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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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茵用完补品,俨然如一个吮吸他人精血的女妖,美目中流转着餍足的媚态,脸上的艳色越发灼目了。
“二弟,别的生意就算了,”她慢悠悠地开始说起了正事,“可凤至楼和如意坊呢?那里面还有我的一半,你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
她的语气间有轻轻的责怪之意,然而因为是含笑说的,那怒意便显出了几分娇嗔,听起来并不叫人反感。
李重进有些不太高兴了,“大姐只是赔了一半,我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搭进去了。”
少年独断专行惯了,他自觉牺牲甚大,听到女人还在计较银钱上的事,心中顿觉不耐,“你若想收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李如茵轻移莲步,走到少年身侧,“生气了?”她打量着幼弟不悦的脸色,声音又变得温柔甜蜜起来,颇有耐心地哄着对方,“大姐只是随口说说,二弟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过,等日后弄死了贱人,二弟可得帮我再把它们开起来,”女人柔声细语地向少年讨要着承诺,她知道李重进吃软不吃硬,往日只要她放下身段哀求,幼弟最后大多都会依了她。
但这一次李二公子并没有像从前那般轻易让步。
“趁机会卖了也好,”少年语气淡漠,似乎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毕竟已经成家了,日后要做点正经生意。”
“好弟弟”,李如茵乐不可支,几乎快要笑出声来,“去年这个时候,不是你说的吗?”
”功名刃上滚,富贵险中求”女人亲昵地俯下身,她在少年耳边呵气如兰,“再说了,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李重进嗤笑道,“大姐还没当上王妃,便连太后的架势都有了。”
他没有被女人动听的承诺蛊惑到,倘若真出了事,李如茵当然得护着他,他们姐弟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等到护不住的时候,女人则会第一个踢他出去挡罪。
往日归往日,今时是今时,人的心中如果装了东西,任他再如何少年狂妄,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后路了。
“二弟,我发现你成亲之后,说话中听了不少,”李如茵眼中的笑意渐渐冰冷下来,她发现自从那个姓屠的丫头到了李府后,以前这把用惯了的刀便有些不听使唤了。
女人直起身子,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艳艳一笑,“希望这孩子听他小舅舅的话,日后一定要争气点。”
“大姐,你莫要将天下男人看得太过痴蠢了,景王殿下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自然对你我姐弟私下做的事睁一眼闭一眼,可如果等到
李重进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知道自己和大姐根本无法说服彼此,他不欲多费口舌,淡淡扫了一眼李如茵的肚子,“我也希望这孩子争气,等你坐上了正妃的位置,能让你过得安稳一些。”
“安稳?你觉得那老女人有过安稳日子吗?”李如茵叹了口气,她嘴上说的哀怨,但美目中则燃着乐此不疲的兴奋,“等王爷再往上走一步,他身边的女人们只会斗得更加厉害。”
“不过,我可不会重蹈覆辙,再让别人爬上来了,”她伸出手来,欣赏着自己玉指芊芊,仿佛是在憧憬即将执掌到手中的权柄。
李重进默然无语,他认为大姐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然而她毕竟是他姐姐,血浓于水,真和外人斗起来,自己还得站到她的这一边。
春光垂暮了数日,初夏的风便匆匆地吹来,将连廊上的蔓藤吹出了深深浅浅的绿,府中的花木越加葱郁,连带壁角的蔷薇都开出了繁盛的明艳。
听闻窦月娘将明月留到了身边,屠春神色不动,心中则敏感地意识到了,尽管这一世方静吸引走了窦氏的大半目光,可妇人的眼睛依旧在盯着临霜院中的风吹草动。
李照熙在应付女人方面颇有门道,他将十分痴情耗到表妹身上,然后又用十分殷勤在方静面前嘘寒问暖,两个女人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窦朝云前些日子还苍白憔悴似快要蔫了的花,忽然间又开始容光焕发了,而方静在娘家强横跋扈,到了李家,居然是决心要做个好儿媳了,动不动就过去陪窦氏闲聊,有时还非要拉着屠春一起。
李重进跑得无影无踪,除了每天清晨定打不动的问安之外,屠春本意是想安稳地缩在临霜院中,可这日方静又让丫鬟过来叫她,说是要陪窦氏一起去花园里赏花。
少女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床。李府占地的规模甚是宏伟,她从临霜院走到西边的后花园,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府邸。
这处小院子大概荒废的时间久了,附近小径的野草生得繁茂,朱色的门上拴着一个铁锁,锁上亦是锈迹斑斑。附近高大茂盛的树木遮住了日光,无数光斑在地上跳跃着,与青青的野草缠绵在一处,显得静谧又寥落。
身后的几个丫鬟突然顿住了脚步,似是不约而同地对这里的荒凉生出了惧意,屠春无奈地回过头,“别怕,”李府这么大,人丁又不旺,难免有一两处僻静的地方,她安慰着丫头们,“我以前来过这个地方,就是曾经有人失足跌到井里了,院子才被封住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停住了,水井,死人,封住了
屠春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清冷萧条的小院,尽管隔着迢遥的时空,她仍然冒出了一身寒意,难道这里就是李重进奶娘投井自尽的地方?
