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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明-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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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

    “弟兄们,为皇上尽忠的时候到了,抓一个活的毛贼赏金币一百,打死一个毛贼赏金币五十,明天一早兑现。给我上,咱们人这么多还怕什么”?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从街口传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是周崇文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张正心凭声音判断出了对手。也只有这个北平书院的“高才生”也会如此执着,在三路追兵被打残的情形下依然不退。

    巳时三刻,兵部侍郎周崇文听到街头的火铳声,带着数个贴身死士直接冲出了府门。凭借兵部侍郎的身份,他于路上拦下了一队禁军官兵,率领众人赶向事发地点。半道上刚好碰见张正心等蒙面人,尾随着死缠烂打。他的铁算盘打得精细,对方人少,己方人多。只要能和这伙蒙面人耗到天亮,禁军四下合围,今夜护卫京师之功他周崇文又居首位,挂印封侯指日可待。

    “是,大人”,禁军们齐声答应,脚步却没有加快半分。前边钻进胡同里的蒙面人射术精绝,每追出三五步就有弟兄倒在眼前。被人打死了还则罢了,可伤者不是被打断了腿就是被打折了肩膀,治好了也得从禁军退役,这辈子的饭碗就全丢了。眼前这个周大人说得轻巧,他去尽忠试试,也就有躲在人堆里嚷嚷的本事。

    张正心给对手迫得心焦,今天诸事不顺,非但没救出伯辰老师,反而惹上这样一个难缠的对手。离开应天府大牢时后沿途和几支不同的巡夜禁军打了数场,一路冲杀过来,百战劲旅已成疲惫之师。若不尽快将身后人马甩掉,前方再出现一队巡夜的禁军,手下这点人马就会全军覆没。掏出手钟看看上面的夜光指针,咬着牙下令:“弟兄们,用绝活”!

    手下斥候答应一声,将几个小黑西瓜拧开,掏出里边的细绳,用碎砖头压在路两边。随着一声呼哨,高处负责掩护的斥候跳下房沿,汇合大伙一块向远处遁去。

    禁军们见对方没了动静,在周崇文的催促下慢慢蹭进巷子。“哄”地一声,火光冲天而起,残肢断腿随着烟尘被抛向半空,刺鼻的硫磺混着浓烈的血腥味,呛的人出不上气来。

    待硝烟渐渐散尽,周崇文在护卫的身体下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观望,眼前的处境一片狼藉,不知谁家的柴草垛被爆炸点燃,照得巷子口亮如白昼。禁军们也算训练有素,整齐地摆出了面孔朝下屁股朝上姿势,死命捂住耳朵贴在冰冷的土地上发抖,

    “起来,起来,朝廷养你们这伙熊兵何用”,周崇文冲着自己身边撅着的几个屁股一个赏了一脚,边踢边骂。

    “有本事你冲到前边试试去”,士兵们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周崇文暴跳如雷,将火铳顶在一个士兵的头上。

    禁军官兵对他怒目而视,慢慢从地上爬起,瞪着眼将他和几个侍卫围在中间。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这般大人物,黑灯瞎火地如果被禁军们打了黑枪就不值得了。周崇文悻悻地收起手铳,高声骂道:“今天老子不和你们这边贼配军一般见识,赶快给老子追,追丢了唯你们是问”!

    禁军官兵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受伤和被炸死的伙伴抬到一旁,慢吞吞整顿队伍,继续前行。又有几个弟兄叫人家废了,这帮山贼真够狠,连埋地雷的招数都使得出来,还是别招惹为妙。等到大队人马吵吵嚷嚷穿过巷子,哪里还看得见对方人影?

    大才子周崇文根本没有注意到,在张正心等人撤离相反的方向,几个迅捷的黑影,鬼魅般闪过了附近的屋顶,悄无声息的隐伏于左近居民家的房檐上。房子的主人听见瓦片的动静,抱着老婆孩子钻到了床底下,口中不住念佛。

    “点火把,沿着地上的血迹撵”,周崇文一路追来,不甘心如此失败,气哼哼地下令。

    禁军官兵低下头,慢吞吞地翻开各自的口袋寻找引火之物。找了半天亦没人给侍郎大人回应,周府亲兵等得不耐烦,掏出怀中的火折子打亮,第一个将火把打起来。

    周崇文刚要夸奖手下人办事得力,只听扑地一声,眼睁睁看着打着火把前来邀功的亲兵脑袋上冒出了一个气泡,随即,鲜血夹着脑浆窜起老高。那个亲兵仿佛还不明白所以,举着火把向前走了几步方才缓缓仆倒,手中火把慢慢从空中跌落。

    “哇!”周崇文边吐边向阴影里闪,动作比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还利落。双手抱头,屁股向上,在冰冷的土地上趴了很久才被亲兵拉起来。面对着眼前愤怒夹杂着鄙夷的目光,再说不出一句叱责之词。

