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女-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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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她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这次你的官司,还要多谢李公子帮忙了。”
“在下李重进。”少年微微颔首,他的确觉得少女天真可笑,但更看不惯对屠午的无动于衷,于是姿态间颇为冷淡傲慢,似乎连一个多余的字眼都懒得说。
屠午低声谢过李重进后,伸手招呼妹妹过来,他的语气中有深深的愧疚,同样也有义无反顾的决绝,突然石破天惊地说,“春儿,这件事你别管了。”
“哥哥,”屠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爹娘还在心心念念地等你回家!”
屠午背过身去,他不敢看妹妹含泪的眼睛,却也不再继续说话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李重进冷笑了一下,“屠兄这么做,是自以为猜出凶手的身份了?”
屠午身子微微一震,少年的话似乎刚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她一个女流之辈,即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人,又如何能让整个孙府为她遮掩?”李二公子心中嗤之以鼻,而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屠兄如此糊涂,可真是称了那凶手的意。”
屠午依旧不言不语,他背身而坐,对李重进的话充耳不闻,仿佛一块沉默的岩石。
李重进活了十六岁,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怠慢。他受屠氏夫妇之托救人,这孙府进了,荒山爬了,连墓都挖了,以他倦懒畏寒的性子,这已经是难得的辛苦了,谁知对方竟然毫不领情,倒似是他多管闲事了。
李二公子面上矜持,其实内心早已恼火到了极点,他见少女愣愣地还蹲在牢房外,不禁迁怒到了她身上,话里虽然还带了点笑意,可字眼中冷冰冰地都插满了刀子,“屠姑娘,依在下看,令兄牡丹花下死,也算是一桩美事。可惜你和伯父伯母了,血亲手足,竟还比不上一个可能谋杀亲夫的毒妇。”
屠春见李重进挥袖而去,迟疑了一下,慌忙也跟了上去。她心中痛恨哥哥不争气,被那点儿女私情缠得骨头都软了,但是气归气,终于还是不能不管他。
从牢房中出来后,李重进坐在车上一句话都没说,他是真的气得不轻,连手炉都不抱了,脸色冷冰冰的,活像被欠了一笔讨要不回来的死账。
在屠午面前,他多少还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眼下只有他和少女两个人,李二公子便懒得再装了。
屠春自然不敢同他搭话,何况她此刻也没有说话的心思,来时的喜悦早已一扫而空,变成了空茫茫的恍惚。少女倚在车窗边,她的侧脸看起来忧郁而疲惫,屠春是真的感觉有些累了,她并不是多么聪明勇敢的姑娘,这一世也只想同家人过安分的日子,然而这看似平庸的平凡,竟像是水中的花,稍有风浪,顷刻间便破碎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敲醒屠午固执的脑子,更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交待,哥哥实在太年轻了,他这样的年龄,正热血方刚,正痴于情爱,总愿意不惜代价去保护心中一个不可触及的幻梦,却不愿意静下心想想,他为别人赴汤蹈火的时候,家人也会在背后默默为他流泪。
她沉默的时间久了,李重进反而觉得异样,他迟迟等不到少女开口,心中自我矛盾了一会儿,还是故意咳嗽了一声。
屠春果然抬起眸看了他一眼,少女关切地问,“二公子,你是不是冻到了?”
