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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东莞打工妹:一朵飘零的花-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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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们上班时,更坏的消息传来了:石辉没有办理工伤保险!

    一般来说,塑胶厂最危险工种就是我们塑胶部的技术员。但注塑机发生事故的机率非常小,据说林老板做了大半辈子的塑胶产品也没有发生一起工伤事故,所以他并没有为注塑部技术员甚至厂里的任何人办理工伤保险。

    张培说,如果有工伤保险并确定是工伤的情况下,医药费由保险部门承担70%,由厂方承担30%。因为石辉并没有办理工伤保险,具体怎样赔偿,厂方还没有给出明确意见。

    直到一周后许娟才回来,不过是几天时间,原先丰满的身材瘦了整整一圈,白晰的脸庞又黄又瘦,才二十六、七的人,我却在她脸上看到了细密的皱纹,真怀疑这个憔悴的女子就是那个有着爽朗笑声的幸福新娘。

    许娟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虽然她并不想现在离开亮光厂,但按厂规没请假三天不来上班当自动离职处理。她都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便被做自动离职处理了。厂里念在她是事出有因,还是给她结了工资。

    她说石辉病好后她要带他回家,她再也不想在这个让她新婚的丈夫失去了半条胳膊的地方了。失去了半条胳膊,石辉不可能再做技术员了,甚至没有任何一个厂会招他。就是回家,他也不能再做农活,基本人就等同于一个废人了。

    可是,石辉的伤口因为那天跌倒时沾了许多再生塑胶原料,几次发炎化脓,医生说愈和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林老板己让石辉写一份工伤报告,如果鉴定确属工伤,厂里会承担应当承担的责任,并给出予适当的补偿。

    我们纷纷安慰她:“当然是工伤了,你就放心吧。”

    许娟苦笑道:“应该是吧,马课长正在和林老板沟通。事情己经是这样子了,我们要求也不高,只求能帮我们报销全部医药费,另外补助我们几万块钱,回家随便开个什么店的让石辉守着,我们也就知足了。”说到这里,她肩膀抽搐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最后嚎啕大哭。

    罗小花劝她:“别哭了,石辉这个样子了,你要是哭坏了身子可不行呢。”

    许娟边哭边说:“我己经憋了一个星期了,在医院我怕石辉难过不敢哭,你们就让我好好哭一回吧。”

    她声音刚落,保安队长带着一个保安员匆匆进来,看到许娟在哭,厉声说:“许娟,要哭出去哭!这是工厂,你哭得这么大声象什么样子!”

    宿舍人听了这话,全都对保安队人怒目而视,纷纷指责他不仁道:“人家都这个样子了,连哭一声都不行吗?”

    保安队长看犯了众怒,不敢接众人的话,却再次喝斥许娟:“你老公还在医院,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你在这里哭就是故意扰乱工厂秩序你知不知道!林老板刚才听说你在哭,非常生气!”

    听了这话,许娟的哭声“嘎”然而止,但我们都看到她拼命压抑着哭声,肩膀仍在剧烈地抽动着。

    保安队长这才满意地离开,那个保安员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们是拿老板工资呢。”边说边匆匆向保安队长追去。

    许娟边流泪边收拾行李,我看到她拿着那个经常计算存钱盖房子的笔计本沉思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那个笔计本扔进了垃圾篓。我想,和那个笔计本同时扔进垃圾篓的,还有她的那栋二层小楼房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吧。

    许娟离开了厂,我的上铺又招进来一个新来的女孩子。新来的女孩叫春草,才14岁,一脸青涩,一如刚来时的我。春草的家也是在大山里,是罗小花的远房表妹。春草对饭堂的饭菜很满足,她说她在家里一年吃不上几次肉。春草并不是她自己的名字,她年龄不够,是借别人的身份证进的厂。

    是的,亮光厂不会因许娟的离去失去什么,也不会因石辉的受伤而改变什么!亮光厂之所以不在乎他们,就是因为不断地有春草,有我,有许许多多象我们一样贫穷而吃苦耐劳的人。我们榨干自己宝贵的青春和血汗,只为换来一把足以活命的青草!我们养肥了老板,养富了东莞,得到的却是生命被陌视,尊严被践踏!

