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桃娘传-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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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忙命人把钱弘仪扶了起来,钱弘仪本就伤得不轻,更是装模作样喘息不已。柴荣吩咐把钱弘仪送回营帐请郎中诊治。赵匡义命侍卫把小桃带回了驿馆。
好好的宴席,就这么不欢而散。柴荣命其他人先回去,把赵匡义留了下来,他想和赵匡义聊聊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偌大的厅堂,只有君臣二人。柴荣的语气一扫往日帝王的威严,温温地看着赵匡义,把面前的酒杯递给了他。
赵匡义全身紧绷,方才的怒气、不甘、悲愤,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也没有推辞把酒一饮而尽,才缓缓平复了些,也清醒了许多,看着柴荣道:“陛下,臣鲁莽了。”
柴荣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还年轻。血气方刚下容易冲动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柴荣顿了顿道,“且不论谁对谁错,大丈夫处事,是要硬着心肠的。”
赵匡义抬起眸子,硬着心肠不是件难事,但是要看对谁。对一个渐渐走进他心的女人,他无法硬起心肠。
夜的幽静,偶尔微风吹着灯烛和四处的帘幔,方才的繁华散去,只留下了一室的残羹冷炙,显得有些悲凉。柴荣素来是个威严刚毅的人,对着这浮华去尽的颓凉,也有些罕见的伤感。柴荣喝了口酒,缓缓开了口:“我这辈子到现在,先后有三个正妻。”柴荣没有用“朕”来自称。
“第一个是家中说定的亲事。少年夫妻,有着磕绊,也有开心。只是缘分太浅。当年后汉皇帝刘承祐兽性大发,她和三个孩子,都被杀了。”柴荣说着声音低沉了下去。那场杀戮,让他一夜之间从妻儿满堂变成了孤家寡人。那种蚀骨铭心的痛楚,如今想来也几乎要窒息。
赵匡义轻叹了声,他也曾听说过当年的事。战乱四起群雄割据,大周的开国皇帝郭威当年是后汉的武将,后汉小皇帝刘承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疑心四起,怀疑郭威谋反,便开始了诛杀。当时郭威带兵在外,刘承祐便把郭威在京城的所有家眷全部屠尽,而柴荣是郭威妻子柴守玉的侄子,留在京城的妻儿也没能幸免。刘承祐的屠杀,逼得郭威揭竿而起灭了后汉,建立了大周。并在百年之后,将大周的皇位,传给了内侄柴荣。
柴荣接着说道:“第二位正妻,是符家的大小姐,雪娆。那是一个惊喜,我没想到世上有这么好的女人。知书达理,冰雪聪明。和她在一起,不像面对一个平常的女人,更像个朋友,能理解、支持、包容。有时想不通的事,她一点拨,就豁然开朗。那种滋味儿,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找到了。”柴荣回忆起符雪娆,唇际都洋溢着淡淡的笑。
赵匡义也随着唇角轻扬。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个刻骨铭心的女人吧。一如皇上的符皇后,大哥的京娘,自己的桃宜。想起来,从心底都泛着丝丝扯痛的清甜。只是大符皇后是个薄命的女人,才二十六岁就早早病逝了。
“第三位,就是如今的皇后,雪娆的亲妹妹,雪姣。”柴荣的神色有些黯淡,“雪娆走得太早,太突然。如果我是个寻常百姓,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娶。但可惜,我不是”声音里有悲凉,有挣扎。
赵匡义的心震了一下,皇上对小符皇后也十分尊重,大家还一直以为皇上对小符皇后也深情有加,如今看来,皇上当初娶符雪姣只怕考虑的更多的是符彦卿的势力。
一个男人一辈子,也许心里也只能完全装得下一个女人,再去硬挤个别的女人,太难。
柴荣看着赵匡义淡淡笑笑:“看,女人看起来是极简单的,但连朕都不能随心所欲。”柴荣恢复了对自己的称谓,“如今你和匡胤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尤其是你,常有些出其不意的妙招。所以朕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今天的情势,你也明白,吴越不能翻脸,唐朝也要安抚,而魏王的情绪,朕必须顾及。”柴荣拍了拍赵匡义的肩,“回去再想想该怎么做。想成大事,必须要杀伐果决的勇气。”
赵匡义低头对着柴荣沉沉拜了一拜,应道:“臣遵旨。”说着转身出了房门。柴荣的意思,他明白。钱弘仪仗着吴越和大周盟友的关系,故意闹腾,眼下为了息事宁人,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二哥说的,把小桃交出去。皇上让他回去想的,恐怕也就是这个事。
赵匡义回到驿馆,屋里的灯黑着。小桃想必已经睡下了。赵匡义犹豫了半晌,还是推开了小桃的房门。月光如练一般洒了进来,赵匡义的脚步很轻,生怕惊了小桃。忽然一个黑影嗖地从赵匡义身边窜了过去,钻到了门边。
“谁?”赵匡义大喝一声,同时飞快地从袖中摸出火折子打着。
一脸凄惶的小桃正缩在门口,怯怯地看着赵匡义,那目光,有迷离,有悲切,更多的是惊慌。
赵匡义看着心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用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点燃,向小桃走过去:“怎么不睡觉?”
