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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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无奈道:“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们女孩子一般是天黑了再冲的,这样外面就看不到了。”
尽管我们坐了三天两夜的车,好想冲了凉换件衣服,现在看来还要等一会了。于是我们拿出从家里带的干粮,谁知天气太热,全霉掉了。无奈之间,只好按照阿玲的指点,和丽娟手拉着手,小心翼翼地朝附近的市场走去。
在我们家,一到天黑便很少有人走动了,这里却恰恰相反,外面的人似乎比白天我们看到的还多,到处都是人影,三三两两的,大多数是女孩子。晚上的女孩子和白天见到的不同,她们穿着漂亮的小衣服,有的拿着雪糕,有的拿着烧烤,边走边说话,好象很开心的样子。我和丽娟出了门便七拐八拐的,很快迷了路,别说市场了,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最后还是问了一个过路的女孩子,那女孩正好要去市场,我们便跟在她身后。女孩很漂亮,也很热情。看看她,现看看我们身上七八十年代款式的衣服,我和丽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很快到市场了,女孩冲我们点点头便跑向一个正播放强劲舞曲的地方,那里己经有很多人。我和丽娟手足无措地站在市场边,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惶恐。市场很大,人很多。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比我们家乡的农贸市场,不,比我们县城的商品还齐全。
路边有很多卖小吃的地方。我们一眼看到很多小吃摊上有那种点缀着碧绿色青菜的炒米粉、炒河粉。路边的摊点前都标明着一元一份,很多男孩女孩都在吃这种东西。我使劲流了口口水,和丽娟怯怯地走到一个小吃摊前,点了一份炒米粉、一份炒河粉。
老板很热情,光着膀子,一边不断地翻炒着锅里的炒粉,一边汗流如雨。那汗他不时地用手抹一把,估计汗水大多是被甩到他正炒着的粉里了。此刻我也顾不了这么多,肚子饿得咕咕叫。米粉的香味不时刺激着口鼻,在现在的我看来,这份一元一块的炒米粉就是人间美味了。
不一会儿炒粉便好了,虽然盛炒粉的劣质发泡饭盒和一次性筷子发出一阵阵难闻的味道,但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因为太饿,胃里象有一个小手似的,炒粉一到嘴里就被胃抓进去了。可吃到嘴里却很难受,炒粉很硬,也许还没有熟。最让我感觉不舒服的是,吃完了嘴里没有炒粉的味道,却是一嘴的劣质发泡饭盒和一次性筷子的怪味。丽娟吃完,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是这样的怪味儿?”
我望了望周围的人,他们却吃得很香甜,难道他们味蕾退化了吗?在递给摊主两块钱时,我看到他两手汗渍渍的,手上还有一块油黑。他接了我的钱放在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口袋找了我零钱。这时又有一个人过来点炒涂,他便忙不迭敌地往锅里倒上油,然后用那只刚递给我的手去抓了一把米粉放在锅里。我不敢再看,害怕再看刚吃的东西就会吐出来,拉着丽娟赶紧离开。
对面的有许多卖服装的摊点,有很多漂亮的小衣服,但我和丽娟只能远远地看着。丽娟羡慕地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啊。”
我叹了口气:“还衣服呢,赶紧去买水桶吧,等一下还要洗澡洗衣服呢。”
丽娟故意张着嘴,拖着长长的音调说:“冲―凉,广东人真是奇怪,洗澡怎么会是冲凉呢,莫非他们提了一桶水不是洗,而是从头到脚冲下来?”
于是我们想着他们冲凉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忽然,丽娟紧张地拉住我:“你快看哪里,他们在干什么?”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前面摆摊卖水果小百货的小商小贩个个神情紧张,一边惊慌地喊着:“治安队来了。”一边飞快捡起东西东躲西藏。跑得快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但还是有许多跑得慢的被从一辆车中下来的十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逮住了,后来我才知道穿着这种衣服的人是治安员。
东莞的治安员清一色的迷彩服,骑着缴没的摩托车,挂着嗷嗷乱叫的对讲机,挥舞着警棍铁棒,不分昼夜地在各个街道和出租屋周围巡逻。所谓的巡逻,其实主要工作就是抓没有暂住证的。可以这样说,东莞的治安队员,己经成为东莞一道独特的风景了。
要是在前,我会以为迷彩服是军人的服装,穿这种衣服的都是好人。但因为正是上午被那个大巴车上穿迷彩服的人骗过,我对穿这种衣服的人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感,赶紧和丽娟躲进身后一间店铺里。
那十几个治安员己经抓住了七八个小贩,他们先是让小贩们把面前的东西抱着扔进他们开来的车里,然后又喝令小贩们跟着上车。有一个卖梨子的老爷爷,六十多岁的样子,背驼了,脚步有些蹒跚,动作稍慢了一些,便被一个治安员推倒在地,然后把老爷爷的称拿走,把梨子当街摔烂,再将筐子踩烂。老爷爷满脸是泪,跪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哀嚎:“土匪,你们是一群土匪!”