    内地是一个庞大的劳动力市场,这个劳动力市场以极低廉的价钱,源源不断地向东莞、向珠三角、向各个经济特区乃至全世界输入一个个年轻而鲜活的生命。这些生命从东莞或世界各地再回去是,己是满身创伤,心力憔悴!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娟开始不断地出现在亮光厂和医院之间奔波,我们经常能看到她在门外被保安拦住不让进。工伤报告己经交给厂里了,可厂里依然迟迟不表明处理结果。好在因为马课长是石辉的同学,很是帮忙。为石辉的工伤鉴定,马课长没少和林老板争吵。经常和林老板争吵的马课长现在焦头烂额,很少管车间的事情了。

    与此同时,张培出入老板办公室的次数忽然多了起来,并且和马课长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了。有消息灵通人事说,林老板对马课长在石辉事件上所持的态度非常不满,现在天天骂他,张培可能要当课长了!

    张培这段时间确实非常得意。按理,石辉是他手下的技术员,出了事他肯定有着逃脱不了的责任。刚开始时,他也是被林老板和马课长骂得头破血流的。但随着马课长在林老板面前的失宠,马课长对张培不再那么凶了,有时说话还客客气气的。

第39章() 
但他们越客客气气的,我们越感觉他们之间呈现一种剑拔驽张之势!

    一些老员工私下说,马课长曾三番五次要林老板淘汰一批注塑机,早就让林老板不满了。这次马课长毫不妥协地站在石辉一边,要求林老板承担全部医药费并给石辉的后半生以相应补偿,加起来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字,素以“铁公鸡”着称的林老板怎么会不生气呢?其实马课长也是有不得己的苦衷的,石辉是他同学兼老乡,又是在他手底下做技术员出的事,他要是不如此坚持,以后哪里会有脸回家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呢?

    注塑课课长必须对注塑机流程非常熟悉,如果辞退马课长,一般会从两个组长中选一个做课长。而另一个a班的组长和马课长关系非常好,所以新任课长的人选,林老板肯定不会考虑另外一个组长的。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风言风语扑天盖地而来,真让人目不暇接。我敢说,我在东莞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学到的东西,远比在家十九年学到的东西都多。更郁闷的是,以前在家乡时形成的自以为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统计员,我以为车间的这场风波不会牵扯到我的身后,后来的事实证明:我错了。

    那天我们上白班,快下班时,张培过来跟我说,车间没有白淀油了,向丽不在,他让我到二楼的涂装课借一点白淀油。白淀油气味很大,非常难闻。但当注塑机出问题或原材料太差时,要使用大量的脱模剂。每到这时,啤工就必须用碎布沾着白淀油将脱模剂除去。

    我应了一声,提了个小桶到二楼的涂装课。仅仅是在涂装课门口我就捂住了鼻子,气味太大太难闻了。我一直以为注塑课己经是全厂最难闻的地方了,没想到涂装课的味道更大。

    涂装科门口伯一个厚厚的白色塑胶门帘挡住的,进去要换拖鞋。拖鞋倒是很多,可一双比一双脏。我捏着鼻子捡了一双还算干净的拖鞋换上。涂装科分两部分,我胡乱撞进左边的那部分。让我料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在涂装课的小流水线上看到李连平。李连平正坐在一个漂亮的女孩身边,有说有笑。看到我,他淡淡扫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跟女孩说着什么。

    车间那股难闻的气味很大,竟然连风扇都没有,我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流水线上坐着的一个经常到我们宿舍玩的女孩,女孩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海燕,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她身边,连紧紧捏着鼻子边问:“什么东西?这么大味道?”虽然我知道这个动作是非常不礼貌的,但现在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那种气味,真的让人窒息!即便用嘴呼吸,嗓子也被呛得难受!

    女孩无辜地说:“哪有什么味啊?我们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了,什么味也没有呢。”

    我一边不住煽鼻子边的气味一边抱怨:“这么大味道,怎么连风扇都不装呢?”

    女孩指着流水线上的半成品说:“这些都是刚喷过漆的,要经过烤箱烤漆才能干,要是装风扇的话,会影响喷漆质量的,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车间来?”

    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问她:“我们车间白淀油用完了,想借点白淀油,哪里有白淀油?”

    女孩向车间的另一部分呶呶嘴:“你去问喷油那边拿吧,那里才有的。”

    我道了声谢走进车间的另一部分,我的天,这里的味道真叫一个大啊,熏得我两眼生痛,我简直就不能呼吸了!车间里很多机器,在一面墙面有三个人正拿着喷枪对着半成品喷起来。喷枪每喷一下就冒出浓雾般的油漆来,同时传来一股更强烈的气味。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三个人身上除了穿着一双黑色的长统塑胶鞋和一身辩不出颜色的工作服外,没戴任何防毒面俱!