小桃抱着胳膊,看着赵匡义眼圈很红,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在疯言疯语嘀咕着什么。
赵匡义走到小桃身边,伸手抚上了小桃的肩膀,语气温和:“别怕。是我。”
小桃感觉到肩上的温度,身子松了一下,抬眸看着赵匡义,语气全是祈求:“求求你,别送我走,他会欺负我,求求你”
小桃的话像冰刀似的锥进了赵匡义的心里,剜得他好疼,疼得四肢冒冷汗。他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被一个畜生欺负,可他空有一身力气,却什么都做不了。如今还惹出了两国的纠纷。真他妈的窝囊。赵匡义忍不住一拳砸在了门框上,力气很大,拳头一阵疼痛,却也麻木。
小桃被赵匡义的动作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忽然扑通一声给赵匡义跪了下去:“公子,别送我走,小桃以后会听话,听话”说着拽紧赵匡义的袍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不要被送给那个紫袍子的,不要!可是她脏了,祁公子会不会嫌弃她?小桃怕得全身都在抖。
小桃的声音听起来字字揪心,迷蒙的眼泪几乎让赵匡义窒息。赵匡义俯身紧紧把小桃抱住,力气极大,小桃几乎有些呼吸不上。看赵匡义没有回应,小桃的声音更加卑微而怯怯:“没有娘,没有大小姐,小桃只有公子,只有公子了啊,公子不要嫌我脏,我太脏了”
只有他!小桃的话震得赵匡义一阵阵战栗,心都碎成了一块一块,血淋淋地无法拼凑。赵匡义声音微颤:“我不会。放心。”男人做事,是要硬着心肠,可对着这么一个女子,让他怎么硬着心放手?
赵匡义的话让小桃安定了些,仍抬眸问着;“真的吗?公子没有骗我吗?”
赵匡义把小桃的手放到唇边摩挲着,几丝苦笑:“没有。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如果他能学会骗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小桃安宁了下来,紧紧攥着赵匡义的袍子不肯撒手,渐渐止住了啜泣,唇角浅浅扬起个笑。祁公子没有嫌弃她,不会把她送走,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赵匡义把小桃扶到床上,小桃那夜不肯睡,却也不肯对赵匡义撒手,两人就那么在床边对坐了一夜,小桃叽叽咕咕地说些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赵匡义看着屋外的月亮,直到天色泛白,心却越来越沉重。
三天过去了。钱弘仪在随军御医的诊治下,伤势好了些,却依然在扯皮,向大周要说法。要个什么说法?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只是想虚张声势转移注意力,免得赵匡义为小桃的事找他的麻烦。至于大周怎么给说法,到时看大周的条件,合适就顺坡下驴得了。
看大周始终没有动静,钱弘仪有些心虚,便又向大周的官员放出虚招,说要给吴越王钱弘俶去书信,以请示下。说得客套,实际就是威胁大周,再不给说法,他要给吴越王写信告状了。
柴荣看赵匡义没有什么回应,之前该讲的道理,该说的话,已经都说尽了。如今他也不再找赵匡义,只把赵匡胤找了来。这一次,柴荣没有多说,只简单的几个字:“朕希望此事尽快解决。”含义却无尽丰富。
第65章 借故交符释兵权 抛却世事行天涯(3)()
赵匡胤领命下去,却一身冷汗。匡义这次太不分轻重了。文官和武将不同,文官手中没有兵权,对陛下的旨意有异议也无非就是空嚷嚷几句,不到了掣肘的地步,陛下不会计较。但武将不同,武将手中有兵权,对皇权既是保障又是威胁。所以武将讲究的是服从。可如今匡义对皇上的旨意竟然置若罔闻,这已经犯了大忌。再加上伐南唐一战,他和匡义兄弟在军中的威信大立,只怕皇上更是忌讳。
赵匡胤不能等了。他对赵匡义有种天生的责任在胸,父亲已逝,他便是长兄为父。他相信早晚有一天,赵匡义会感激他的做法。
第二天一早,趁着赵匡义出去点兵操练,赵匡胤带着兵马直接冲进驿馆,将惊慌失措的小桃绑了去。驿馆的人一看是赵匡胤,也不敢阻挡,有人偷偷去给赵匡义送信,剩下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匡胤把人带走。
赵匡胤又附了两箱金银,派人给钱弘仪送了过去。想着自己去怪掉价的,赵匡胤写了一封信,也让人带给了钱弘仪。大致意思是此事就这么了结也就罢了,不要再引起吴越和大周的纷争。这已经给足钱弘仪面子了,如果他识相,是时候适可而止了。
