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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好狗不挡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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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他说的这一大串话,龙湛只懂了最不曲折、最无忧思的“你跟来做啥”,庆朝话他大舌头,于是便用北戎话呜哩哇啦地一通好辩,嗓音和语调互相打架,分寸早没了,只剩个急。他着急忙慌地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旁的心思,就是要护他。

    两人黑天里站着,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得见对方的急。

    龙湛说到最后,调子打了个趔趄,不知道的只当是喉咙发干,梗了一下,他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压抑的、小小的哽咽,孤苦无依之人,舍不得刚到手的依傍,拼着死活要跟来同生共死的那一种决绝。

    急到走投无路,龙湛在黑天中稳准狠地捉住了陆弘景的手。

第17章 吵嘴了……() 
“你揪我干啥?”陆弘景让他一只凉手吓一跳,后来感觉什么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味来——原来是干儿子在悄无声息地哭鼻子!

    “知错了?”他是真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个头也好意思哭,前前后后捋了一遍话里话外、嗓门语调,捋完以后觉着口气似乎有那么一点的六亲不认,把人惹哭了到底不大好,就放软和一些,多少有知错能改既往不咎的意思在内。

    “我没错。”龙湛也是个刁脾气,认准了自个儿没错,撕烂他嘴他也不会说自己错。

    “哟呵!长能耐了啊!敢在我面前放刁了!”陆弘景火气从胸口一直烧到嗓子眼儿,又从嗓子眼儿一路冲到头顶,他动真怒的时候通常不是横眉立目的,横眉立目说明他还有一部分闲心思跟谁调笑,一旦他笑吟吟地冲谁温声细语,那人顶好把身上的皮绷绷紧。

    果然,一顿老拳过来了,没几下就把龙湛喂了个饱足,趴地上好久起不来。

    喂了老拳还没完,后边还有——陆弘景把他扽起来,拽回歇宿地,扔给张思道,“老张,找条结实的绳索把他捆了,天明时绑上马带走。”。语气如此平常,如同招呼老张赌一把或是一起喝一盅,风平浪静的,当时看见的人都没觉得什么,就当干爹教训干儿子,只有老张这样的多年生死交,才能从他平如镜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暴躁。至于为何暴躁,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陆弘景的暴躁其实有点莫名其妙,他从这件事隐隐看出龙湛的死心塌地,这种死心塌地让他微微感到不舒服。至于为何不舒服,他自己也说不清白。

    那时龙湛还不知道自己这样一刻不停地跟定,就叫做死心塌地,他对他的死心塌地,远在真正开始“爱”之前,远在这份始终死不去的“爱”刚刚冒了个小芽之前,那么久远,几乎让他以为,这,便是命中注定。

    老张看出端倪,以为老陆是对这趟北戎之行心里没底,或者是腻烦那北戎小王——人还没到就躲躲闪闪地献殷勤,所以要拿干儿子撒气,他也没认真捆龙湛,只是对着他摇头叹气:“崽子,叔跟你说,你干爹那脾气就像六月的天,一阵阵的,过了这阵他兴许就好了。但话说回来,这次是你的不是,老喑(哑巴)似的跟了这么远,路上谁知道能出什么事,你干爹这是急的,叔给你拿几个包子,吃了垫垫底,稍晚些你过去给他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龙湛不吱声,老张当他没明白,比划着说道:“先吃,然后认错,明白?”

    臭小子黑天里黑黢黢的一张脸沉得跟墨汁一般,绝不是个做错了事的态度。

    罢,这也是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

    老张原本挤作一团的五官更加紧凑,他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长叹一气出去给他拿吃的了。

    说是拿几个包子,虎牢关谁人不知陆千户干儿子的饭量?老张出去一趟,带回来二十来个大包子,还有起码一斤的肉干。龙湛无声无息地将面前一堆吃食划拉进肚子里,末后打了一个无声无息的饱嗝。

    “你睡。”老张慈父一般对着茅坑石头既臭且硬的脸说了俩字,转身要走,后来想想又退了回来,再加上五字:可别再瞎跑。

    哪里睡得着呢,还不是和着一堆绳子躺在地上,瞪眼看挂在穹顶的星星。周围鼾声高低错落、此起彼伏,龙湛朝陆弘景卧着的方向望去,透过被篝火染透的层层夜色,他能把他的背影完完整整剪出来。他知道他也没睡。睡着的人不会有这样紧绷的后背。他的焦躁不安让他感到无比安全和温暖——这个人为了他的暗相随吃不香睡不好呢。

    他们非亲非故,只有一点虚无缥缈的名义维系着一种不亲不疏的关系。

    这个人当他是什么呢?说是干儿子,看起来更像是养来慰藉缺席的亲情的一个替代品,也有可能是一个玩笑,甚至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调侃:陆家人世世代代出情种、受情劫,我偏要略过情与爱,一步跨到养孩子上去,天爷能耐我何?

