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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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嗻。” 吴太医轻掀魏七眼皮翻看。
“ 为何会如此,不是道已无大碍。”
“ 回圣上的话,魏小公公确实已无『性』命之忧,这汤『药』灌进去本也就是为了清尽脾胃中的剧毒,直到喂了不吐方才算好。
只是臣未曾料到反应会这般快,这般剧烈,如今瞧来,魏小公公的脾胃伤得有些重了。”
“ 如何能医好,捡最要紧的说。” 皇帝耐着『性』子问。
“ 回圣上的话,大抵今后半年皆要用珍贵的养胃『药』材来补,且每餐饭食都要清淡,臣等会子列一单『药』膳来,日日吃着便可养回。”
能养好便好,皇帝只怕养不回来,今后魏七时不时便似方才那般痉挛呕吐,这才真是叫人提心。
“ 你用心办差,治好了这奴才朕有重赏。”
“ 嗻,奴才必当尽此生所学,费心医治魏小公公。” 这般紧张在意,赏不敢奢求,只愿圣上您莫要贬谪或是砍奴才脑袋。
一太监又呈了汤『药』来灌,魏七昏『迷』着,折腾了许久,喝一小半吐一大半,胸前衣襟也皆被『药』汁染湿,罗汉榻上狼藉不堪。
皇帝皱着眉瞧得心烦意『乱』,转身往西暖阁走。
“ 安喜。”
“ 奴才在。”
“ 将东侧偏殿腾出来,挪魏七去那处养着。”
“ 嗻。”
东偏殿与东暖阁之间有小门相连,平日供安喜每日晨间歇息,等候圣上起,如今倒好收拾。
不过只一刻的功夫就将魏七挪去了偏殿耳房。
后者又吐了两回,几个太监守着早有准备并未再手忙脚『乱』。
第四回 灌下『药』后终于安生了,吴院首道余毒已清,看顾仔细些明日午时前兴许就能醒。
另一头西暖阁内,皇帝撩袍子坐在朱红酸枝罗汉榻上,他本口燥只是端了茶盏却又饮不下。
越想越是恼怒,砰地又砸地上。
“ 圣上,您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
众奴才跪地,安喜劝。
“ 都砍了。” 皇帝面目阴沉。
“ 寿康宫里灌毒酒的都去砍了。”
“ 圣上……” 安喜为难,那可都是老祖宗的人。
“ 老祖宗跟前的人,请您三思,是否应当饶恕其『性』命。再者魏七也无大碍……”
可皇帝心头怒难消,若魏七安好这些人尚可逃过一劫,然如今人被折腾成现下这模样,他忍不了。
老祖宗是祖母,不能忤逆,然刁奴可恶,心狠手辣,实在该死。
“敢在寿康宫内行凶,怎能宽恕,做得干净些。 ”
安喜只得应下:“ 嗻。”
第二日晨间,寿康宫附近的荷花池中溺死了六个奴才。
朝堂中众大臣得了风声,说是昨儿寿康宫里出现了前朝余孽,欲加害老祖宗,圣上亲领禁军绞杀,将人捉了沉于荷花池。
做奴才的总是可怜,原也身不由己皆是听令行事,却总逃不脱上头的迁怒。
未时下午三点,皇帝人是坐在内书房的翘头案后,心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他将白玉狼毫一掷,“ 去前头瞧瞧。”
“ 嗻。” 安喜就知晓他放心不下。
及至养心殿东偏殿,恰碰上魏七梦魇,小千子等人也急,守在旁边擦汗得擦汗,抚胸地抚胸。
只是魏七这回死里逃生,实在吓得不轻,哆嗦不止,怎么也安抚不住。
众人请安,皇帝上前。
魏七苍白干涸的唇抖动,却未能发出声音。
他秀气的眉紧皱,困在锦被中浑身颤抖,额上冷汗层层,似是陷入噩梦。
皇帝俯身探掌一抚,倒是微烫。
他侧身坐在榻边,目光深深盯着魏七,瞧不出是心疼还是愤怒。
半晌凑到魏七耳边轻声道,“ 莫怕。”
神『色』温柔,除安喜外榻前垂着头的奴才们谁都未曾瞧见。
安喜心惊,他觉着不对,圣上对魏七是否太过在意了些。
皇帝一面抚『摸』魏七的脸颊安抚一面低声问:“吴御医何在?”人都未醒他竟不见踪影,昨儿道午时能醒,现下已未时。
不过只过了一个时辰,皇帝便觉不妥,似觉魏七要永远醒不过来一般。
“回圣上的话,吴大人半时辰前瞧了魏爷方去,大人道魏爷需多休养,开了安神『药』,是以这会子还未能醒。”
“既是安神『药』怎的还是这般模样,将御医叫来。”
“嗻。”