    转过几个巷口,避开两队巡夜的官兵,张正心带着弟兄们慢慢向城西摸。水西门外有一条大江,从那里刻可直接乘船入扬子江。虽然今天任务不顺利,但是无论如何也得将弟兄们都平安带回去,否则无法向燕王殿下交待。

    “头,对面马路上有一伙人,不像是禁军,应该是衙门里的帮闲(编外差役),鬼鬼祟祟地不知干什么”。前边探路的斥候回来禀报。

    “多少人,什么装备”,张正心小声询问。

    “二十几个人,手里拎着刀子和铁棍,提着灯笼,诈唬得挺厉害”!斥候低低的回答。过了这个路口,再冲过两条大街就到了城墙根了,大伙儿都希望快点儿脱离险地。此刻再与人交火,不是上策。

    张正心点点头,招过几个没挂彩的斥候核计了一下,决定将用匕首将这伙人解决掉,彼此用拳头捶捶对方肩膀,四下分散开,躬身沿着墙脚屋檐摸了过去。

    “赵老大,那、那边有,有,有东西”,一个小帮闲眼尖,看到对面房檐上好像有阴影闪过,快的出奇,吓了个半死,结结巴巴向带队的头目汇报。

    “你看到了什么,作死啊你”,带队的头目抬手重重地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打得他晕头转向。恍惚间,见平日威风八面的头目恭恭敬敬对四周做了个罗圈揖,声音放得很低,但非常清晰地说道:“小的赵二,带手下几个弟兄混饭吃,不知惊动了哪路神仙,请大仙勿怪,海涵,弟兄们马上离开,马上离开”。

    几个混混听老大说得神秘,再看看被打了那个家伙苍白的脸色,登时领悟。他们这些家伙平素欺负百姓非常在行,挂靠在衙门口混就是为了从百姓身上捞些油水。遇到真的强盗,不与对方勾结已是大幸,怎敢拿性命相拼。乱哄哄四下里做着揖,心中暗骂:“真是流年不利,不出来说不过去,出来后咱们已经专挑没人地方躲了,怎么还要碰见”。

    “不敢挡仙人大驾,咱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一人带头,大伙抱头鼠窜,刀枪棍棒抛了满地。

    “我呸”!斥候们蓄了半天的力气无处发泄,化做一口浓痰重重地喷在地上。

    张正心笑了笑,这趟京城之行算是开了眼界了,本以为最不顺利事情总是顺利得出奇,本来不应该出麻烦的地方却诸事不顺。应天府的差役们也是胆大,几个当值班的差役收了银票后居然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恰当地被他们打晕。想像中戒备森严的大牢冲击起来如逛集市般容易,然而,在护卫大牢的官兵醒过神前,他却未能将伯辰救出来。

    “我不能用自己的错误来验证别人恶行的正确”。伯文渊在大牢中如是说。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非但没将他身上的棱角磨平,嶙峋瘦骨下,透出浩然正气。

    “我本无罪,逃了反而是有罪了。你们快走吧,否则我只能咬舌自杀以证清白”。这个执拗的先生用生命给自己的学生上了最后一课。

    我为什么不将老师打晕了呢?张正心懊悔地想。活着拖他出来,总比看着他赴死强。可当时伯辰身上散发出的威严让人根本生不出这种念头。

    “头,前面城墙根儿好像有大队人马”,探路的斥候将张正心的思绪从伯文渊的身旁拉回。

    张正心一愣,挥手示意弟兄们赶紧找胡同中的死角躲好,自己随着探路的斥候走向最后一个街口。

    城墙根儿下的最后一条街道上灯火通明,无数个玻璃灯笼高高挑起,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灯笼下,一员战将顶盔贯甲,在寒风中肃立,面无表情。他手下的将士皆站得笔直,手中的兵器被灯火逼出幽幽篮光。

    “方明谦”!张正心低低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老熟人。退路已断,前路不通,这京师,莫非要长了翅膀才能出得去么? 

儒(六)下() 
张正心紧握住手中的火铳,手指关节处渐渐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滴滴滚落。这个距离,他可以轻易地射中方明谦的脑门。射中之后又如何呢,斥候们固然可以趁着众官兵群龙无首的混乱获得夺门而出的机会,自己能逃脱良心的惩罚吗?回到北平,去向燕王及北军弟兄们说,自己亲手将踏平倭寇老巢的方明谦杀了,去炫耀自己大义灭亲,处事果断?