    假如他不能把这种关系往纵深里挖,这个人总有一天会找到一个正品,或是忽然不想玩笑了,更可能的是,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这个调侃不甚高明,任何一种,都会导致他抽身走人,如此一来,他龙湛要到哪去收那些水一样泼出去的情?

    当然不至于不养他了,可这个养和那个养是不一样的,当人养惯了,谁愿意被当狗养?

    他要为他筑一个家,不只是洗涮扫煮那么简单,还得混出点名堂来,想来想去,还是上沙场卖命最快,卖几年命,如果还有命剩下,那至少不会混得太差了。前些天他颠三倒四地开口和他说自己的盘算,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句话打断:“我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要入军伍?吃饱了撑的你!你以为军伍行军是出门耍乐?你以为沙场是瓦舍?留着命多吃几年干饭,好多着呢!”。别看这人有时吊儿郎当,真下了定论,谁也改不了,他一句“留着命多吃几年干饭”,军伍里就没谁敢收他了。不跟着过来,让他看看他的死心塌地,他能改主意?

第18章 心眼儿没歪() 
陆弘景知道龙湛正盯着自己的后背看,盯得实在太紧,那目光成了一块铅铁,沉沉坠在他心头。他没想到自己捡回来的是这么个不省事的货。什么叫省事呢?就是能顺着自己的谋划走:学好庆朝话庆朝字,文的弄不来,那就干脆攒钱买几十亩好地让他伺弄,地比人好伺弄多了,投下去几分它就产出几分,跟地打交道没那么累。等臭小子成人,给说合一房媳妇儿,生几个肉乎乎的奶娃娃,将来等自己老了,拿不动刀枪了,归田园居,有几个小肉球滚在膝盖上耍赖要糖也是件顶好的事。看,他什么都谋划好了,他却不愿意过这样安全无虞的太平日子!

    哼!说要上沙场卖命!又不是九命怪猫,有多少条命够卖的?!还不如照着他这条太平大道走呢!

    陆弘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让龙湛踏成了驴肝肺,气得后背发紧,更睡不着了!

    他自己睡不着了吧,还不让别人好睡,只见这货把呼噜打得震天价响的张思道扰起来,硬要他陪自己聊一会儿。

    “我说老张,我这么做有一点坏心没有?给他好吃好喝,大了种几亩地,娶个老婆,养几个孩子,将来我老了也好有个门子串一串,可这臭小子!哼!好心偏当驴肝肺!”

    张思道睡得正酣,被他扰醒,听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瞌睡,“嗯嗯唔唔”敷衍两句他还偏不让,非得弄醒了听他发牢骚。老张听了一会儿他的牢骚,别的想法没有,只觉老陆今日这谋划颇有点老头儿养小妾的意思,不伦不类,老没正经——六十的老头儿养个十六的小妾,跟人家说,你先跟我几年,等我老了再给你配个好老公,然后帮你们置办几十亩好田地,足够你们受用一世的——看看,多像啊!

    想是这么想的,他没好意思说,照例敷衍他几句“人各有志,不必勉强,他要入军伍你就让他入嘛,又不是谁都吃得起这碗饭的,你让他试一试总好过他将来埋怨你。”

    老张说的,陆弘景不是没想过,臭小子这回成心跟出来,想是为了和他唱反调,若是硬起心肠真不让他入军伍,指不定他后边还憋着什么怪!

    再让老张这么一说,陆弘景也犹豫了,正犹豫的当口,旁边鼾声大作——这睡货!又睡死过去了!

    他合上眼,想实实在在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省的明天入了北戎无精打采,给庆朝丢脸。谁知竟不能睡,烙饼似的翻腾了一忽儿,他坐起来,去替下那守夜的兵士。横竖睡不着,让给别人睡,别浪费了。

    到了天将明的时刻,前方过来一队北戎兵士,报信来的——北戎使者已在乌马河边驻扎!

    言外之意,就等着庆朝这边过去汇合了。

    陆弘景深吸一口气,让全员列队,朝乌马河行进。

    龙湛偷跑出来,其实还有一个他自己都不愿认的目的:看一看那北戎小王到底长一副什么模样。

    尚未谋面时,龙湛把他想成有几分颜色,身量是北戎人特有的高大结实,拳脚功夫不很差的这么一个人。至少也得这样,不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立在山头唱“阿哥的肉”!