可怜吴院首老大一把年纪时时提心要掉脑袋,安神『药』只安眠又不能管人做梦,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哪能不害怕。
圣上也是蛮横。
吴院首谨慎解释,最终只好守在偏殿衣不解带地盯着。
皇帝叫人退,只留安喜候着。
魏七抖得可怜,宫外吃着牛羊肉长出的肉又掉没了,他瞧着更是不忍。
“莫怕。”皇帝吻他汗津津的额,“莫怕。”一声比一声低柔。
安喜在旁瞧地既别扭难过又震惊不已,恼怒不算什么,砍人也不算什么,左右圣上砍的人也不少,只是天子的温柔与怜惜却难得,难之又难。
唉,他叹息,孽缘也就罢了,主子爷还将自个儿折了进去。
第81章 掌上明珠()
皇帝这晚罕见地做了梦; 还是个噩梦。
梦见了寿康宫,自己去迟了,魏七浑身僵直地俯倒在毡毯上,他抖着手翻过来一瞧。
七窍流血,双目暴睁,死不瞑目。
皇帝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一瞬,继而狂跳不止; 血『液』在体内奔腾,最终倒流。
这种感觉实在触目惊心,同他在战场上与敌方统帅对战; 被一刀刺入右胸时的感觉很像。
然而当时他的长|枪挑破敌人的盔甲『插』入了那人的心脏。
可是魏七,魏七手无寸铁且他不是敌人,他是……
他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已经没了。
皇帝浑浑噩噩地想,朕原本还要再宠他一年的。
他在梦里唤了一声“ 魏七。” 语含悲伤与惋惜之意。
一瞬惊醒; 猛的睁开双目,才发觉那句魏七是自己的呓语。
心仍旧跳的很快,掀开锦被与帐帘,人也不叫; 踩了短靴便朝东暖阁走。
他要去瞧瞧,瞧魏七是否还在。
今夜是安喜领人陪着。
比起魏七,令御前总管大人更不放心的是他的主子爷。
安喜听见动静也不问,只默然跟在皇帝身后。
穿过正厅入东暖阁; 自东暖阁偏门又至偏殿耳房。
小千子二人窝在榻下守着昏昏欲睡。
烛光黯淡,天子突临。
两人连忙起身,低声请安。
皇帝径直行至榻前,魏七又陷入噩梦中,嘴唇开合,这回发出了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他俯身凑近去听,宽大的身影罩住魏七脸面。
“ 娘……亲……” 声音沙哑难听。
皇帝突记起从前龙榻上他弄得尽兴时,魏七也是这般唤娘亲。
原来是怕,是痛极。
只是那时他能冷漠以对,如今却生出怜惜。
半晌沉默,皇帝将魏七身上的锦被掀开,轻轻抄起他的腿弯抱住。
直起身向安喜使眼『色』。
安喜将锦被盖在魏七身上。
魏七身长五尺近177cm,纵然皇帝高大,这样抱着仍是别扭。
但无人敢阻止。
最终安在西暖阁龙榻上,揽人入怀轻拍其脊背宽抚。
魏七蜷在他怀里,膝盖弯曲贴着皇帝腹部,是抵御抗拒的姿态。
然手中又揪着天子胸前的明黄亵衣不放。
未几,安稳沉睡。
第二日卯时,帝起。
他一向是掀了锦被就利索翻身下榻的,今次亦是如此,却忘了身边还多了一人。
起身时撞着魏七软绵绵无力的手臂,皇帝转头看。
魏七睡得沉并未被闹醒。
他在人额上轻敲一记,起身至龙榻东侧下首捡了春凳坐下。
两个太监也只好就着这高度替他着长靴。
安喜领着人入,他一个时辰前小睡了一会子,这时见龙榻上的明黄帐帘低垂,皇帝安坐下首也并不如何意外。
只昨夜不当差的几个奴才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大清晨的拢着帐子作甚,又不是藏了人,昨夜圣上也没召哪位主子娘娘来。
皇帝收拾妥当起身离去前对留下来的奴才说:“ 让他在这歇着,莫吵醒。”
“ 嗻。” 众奴才应,心道:里头真有人!
安喜等奴才跟在圣上身后去早朝。
外头两个奴才捧了干净的锦被,褥子与软枕来换。
年长的太监拦下,“ 魏爷歇在里头,今儿不换。”
“ 嗻。” 稀奇,怎的无声无息就挪龙榻上去罗。
魏七是在午时醒来的,他眼皮很沉挣扎了一会子才能睁开。
入目皆是明黄,他却无暇多想。
喉间的剧痛似误吞冰棱,划开脆弱的嫩肉,魏七疼得不敢吞咽。
他颇为吃力地抬起手臂触碰床幔,候在榻旁的小千子很快便其掀开,俯身问他:“魏爷,您好歹醒了,可要饮水?”