她想起牢中的潮湿阴寒,心中不禁担心起来,李重进的身子骨弱,倘若染了风寒什么的,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李二公子对屠春的反应感到满意,因此并没有太过难为她,大发善心地摇摇头,他气了一阵子,脸色便和缓过来了,现在看起来,又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在下方才在牢里说的话,并不是诓令兄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孙家心中有鬼的人,可不止一个。”
屠春没想到以李重进的脾气,甩下狠话后居然还愿意管屠家的闲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苦恼,她听李二公子说的高深莫测,怯怯地问,“那依二公子的意思,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对方虚心求教的态度满足了李二公子的虚荣心,他冷冷一笑,“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少年揭开车窗的帘子,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他凝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眼眸明澈,似乎早已洞穿了孙府中暗潮汹涌的诡异,“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卫夫人,她自然会从床下爬下来,将害死她儿子的真凶查的清清楚楚。”
李重进并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屠午无视他伸手相助的一片苦心,他自然也会叫男人的一番痴情尽付东流。
屠午想要逞英雄,自顾自地慷慨就义,成全那戏文中的一段缠绵悱恻。他偏偏就要揭下美人脸上的画皮,让这蠢货看清楚了,自己不过是旁人垫在脚下的砖瓦,踏进了泥土里,只是为了踮起脚往富贵处攀援。
他没有诓骗他,孙府中有鬼的人不止一个,可他也从未说过,陈扣儿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两天后,清河镇上突然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孙家的大太太卫氏,居然在衙门外击鼓鸣怨,说是要状告孙家的四太太心怀不轨,害死了她的儿子孙天佑。
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层,卫夫人卧床多日,原本跋扈美貌的妇人,眉眼间竟赫然老了十几岁,而她强硬的性子犹在,孙家的下人奉命带她回去,被这位当家奶奶的凤眸冷冷地扫过一圈,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先跳出来。
听到消息的时候,李重进正在天味楼里喝茶,他清晨没有吃饭,配着碧螺春吃了两口糕点,顿时觉得腻味,于是懒洋洋地将吃剩的点心放到一边,突然怀念起那乡下丫头的手艺来。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张穆在门外喊道,“二公子,出事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李重进训斥了一番下人的大惊小怪,然后才慢悠悠地起了身,走到酒楼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嘱咐张穆,“去把屠姑娘接上吧。”
两日未见那傻丫头在身边绕来绕去,李二公子觉得稍微有些不适应了。
第23章 各执一词()
孙家是清河镇有头有脸的大户,这桩案子又牵连甚广,镇上的里正和耆长不敢怠慢,慌忙将晋阳县令请了过来,主持审理这场一波三折的命案。
卫夫人在堂上一开口,却让满座皆惊,原来她状告四夫人苏映秀这件事,既无证据,又无道理,全因两日前有人向她告密,说她儿子的棺材中只装了一堆石头,尸首竟无影无踪了。
以石换尸这种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周围顿时喧嚣起来,晋阳县令一敲惊堂木,正色询问堂下的妇人,“卫氏,你可曾亲眼看见孙天佑的棺材,里面确无尸首?”
卫夫人叩首道,“回禀青天大老爷,妾身在家中养病,行动不便,并未亲自开棺验尸,这件事是拜托屠家姑娘做的。”
孙家同屠家的官司打得旷日持久,大半的缘故是因为卫夫人和屠春互不相让,一个洒出大把的银子来打通关节,另一个仰仗着儿时定下的婚约,坚持不懈地四处奔波周旋。
按照常理说,这两个女人针锋相对,本应是结了深仇,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卫夫人居然将屠春拖了出来,看她话里的意思,两人似乎还早有联系。
晋阳县令微一沉吟,旁人或许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他却曾经亲自陪着李重进和屠春去孙家探访过,再说了,能在几日时间中雷厉风行地将事情掀了个底朝天,也似是那人的作风。
“来人,传屠春上堂。”晋阳县令能成为一方父母官,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有了决断。
屠春其实早已到了衙门附近,她坐在马车上,手心汗腻腻的,头也有点蒙。
“二公子,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少女心里实在没有底,颤颤惊惊地问,“你说了这么多东西,万一我记漏了怎么办?”
“屠姑娘这几日都不曾到天味楼,在下以为你在忙,所以不忍过去打扰。”李重进回答得漫不经心,他年龄比屠春还要小上一岁,可言语间无端有几分老气横秋,听起来疏离又敷衍。
屠春心中委屈,不是你说的要静观其变嘛,可她不敢顶撞李二公子自成体系的歪理,只好忍气吞声地讨好道,“那二公子可否随我一同过去,要是我真忘记了,你还能提醒我几句。”
她满怀期盼地望着李重进,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进去了许多星辰。
然而李二公子心如铁石,挥挥手,竟是迫不及待要驱她下车,“事关令兄生死,屠姑娘尽力而为便好,在下还有要事在办,不奉陪了。”
