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孽-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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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月抿唇微笑,道:“没什么意思,胡乱凑的。”
且说着,外面突然一阵猫叫。我道:“哪儿来猫了?”
陆明月将那白绫汗巾往袖里一藏,急忙说道:“我去看看。”
我乍记起前日的事,醒悟过来,一把拉住道:“姑娘,不是咱们有心偷听你。只是”我瞧瞧四下,压低声道:“被老太太、太太知道,又该生事儿了!”
陆明月面露愕然,旋即露出哀戚之色,说道:“妈的牌位,至今未有落着,我无处祭拜因此”
我心下凄然,竟不知至今为止,陆明月其实并未得到陆家半点儿认可。介于让她就此和白景单独外出,我实不能安心。犹豫说道:“姑娘,若去也可以,带我同去,我才安心。”
陆明月喜出望外,连连应好。拉了我就要去。我又道:“且慢,不能就这么去,得打点一下。”遂上下交代了一圈,说今日姑娘不适,禁止喧哗吵闹,饭食只送在外堂,不许入内屋,不许呼叫,我单独伺候。
打发了众人,又切切吩咐了一个稍见机灵的小丫头如何回老太太、太太。必说是旧疾发作,吃药睡下无恙了。莫让老太太费事请大夫来瞧。那丫头重复两遍,我听着无差了,方罢。
和陆明月走在后院,悄悄开了门。门前一驾马车,车里钻出一个小厮,我认得乃是爷身边的贴身随从张全。他赶忙道:“陆爷吩咐,姑娘快上车吧。”
我二人上了车,辕马疾驰,一路穿门过桥,飞柳抛花,须臾到了专通车马的保安门。听见有人道:“柳班主,出去啊?车里载着什么?”
陆明月和我屏声凝气,互相握紧了手。
驾车的中年人笑道:“没什么,陆爷让去接我师兄花家班里一位小旦,说上次听她嗓子还行,叫小的也一并接来。”
那人道:“哟,还有比柳爷班里唱的好的?”
姓柳的中年人嘿嘿笑道:“过奖过奖。”
那人道:“怎么不外面直接接进来,反从府里出来了?”
姓柳的正在支吾,张全一揭帘儿道:“怎么那么多为什么?爷运点东西还要和你们一一交代?”
那人见了张全,忙道:“原来是张大爷!小的不知,罪过罪过。”
张全道:“能过了?”
那人满口堆笑殷勤道:“过得过得,请。大爷慢走!”
第十五章 私游()
车子出了中直街;一路向郊外奔行;不多时;停在一处繁花胜雪的树荫里。正是那日落在小南柯池上的那种小白花树。
陆白景独立其中;似已待了许久。张全跳下车向陆白景回话。
我小心扶了陆明月下车。二人相见;无声相望。
柳班主驾车离去。陆白景才上前笑道:“我哄你没有?”
陆明月还没答话;陆白景柔声道:“别动。”伸指在她面上拈开一缕发丝;道:“出来的急吗?”
我张口将要代答,张全在一旁叫道:“生歌姐姐,你瞧;这是什么花儿?”
我心知张全一心为他主子腾空,无声一叹,只好上前敷衍。
只是余光里瞧着他二人。心下的忧虑越发沉重。
陆白景道:“陆明月;以后每年的今日;你都要开开心心的。”说着为陆明月套上一条手串。我隔远望不真切,只见上面约有一弯莹白的月牙儿坠扣。
陆明月娇羞从袖里掏出一卷白绫巾;往陆白景手里一塞;别开视线怯怯地说:“送你的。”
陆白景受宠若惊;接过盯着看了许久;道:“三月景;宜醉不宜醒。”
我心头轰然;原来
陆明月道:“今日原不是为玩来了。是为祭奠家母而来。”
陆家自来待下宽恩,庶支皆有别堂另祀,如此情形;陆白景明白过来。轻轻说道:“你母亲”
陆明月垂下头哀哀说:“并没有”话未落;便哭了。
陆白景慌手乱脚,终于道:“你等我。”
陆明月一抹泪,说:“等你?”
陆白景道:“我掌家了,就给你母亲正名!”
陆明月淡淡道:“母亲原不是一个贪图虚名的人。若不是突如其来一场病,我想是永不会到陆家的。”
陆白景问:“谁不到陆家?你还是你母亲?”
陆明月不答。只埋头往前面走。
天青云白,雪树密密延绵无尽。近山翠远山苍,一道天然堤落水如帘,下面水光胧胧如梦似幻。
陆白景道:“不来陆家,以后怎么办?谁照顾你?”
陆明月略略一回首,又转过去道:“滨姬河畔,无非是”
陆白景恼道:“你母亲难道也要让你——所以才让你学习琴棋技艺的吗!”
