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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森林深处的宫殿-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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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么说?

    所有话语都藏在我内心。

    我要如何说?

第4章 W() 
<关不上的记忆百子柜>

    早晨,在盥洗室,我确定下了两件事。

    一,关于鲁森为什么不觉得弃婴保护舱是丑陋的,答案就是我昨晚睡前想起来的那个:那时候的鲁森,并不知道他自己曾经是弃婴,没人告诉过他,他是被埃翁和诺拉领养的。

    二,那些就是第一个记忆抽屉里的全部东西了,如果还想回忆起更多,就必须拉开更多个小抽屉。

    可是,还没等我决定好,那句话就闯进来了。

    似乎记忆百子柜一旦被探访,就无法再由我的主观意愿关上它。

    休想得逞。我在心里说。

    抬头看镜子,里面倒映出一张没有过多情绪的脸,黑『色』短碎发,黑『色』瞳仁,年轻的亚洲男人面孔,这是我——一个从小在北欧挪威长大的亚洲人。

    是啊,天真的鲁森,我并非二代移民。

    我也曾是弃婴,是被家族领养的。

    我跟你之间的区别是:我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件事,而你一直到很后来很后来才知道。

    <走神>

    再凶猛的回忆也不能阻拦我去完成一天中必须完成的那些事情,我得主次分明。

    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否则回忆也随之失重。

    人怎么能依靠回忆度日呢?这听起来就很荒谬。我又不是在监·狱服·刑(说得好像假如我在监·狱服·刑的话就会做出这种蠢事一样)。

    可是处理公事的时候,我被助理提醒了一句——“先生,你在听吗?先生?”

    哦,『操』。难道我看起来如此心不在焉?

    “你问这句话是认真的吗?”我紧紧盯着助理,不动声『色』地找回自己的状态,试图以此使得他怀疑他之前所看见的都是幻象。

    “是的,先生,我认真的,”助理比我更能装,“我认为你刚才走神了。”

    不,我收回刚刚那句描述,或许他的淡定不是装的,而是因为我刚才的状态恍惚得太明显了。明显到能被任何一个旁人判断为‘走神’。

    “需要我复述一遍会议报告吗?先生。”

    “不如我给你复述一遍?有这个时间供我们浪费的话。”我往后靠,靠着办公椅背,只用眼神给他无形施压。

    “不敢,先生,”助理终于识趣了,“那我们继续吧。”

    我没说话,十指交叉搁在自己的衬衣前,微抬着下巴,听他有条不紊地继续呈报。

    但我承认,如果方才助理不识趣地想要听我复述一遍他汇报的内容,我是做不到的。尽管我装得胜券在握睥睨众生无所不能的模样,那也仅仅是建立在助理了解我的基础上。他了解我的确能在轻微恍神的状态下听见并记住他那一大堆冗长复杂的数据分析,所以他才能被我唬住。

    但他没料到的是,我的确走神了,很彻底的那种。并不仅仅是轻微恍神,而是完全隔离了周围的声音与光景。

    那几分钟里,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莎娜的画面。

    <孤儿院外的阳光>

    也许这很难理解,我知道,当有人告诉我们:一对夫『妇』确认要收养一个孤儿男孩时,男孩还是身心健康聪明漂亮的;但等那对夫『妇』动用多层关系压缩了收养流程,以最快的速度把男孩接回家时,他却已经患上了自闭症,身上还带着不浅的刀伤。

    ——这种事情应该很难以被理解。想想啊,那对夫『妇』得多不幸才会摊上这么一个前后不一的孤儿。

    反正当时,埃翁家里的帮佣姥姥哈瑞特表示,她不能理解。

    哈瑞特说:“我以为家里会多出一个吵闹顽皮的小家伙,结果只是来了一尊白玉瓷娃娃。”

    过分苍白,纤瘦,不爱说话,不爱笑,关闭在自己的世界里——oh,原来这样的小孩叫做‘白玉瓷娃娃’。

    可是瓷娃娃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我见到的第一个名义上的亲人是莎娜,而不是埃翁或诺拉。他俩都没来。更不是家族里的其他表亲堂亲。

    我甚至记得我离开孤儿院那一天,天气是怎样的;加长版的黑『色』车子是什么品牌;福利院院长脸上的笑容扯出了几道褶子;以及,莎娜戴的那顶羊『毛』帽是什么颜『色』。

    分别是:大雪;劳斯莱斯;六道;明黄『色』。对吗?