第10章()
一个满脸稚气的治安员狠狠踢了他一脚:“老东西,死远点!”
混乱之中,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小贩转身想跑,却被一个手疾眼快的治安员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男小贩开始还想还手,但几个如狼似虎的治安员立刻把他围在中间,一边不停喝骂,一边围住他拳打脚踢,直到他不断求饶那些治安员才住了脚。瘦小的男小贩哭沮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衣服几处被撕破,背部有一道尺把来长的口子。他不再试图逃走,只是默默擦着脸上的血,一跛一拐地上了车。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这些小贩不办证呢?”
旁边一个妇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小商小贩,本来就不赚几个钱,要是再办证,还不刮掉你一层皮,到时候连西北风都喝不成!再说,你以为那证是任谁都可以办的吗?”
丽娟不解地问:“就算没有证,也不能随便打人啊,有没有王法?治安员是为政府做事的,就没人管一管吗?”
妇女立刻暴了粗口:“管个屁!这里以常能看到治安员打人,他们每天都要过来几次。那些跑得慢的,就算不挨打,东西也要被没收,搞不好还要被罚款。”
听了这话,我和丽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小商小贩是最古老的职业,就连解放前都没有人禁止,现在为什么要禁止呢?并且还是采用如此强硬粗暴的手段!在我这样普通的老百姓眼里,治安队应该国家执法机关吧,现在怎么变成了暴力机构?和历史剧中那些腐官污吏一样,搜索利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弄得这些小贩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要剥夺?这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有几个小贩跑了,筐子却没来得及拿走。治安员便把筐里的西瓜、香蕉等水果一古脑儿地倒在地上。我暗想:还好,等一下那几个小贩回来,还可以把这些水果捡起来继续卖。
不一会儿,装着治安队员和小贩的车辆重又向前开去。令我吃惊的时,那辆车竟不偏不正驶向那几摊水果,并且来回辗了几下,那几摊水果便变成了泥!鲜红的西瓜瓢红得象血,在大街上是那样刺眼!做完这一切,车辆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驶,大约前面的小贩们又要遭殃了吧。车一开走,刚才逃得快的小贩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了,继续卖着他们的东西,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从刚才那些治安员对小贩的喝骂声中,我听得出,他们都和上午那辆黑大巴上的人一样,南腔北调,并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看到面前的一幕,我和丽娟不由心惊胆战。我原以为,离开了上午的那辆黑大巴,我们就逃出虎穴了。可现在忽然发现,我们逃出了大巴车的虎穴,却进了一个更让我们害怕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出其来地降临到我们身上,一如那辆黑大巴一样。
经此一吓,我和丽娟不敢在外面久留,匆匆买了两只水桶,逃一样向出租屋奔去。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这次我们竟然没有迷路。
回到出租房,我们长长松了一口气。阿玲和她老公出去了,屋内又小又潮湿,虽然大敝着门,门对面还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但屋内依然没有一丝风。他们上铺的男人己经起来,正坐在小桌边“呼哧呼哧”吃一碗方便面。我看着想笑,那男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大男孩,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这么热的天,竟然还穿着整齐的衣裤。但想到夜里就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好象并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似的,依然吃着他的面,连头都不抬。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他很斯文的样子。
天己经完全黑下来了,我和丽娟拿着屋内的一只系绳子的小桶,又拎了刚买的新桶走到院内的一口水井边,先用绳子将小桶放到井下,然后再把小桶里的水装在我们刚买的水桶里。真是难以想象,在我的四川老家,我们吃水都是用机压井的,到这个据说遍地是黄金的东莞,却还要用这种原始还而古老的方法打水!