上一世,她是与李照熙一同经过这里的,那时他们新婚不久,尚有一段和睦安宁的时光。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也小,”李大公子漫不经心地告诉身旁的妻子,“听娘说,有个下人晚上出门,不小心跌到了井里,后来便成这样了。”
“奇怪,”他后来这样嘀咕了一句,“我记得这院子很早就锁住了,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李照熙那日应该还说了些别的,可时间太久了,与他相处过的日子早已被光阴洗得苍白,倘若不是曾经被这里的阴森静穆吓到,屠春也不会记得这关键的几句。
“姑娘,”见她盯着院子愣愣出神,丫鬟们皆有些怕了,忍不住唤道,“咱们别在这里呆了,怪吓人的。”
屠春回过神来,她收敛起心中诸多的疑问,领着丫鬟们去花园见窦氏和方静了。然而直到少女走出去很远后,她的手还是在微微地发颤,仿佛那陈年的冤魂在光天化日下爬出井来,躲在背后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她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想卷入李家的陈年旧事中,可待那花园中盛艳的花映入了眼中,红艳艳的,让少女俨如看见了一大滩凝固的死血。
李府中并不是只有这一处水井,那个奶娘含恨自杀,为何非要跑到距离临霜院最远的一个?
屠春望着正与方静言笑晏晏的窦氏,忍不住心惊胆战地想。
还有,如果李照熙没有记错,院子早就锁住了,那么她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第46章 棋差一着()
黎明时的朱雀长街如同一张徐徐展开的画卷,晨曦追随着目光所及的地方,勾勒、涂抹、润色仿佛是在顷刻之间,那夜间黯黯然的一切便浸满了鲜亮的颜料,开始在晨光中有了声色与香气。
李重进坐在茗兰茶楼上,这里是朱雀街中最高的地方,透过栏杆,他可以看到九壹银庄上方飞扬的凤凰花旗子。
天还未亮,银庄门前已经挤满了过来兑换现银的人们,刚开的一家分号尚且如此,想必其余几家老店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吧。
李重进平日里对吃食诸多挑剔,而现在他吃了一大碗馄钝,又咽下两块枣糕,依旧觉得腹中空空的。食物吃在嘴中察觉不出味道,却稍稍抚平了让他血脉偾张的兴奋。
他父兄皆是文人习性,不仅秉承君子远庖厨的信条,对财帛之物也不甚上心。而李重进则似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对财富的攫取贪婪又痴迷,仿佛永远没有魇足的时候,他就是喜欢那些珠光宝气的小玩意,远胜过书中的圣贤与道理。
目睹自己精心编织的局正在慢慢收幕,饶是李重进少年老成,一时间也不禁有些飘飘然,甚至开始后悔起昨日对李如茵说过的话。
大姐说的不无道理,他踌躇满志地想,男儿生于世间,本就该放胆一搏,做出些快意之事,怎能困于妇人之手
卖花的小女孩十二三岁的模样,双鬟布衣,她篮中插满了新鲜的栀子花,芬芳洁白,空气中都弥漫着甜甜软软的气息。
李二公子从茶楼上走了下来,他本就生了副清词丽句的好皮相,只要眉目间不压着森森的阴气,倒是很容易引来旁人的侧目与艳羡。
小女孩眼睛一亮,小步跑到少年面前,她的声音亦如栀子花般清甜,“公子,你要买花吗?”