我暗自想到:“以陆明月的姿色才情,岂是无声之辈?趋之若鹜,门庭若市?不,名冠两垣,都是有的。”
陆白景显然也想到了。他为自己的联想,显露出稚嫩的焦灼。
陆明月蹲下身子,撩拨着水面。溪水冰凉,一张酥手指头全红了。
陆明月不应答。陆白景急地满肚子火。许久,陆明月问:“这里有河灯卖么?南垣祭祀先人,惯用河灯。”
陆白景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个,叫道:“张全,去买河灯。没有就让会做的匠人给现做。”
张全应是回头解马飞去。
陆明月终于道:“爹并没有娶我母亲。不是妾,只是”陆明月皱了皱眉,道:“所以南垣旧宅,是母亲为了我置的。至于琴棋技艺我若什么都不会也不认识陆家”一回头,静静瞧着陆白景道:“这不是目的,这只是手段。一个女子在当世存活的手段。”
原来她的母亲,自始至终,连妾都不曾是。
难怪,难怪陆家连家宴也极少请她。
我脑里昏昏沉沉,整理不出一点有用的头绪。若陆明月什么也不会,会怎样?和我一样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不,陆明月太美。她根本不是池中之物。大户人家的奶奶容不下她。一个没有身份背景、又没有一技之长的美人,下场比那些平庸的人反凄惨的多。
陆白景眉头深锁不再说话。
陆明月说:“你且看清我不是仙女了?”
陆白景拧着眉道:“你必定要这么糟践自己吗?”
陆明月与他对视说:“我只是让你更看清楚我罢了。”
陆白景道:“陆明月!我看的比谁都清楚”
陆明月道:“白景,要有一天,你发现,真实的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并不是一个你认为的人你会讨厌我么?”
人是没有先知的,当时的我根本无法解读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白景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回答。事实上,他也做到了。正如他所言:“陆明月就是他此生的克星。”但抵不过,他爱陆明月,远大于自己。
他说:“不会。我感觉的出来。”
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从那时起,他们对彼此的定义早已不普通。只是许多事隐隐约约,像隔着一面纱窗,在欲透与未透之间游移。
二人无话不聊,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民生世情。陆白景租了小船和陆明月并肩坐在船头,听其所止放任而流。陆明月的愁绪也被带走了。她时而微笑,时而粲然,时而捧腹,在天地之间,仿佛突然找到了归属,不在那烟尘滚滚的尘寰,而是在无边浩瀚虚宇宙。
陆白景与她讲述商途的奇闻志趣,陆明月支着腮听的满眼向往。陆白景与她说起自己幼年常做过的梦:“在一片无垠的雪山上,奔跑冰嬉突然间”
陆明月惘然接口道:“来了一头熊女孩儿失去了控制”
陆白景道:“男孩儿接住了她”
二人同声道:“你也做过这个梦!”
我闻言诧异,如今想来,人与人之间想有夙缘一说。
繁星满天,张全使乌篷船载着四五十只河灯匆匆赶了来,说道:“这东西北垣找,可是花了大力气了。灯货行我便找了二十四五家,还不算小的。都说材料少,手工烦,没有上百千个,赚的钱手工本儿都还不值,你有钱,人家还懒得赚呢!”
我一面帮忙从另一只船上往过搬,一面问:“那最后怎么弄来了?”
张全道:“嗐!最后啊,我找到一家琉璃世界灯行,和老板定下,明年陆府节庆用灯都从他那儿定!看在至少七八百两银子的份上,老板才使工人做了这五十五只。工人都老大不愿意,可抱怨了!我说:‘看都仔细着,手工好了,爷喜欢了,以后府里灯物的新旧换替修整重扎的活儿都是你的,上面一个高兴,随意就是一二两银子赏,还不说年节的!’他们听了,这才尽心起来,姑娘看看,比南垣的可如何?”
陆明月捧着笑道:“张哥哥,精细极了。比南垣的还好呢!”
我说:“你倒会说,凭是你的权力不是,你就敢巴巴做了主。万一明年上面的人突然有个主意,明指了什么,可怎么处?”
张全笑道:“天塌下来,还有爷在呢!看砸着你我!”
陆白景摇头一笑,向陆明月柔声问:“不知够不够?”
陆明月道:“足够了。”
三人点上灯,陆明月与陆白景逐只放入水中,顷刻溪河畔皆是闪闪曳动的河灯。粉色的河灯排成一道光桥通往看不见的黑暗。
陆明月怅然轻声道:“不知道,人死了,会去往什么地方?或者是,什么也没有了”
说话间二人已是无语相凝。张全鬼滑,早溜去另一张船上和艄公耍嘴去了。我不禁深深庆幸同随而来,若非如此他二人这般情态,实难预料。
便是此刻,岸上突然有人大呼:“爷,快回去!屋里人找姑娘了!”