    有人目送我被接走;有人撑着黑『色』大伞站在车前;有人想抱我;有人坐在车里观察我。

    而我那并不贫瘠的语言库,却只允许我说了两句话。全程,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对那个想抱我的男人,我说:“不要抱我。”

    还有一句是对莎娜说的。

    那天的雪太大了,奥斯陆的冬季下起雪来没完没了。

    孤儿院外围的铁栅栏透出生锈的气息,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院长蹲下来拥抱我,我其实并不认识他,在那之前,我只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我『荡』秋千时,院长经过长廊看见我,要求我立刻回到集中活动室;还有一次是几个礼拜前,做完一项又一项的身体检测,护士带我回房间时,我看见院长陪着埃翁站在检测室外说话。

    拥抱有什么意义?

    与陌生人拥抱有什么意义?

    我躲开了。

    另一个陌生男人,撑着黑『色』大伞,带我往车子那边走去(很久以后,我才弄清楚,这中年男人是埃翁公司里的一位高层)。

    身后,身前,似乎都是陌生人。

    我当时活得真失败。

    可哪一个孤儿不是如此?

    孤儿可以对全世界友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全世界都是陌生人。

    非我阴冷,只是人间的美好太少。对当时的我来说。

    伞,西装,贵族,黑『色』车辆,一高一矮两个人,走过去,就是另一个世界。

    至少,我想,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的。

    然后我看见了莎娜。她趴在车窗边框上看我。

    我有没有说过,莎娜的眼睛很蓝,比埃翁的还蓝,蓝得惊心动魄。

    “让他坐我旁边,亨特叔叔。”她对撑着伞的男人说。

    好吧,坐在她旁边。我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只要不触到我的逆鳞就好了,比如抱我亲我刺激我。

    “你的头发上有雪片,我能帮你弄掉吗?”当车门被关上的时候,她转头来问我。

    我回应她的举动是:往另一边挪了挪。

    莎娜笑了,十二三岁的女孩,笑起来本应该是没心没肺的。但她的笑声里铺陈着一种克制的优雅。

    “如果你认为我是那种很乐意帮助小孩子的人,比如帮他拂去头发上的雪片、给他买玩具、陪他玩耍什么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的语速不快不慢,边说边从小包里找出手帕,“我只愿意为我的弟弟做这些事情。”

    她用手帕轻轻拂过我的发顶,就像呵护一件易碎品那样。而我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勉为其难分出一点注意力去思考她的话。

    要知道,与自闭症为伴的小孩对别人的话语真的没什么兴趣。所以我很勉强。

    可是,‘弟弟’?

    好吧,‘弟弟’,随便。

    谁会承认?连我都不承认。

    “好了,”她收起手帕,低头寻找我的眼睛,她说,“你真漂亮。”

    “谢谢。”我说。

    不,我不是在对她那句毫无意义的称赞表达感谢,我是对她帮我拂去雪片这件事表达感谢。

    假如让我倾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关于那段回忆,我想说:至今为止,我都不太确定当时我的头发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雪片。

    或许,那一切都只是莎娜为了与我拉近距离而使出的小小诡计。

    她从小就深受诺拉的熏陶,精通各种社交手腕。

    而事实证明,一句“谢谢”的确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哪怕只有一点点。是个人都会知道“谢谢”比“不要抱我”这句话更友好,对吧?

    车子驶离福利机构,一直都存在的阳光貌似变得更强烈了,盖过了飘雪的存在感。

    回忆起那些画面,我习惯『性』用几个相关的名词组来描述:大雪,太阳;铁栅栏,黑西装;桃花眼,公主裙;黑『色』碎发,金『色』辫子。

    一个是我的世界,一个是莎娜的世界。

    后来的后来,包括现在,每当我穿梭在商务高楼大厦间,总会有那么一些心『乱』的瞬间,想起莎娜的蓝『色』双眼,像盛装着很多阳光一样,在我动唇说“谢谢”的时候,顷刻间迸裂出来,光芒刺眼,让我幸福,让我悲伤。

第5章 W() 
<自有道理的记忆墙>

    鲁森,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脑海里关于你的百子柜记忆墙会储存着一些看起来跟你毫不相关的东西?比如我第一次见到莎娜这件事。