魏七微摇头。
“那可要吃点东西,垫了肚子好喝『药』。”
仍是摇头,喉咙痛成这样哪还有胃口。
小千子见他不说话,察觉出不对,“您为何不开口,可是嗓子疼?”
魏七虚弱地点头,手指搭在脖颈上,目『露』询问之意。
“您,您那日在寿康宫喝下的是加了砒|霜的毒酒,御前禁卫首领大人救得及时回了养心殿圣上又召了太医院院首吴大人替您医治。
吴大人道您无大碍,只喉道与脾胃稍有受损,需好好将养,不过一两月也定能养好。”
小千子本不是话多之人,今次见魏七形容枯槁又受了惊吓,怕他一时想不开,特在后头编了句好话宽慰他。
内书房中皇帝得知魏七已醒,手中朱笔一顿,未几继续批完了这本折子。
他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魏七,人睡着尚可搂在怀中安抚,醒了又该怎么宽慰,此事颇为棘手。
然而他依旧是撂了笔往西暖阁那头去了。
见了人果真不知该说些什么,魏七窝在宽敞的龙榻上显得人愈发消瘦。
他听见动静抬眼,望向皇帝的目光中透『露』出委屈,怨怼与恐惧。
若非是被天子瞧上,他怎会有此劫难,说会护着他却又来迟。
他作势要起身行礼,当然也只是作势而已。
皇帝避开他的眼神,道:“不必行礼,安生躺着。”
人醒了,众目睽睽之下,天子于夜间的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便也一同消散。
“多……” 魏七只说了一个字便疼得再也开不出口。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似七八十的老朽,刮人耳朵,难听得很。
皇帝皱眉,“不要说话,仔细嗓子。” 他的手背在身后,手指不住地扣着白玉扳指。
“吴仁何在?”
“回圣上的话,吴大人在东偏殿耳房开方子,用来治魏爷喉间的伤。”
“医脾胃的『药』用了不曾?”
“回圣上的话,还……未曾用。” 管事的太监瞥了瞥榻上的魏七,有些迟疑道。
“ 怎么伺候的,呈『药』来。”
“ 回圣上的话,魏爷……还不曾吃过东西,空着肚子喝『药』……恐不好。”
“ 狗东西,越发会当差。” 皇帝抬脚便踹人胸前。
这本是魏七不愿吃,管事原想等圣上来劝,谁知话还未说明就触怒了龙颜。
“ 拖下去。”
“ 嗻。”
魏七急了,他可不愿再害人『性』命。
咿咿呀呀刚开口,皇帝转头怒斥,“ 你住嘴!老实躺着,没你的事!”
声量突大,众人皆是一颤,魏七也吓得一哆嗦。
未几,垂着眼指指自己,又指喉咙,接着缓缓抬手做了个抚面拭泪的动作,又摇头,再比划着往嘴里塞东西,最后点头。
这一连串的意思是喉咙疼,疼得想哭,不想吃东西,现在要吃了。
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能耍出花样来,皇帝再也没了脾气。
“ 圣上,先紧着魏七罢,奴才不得力过会子再处置也不迟。” 安喜劝,又呵斥倒了霉的奴才,“ 还不快滚,留在这儿碍主子的眼。”
皇帝不言,撂衣袍下摆往两丈外的罗汉榻上坐了。
管事太监口中连连谢恩,“ 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立时便有太监捧了吃食来。
粥是用当归鸡汤小火慢慢在灶上煨出来的,鸡油都事先撇了去,又掺了细碎的山『药』在里头,再是养胃不过。
皇帝只安然坐着把玩他的玉扳指,并不去瞧魏七用膳,似是不甚在意。
后者忍着剧痛咽下一口无油少盐的粥,一鼓作气吞了。
只是近两日未曾吃东西,又伤了胃,这会子咽得急,胃中痉挛不止。
魏七欲呕吐出来。
皇帝提心,手握成拳抵在朱漆几子上,好在前者抿紧唇扛住那阵疼,忍了下来。
后头便顺利许多,只是实在吃得慢,粥渐渐凉了。
魏七现下哪能吃凉的,这碗撤下另换了一晚温热的来。
西暖阁内一片寂静,只闻瓷具碰撞之声,叮,叮,节奏缓而有规律。
如此这般,好歹用了大半碗,便是只大半碗也吃了近半个时辰。
魏七实在是吃不下了,他摆手摇头。
唯一的声响也消失。
几人皆侧身去瞧下首几丈外安坐的皇帝。
后者转头望魏七,两瞬后抬臂轻挥。
侍膳的太监们道嗻,请安悄声退下。
天子起身,行至龙榻前。
他微躬着腰盯住靠在床头的人,目光很定,很是深沉。
“ 你该多吃些。”
魏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他摇头,指指肚皮,接着摇头,两手又抬在胸前比了个圆,最后作了个欲呕吐的姿态。
意思是:很饱很撑,不能再吃了,再吃要吐。
皇帝原本是很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