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木缘-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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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既然当我们是自己人,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如今的状况,我们怎能不知道?将军的五万兵马远在贵州,难以派上用场,虽凭声名和头衔助我们暂时脱困,却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设的宴,我们早晚要吃,既然拗不过,不如早做定夺。其实要保证大家的安全很简单,正如久远说的,只要我嫁给崔锦,大家都可安然无虞,唯有一样,就是阿驰得罪了西夏王子,他定要阿驰死,我们却没办法了。如果阿驰也能活下去,小女子当真别无他求了。”
刘氏虽一万个不情愿,当着众多无故遭到牵连的人的面,连句聊以**的任性话都说不出来,“鱼儿”她呼唤了一声,喉咙哽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洛虞苦苦支撑的坚强顷刻间被击得粉碎,她转身扑到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欧阳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乘在一叶扁舟之上,天空清澈湛蓝,阳光明媚柔和,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而数十丈外的海面上,便是那棵熟的不能再熟的巨木。闪映各色光华的奇珍异兽穿梭在枝叶间,时不时地发出古怪但悦耳的鸣叫,树与海面相接的地方波澜不惊,却传来阵阵轰鸣数种声音搅在一起,虽杂乱,进到耳中却并不觉得烦躁。云彩细长似带,洁白如棉,多萦绕在树冠和树干交界处,更显巨木之高耸峻拔。
他不知自己为何又来到了这里,也想不清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四散望着,景色虽美,却茫远飘渺,一成不变,久了渐生厌倦,于是在舟中翻出一只桨,左右拨水,再次试着划向巨木。
可过了好一会儿,欧阳驰忽地发现自己与巨木间的距离看上去并没发生什么变化,仿佛小船被定在原地一般,顿起一股无名之火,将真气汇聚在双臂上,咬牙猛划起来。身后的海水瞬间翻涌成一团白雾,推动小舟急速飞驰,木头拼成的船身剧烈抖动,吱吱呀呀响个不停,冰凉的“雾气”由身后摸过来,将全身弄得潮了,衣服紧贴在身上,将浑身的燥热都重新按回身体里,化作黏腻的汗水,犹如爬着无数个跳蚤般麻痒难耐。
即便这样难受,欧阳驰仍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反而更加疯狂,仿佛手中那只桨才是布满全身的痛苦的来源,恨不得将报复都发泄到上面。他拼命地一次又一次地将这支桨向后用力甩去,直至难以抑制地大喊,然而只有嘴大大地张开了,却一声也发不出。
他向前望去,发现巨木仍是遥不可及,之前离得多远,他早已忘记了,究竟前进了多少,是否向前挪动了分毫,他自然也不清楚。与此同时,他感到脑中一阵疼痛,先是小小的一个点,随后快速地发芽,生根,长高,伸出数条枝桠,长出茂盛的叶子,膨胀,扩大,充满整个颅腔,顶在脑壳之上,里面那逃不开抛不掉的剧痛越发猛烈,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他将桨扔掉,双手抓向自己的头,却不知道究竟抓在了哪里,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从内向外炸开来了,却巴不得它早些炸开,好给自己一个解脱。
待疼痛稍有好转,再睁开眼时,满满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潮湿的深棕色,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巨木的正下方。正当欧阳驰抬头仰望高耸着看不到尽头的巨木之时,一束阳光忽地逆着他的目光打上面投放下来,将小舟笼罩其内。他勉强睁眼,隐约看见什么东西顺着这道光飘荡而下,恰巧落在自己的手中,光随即逐渐减弱变淡,直至消失,欧阳驰得以将掌中托的东西看个完全,竟然是一件透着隐隐光泽的华服。这衣服质地轻薄,材料摸上去十分舒服,主体浅灰,遍布其上的暗金色的纹理勾勒出一颗树的形状,以腰部为界,上身是枝干树叶,下摆是根须,绣得精密细致,主次分明,煞是好看。衣服上还附带一个木牌,上书“金木锦袍”四个字。
他刚要将这宝衣穿到身上试试,风忽然毫无征兆地肆虐起来,浪随之狂躁,将船掀起又丢下,浓黑的云从四面八方急速聚拢,眨眼间便布满头顶苍穹,整个海面一片灰暗,朦朦然难分远近,紧接着雷闪频频,光耀炫目,雷鸣滚滚,震耳欲聋,天地摇坠,几近崩塌,欧阳驰置身其中,犹如风雨中的一片孤叶,随波逐流,听之任之,恍恍惚惚,不辨生死。
