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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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了。
狗剩慢腾腾将茶杯里的水重新注满,随手弹了弹裤边上皱起的一角,悠悠道:“三哥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宋嘉南也不看他这般做派,而是自顾自道:“我父亲一直管辖宋家东海路生意,和朝廷东海水师关系匪浅自然无可厚非,毕竟商船行海少不得聘请水师护航,以震慑倭寇海盗。但族里有规矩,宋家人不得涉足官场,父亲与东海水师之间的联系,也只限在生意往来之上。明港一事中,水师全副武装弹药齐全追逐倭寇,要是针对七弟而来,这排场未免也忒大了点,别说我父亲和东海水师无甚关系,就算暗中有勾结,恐怕也没这般的号召力。”停了一停,宋嘉南又道:“再说,祖父生前立有遗训,不许任何宋家子弟染指官场……我父亲再想不开,也不会对祖父的训斥置若罔闻。”
宋嘉南眉头如山,紧紧盯着狗剩,道:“所以,七弟,明港的事,不会是我父亲所为。”
狗剩的眉头同样在紧锁着,只不过和宋嘉南所想的事完全不同。
这宋嘉南能猜出东海水师非自己父亲能够请的动,看来并不是泛泛之辈,但可惜还是有一些天真。遗训……哈,狗剩最不信的东西便是遗训。在燕国乡下的时候,有多少老头子临死前抓着儿子的手,哭着喊着别再赌别再嫖,结果呢?就算是那烨然若神人的贵公子,不还是前脚爹娘咽气,后脚花楼爽利吗!
遗训再高,只要利益够大,依然薄的连嫖客用的避孕羊肠都不如。狗剩对此看的透彻,并深信不疑。
非如此,渭城太守因何被宋家人称为区区二字?
非如此,东海水师提督为何惨遭降职待勘之祸?
遗训什么的,都不过是街头扎华丽纸人罢了,中看不中用!
……
……
“三哥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您该和父亲大人谈谈。”狗剩端起茶水呷了一口,也不看站在自己身前的宋嘉南,而是眼睛瞥到院子里,微微眯着,如同养神一般。
宋嘉南失神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嘴角微微上扬,道:“此事跟家主说就好,无论是现在的家主,还是……”他盯了狗剩一眼,慢慢道:“日后的家主……”
狗剩双眼有雪亮的光一闪而过。
这他妈……未免太赤裸裸了吧。就算是街头买半幅春宫,都要遮遮掩掩小心翼翼恨不得吞在口里谁都看不见才好,这关乎一族传承的事儿,不更应该藏着掖着,和煦在外刀锋内敛吗?宋嘉南张口就来毫不避讳,倒是让狗剩差点没被温水噎住。转过头从头到脚扫了宋嘉南一眼,然后用小拇指掏着耳朵,狗剩嘿嘿笑道:“三哥在说笑话吧。”
日后的家主?狗剩实在不觉得这个三哥是在说自己。是谁在明港截杀自己来着?这时候突然跑过来表忠心,哪怕三拜九叩,狗剩都不会有一丝相信。更何况,自己和这个三哥,可是素未谋面从不相识,他爱白吃,但他不是白痴,这般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备受过生活磨砺的狗剩从来不信。就算有,那也轮不到自己身上。
许是猜到了狗剩在想些什么,宋嘉南轻声道:“七弟,不管你信不信,我言尽于此。这宋家的日子,看起来穿金戴银风光无限,但身在其中,又何尝不是被扼紧喉咙,犹如囹圄。每一日不知多少人盯着看着,哪怕步步为营,依然少不了暗箭冷枪。年复一年,不过小心仔细,如履薄冰而已。”
说完这话,宋嘉南有一丝出神,然后拱了拱手,道:“七弟刚回家,想必还要给各个伯母婶婶请安,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告辞。”
狗剩将掏耳朵的手指拿出来,有点茫然的道:“哟,三哥这就走了,来来,兄弟送送你。”
宋嘉南道:“不用了,七弟还有的忙。”随即深深看了狗剩一眼,抬脚走开。
院子口有紫云丫头问好的行礼声,然后就安静下来。
狗剩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妈的,这是在干什么?刚来宋家没两天,派人截杀的有,笑里藏刀的有,跑到跟前表忠心的有,这形形色色的人让狗剩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甚至在想,别哪一天刚睡醒,脑袋已经搬了家。毕竟跟这些深宅大院的公子哥们耍心眼,自己还嫩的厉害。
不知想起了什么,狗剩抬起眼,瞄着宋嘉南刚走开的院门口,轻声喃喃:“宋嘉南,宋嘉南……宋三哥呀,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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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母亲大人()
第九章母亲大人
宋家七公子回归渭城的消息,对百姓而言,一则多了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惊讶茫然感,二则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君不见,那些舔着肚子坐在茶馆里的主,谁不是口沫飞溅说的绘声绘色。这宋家七公子是何模样,有何秉性,从哪来的,母亲是谁……等等等等不同版本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的跳蚤,瞬息之间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儿老婆婆都听闻了一二传奇,私下里少不了窃窃私语,围炉夜话。
在此之时能保持沉默的,并不多,尤其是那些身居宅院的女人们。
比如,宋家的许多伯母婶婶以及姨娘们。
狗剩此时此刻就已经忍不住有点两眼翻白了,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家院子,一出一进少不得躬身行礼,更少不得装孙子卖乖巧。以他往日随意洒脱的性子,实在太过难为,况且还要面对几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喊婶子……真让他在心底暗骂不已,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一夫一妻才好。
他这厢累的够呛,抬眼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好家伙,紫云这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却聘聘袅袅步履稳健,丝毫不见疲态,敢情溜达转圈是女人的天赋。怪不得好多男人都会在七夕之前如临大敌,七夕之后筋疲力尽——七夕节又名女儿节,吴国女子这天都可毫无顾忌的抛头露面,逛个痛快……
奈何狗剩实在走不动了,干脆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问道:“还有几家?”