    一同侦察敌情的斥候感觉到了张正心的犹豫,低声请命“头儿,我把他们引开,然后你带着弟兄们走”。

    “不可”,张正心一把将伙伴拉住,慢慢退向胡同深处,边退,边趴在斥候的耳朵边上说道:“你去,徒死无益处,那个人是小霸王方明谦”。

    斥候微微一愣,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挣扎,跟着上司避入黑暗中。小霸王方明谦在军中的名气不亚于曹振与武安国,在这些打了一辈子仗老将军面前玩调虎离山的把戏的确如张正心所云,送死而已。他能料到“贼寇”从水西门撤离,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这里的关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斥候们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首领张正心做决定。时不我待,天一亮,大伙儿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乍暖还寒,料峭的春风扫过张正心英俊的面颊,吹尽脸上的血色。事已至此,只能以命相博了,他觉得心头隐隐做痛。略做布置,安排手下军官带领斥候们准备趁乱夺门,自己带着两个准头好的随从翻身上墙,从民宅的房檐下潜向城墙。

    方明谦的帅旗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张正心扫了两个随从一眼,再次低声嘱咐:“射那个带队的将军,然后咱们向那边跑,跑不掉了,就拉手雷自尽,无论如何别让人认出咱们是震北军的弟兄”。

    杀死方明谦后,他不打算再回北平,怀中手雷的火帽已经选开,亲手杀死当年的战友,引开追兵后,他会给全天下一个交待。

    两个斥候没有做声,一同点点头,目光中露出坚毅的神色。三把火铳从一所房子的屋脊后探出,方明谦宽阔的额头在准星里逐渐清晰。

    “哄”,剧烈的爆炸震得大地随之颤抖,京城正中央,一片烈焰腾空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阵阵惊呼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张正心等人的动作。给随从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张正心回头张望,是皇宫,有人纵火烧了安泰皇帝的老巢。

    城门口的官兵登时传出一片喧哗,方明谦被气得七窍生烟。京城格局,西贵、北富,住在西边的都是豪们显贵,京城中出了事,普通官兵不敢挨家搜查,惊动豪宅的主人。“毛贼”们从这里逃出城的可能性最大,他虽预料到此地乃强盗必经之路,却因牵挂安泰皇帝的安危,不敢在此地耽搁,无可奈何留下数十人把守城门,带着麾下将士朝皇宫奔去。

    张正心纵身溜下房檐,凭斥候们的实力,强攻城门,解决剩下的官兵已不太难。不知谁放了这把及时火,难缠的周崇文到现在还没追上来,估计被同样一伙人绊住了。今夜暗中帮忙这伙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手段着实令人佩服。

    “头,有人找你”,见到首领平安归来,等候多时的斥候赶快上前汇报。

    “谁”,张正心警觉地问,斥候队伍中出现了一名黑衣人,此人也忒有本事,居然在他离开这段时间靠近了斥候,并且取得了大伙的新任。

    “从旁边这个大院子的角门出来的,隔着门给了咱们这个”,斥候军官上前将一个硬梆梆的玻璃牌塞进张正心手里。那个黑衣人随即上前,在张正心耳边低低说道:“不要硬来,跟老夫走”!声音苍老无力,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那玻璃椭圆扁平,张正心凭借手心传来的触觉摸出了上边“无为”二字,一幅怀柔山水,那地方他从小玩到大――是当年怀柔县令郭璞的随身之物。武安国初次炼出玻璃,曾经给当时身边的亲朋好友每人铸了一块椭圆玻璃佩。当年玻璃价值不菲,椭圆型又难打造,能得到一块玻璃玩物者皆如获至宝。现在玻璃已经不像当年那般值钱,只有怀柔旧人才会珍惜此物,时刻带在身边。

    对方能拿到郭璞身边物件,应该是个熟人。张正心点点头,带领众斥候跟在了老者的身后。

    皇宫方向的火势越来越大,鸣锣报警声,惊慌的喊叫声,官兵们赶去救火的脚步声响成一片,不时有几点冷枪从中点缀,衬托出正月的热闹。几乎每条大路上都有官兵匆匆忙忙向皇宫方向赶,有几队官兵简直就是从众斥候的面前跑过,个别官兵甚至看到了胡同里的人影,脚步依然不停。混乱时刻,没人再顾得上理小巷子里藏着的这伙来历不明之徒。

    老者显然对京城很熟,三转两转,已经带着众人从城西绕到了城北。张正心几度借着火光观察老者,都无法识别对方身份。此人浑身黑衣,整张脸都用黑布包着,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边。年纪显然不算太小,步履虽然矫健,行走间,粗重的喘息之声清晰可闻。

    在一座小桥前,老者停住了脚步。拣起数块石头子,三三两两扔进了散发着臭味的水面。

    “波,波”,“波,波,波”,“波,波”……,有节奏的水漂声在嘈杂的环境里反而被衬托得分外清晰。

    几点烛光亮起,五艘清理河道淤泥的敞棚船从桥下驶出,臭味刺鼻。

    “上船”,老者吩咐一声,率先跳上甲板。斥候们长出一口气,不顾肮脏,陆续走入船中。

    这是种专门负责清理京城中大小河沟与排污渠中脏乱之物的垃圾船,船身狭长,载重很大。斥候们的到来根本没给船队增加多少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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