忽地一声轰然巨响,一道闪电劈在欧阳驰不远处的海面上,将他吓得心都要裂开了,滚烫且满带腥气的海水喷涌过来,他无处躲避,淋了一身。经这雷声一惊,海水一浇,欧阳驰漠然待死的状态霎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无边的挥之不去的恐惧。偌大的海面,闪电一个接一个,偏生落在欧阳驰周围的那片弹丸之地上,他犹如一只惊弓之鸟,闪电一炸开便觉得自己死了,而当滚热的海浪拍过来时,才再一次地发现自己还活着,如此反复之下,精神和肉体经受着徘徊于生死间的极度折磨。他不知道这要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何时,不知道哪一道落雷会要了他的性命,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暇去思考,任由恐惧占满脑内,扼制住他的全部身心。
终于一道雷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他浑身麻木,毫无知觉,只隐约觉得整个人飞腾起来,摔进海中,慢慢地沉了下去。四周越来越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突然间上方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显得分外清晰,却又舒缓柔和,毫不刺眼,勾勒出一个窈窕的身形,却是敖吉儿。她闭着双眼,表情安详,一动也不动,似在沉睡,逐渐向上方飘去。欧阳驰伸手去够,胳膊无力,难以伸直,只差上一点点,待他拼劲全力把胳膊举高,足够弥补这一点点时,敖吉儿却又飘得更高,与欧阳驰的手,仍旧是分寸的遥远。
欧阳驰心中十分不甘,身体却不听使唤,那勉强举起的胳膊最终无奈地垂落下去,怅然面对敖吉儿渐渐远去漂泊无依的娇躯,怜爱、渴求、疯狂、悔恨,全部涌上心头。他想要哭,也不知道究竟哭出来了没有,欲要多看几眼,却难以如愿,一双眼皮铁般沉重,慢慢阖在一起,将残存的念想封存与身体之外,与此同时,意识愈发模糊、渺小而浅淡,轻若萧索秋叶,飘进了冥冥之中
等到意识重新沉淀下来,知觉也一点点恢复,整个人犹如正在重新拼凑起来一般,欧阳驰感受到自己覆满了粘热汗液的皮肤,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嘈杂渐渐放大,由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好像有人在争吵。
一个女人道:“不要说得跟定下来了一样,阿驰的命并不在你的手上,你要他活,还得问我同不同意。”
另一个女人则半带哀求半带埋怨地说道:“我们如何能同举国之力相抗衡,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们这些人,能活一个算一个,你又何必非揪着阿驰不放?”
“我姐姐虽然弃仙化人,风光不再,起码曾是栖于九天顶端的万龙之祖,再如何,也不能受如此屈辱,你们想活命由你们去,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决不叫姐姐嫁给她不想嫁的人。阿驰欠我们姐妹的,我们要死,他必须陪着。”
“你当我愿意嫁给不想嫁的人吗!”一声带着哭腔的怒吼响彻整个大堂,犹如一道惊雷,余音回荡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久久不散。
第104章()
一阵沉默过后,陈洛虞的嗓音变得干枯而憔悴,徐徐劝说道:“现在我比你更要懂你姐姐的心思,你不应该把阿驰牵扯进来,相反的,你要尽力救下阿驰,然后将他还活在世上的消息,告诉你的姐姐,她即便”她说到这里,哽住了喉咙。
“不,我必须要去。”欧阳驰支撑起身体说道。
缘始终
壹壹陆、借巧手偷天换日,划奇策束手就擒
“阿驰?”陈洛虞见他醒了,连忙抹干泪痕,将悲伤的心绪全部隐藏起来,快步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一脸欣喜地仰头对向他,目光中满是珍惜与爱怜,仿佛要将欧阳驰收进眼睛里,“我以为再看不到你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听我说,”她的神情忽地变得十分认真,急切地叮嘱道:“你刚刚晕倒了不知道,久远来了,还领着众多高手以及五百御林军,亏得郑将军和曹将军,我们才没被立刻带走,却被围困在这了。他们想要你的命,你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你那么聪明,应该想得出办法,你不曾经夸耀你的马能日行千里吗,乘上它跑得远远的,”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想救敖姑娘,得先保住命再说,你有头脑,不是鲁莽的人,应该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欧阳驰笑了笑,“我若是想办法,也是想能叫你不嫁给崔锦,还可以保全大家性命的办法。”
“怎么可能?”陈洛虞觉得他是在随口敷衍自己,脸上现出愁色。
“当然可能。”欧阳驰说着将头转向了郑淮源和曹金汉,“二位将军是主战的吧?”
两个人不知欧阳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礼貌,还是如实答道:“不错,我们二人主张以武平乱。”
“如果西夏攻过来,我们是否有能力与之一战?”