紫云眨眨眼睛,声音清脆,道:“少爷,不多了,还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两处,请完安就没事了。”
狗剩斜眼看了看天空,哀声叹气:“这都从早上拜到半晌午了,狗日的,老子给捕头送礼都没那么麻烦。”
紫云撇起嘴,别过头,就当没听见这话。
掰着手指头细细算了算,从出门开始请安,狗剩一共去了七八家。包括五婶大伯母,还有五叔的几个偏房,大伯的几个小妾。顺带着一路又给无关紧要的几个偏房妾室送了不少笑脸,说了不少好话,时间就这么被一点点消磨下去,也让狗剩的精神气一点点越来越颓丧。
至于四婶,明港的事儿毕竟还在那横着,自己去总归是不太合适,也就作罢。
紫云丫头微微皱起眉头,像是提醒什么似的小声道:“少爷,其实,几个姨太太那里,可以不去的……”
“什么?”狗剩有点愣。
“他们虽然也算太太,但身份哪里有少爷尊贵,少爷去请她们的安,说起来还是屈尊降贵呢。”紫云撅着嘴说道,还有点小得意的看着狗剩。
狗剩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精彩,半天才有气无力的喊道:“那你不早说……”
懊丧着心情对这小丫头一阵抱怨,狗剩简直无力起身。在石墩上又坐了好大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翻着白眼摆摆手,意思是赶紧走吧。
初入宋家时,只觉得堂皇富贵流光溢彩,现如今真恨不得是三间大瓦房才对。七拐八扭转了不少弯,腿都胀痛了才看见一个两个院子错落分布。这边请完安见过面,出门少不得又是一阵奔波。这不,跟着紫云丫鬟又走了不少路,才来到三太太院子。
这个三太太,自然非比寻常。因为她是家主宋敬涛的正室夫人。
吴国尊卑有序,家族主次地位格外明朗,比如正房与偏房,就存在着巨大的地位鸿沟。偏房所生之子,不得唤亲生母亲为母亲,而偏房,亦不能唤亲生儿子为儿子。所谓母亲二字,乃是正房的专属名词。偏房见儿子,须得躬身行礼叫“少爷”,儿子见偏房,亦得忍住血肉亲情直呼其名或者叫姨太太。这般存天理而灭人欲的规矩,被带着一种极其偏执的姿态保留下来,虽然不见得人人遵守分毫不差,但庶出子女认正房为母亲,则是板上钉钉的铁规矩。从天子深宫,到穷庐百姓,一般无二。
这个三太太,是自己这个便宜老爹的正妻,那按规矩来讲,自己也是要叫母亲的。狗剩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不禁暗想,难道一会儿还真要叫母亲大人不成?