待屠春犹犹豫豫地下了车,少年静静地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掀开车帘,遥遥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
“二公子,咱们现在就去孙家?”前方赶车的人低声问了一句,方才车中的对方他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一些,心中不禁好奇,二公子分明将事情安排妥当,为何却又要故意将那姑娘吓得心惊胆战的。
“去孙府,”李重进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因此话也例外地多了一些,“狗急了要跳墙,这人一急了,多半就要露出马脚了。”
屠春在堂中跪下,循例拜了上面的一众官差,这才清清嗓子,朗声道,“民女屠春先请大老爷恕罪,三日前,民女救兄心切,想要再去查验孙少爷遗体上的伤势,所以大着胆子去山上挖坟,没想到竟发现了一件蹊跷事,棺材中没有孙少爷的尸首,只有一堆包着棉布的石头。”
对于这种解释,她事先问过李重进,万一县太爷问她,为何早不去挖,偏要等孙少爷葬下一个多月了才动手。少年对她的顾虑嗤之以鼻,回答道我若是县太爷,这时候会更关心那棺材里为何没有尸首,哪里会管你干嘛选这个黄道吉日去挖坟。
众人听完她的叙述后,果然没有追究少女为何会突发奇想,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事来,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间都将怀疑放到了孙家身上。
这件事说起来本就骇人听闻,孙天佑下葬的时候,半个清河镇都飘着纸钱,很多人都亲眼目睹送葬的队伍从自家门前经过,可为何这般风光排场葬下的只是一堆石头,孙大少爷的尸首又跑到哪里去了
周围一片喧哗,晋阳县令连连敲了几下惊堂木,好不容易将局面暂时控制了下来。
“来人,”他这次的语气要显得客气许多,“请孙老爷和苏映秀过来一趟。”
孙府的四太太苏映秀今年三十些许,顾盼之间依旧又俏又辣的,自从卫氏卧病在床后,孙府的内务一直由她主持,这位四太太当家作主了几日,浑然忘记正室昔日的手腕了,在公堂上哭冤叫屈,指着卫夫人骂道,“卫凤,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嫁过来这么多年,对你可一直恭恭敬敬的,从来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思。你自己病糊涂了,听信外人的谗言,倒把孙家和老爷的脸丢光了。”
“再说了,”她挑起眉梢,不屑地说,“府里人都清楚大少爷那样子当不了家,我何必要害他,我们天赐”
“住嘴!”四太太还要喋喋不休地为自己喊着冤,孙温却冷冷瞪她一眼,低声斥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这位四太太是个能屈能伸的主,方才还叫嚣得不可一世,这会儿老爷一发话,便立即低眉顺眼地退到一边了。
训斥完平日里宠爱的小妾,孙温转过身,他抚着卫夫人的背,语气放得很轻柔,但声音并未放低,仿佛这段话不仅是说给妻子的,更是要向周遭人解释。
“夫人,这件事怪我,事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天佑死后,我找高人算过了,说他含冤横死,不能土葬,必须在火中焚化,才能超脱怨气,转世投胎。那时候你病得下不了床,我担心这件事让你心里更加不痛快,再说了,这种鬼神之事,毕竟不能大张旗鼓广而宣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卫夫人依旧俯身跪着,没有说话,她心中一片冷寒,这才明白为何那密信中特意嘱咐了,让她不要在府中哭闹,直接上衙门里伸冤,将事情推到四太太身上即可,到时自会有人相助。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棺材中的尸首偷梁换柱,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即使当真是四房干的,恐怕也是得到了孙老爷的首肯。
孙温轻言软语地劝慰了一番,见妻子毫无回应,他也不着恼,自嘲般地苦笑一声,“我本是用心良苦,没想到反而惹夫人你这般气恼。”
“孙老爷的确用心良苦,”这时候,在旁边静默了许久的屠春突然说话了,“不过,恐怕不是为了您口里的那个原因吧?”
“凡事必有因果,这件事如果从头说起,还要先讲讲为何那日孙大少爷会到我家的铺子上惹事,”跪在地上的少女挺直了身子,她定定地望着孙温,意有所指地问,“对于此事,孙老爷你有什么看法?”
孙温的神色依旧很镇定,只是多了几分隐忍的不悦,“屠姑娘,你三更半夜上山挖了小儿的坟,孙家没有追究这件事,是顾念你救兄心切,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他冷哼了一声,“什么原因?你们屠家不要颜面,我们孙家还是要脸的,那种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怎么能放到公堂之上说!”
听到这里,卫夫人缓缓地抬起了头,她双眸通红,然而眼神中却有种死寂般的沉静,“你让你亲生儿子连把灰都没剩下,这会儿还要追究别人?”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声音骤然凄厉起来,“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挑的好儿媳和屠家那小子不清不楚的,天佑气不过,才过去砸了屠家的摊子。”
她想起爱子无辜惨死,一时悲不自胜,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卫夫人,我说家兄与孙少夫人之间绝无苟且之事,你定是不信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孙少爷之前好好的,那天突然就发了怒?”
屠春表面上镇定,像模像样地说出李重进在车上教她的话,她抚了抚发,以此来控制微微颤抖的手。
“民女大着胆子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