    那三个人看到我,他们手里拿着一尺来长的喷枪都没捏着鼻子,一个高瘦的男孩看到我还热情地打着招呼:“靓妹,注塑课的吧?”

    我不好再捏着鼻子,只好细眯着眼睛,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对他们笑笑:“我是注塑课的,请问,你们能借点白淀油给我吗?”

    那个高瘦的男孩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就知道你是注塑部的,只有注塑部的人才总到我们这里借白淀油。老大,借不借她?”

    另一个很稳重的男孩冲我笑笑:“你们注塑部总占我们便宜,总这样借月底结算超支的话我们要被罚钱的。不过靓妹来借肯定得借啰。在那个瓶子里,自己倒吧。”

    我知道他们和我们部门的那此技术员、打料员一样,都很朴实,不过是开开玩笑,并没有恶意。便道了声谢,屏住呼吸打开那个瓶子,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我只倒了一点点就受不住了,便拿着小半瓶白淀油,落荒而逃。身后传来那三个喷油漆男孩善意的笑声。

    我几乎是小跑着逃回注塑课的。呼吸着注塑课以往那叫我深恶痛疾的塑胶味,我感到自己是进了天堂!那样强烈的味道,肯定对身体有极大的危害,他们难道不知?

    我将白淀油递给张培时,边大口大口吸气边问他:“涂装课那是什么味道,那么难闻?”

    张培道:“是油漆味道,主要是调油漆用的天那水味道。”

    我说:“那么大味道对人体肯定有害的,怎么还有人在里面做啊?”

    张培无所谓地回答:“都是为了钱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去看看我们车间后面的那道外墙,那道外墙在涂装课喷油漆的窗户下,那才叫好看呢。”

    我半信半疑地跑过去一看,简直呆住了:那面外墙斑驳得不成样子,表面被漂得白一块红一块,五颜六色。外墙上结实的水泥墙面大多被腐蚀掉了,露出里面的砖块,有的砖块表面己成了粉未状!

    喷漆有如此强的腐蚀效果,连水泥和砖块都不能幸免,人的凡胎肉体又怎么禁受得了?可涂装课、全厂员工乃至周围厂家的员工和村里的住户,却每天都要呼吸这样的气体,怎不叫人担惊受怕?我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尚且明白这个道理,不知道工厂所在地的政府是怎么想的?并且我相信,如亮光厂一样污染严重的厂家,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转念一想,做为一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打工者,我所要做的就是打好一份普通的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有如此想法,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我现在首先要担忧的是我自己!

    尽管我在心里己把李连平划作卑鄙小人之列,但在涂装课他看我的冷冷的眼神还让是让我感到某种不安。更让我不安的是,当天下班后,好久没来注塑课的李连平竟过来找张培,他们在一旁低声说了很久的话。那天晚饭时,我竟没有看到张培去饭堂吃饭,大约是李连平请客了。想曾李连平曾说过张培是他好哥们的话;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了。

第40章() 
晚上加班时,我做好报表便和我们班啤工一起削披锋。虽然我是统计员,但统计员依然是员工待遇,就是厂牌上的名字的职位也是啤工而非统计员。所以在加班时候,我依然要捎披锋的。右手拿报锋刀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上的皮肤开始是起泡、流血、结疤、再起泡、流血、结疤,如此反复,早就和其他的啤工一样,形成了一层粗糙的老茧。当然,她们的手经常要在白淀油里浸泡,比我更为触目惊心。如果不看脸,别人很难相信那是年轻女孩的手。

    以往削报锋的时,大家围在一起低声聊聊天、唱唱歌的的。这段时间车间气氛很是异常,所以除了注塑机不时的开合声时,没有别的声音。九点半时,马课长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车间,脸色阴沉得好象要拧出水来。旁边有人小声说:“可能又挨林老板骂了。”

    张培当时正趴在马课长的办公桌前翻看报表。马课长的办公桌在注塑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张培和另一个组长是没有办公桌的。以前只要马课长在,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但今天,看到马课长来,张培竟丝毫没有起来让座的意思,并且一脸挑衅。两人隔着桌子,开始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我们还是看出来两人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他们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忽然就见张培猛地站起来,伸出一拳向马课长的胸前捣去!马课长人长得瘦小,几乎比张培矮一个头,他大约根本也没有提防,张培这一拳出击得很重,马课长当即摔了个仰八叉,张培的身子也因惯性前倾了几乎90度!

    马课长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绕过办公桌和张培打成一团。可怜马课长根本不是张培的对手,没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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