小桃被陌生的士兵绑起来押解着,强行推进了一顶轿子里,她想喊,嘴也被堵了起来;想挣扎,四肢都动弹不得,只好拼命用头撞着轿子的侧壁,“咚咚”作响。尽管她不知道要被送到哪儿,可这群人,不是好人。
外面抬轿子的听到砰砰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敢不在意。这么撞下去,等到了目的地,活人也成了死人了,赶忙喝止着:“不得胡闹。”可里面的小桃哪听这些人的话,继续撞着。
看着咋呼没用,领队的吩咐把轿子停下来,自己抬起帘子一看,吓了一跳,小桃的额头已经血流不止,弄得衣服上都是血迹斑斑。领队赶忙吩咐道:“金银先送到驿馆,和那边解释一下,人送到附近的医馆去看看,包扎了再送去。”估摸着包扎个伤口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于是抬着小桃的轿子改了方向,向镇上的医馆抬去。而押送金银的马车一路继续前行,到了钱弘仪的驿馆。
赵匡义在校场正点兵,他也在想,如何给吴越交代?钱财?恐怕不够;城池?陛下绝不会给;桃宜?他不会给;那就只有一条路,人是自己打伤的,大不了自己去给钱弘仪赔罪。向那畜生低头?赵匡义的拳头攥得有些紧。正想着,忽然冲进来一个士兵,在他耳边低声道:“桃姑娘被赵匡胤大人绑了去。”
赵匡义的心一凛,二哥已经迫不及待替他做出了决定。赵匡义来不及多想,吩咐属下带一支人马紧随,顺手牵起一匹马,飞快地冲了出去。赵匡胤绑着小桃不会去别的地方,只会去钱弘仪的驿馆。
快马一路疾驰,一直到了钱弘仪的会馆。赵匡义下了马,直接冲了进去。门口守值的士兵是吴越的兵马,伸出刀枪来拦着赵匡义,却根本禁不住赵匡义一个用力,纷纷被踹到了地上。身后跟着的赵匡义的人马不少,驿馆的吴越士兵不敢随意阻挡。
院子里还放着没有开封的金银,箱子外面的封条赵匡义看得清楚,是大周的。看来小桃已经到了这里。赵匡义的心腾地跌到了谷底,他来晚了吗?小桃又进了那个畜生的房间?
赵匡义脑子热了起来,拿起枪冲到了驿馆后面,如果那个畜生敢再无礼,管他什么两国战事,今天不提了他的头,他决不罢休。驿馆不大,赵匡义几步已经冲到后面钱弘仪的卧房。
钱弘仪正在屋里斜躺着吃着葡萄,摸了摸脸上的疤,他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贱妓,管她疯不疯,敢对他的脸下手,他有的是手段让她好看。上次把一个贱婢扒光了用藤条打出一幅山水画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回,他要在那个贱妓的脸上,也画幅春艳图出来。
正恨恨想着,门外有了喧嚣声,钱弘仪眉头一皱,屋里的侍从忙说道:“我出去看看什么事。”
话音没落,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一脸阴鸷的赵匡义手里提着一杆银枪站在门口,迅速地看了看四周,像风一样倏地就落在了他面前,声音寒得像冰:“桃宜在哪儿?”
钱弘仪眉头一挑,银枪头就在他脖子上,他轻轻抬手把枪头拿掉,斜睨了一眼赵匡义道:“你这么来,征得你们大周皇帝的同意了吗?还是征得你兄长的同意了呢?”
赵匡义看着他那副痞气,心里起急,抬起枪狠狠冲着他肩上劈了过去:“少废话,快说。”
钱弘仪向一旁躲开,但肩膀还是擦到了一点,立马弓起了身子,邪气地笑着:“哎哟,赵大人,好疼!看来两箱金银加一个女人也不够啊。”
赵匡义的火在全身腾了一遍,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强压着火气,吩咐着身后的士兵:“搜。掘地三尺,也要把桃姑娘找出来。”
钱弘仪看着赵匡义,声音也冷冷:“赵大人,这里是吴越的驿馆,你没权利搜。”说着凑到了赵匡义身边,声音几分挑衅,“你要是强行搜呢,如果搜不到你想要的,我可会如实禀告你们的陛下的。”
赵匡义没有再理会钱弘仪的阴阳怪气,继续吩咐着搜寻。从钱弘仪那副欠揍的表情,赵匡义已经猜测到几分小桃不在这里,但是纵然只有一分乃至一个零星的危险,他都不能放过,哪怕代价很大。他不能允许小桃再有事。
士兵得令纷纷出去在驿馆的院子里搜寻着,大房小屋,甚至是院墙边都不肯放过,正搜得一团乱,门口来了几个士兵禀告着:“那位姑娘到了。”
小桃刚到?赵匡义急匆匆地冲到了驿馆门口,几个士兵正把全身都五花大绑的小桃扛了下来,看到赵匡义,士兵们赶紧行礼道:“大人。”
赵匡义一个箭步上去,把小桃揽进了怀里,把小桃嘴里的布取出来,小桃大口喘着气,看着小桃额上的伤口,赵匡义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忙又把小桃身上的绑绳松开,焦急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