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后别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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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法严苛,对待偷盗抢夺之事,一经坐实便要严惩。周勃一旦入狱,不死也得脱层皮!
吕媭最是个不饶人的,听完话立马飞身往回跑。却没想,周勃腿脚更快,眨眼就追上吕媭,也不顾男女之防,拽着她走到吕雉面前。
“两位姐姐长得如花似玉,何苦跟我这个穷小子斤斤计较!”
吕雉和吕媭均不理他,他只得坦言道:“实不相瞒,在下姓周名勃,是沛县人。这次我跟着我大哥押送徭役去咸阳,好不容易到咸阳交了差,一刻也不敢耽误便要赶回来向县令大人复命。今日路过此地,实在是渴了累了,我大哥便让我来打点酒买点吃食,好让兄弟们吃饱了接着赶路回乡。”
他这一番话,啰里啰嗦地说完,吕雉听得心跳加快,一时『乱』了神。
倒是吕媭,心直口快,并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不依不饶。
“我管你们是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你抢了我侄儿的东西,我便不能放你。你若是真汉子,便自己去官府投案,省得县吏来抓人!”
周勃梗着脖子,倔劲也上来了,他把那一大串的鸟雀随手往地上一扔。
“你这个小大姐怎么如此蛮横不讲理!你非要报官,我也懒得拦你!只我大哥是个不好惹的人,他的名号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便是我们泗水郡的郡守大人也是十分地抬举他。今日你若敢把我送进牢房,信不信明日你们全家都得进去陪我!”
吕媭毕竟年轻脸皮薄,被人高马大的周勃这么一吓唬,脸上虽然坚持,心里不免有几分胆怯了。
吕雉望着周勃,不紧不慢地问:“不知令兄长尊姓大名,目今在何处任职?”
周勃高昂着头:“我大哥叫刘季,人称刘老三,乃是我们沛县泗水亭亭长!”
吕媭扑哧一声笑了,乐道:“我道是个什么大人物呢,原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哼,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好意思拿出来吓唬人!你知不道我们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刘季二字仿若一柄冰刀,令吕雉半身寒彻。她僵硬地绷直脸,努力不让周勃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重生之后,对于自己和吕家的未来,她并没有十分清晰的谋划。但有一点,她是笃定的,那就是她再也不要嫁给刘季,吕媭也不能嫁给樊哙,总之她们吕家要与沛县的那群地痞流氓们离得越远越好!
按周勃所说,刘季带着他们从咸阳公干回来,今日恰好路过单父。也就是说刘季本人现在就在这附近,搞不好随时就过来了。
吕媭轻蔑的表情一下激怒了耿直的周勃,他驳斥道:“我大哥可是去过咸阳城,近身跪拜过始皇帝的人。你们吕家又如何,不过有些臭钱而已,就这般瞧不起人。呵,小姐长得挺美,却如此粗俗,周勃真是为你可惜!”
“你说我粗俗?”吕媭跳起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一身破烂衣服又脏又臭,狗都比你体面些,还臭不要脸说别人!”
周勃也不甘示弱,“我衣服破怎么了?嫌我们不体面?等到小姐你遇到难处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再脏再臭,那也比狗~管用!”
吕媭和周勃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小孩围成一圈,傻愣愣站着观望。吕产更是紧攥拳头,就要扑上去打,却被思绪烦『乱』的吕雉拉了回来。
“好你个周勃,不怕死,是吧?姑『奶』『奶』现在就去报官,不光你,还有你那个大哥,今天都别想走。”吕媭一气之下,放下狠话。
周勃道:“你辱骂我大哥,我也不会轻饶你。你尽管去报官,我这就去找我大哥。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就站到你家门口,看哪个官府敢来抓我们!”
刘季啊刘季,你何德何能,居然有这样一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异姓兄弟!一旁的吕雉又感叹又焦灼,她知道刘季就在不远处歇脚,周勃要不了片刻便能将他喊来。
第3章 003 石屋内外()
吕雉克制住内心的恨意,用冷漠的眼光直视着周勃。
“既然你们是为官府办差,那这些鸟雀也实在算不得什么。我们姐妹这便带孩子们回家,不敢误了诸位的差事。”
吕媭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却被吕雉拽住胳膊阻止住了。周勃坦然地捡起地上的鸟雀:“请问两位大姐,这附近酒肆怎么走?”
吕雉指着前面的大路:“沿这条道往南直走八里,右手边便有一家酒肆。”
周勃称谢后便大步地往南走去,吕雉和吕媭带着一群孩子往家走。吕媭憋了一口气,怏怏不乐,吕产也缩着头,情绪很低落。
吕雉牵着吕产的手,心里很是疼惜。吕产心思简单,又是个急『性』子,他这样简单的孩子长大后又如何是周勃陈平那群老狐狸的对手。
“产儿,姑姑问你,刚刚若是跟那个周勃打起来,我们会赢吗?”
