长冬日过去,只要春日许下一点阳光的诱『惑』,冰盖自己就先裂成一片片千丝万缕的利益交织的蛛网。而这冰下还有暗涌,还有游鱼,还有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人心与欲望。
陈一弘用双手包住夏浅枝凉透的指尖,一时只恨自己没有百臂千手,不能把这些人都打死扔到『乱』葬岗去。
夏浅枝走出屋子,被金灿灿的阳光晃了眼,懒懒的趴在陈一弘背上扁了扁嘴。前世到死前,她与侯府的关系已是冷如寒冰,今生本想远离侯府便罢了,没想到贸然回来,又沉不住气的撕破了脸。
不过她心里有懊恼,却无后悔,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意。
陈一弘低了低身子,抱住她的腿,竟然就着这个姿势背起了她。夏浅枝一时任『性』,不愿意去想一个四岁孩子背着自己该有多吃力,而是抬手圈住了他的脖子,闷闷的问:“弟弟,如果我没有祖母,没有父亲,也没有家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陈一弘一步步走得很慢,但也很稳,他歪歪脑袋,奇怪道:“姐姐不就是我的家?那些别人,没有最好。”
也对,自己死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在奉国候府里,也没见再去找别人。夏浅枝开心了,趴在他耳边低声又问:“那,如果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没关系吗?”
陈一弘停下步子把夏浅枝放下来,转过身扳住她的脸,幽深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没关系。如果世上只有姐姐和我,我做梦都要高兴的笑出来了。”
夏浅枝没有深究这话里的执拗霸道,抱紧他贴着他的脸亲昵的蹭了蹭,然后用力的亲了一口:“姐姐最喜欢你啦!”
陈一弘捂着嘴巴,害羞的蹲在地上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第27章 姐妹()
钱氏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踏入平阳城里,奉水巷子中,虽然这曾是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八年前,她还不叫钱氏,她叫平儿。平儿被奉水巷子里一户赫赫有名的人家买进府里当丫鬟,一开始做洒扫,后来负责采买,都在外院,再后来,这户人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乱』起来,她话少心细,就着这个机会,顶了一个肥缺,进到女主人的院里伺候。
听说女主人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在当年的平儿眼里,其实她也只是个孤独的可怜人罢了。女主人与男主人不和睦,她怀了孕,男主人却从来不来看她。平儿当时就想啊,自己以后可千万要嫁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哪怕穷,哪怕丑,她想要有个能陪自己过日子的夫君。
女主人的日子平静无波,直到一个小婴儿的诞生。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女人,男人,矜持高贵像天上仙的,温文尔雅像画中人的,满身匪气像山中客的……女主人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之后,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小婴儿,留恋又痛苦的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
满院子的人『乱』成一团,在嫡母院子里等着妹妹出生的大小姐不知被谁撞倒在地上,摔了一跤,小小的人儿自己也不知道起来,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小姐的生母白姨娘只知道往女主人的房里凑,伸头去看,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女儿。
平儿把大小姐抱起来,擦掉灰尘和血迹之后,交给白姨娘房里的丫头照顾。
等到从哭成泪人站都站不住的庄嬷嬷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婴儿,平儿忍不住摇头。不知谁这么粗心大意,小婴儿的手指上,竟也有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平儿找来清水投过帕子,又忙着帮小婴儿止血上『药』。
哄得小婴儿睡着,她不经意往投过帕子的水盆里一看,立时呆住:这姐妹俩的血在清水盆里,竟是泾渭分明,不能相融。
平儿喉头滚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抱紧怀里的小婴儿,见人都在忙着,赶紧将那盆水泼到院子里。小婴儿咬着自己的手指,靠在她怀里睡得甜甜,丝毫不知自己面临怎样复杂的身世。
平儿『摸』『摸』她握拳的小手,她娇娇的咕哝一声,连眼睛都不肯睁。平儿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为了这短暂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点温情,她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女主人去世,小婴儿被来的人带去了皇宫里,听说那是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平儿没有再多打听,她为女主人守过孝期之后,把以前女主人赏赐过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赎了身。庄嬷嬷对着她叹气,面『露』失望,终究没有多责备什么。
平儿身无分文的从奉国侯府出来,回到她自己的老家,从平儿变成了钱氏。钱氏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找了一个又穷,又丑,但是真心待她好的汉子成亲。奉国侯府里的女主人和小婴儿,被许多琐琐碎碎,三瓜俩枣的日常小事压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再也没有被她记起。
富人有富人的苦,穷人亦有穷人的苦。
钱氏婚后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她的儿子病了,病得很厉害,小小的孩子整日哭闹不休,连『奶』水粥汤一律喂不下去,眼看着儿子的哭声一日日微弱下去,乡间的郎中治不好,镇上的医馆诊金颇高家里又凑不齐,她想起了奉水巷子里那个小婴儿。
她要赌一赌,她可能会丢掉『性』命,也可能会拿到大笔钱财,救回儿子的『性』命。
她的汉子是个只知道种地的老实人,听说她有法子,二话没说就跟着她来了平阳城。她很幸运,奉国侯府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正在有人到处打听当年的往事。她这件往事,卖了一百两银子。
她拿了钱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孩子去医馆看了病。平阳里自然有最好的郎中,她的孩子眼看着好了起来,哭的次数少了,能吃东西了,小身板不再皮包骨头,长出嫩嫩的肉来了。她喜极而泣,抱着丈夫和孩子哭得停不下来。
生活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等到儿子的病被治好,一家人打算离开平阳城回到家乡的时候,钱氏看着儿子枯黄的头发,丈夫布满茧子的粗糙大手,暗暗下了个决定。她要把这个消息再卖一次,再拿到一百两,这样,他们全家以后就都可以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夜,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紧紧抱着儿子,做了个多子多福的美梦。
这一夜,夏浅枝注定是要睡不着了。
关于她的身世,她有过无数种猜测。也许她不是这奉国侯府的一员,所以他们才这样排斥她,当然也是她诸多异想天开的猜测中的其中一种。
现在,这个猜测被证实了,夏浅枝又不愿去相信。她的母亲已经被冠上了恶毒的名头,恶毒是为了爱,尚可说是为爱癫狂,一时失智,若那爱也是镜花水月,禁不得考验,她连忠贞都失去了呢?
有没有可能,其实不忠不贞的人是白氏,有问题的孩子是夏清荷呢?夏浅枝抱膝坐起,不由得苦笑。也许,她确实是随她娘,天生就是个恶毒的人吧。白氏怀胎时奉国侯还在府里没去打仗,月份时间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