两个将军相互对视一眼,“别的不敢说,若是我们两人领兵,以我贵州五万兵马,足拒西夏二十万雄师。”郑淮源接着又感叹了一声,“可要是换做别的将军,加上久疏磨练的兵士,怕就是另一番样子了。如今奸臣当道,庸才居位,我等不受排挤已然感恩戴德了,统帅军马一展才华云云只能是痴人说梦!即便退一万步说真的打赢了,在崔锦那帮人手里转一转,又还是输。我大宋本是能战的,战必大捷的,但你要想听实话,我只能说战不了,若战必不胜。”
欧阳驰对他的慨叹仿佛不很在意,又问道:“如果西夏与大宋势同水火,打过之后毫无妥协的可能,赢了便是灭夏,输了就是亡国,将军能否负起守护我大宋百姓的责任,不论谁人相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甚至不惜忤逆圣意,也誓将主帅一职抢入手中?”
郑曹二人听罢此言又不禁对望了一眼,他们仿佛有些明白了欧阳驰的想法,心潮难以抑制地澎湃起来,双双跪在地上,起誓道:“若真的发生了欧阳兄弟所说的那种状况,我二人必以天下为己任,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也不将保家卫国的兵权交予他人,如有食言,祖坟被掘,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好,将军如此说,我就放心了。”欧阳驰从容笃定,站起身来,对韩思若道:“韩姑娘,麻烦再帮个忙。”
韩思若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心想着你既然终于定下了决意,我岂有不尽心尽力辅助之理,手臂向外挥展开来,掌尖扫过的方向涵盖了厅中绝大多数人,姿态十分潇洒,自信满满地问道:“这里的人,公子想要易容成哪个?”
“多谢韩姑娘成全。”欧阳驰施礼谢道。
“叫我思若就行。”韩思若忽然十分温柔,“等公子回来,我们再一起焚香谈天。”
“好的,谢思若姑娘。”欧阳驰再度施了个礼,接着手掌指向大厅的角落,道:“把我打扮成那位仁兄的相貌就行。”
众人齐齐看向那边,那里笔直站着一位男仆,本威武精神,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忽地变得紧张起来,微微欠低了头。
韩思若上下打量了几眼,点点头道:“身材体型都合适,身份又不易起疑,很好,郑将军,借间屋子一用。”
爪儿忽指向了一个侍女道:“那我就选这个。”
韩思若愣了一下,很想发笑,“你也要?”
“当然!”爪儿答得肯定,“既然去救姐姐,我们自然不能落后,是吧?”她转向牙儿,却发现牙儿面容沉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非常生气,“你倒是说句话啊!”
“有点脑子!外面正围着,人多了怎么骗得过去?阿驰比你我强得多,他自己去是最好的,你要是有心,就老实待着,不要添乱。”牙儿不耐烦地解释道。
爪儿没心思和她吵,况且琢磨了一下她的话,觉得十分在理,来到欧阳驰的面前,两手攥住了他的手,诚心地说道:“那我家姐姐就拜托你了。”
欧阳驰知道这话的分量,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吧。”
爪儿将欧阳驰的胳膊拉向自己这边,嘴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牙儿是仙人,所以不知,我化人已久,隐约中想得明白了,果然你去最为合适,我家姐姐就拜托你了。”
欧阳驰浅浅地笑了笑,以示宽慰,“放心。”他再度应道。
正当欧阳驰准备随韩思若走下去化装时,又被陈洛虞赶过来拽住了衣袖。
她哭红了眼眶,默然不语,手上攥得死死的,眼里盈满了静静的哀伤。欧阳驰转过身来,坚定的目光对准她的双眸,虽因亏欠而显得虚弱黯淡,却残忍而真实。他抬手温柔地抚了抚陈洛虞的额头,神情自若,写有安慰,陈洛虞看在眼里的,却是满满的淡漠。她心上一阵针扎般地剧痛。这一刻,无言,而所有的一切,她全都明白了。
忽然外面有些嘈杂,众人惊恐,将目光对准门口,不一会儿便跑进来个下仆,禀告道:“报!番禄长公主派人过来,说要召见陈洛虞小姐。”
郑淮源纳罕不已,心想怎么又掺进一伙人来,却知道当今圣上对自己的这位姐姐爱护有加,推脱不见肯定是不行的,转头看欧阳驰的态度,见他面露喜色,心中稍安,道:“速速请进来说话。”
等到前来迎接的人迈步进到屋内,众人又是一阵惊骇,打头的是一个容姿典雅衣裙华丽的女人,身后跟着的却是常青门大公子常雁溪。
那女人端庄地施礼道:“两位将军安好,奴婢名海棠,此行是奉番禄长公主之命请陈洛虞陈小姐进宫一叙。”郑淮源等人还了礼,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常天游惊讶得并不拢嘴,边上下打量他边快步迎了过去,“雁溪?你怎么来了?”
常雁溪显然没想到几乎所有的人都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祖父,表情更是慌乱不堪,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常天游忽地想起了自己孙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