吕产想了想,小声道:“那个坏蛋力气大,我们打不过他。”
吕雉『摸』『摸』他的头,“是了,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服个软。你要是心里难受,就等你爹爹回来,好好跟着他练武,等到将来自己足够强壮,便无需惧怕这种无赖坏蛋了。”
吕产抬起头,认真道:“姑姑,你放心,我会发狠练功,让自己变强,将来遇见坏人,好保护姑姑还有弟弟妹妹们。”
吕雉一愣,心间不由一热,原来这孩子把今日的事都怪在自己身上。
吕媭高兴地拍了拍吕产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还算孝顺,等你爹爹回来,小姑姑一定好好在他面前夸夸你。”
一直不做声的吕种,才八岁,这时『插』话道:“大姑姑,种儿知道你是故意把那人指到南面的,好教他多跑些路,吃些苦头”。
吕雉和吕媭对视一笑,吕媭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吕种摇晃着小脑袋:“因为咱家后面的西街就有卖酒的铺子!”
回屋之后,吕雉的内心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她感觉有无数只手争先恐后地扒开自己的身体,要把它撕碎,好让内里暗藏的记忆、刻意压制的情感全部迸发出来。
她撇开一群孩子,慢慢踱步走到大门口,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路发着呆。
刘季还有刘邦,一想起这两个名字和背后的那个人就让她心惊胆寒。前世,她爱过他,也恨毒了他。在他崩逝之后,她杀了他最宠爱的戚夫人和她的儿子刘如意。她肆无忌惮地戕害刘氏子弟,她公然违背他与群臣杀白马订立的“非刘氏不王”的盟约,分封吕氏诸人为王为候。
她想若是刘邦在泉下有知,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一定会被气得再次活过来。所以成为孤魂之后,她最担心与刘邦在地府相逢。可她是他亲封的原配皇后,死后与他同陵共寝,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及整个吕氏家族的荣耀。
吕雉很侥幸重生后可以不用再去面对地下的刘邦,可她忘了,除了早死去的刘邦,这一世,还有一个同她一样活得好好的刘季。
可是,周勃口中的刘季还是当初那个刘季吗?
他会再次成为一统天下登基称帝的刘邦吗?
周勃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口,他拎着两坛酒大阔步地走来,经过吕宅后又渐渐走远,吕雉悄悄地快步跟了上去。
约莫行了两里路,周勃进了一间破旧的石屋。这间石屋是乡亲们用来祭祀的地方,平日闲置时候就荒废着,仅供过路的行人歇脚用。
“大丈夫当如是!”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穿墙而出,惊得吕雉陡然停住脚。
她将身子紧紧贴着冰凉的石墙再不敢往前走近半步。作为高祖皇帝刘邦的原配皇后,她如何不知道,这句话正是刘季在咸阳见到秦始皇御驾时脱口而出的。
“大哥,你赶紧跟我说说始皇帝到底长啥样?”吕雉听出来,这是樊哙的声音。
紧接着是周勃的声音:“樊哙,你怎么来了?难怪大家伙都吃上了,这狗肉是你从家带的吧?”
“嘿嘿”樊哙憨笑两声。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咱们那个寡『妇』小嫂子非『逼』着我来!她说按照日程算,大哥早就该回沛县了,所以硬『逼』着我来接大哥。这狗肉也是她出钱从我家铺子里买的,还说大哥就爱吃酱狗肉,这几个月没吃上,一定馋得慌,非叫我带着。”
樊哙的话说完,屋子里立即传出一阵热闹的哄笑和打闹声,夹杂着酒碗相碰撞的声音。
“大哥是馋了,不过不光馋樊哙家的酱狗肉,还有···”
这个略老成但又不自重的声音,不是打小和刘季同穿一条裤子的卢绾又是谁。
吕雉隔墙听着里面的说笑声,心里说不出的感慨和难受。她初嫁给刘季的时候,这群人也总喜欢往刘家跑,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有说有笑,欺负她是新嫁娘,常常拿她开玩笑。但是遇到正经事的时候,又都是一口一个大嫂,像尊敬刘季一样极尊敬她。
短暂的静默之后,那个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樊哙,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曹氏可还安分?”
吕雉听到“曹氏”这两个字从他嘴里郑重地说出来,心立刻揪在一起,屏息静气地仔细听着。
石屋里,光线有些黯淡,一群粗鲁的汉子们散坐在地上,吃的吃,喝的喝,全都笑呵呵地听着刘季和樊哙的对话。
“大哥,你这话问得可对不住人家了。曹氏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嘛!这些年,她跟着你,对你如何,对咱兄弟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今天来还有一件大喜事要赶紧通报你呢!”