    因为陆弘景生成那个样貌,生得次点儿的都不好意思朝他献殷勤。

    北戎小王正名赛那,北戎话里是雄鹰的意思。这头鹰是北戎狼主最得宠的小老婆生的,按照北戎王位传承的规矩,谁小谁当王,因此,狼主的大小老婆都可着劲儿地生。狼主从十六开始,如今五十九了,生了几十年,大大小小两百来号老婆,前头十七年几乎每年都人口大丰收,算起来,赛那上头有上百号哥哥姐姐,大的都四十多了,五十九的狼主身子骨十分硬朗,按说赛那之后应该还有添丁进口的事儿,但打从他落地之后,北戎王庭再也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他今年十七,也即是说他爹从四十二开始就没再整出一个种来,女种男种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人猜测是狼主听了小老婆的话,一时糊涂喝下一碗绝种的药,从此绝了种。没见过狼主小老婆的人,大多会觉得这话纯属扯淡,见过了的,便会觉得这话有半数可信。赛那的娘出自北戎最大的部族,是部族头领最宠爱的小女儿,细皮白肉,眉目如画,是北戎女子里头少有的西子捧心型美人,在众多健美型的美人当中犹如锥处囊中,不能不脱颖而出。样貌倒也罢了,智谋和心机却是难得一见的,在北戎对庆朝的战事当中,赛那的娘多次出谋划策,好几次让庆朝吃了哑巴亏,赛那的外祖父就曾经对着他娘感叹:“你若生为男子,当建不世之功。”。

    生为女子,在尚武的北戎,那就只能做个在幕后陪衬的小老婆。

    当然,要是小老婆做得足够成功,儿子上位成了狼主,北戎的山川河岳一样在握。

    都说儿子像娘,赛那确有七八分像他的娘,也是细皮白肉,眉目如画,外皮像,连内囊也承继下来,都有一股誓不罢休的狠劲,与他外皮十分不相称。唯一像他爹的,大概是那身蛮力了,十七成人礼上,他独自上山猎熊,别的王子都是走走过场,他不,他是真去猎,非常血腥的猎法,好悬没把那头几百斤重的熊扎成筛子!

    谁若是因为他那副皮囊而轻视他,那是要吃大亏的。

    这样一个人,当然敢嚣张地对着心上人唱“阿哥的肉”,哪管陆弘景实际还比他大三岁呢。

    北戎尚武,只要上位者足够悍横,能抢来足够多的金银财宝田地人口,他爱对着谁唱花儿,臣下们一般不大多嘴。再说了,他们小王欢喜的这位庆朝千户也是个狠手段的,两边配得上!

    按这么说,北戎上下,倒也还齐心。

    只见庆朝这边整肃军容,等着北戎小王从乌马河过来,没想到先来的不是那北戎小王,而是他养的一头海东青。那猛禽自高空俯冲而下,挺吓人的飞速掠近,真到了近处却小小唳鸣一声,争宠献媚似的收了利爪,轻轻站到陆弘景的肩头。这个猛家伙!陆弘景让它压得一矮,而后就看一人一鸟头碰头地相互蹭,腻着呢!

    张思道在旁一叹气——还能不能长点儿心眼儿了?!撩了人不算,连鸟都撩!

    “小白,吃了么?”

    “……”

    陆千户还真有颗“童心”,而且这颗“童心”的心眼儿还比较大和宽,毫不介怀前后左右袍泽们欲说还休的各样嘴脸。

    老张一张脸又紧凑上了,心里暗道:还小白!这么大个头的扁毛畜生取个啥名不好,偏叫小白!还嘴硬说没撩人家,都给那扁毛畜生取名字了,能怪人家当真么?!

    陆弘景给什么取名向来没有成算,一般是踩着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比如说这个小白,那就是因为这头海东青通体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他想不出那类特别诗意的名,就是西瓜皮,滑到这出就是这出了。至于他身上背的枪——滚云,那多半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那枪枪身上一层云纹,颇像云浪滚滚,好,就这个,滚云。龙湛的名字么,那更是撞大运一般,若是那会儿翻字典翻到的是个“阳”字,呵呵。

    也多亏了这颗又宽又大的“童心”,不然,按三变这样不知不觉四周撩的脾性,还能活得这样“活泼舒展”,那才有鬼了!

    今日天气晴好,三变满头金丝在太阳底下闪闪放光,肩上站着一头猛禽,这样微微侧头和那白毛猛禽额头碰额头的亲热,还是有点看头的。尤其是对那些被他撩过的人而言,那看头大了去了!

    北戎小王领着一队人隔着乌马河与三变对望,牛郎织女隔天河似的温温然惆怅,他心里满满的“花儿”,止不住地要唱:“乌马河水有多宽~呀噢~铺着天,盖着地,枕着山,洗着海~呀噢~!阿哥一飞飞过河,飞到肉儿身子畔,日日夜夜来对望~呀噢~~!”

    乌马河真没那么宽,不然也不至于那北戎小王吼几句花儿,对岸就听得真了,人人都发了一身硬实的鸡皮疙瘩。

    这个二皮脸!

    怕不只想到“日日夜夜来对望”这么简单吧!

    是不是还想了点儿什么“春/宵苦短”之类的,只不过人实在太多,二皮脸到底不够厚,非得是死猪才行,多烫的水一样扑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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