第十六章 通房()
“咳咳”怀中人一阵咳嗽;惊醒了回忆中的我。我急忙扶正了陆明月的身子;使手帕拭去呛出的药汁。叫道:“姑娘;姑娘你见怎么样?”
陆白景丢下碗;将陆明月的手紧紧握住;唤道:“月儿;月儿!”又大呼:“大夫!大夫呢!”接过陆明月对我说:“去叫大夫!”
我拔腿往外便去;还没踏出门,五名大夫已陆续提着药箱到了门边儿。
陆明月醒了。只是还虚弱的很。三位主诊大夫一一号毕脉,众人商量着加了两味药;吩咐多卧床休养。我追出去,拉了主诊大夫在一边,小声问道:“伤着根了吗?以后还能不能?”
老大夫摆手道:“没事没事;放心;多调养就好。”
我心头大石落下,喘过一口大气儿。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
老大夫指着我道:“姑娘脸上的伤”
我一捂脸说:“不打紧”
老大夫好心;颤巍巍从药箱掏出一只小瓷瓶说:“这个给姑娘;每天早晚各一次;七日就见好。”
我感激不迭;收了药;送了诸大夫出门。吩咐一名小厮专载老大夫回家;剩余两名各载两位大夫回家。又交代了明日来诊时间,切莫迟到等语才送别了诸大夫。
陆明月醒来后就一直不睡,反反复复只和陆白景说对不起。
陆白景纵然可惜两个未谋面的儿子;心中毕竟更心疼陆明月。将她如珠如宝抱在怀里说:“会有的;以后还会有的”
陆明月醒来,陆白景不免才腾出功夫询那日几人的来历。那日那人踢了陆明月的肚子,抛了陆明月在路畔摔着了头,陆白景的意思早已是赶尽杀绝。
李德说:“人是抓着了,不止一个。只是,不知道时奉官弄到死便罢了,若是奉了官,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陆白景问怎么说。李德说:“恐怕和爷的泰山大人有些许干系。”
那时,我正端着一碗人参红枣乌鸡汤往陆明月房中去。恰巧听见。心中暗惊,也不敢久留,草草回了内室。
陆明月见了我,因问白景,我说:“爷在和李德说公事呢。”
陆明月道:“我一直问他详的他不告诉我,好姐姐,你告诉我,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为难,陆明月便黯然垂泪。我道:“姑奶奶,快别这么着,孩子以后机会多着呢眼睛坏了看怎么样呢?”
陆明月泪如滚珠,我说:“知道男孩儿女孩儿又能怎么?都回不来了。”
陆明月说:“我听闻不足月殒了的孩子尤其凄凉,我好与他们起了名,供在观里超度。”
我一叹说:“是两个男孩儿”
陆明月听了,越发伤痛,抽噎道:“我真对不起白景。”
我说:“姑娘,小月比大月还要紧呢。别让爷看见了,一准怪我不体贴姑娘了。”
陆明月听了,才勉强收出悲伤。
我执勺将汤轻吹,慢慢喂与陆明月道:“也是好事,姑娘快些回了陆家,免得他们起疑。将来出了阁,孩子多少都有,只怕姑娘嫌烦呢。”
陆明月一张巴掌小脸,苍白疲倦里依然透露着不胜娇弱美态,着实一个无法使人生厌的女子。即便是她的所作所为,我全不能认同。她双目幽然,轻轻握住我手道:“姐姐,谢谢你。”
我搅弄着碗里的汤,参和肉炖过,皆弃之不用,清亮偏金棕的汤底,芳香扑鼻。我说:“看姑娘折煞我呢。”
陆明月道:“没有姐姐,不止孩子,命也没了。难道还经不起我一句谢么?”
我说:“姑娘真心谢我,下次我的劝说,多听便是了。”
陆明月抿唇,道:“我还有一事求姐姐倒也不是什么新鲜话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白景烦姐姐照顾。”我方要开口,陆明月又道:“姐姐跟了白景这么些年,以他的性子,若实在看不上姐姐,早不必跟前服侍了,所以这只是迟早的事。只要姐姐不嫌弃我”
我诚然是心动的,并非因我对陆白景有什么想法。而是,嫁与陆白景,绝然是一个穷苦丫头最完美的翻身。哪怕只是一个姨娘,也是鲤鱼跃龙门。我沉默了。
陆明月道:“姐姐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那我和白景说”
我说:“这事儿不急吧”
陆明月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说道:“这半个多月,白景总是腻着我,推也不走我也知道他们爷儿们他是疼我,从不提起只是,憋着也不是事儿”
我说:“姑娘不知道,这事儿,实在勉强不来。爷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