李重进的心情难得愉悦一次,连带这路边卖花的小姑娘都顺眼了不少,他吩咐下人掏出银子,将那篮栀子花全买了下来。
女孩拎着篮子又走近了几步,“公子”她甜甜地笑着,瞳孔却突然急剧地收缩起来。
等李重进反应过来时,洁白的花已经散落了满空,冰冷的刀刃正往他心脏的方向刺过去。
刚刚入夏,清晨时尚不觉得闷热,待到晌午,暑气便渐渐下来了,屠春让厨房做了绿豆莲子粥,分给在临霜院搬运东西的下人们解暑。
她昨晚做了整夜的噩梦,梦中她走到那口幽幽的水井前,神使鬼差般探头向下望,旁边有人还在轻轻地说话,“奇怪,院子门明明是锁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屠春转过身,她惊恐地看见李二公子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少年语气森然,“屠姑娘,你这是自己找死。”
明晃晃的阳光照下来,屠春站在院中,蒸腾的热气和喧哗的人声交叠在一起,多少驱散了她内心深处的寒意。
这些人看惯了李二公子阴晴不定的脸色,猛然见这位新娶的少夫人如此温柔和善,自然受宠若惊地谢过屠春。
“这是二公子吩咐过的”,少女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主子看待,她不敢居功,将事情都推到了李重进身上,“你们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我”
屠春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李二公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院子门口,不知将她方才的话听去了多少。
下人们纷纷向李重进行礼,张穆挥手打发着他们,“这些东西得尽快摆齐整了,都别傻愣住,赶快接着干。”
李重进没有说话,他平日里就是寡言阴沉的性子,因而众人也不以为奇,只有屠春多望了少年几眼,发现他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了。
“少夫人”,张穆走到屠春近处,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偷听了去,“你快将二公子扶进去。”
屠春不明就里,而等她靠近李重进的时候,赫然闻到一股古怪甜腻的香气,换做旁人,可能会被这浓重的麝香味骗过去,然而屠春自幼见惯了宰杀牲畜,她分辨得出,这里面有新鲜的血腥气。
少年方才步履稳健,毫无虚浮之态,但当屠春佯装亲热地一把搀住他时,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身子瞬间一软,顿时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
屠春意识到情况严重,她面上笑意盈盈,似是带着无限的柔情蜜意,手中则暗暗提劲,将李重进连扶带搀地送到了主屋。
刚进到屋里,她立刻将李重进交给张穆照顾,自己则一把将窗帘拉上,又出去吩咐丫鬟们去端些热汤来。
“二公子喝多了”,少女面不改色地说,“你们待会儿机灵点,别让旁人在附近走动,免得惊扰了他休息。”
李重进躺到了床上,这个楠木漆金千工床,还是他在婚前重金买下的,然而直到今日被刺了一刀,才算真正躺在了上面。
或许是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少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枕被间弥漫着让他松懈的气息,不太香,可干干净净得很好闻。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布置完外面的事情,屠春将张穆拉到一边,严肃地询问着。李府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家里的公子自然是娇宠金贵的,前世李照熙不小心磕破层皮,都能唉声叹气地叫半天疼,为何这李二公子受了伤还要硬撑着,在自己家中竟也遮遮掩掩的?
年轻人左右顾盼,他不知道该对屠春讲到哪一步,只好含糊其辞道,“二公子在外面受了伤,伤势不太重,伤口也处理过了,少夫人只要悉心照顾即可。”
屠春有满腹疑问,不过她见李重进眼眸仍半睁半闭着,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知道张穆不敢说的太多,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少年心性坚毅,他躺在床上缓过来点力气,立刻就将张穆叫到身边,“你去告诉他们,要把那丫头看牢了”
他脸色灰败,眼眸中则浮着嗜血的戾气,喃喃自语道,“我这一刀不能白挨,迟早要还到那女人身上的。”
张穆迟疑地看了屠春一眼,少女顿时反应过来,很是自觉地走到帘子外去。
不知两人在里面密语了什么,待年轻人出来时,他脸上微有歉意,“少夫人,我有要事在身,二公子就麻烦你照顾了。”
张穆絮絮讲了一大堆禁忌和注意事项,屠春好不容易找到了插口的空当,“我看二公子伤得不轻啊”她忧心忡忡地想要拒绝,忽然间灵机一动,提议道,“我这就去找夫人过来。”
开什么玩笑,少女暗暗腹诽道,李重进可是出去寻欢作乐都能一不小心死掉的人,眼下他气息奄奄的,万一在她手中有个好歹,李府岂不是要扒下她一层皮来!
然而张穆断然拒绝了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二公子吩咐过了”,年轻人大概也很无奈,他告诉屠春,“这件事谁也不许说。”
“那你干嘛对我讲?”屠春心中发愁,“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好他!”
张穆苦笑了起来,李二公子的性子反复无常,做下人的只能听令行事,哪敢询问得太过仔细。
当时李重进确实是准备自己躲到书房里养几天的,然而他们回来的时候,少女正站在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