    我们都很清楚,那时候你并不在场。假使你在场,你也未满两岁。

    一个人是不会记得自己两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的。连我都记不清我的两岁时期。

    所以无论怎么说,这件事都跟你无关。

    可是鲁森,或许我早就应该跟你说说那些跟你不沾边的事情,那些你来不及知晓的事情。

    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有些难以言说的缘由很难从当下的局面中被找出来,它们深深地藏在过往,埋在被你忽略掉的细枝末节之处。

    而且,这由不得我。因为它们就在那里,在那个百子柜里,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多年以来,它们静静躺在那些排列有序的小抽屉里,沉默地诉说着一切,只是被我关上了门。

    我没听见。

    或者说,我假装让自己听不见。

    这世上的确有这样一些人,连表面的轻松快乐都需要通过自我欺骗才能获得。

    <吃『药』的男人>

    一整天下来,我只走神了一次。而这已经很奢侈了。

    前段时间养病耽搁了不少工作,行程方面是没法补了,但总还有其他办法推进业务合作,反正不能让合作商干等。

    我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被人等。我喜欢两清。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

    但如果确实没法做到两清,我依旧会选择被人等。就像年少的时候那样。

    很好笑吧?

    正因如此,对于鲁森,我才总是负债累累。

    更令人无奈的是,他喜欢等人。他纵容了我的不良习惯。

    于是,那些岁月里,鲁森等,我被等;他站在原地虔诚盼望,我肆意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付出,我亏欠。

    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

    「『药』吃了吗?张。」电脑屏幕上突然弹出这句话。是家庭医生贾什的定时提醒。

    也许你会问,为什么聊天框会自动跳出来?一般的社交软件不会不经主人同意就弹出来吧?

    嗯,吴文的杰作。

    吴文总是能把计算机玩得让我在鄙视他的人格的同时还欣赏他的才华。当然,这是玩笑话,其实我很少做看不起别人的人格这类事。如果我真的看不起谁,我绝对不会让旁人察觉,我会用我的方式单独通知当事人。

    吴文在我的每部手机每台电脑上都设置了这种丧心病狂的功能,专门用来方便家庭医生监督我。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被贾什拉拢过去了。

    我记得很久以前,在吴文和我都还在奥斯陆念书的时候,他明明比我还不在乎我的身体健康。他主张打架要往死里打。

    可是看看现在啊。现在吴文就怕我一不小心死了。现在很多人都怕我一不小心就死了。

    不对,话不应当这样说。

    我想想,应该说:现在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在别人看来随时会死去的人。

    好像也不对,这样说依然显得很诡异。

    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到底应该怎样陈述这个现象背后的来龙去脉和因果命数。

    一粒,两粒,干脆好几粒一起。我站在二楼小厅的吧台前服『药』。

    关于吃『药』,有时候我会规规矩矩地和着水吃完;有时候我更喜欢干吞,这种方式能让我更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是个病人。

    对啊,病人。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清楚并承认自己有病。

    假如让我再倾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对于疾病,我想说:从小到大,我都不够坦诚,因为逞强能让我获得安全感,也能让我获得那种…好像我能保护某个人一样的错觉。尤其是在年少的时候。

    那么,那句话是不是应该这样说:逞强的人渐渐变得坦诚,于是他身边的众人也渐渐发现,oh…原来他并不健康,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需要被照顾。然后众人对他的身体健康问题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是,鲁森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秘密。

    <消失的水池和弟弟>

    昨天晚上,虽然我再一次因为失眠而迟到了,但我在梦里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人们竟然可以随意改造自己梦境里的场景建筑。

    我去到的时候,看见鲁森站在水池边上。

    大概是因为前一天被我凶过,这一次他没敢去碰水了,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汪观赏『性』的水池。

    突如而至的烦躁让我恨不得立刻找人来把这个谄媚的水池填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水池可以用‘谄媚’一词来形容,在我看来它就是谄媚的)。

    然后,我们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汪水就消失了。

    那块地方成了平地,成了宫殿里一块很寻常的平地。

    我猜测,也许人们在自己的梦里具有意念控制的能力。这真好玩。当然,我还需要『摸』索出更多的秘诀来,跟鲁森约会可是一个长期『性』项目。

    即使我刻意控制了,我还是抿着唇笑了一下,为了这个有趣又有益的意外发现。

    “看来我们挑选的这座宫殿有魔法能力,并且与我心意相通。”我刚说完,眼前的鲁森也如梦幻泡影一般不见了。

    像,像物态变化中的升华一样,直接从具象的固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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