……
……
屋子里燃的有芝兰香,清幽缭绕,让人心神沉静。狗剩坐在右边,抬头打量主位上的两个妇人,暗自笑了一声。
这倒是挺好,三太太和二太太在一处,也省的自己跑来跑去。
那两个妇人妆容华贵,皮肤白皙,但年纪已是不小,不难看出年轻时也应是少见的美人风采。如今虽显然多方保养,也还是依旧能从眼角处看出一丝皱纹。
一番寒暄,相互落座,三太太似乎寡言一些,只是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倒是她身旁的二太太笑道:“昨个你们爷们见了面,今儿也轮到咱好好看看小七了,啧啧,还真是个俊俏小伙儿。”
这倒也是,狗剩本来长的就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常年混迹在市井,蓬头垢面破破烂烂,再加上行事粗俗放荡不羁,再俊的小哥也会变成人见人厌的渣滓。如今一步登天,身上行头随手摘出一两件,也是令人侧目的富贵荣华,这气度模样,自然又是另一般风景。不说别的,就看他束发的玉簪,放到商贾云集的渭城,那也是一件人人眼红的宝贝。更不要说腰间系着的玉石玩意儿,哪一样,都非比寻常。
听得二太太的话,狗剩嘿嘿笑了两声,道:“谢伯母。”他这般大大咧咧的道了谢,但身子却一动不动,照常理讲,无论是道谢还是什么,小辈子弟总是应该站起来的。不过那些规矩又老又臭,一般人家也不去讲求深究。二太太莞尔道:“等日后归了谱,伯母我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如何?”
狗剩只是笑着,也不说话,随意点头胡乱应了一番。二太太道:“小七难不成是害羞了?三妹,你这儿子倒也是有趣的紧,往后够你忙活了。”说罢掩嘴微笑。
三太太笑了一笑,道:“你这伯母就这随意的性子,不必放在心上。”
狗剩笑了笑,并不搭话。
他身边的紫云丫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纳闷的看了自家少爷一眼。
少爷自从进来,还一句母亲都没叫过呢……
但看着二太太和三太太的意思,好像也没怎么生气,紫云再木讷,此时也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按理讲,少爷既然是家主的儿子,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对三太太喊一声母亲的,可是看少爷这做派,分明是一声都不想吭,这倒让小丫头摸不着头脑,暗自诧异了。
狗剩也没有丝毫拘谨的意思,随手吃了点点心,又灌了一口不知道什么味的茶,道:“伯母要给我找个媳妇儿,那当然再好不过,只是一定要漂亮点才称我的意。”
二太太道:“瞧瞧,他们这宋家的爷们,原都是看人脸蛋的主。一听说找媳妇儿,先要漂亮的,也不害臊。”
三太太道:“老二家的,你一个长辈,还促狭晚辈,倒也是不害臊。”
话音刚落,狗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哟,我倒是忘了一点。伯母,找漂亮的固然要紧,但最重要的,还是能生孩子……”
这话一说,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二太太的脸色一变,匆匆瞥了三太太一眼。
狗剩敏锐的注意到,三太太的手暗中猛的一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的话实在太过刻薄。整个宋家甚至整个渭城乃至吴国,谁不知道,宋三太太嫁入宋家门楣二十年,至今一无所出,几乎成了天大的一个笑话,连累的她娘家族人都抬不起头来。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哪怕是旁敲侧击,也有着指桑骂槐的阴损恶毒。屋子里照看香炉侍立一旁的几个小厮下人都呆呆的愣住了,面色苍白阴晴不定,目光闪过狗剩,各个暗自心惊。
这……这七少爷,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紫云丫头更是娇躯一震,吃惊的望着狗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而狗剩说这话的动机,却是很简单很简单。
狗日的凭什么你能穿金戴银活的无比滋润,我妈却穷困潦倒比狗还惨?
狗剩脸上有一丝笑闪过,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子,道:“眼看都晌午,小侄就不打扰二位了,先告辞,得了闲空,再来给二位请安。”
这话更是说的不伦不类,拱了拱手扭头便走。紫云吓了一跳,匆匆朝两个太太福了一福,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外面有阳光刺眼,春风拂过。狗剩伸了一下腰,眼梢眉角都是笑意,看着紫云,道:“很爽!”
紫云啊了一声,纳闷的盯着他,心想少爷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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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上路和上路()
第十章上路和上路
屋子里的芝兰香依旧在缓缓腾出一丝丝柔软的白线,香气清幽飘荡,回绕在两位太太的鼻翼。二太太凝视着门外倾斜的天光,半响,才无力的挥挥手,道:“你们出去吧。”
屋子里的小厮和下人们躬身告退。
三太太紧皱着眉头,忽然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嘤嘤泣泣,如怨如诉,断断续续道:“二姐,你看,你看……这孩子刚刚回到宋家,就这样的充满戾气,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
仿佛是受不了三太太这样的柔弱不堪,二太太不耐烦的道:“一个毛头小子,你怕他作甚。好歹也是宋家的正室夫人,拿出你的气势来,还能让他翻了天不成。”
平日雍容华贵气度非凡的三太太慢慢止住抽泣,像是在回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