刘季瞟了一眼樊哙,兀自将手上的一大块狗肉啃完,才懒懒地抬头:“什么喜事?”他表情淡漠但声音里却有藏不住的兴奋。
樊哙急不可耐地报喜:“曹氏有了身孕,已经七个多月啦!”
“听你那意思,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刘老三的种?”刘季笑望着樊哙,戏谑道。
卢绾大声附和道:“对呀,樊哙,你咋知道曹寡『妇』肚里的娃就一定是大哥的。莫不是大哥和曹寡『妇』一块的时候,你躲在屋里偷听了不成?”
樊哙急得脸通红,他的脸本来就大,这一红就显得更大。他口舌笨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众人抢先了。
“樊哙,你这小子最是好『色』,这几月大哥不在,保不齐是谁爬了曹氏的香榻呢!”
“搞大了肚子就推到大哥头上,樊哙,你啥时候这么聪明了,啊哈哈!”
大家的玩笑越开越大,直把樊哙急得大汗直流。一群老兄弟奔波几个月,如今眼见要回乡,又陡然见了樊哙这一个熟人,怎能不拿他寻开心。
闹腾一通后,刘季轻咳一声,众人旋即安静下来。
“大哥”,樊哙急得满头是汗:“全沛县的人都知道曹氏是大哥的人,除了大哥你还有谁还动她啊?再说了,你走了不到一个月,她就被诊出有身孕,这不是你的种,还能是谁的?”
刘季晃动着站起身,喝完最后一口酒,得意地扔掉手里的陶碗。
“哈哈哈,我刘季有后了!”
刘季的声音忽然高出一倍来,墙外吕雉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看来,和前世一样,刘季这辈子依然有寡『妇』曹氏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后来的齐王刘肥。
吕雉正打算走,又听得里面刘季正在跟樊哙讲解在咸阳见到秦始皇的盛况。
“咸阳的街道那是又宽又大,足够两辆四轮马车并驱而行。当时正好赶上始皇帝从外面巡游回来,那街道两边全都跪满了人,乌压压的一大片。始皇帝巡游的车队总共有几百辆车,巡游的骑兵步兵和随行文武官员排成长长的队伍,走了有个把时辰才走完。可怜我们这些人膝盖都跪疼了,也没真正看清楚始皇帝到底长啥样。不过那样的气势,那样的派头,啧啧···”
刘季感叹完,意犹未尽地大声感慨:“大丈夫当如是啊!”
樊哙不屑道:“羡慕他做甚!大哥才是真正的龙种,将来大哥的气势肯定比始皇帝还要大!”
正午的太阳白晃晃地照着,吕雉立在小小的石屋外,只觉得心中异常的抑郁。石屋里的那些人那些话,重重敲击在她的心上,有一种前尘往事想忘忘不掉,想躲又不能躲的无力感。
她知道她不该来,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了。
屋里那群“故人们”还在吃着闹着,浓烈的酒香和肉香飘溢出来。吕雉猝不及防闻其味,心慌神『乱』间拔腿就走。她走得那样匆忙狼狈,步履急切又凌『乱』,像逃似的。
殊不知,她脚踩在『乱』石破瓦上的细碎声响,已经引起石屋内某个人的警觉。
离开石屋,吕雉抄近路来到河边湿地。望着平静宽阔的河面,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还没等那长长的气缓缓吐出来,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
“姑娘留步。”
这个声音深沉中带着轻佻,话语虽平常,却足以使吕雉刚刚才松弛下来的心顿时惊骇。
第4章 004 狭路相逢()
狭窄的小道两旁,一人多高的蒲苇大片大片地铺满河岸,绵延不断,密实地望不到头。
吕雉极力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转过身,面容庄严平静。
“阁下是在叫我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用含蓄内敛的眼光默默打量着眼前人。站在她对面,一步之遥的这个男人,年近四十、身长七尺八寸、前额突出、长颈高鼻。
长相如此特别,衣着寒酸但却没来由的自信十足,不是刘季又是谁!
“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第二个姑娘不成?”他反问,面『色』极坦然。
眼前的刘季比吕雉记忆中的样子要年轻的多,他穿着破烂的黑『色』粗帛布衣,脸上『露』出轻浮的笑容,纯粹就是个不要脸的老流氓!
吕雉轻蔑一笑,算是对他调笑搭话的回应。
命相尊贵又如何,登基称帝又如何,只有吕雉明白,这个男人不管是落魄还是发达,骨子里都是流里流气,登不上大雅之堂。
因为明白,所以不屑,便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