冲凉房的门也只是一块破旧的木板半掩着的,锁都锁不上。没办法,只好我冲凉的时候丽娟在门边站着,丽娟冲凉的时候我在门边站着。因为潮湿,冲凉房周围的蚊子特别多。在里面冲凉的那个人还好说,站在外面的那个人真是痛苦。广东的蚊子个头比我们家乡的蚊子大得多,咬得人生生地疼。
院内一直很吵,直到十二点才稍稍安静下来。因为房子是陈刚租的,我很自觉地睡到了上铺。虽然从家里带了蚊帐,但上铺只有三个支柱,我只好另一端垂下来。虽然睡在这样的床上并不睡服,比这更不舒服的是,我好害怕同样睡在另一个上铺的那个大男孩,他不会是坏人吧?我更害怕他床下的两夫妻会做出什么动静来,如果那样,可如何是好?
这样想着想着,就更睡不着了,于是便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来东莞的目的也并不是来享福的。一方面,我想找到那个该死的湖南人齐怀义,我要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为我的爸爸,不,为我的三十八个父老乡亲报仇!另一方面,我没有上大学,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凭我的聪明和勤快,我一定要实现自我价值!
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就这样,我渡过了我在东莞的第一个夜晚。这个夜晚有许多许多的梦,只是不知道这许多许多的梦,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否实现?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院子内的人好象都起来了,阿玲正准备去上班,不停叮嘱她老公找工作时应该注意的事项。我这才知道,阿玲老公被解雇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还有他们上铺的那个男孩子,也是刚从内地过来的,听说还是个大学生,但都一个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不好在这个时候穿衣服,虽然有蚊帐遮着,但毕竟是透明的。等他们终于都走了,院内似乎也一下子安静下来。丽娟也醒了,我问她:“我们今天要不要也去找工作?”
丽娟懒懒地说:“我们不要,陈刚早就在信里说了,他可以托人让我们进他的厂的,他们是港资制衣厂,你也看了,是花园式厂房,无论是待遇还是规模在这地方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担心地说:“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阿玲老公他们找了一两个月还没找到工作呢。”
丽娟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们是男的当然不好找工作了,陈刚说,在这里女孩才吃香呢。”
第11章()
正说着,陈刚进来了,两眼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熬夜过度的。丽娟一看到他,便故意噘着嘴说:“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陈刚却一头扎在床上,疲倦地说:“这段时间厂里一直在赶货,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我先睡一会儿。”话音刚落就闭上眼睛,任丽娟怎么叫动也不动一下了。丽娟无奈,只好作罢。我们到外面胡乱吃了早餐,也不敢走远,只好又折回出租屋,拿着一本书胡乱地看着。丽娟不停小声抱怨着陈刚对她的冷淡,自从昨天到今天,他好象都没有给过她一个笑脸。可是在以前,他是个很爱笑的男孩子啊。
直到临近中午,丽娟才硬着心肠把陈刚叫醒。睡了一觉,陈刚的精神似乎好了点,洗了脸,似乎又恢复成三年前那个清秀爱笑的男孩子了。甚至在我们出去吃中饭时,他还试探着拉了丽娟的手。丽娟早上的抱怨早就跑到九宵云外去了,紧跟在陈刚身后,一脸幸福状。
还是昨晚的那个市场,白天的市场虽然没有晚上那么热闹,但现在是中饭时间,依然是很多人的。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很简陋,远处有一个破烂的露天舞场,正放着不知名的歌曲。
这次是陈刚请客,我们没有吃一块钱一份的炒粉,而是要了快餐。所谓快餐,各种各样炒好的菜都放在几个破旧的、褪色的大塑料盆里。饭只要一块钱,是可以随便吃的,素菜是五毛钱一份,荤菜是一块钱一份,有好多种菜,可以随便点。盛饭的碗是那种我们家很久以前用过的大白碗,大白碗上有很多来路不明的污点,有的还缺了口裂了缝。我真想不到素以富裕着称的东莞竟然还有人用这种碗?这种碗在我们贫穷的家乡都是当猫食碗用的。
我要了两份素菜,一份炒豆芽一份青菜。大约是做饭的米发霉了,饭吃在嘴里象豆腐渣,和盛饭的碗一样粗劣。菜里倒是很多油的样子,可那油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最重要的是,对于嗜辣成性的我来说,没有辣味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但有辣椒的都是荤菜。所谓的荤菜,比如西红柿里有星星点点的鸡蛋就算一个荤菜,还有就是很多的韭菜里加几块猪血,或者鸡皮炒辣椒,这些都算荤菜了。其中那道鸡皮炒辣椒油乎乎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但我没有要,虽然丽娟和陈刚都是我的同学,但我不好意思太奢侈了。毕竟每一分钱,都是陈刚累死累活加班赚来的。
丽娟要了鸡皮炒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