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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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市场已经到了快要饱和的状态，所以才决定将产业向制造业转移。其实阚四通还有一个规划，那就是涉足高科技产品和药品的生产。这样的产业确实是朝阳产业，集团大多数股东都赞同他的这种思路。很明显，作为有过留学经历的阚洪也就更适合坐下一任董事长的位子，而且这几年他的业绩和能力都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沈跃道：“可是我听说”谈华德笑道：“沈博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男人嘛，年轻的时候谁不那样？克林顿还有过莱温斯基呢，不也一样并不影响他成为一位优秀的总统？那些事情是小节，作为公司的股东，不能从一个人的小节去看问题。

　　　　你说是不是？”

　　　　沈跃笑道：“好吧。我认同你的观点。谈老板，你对阚四通的车祸案怎么看？”

　　　　谈华德看着江对岸那些高低耸立的建筑，缓缓说道：“据我所知，阚四通这些年并未结下什么仇人，而且尽量与官场的人保持距离，与黑道更无瓜葛。有的开发商通过黑道的势力搞拆迁，但他是用钱去解决问题，有时候他还亲自出面去与拆迁户谈判。说实话，像这样的一个人，我还真不知道谁会跟他有那么大的冤仇。”

　　　　沈跃想了想，道：“有句话说，‘资本积累的过程是血腥的’。阚四通早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上次在乌青山面前，沈跃没有问这个问题。在四通集团所有的股东中，只有乌青山是阚四通早年就开始结交的朋友，所以这个问题太过敏感，极容易引起对方的反感。对于像这种过于敏感的问题，沈跃觉得最好由旁人去讲述，去评判，这样才会更客观，更可信。

　　　　比如那天与倪小云的谈话，就因为她忽然出现的反感与激动才使得两个人的谈话马上终止了。不过沈跃一直到现在都觉得有些奇怪，那个女人的激动似乎显得太过度了些。不过沈跃现在也已经意识到，那天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那就是不应该以怀疑的语气去询问她那样的问题。

　　　　导师曾经不止一次对沈跃讲过，作为心理学家，在案件的鉴别过程中切忌以怀疑的姿态去面对被提问者，而应该在逻辑的基础上，客观地提出问题，然后辨别被提问者是否在撒谎。

第24章　股东会（3）（）　
谈华德摇头道：“看来你对阚四通并不十分了解。早年的时候，阚四通确实是通过贿赂官员的方式拿到了工程，他也因此很快就成了当地的第一个万元户。那时候贿赂官员的成本非常低，几百块就可以了。后来，他成立了一家正规的建筑公司，在全省建筑行业里，他是第一个聘请专业预算师的人，所以在很多工程的招标过程中他的公司都能够胜出。而且他做的工程从来不偷工减料，质量都非常过硬，从此打下了这家建筑公司的品牌，承接的项目因此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再后来，他敏锐地感觉到房地产将成为今后商业的最大热点，于是就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房地产业。他的建筑公司也不再承接对外工程，而是直接参与他开发项目的建设。这样一来，他开发的项目不但质量非常好，而且还大大节约了开发成本。这个人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对商机的把握极具天赋。说实话，我是从心底里佩服这个人。”

　　　　沈跃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天才。所谓天才，是指一个人在某个领域或者某个行业展现出来的非同寻常的敏锐与能力。比如他自己就不止一次被导师赞扬是心理学应用方面的天才。他说道：“那，总不会有人无缘无故针对他设计这起车祸案吧？”

　　　　谈华德看着他，问道：“这起车祸案真的是人为策划的？”沈跃点头道：“是的。目前已经完全证实了这一点。”谈华德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一直不相信这起车祸案是人为的。说实话，如果车祸案是偶然的我倒是能够接受。这很正常嘛，全国每年的车祸那么多。可是，如果真的是人为的话，我觉得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的死能够给谁带来最大的利益。”

　　　　这是警方一贯的思路，不过倒也符合人性的逻辑。沈跃的眉毛一动，问道：“你认为他死后谁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呢？”

　　　　谈华德双手朝身体的两侧一摊，道：“谁知道呢？据说在他的私人保险柜里面并没有发现有关继承人方面的文件。不过这并不奇怪，他毕竟是突然死亡的嘛。我想，无论是阚望还是阚洪，都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他的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沈跃听懂了。沈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最可能的情况就是，利益才是阚四通被人谋杀的原因？而这个利益最可能是下一任四通集团的董事长位子？”

　　　　谈华德摇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阚四通没有仇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而且我问过乌青山，他也说阚四通不可能有仇人。前些年房地产开发最热的时候，有个黑道上的老大找到阚四通，威胁他说，如果不把拆迁的事情拿给他们去做就要如何如何。你知道阚四通是怎么做的？”沈跃大感兴趣，问道：“他怎么做的？”谈华德道：“他对那个黑社会老大说，‘老弟，我们先不谈这件事情，我们俩找个地方去喝酒，就我们两个’。随后两个人就到一家小饭馆，阚四通一边和那个黑社会老大喝酒，一边讲他自己的过去。他对那个黑社会老大说，‘我小时候家里穷，大冬天穿着一双破胶鞋，袜子都没有，一条单裤，每天上学的时候被冻得全身发抖。班上一个有钱人家里的孩子不但不同情我，还经常欺负我，有一天，他忽然一脚踢在了我的腿上’。这时候阚四通撩起裤腿，那个黑社会老大看见他右腿前面有一个凹。阚四通继续说道，‘那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比我长得壮多了，穿的是一双大头皮鞋，鞋底上订有小钢板。他的那一脚将我腿上的骨头踢掉了一块，当时我就痛得昏了过去。回到家后我向父母哭诉，母亲将我腿骨上的那块碎骨挑了出来，然后用廉价的白酒给我消毒、包扎。她叹息着对我说，‘谁让我们家穷呢？算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成为有钱人，而且今后绝不欺负穷人’。说完后，阚四通指着那个小饭馆的老板对黑社会老大说，‘你看这样的人，他们就靠这样的小饭馆养活家人，如果我们把他的房子拆了，又不给他足够的补偿，人家今后怎么活下去？’那个黑社会老大当时就被阚四通的话感动了，不住向他道歉。阚四通叹息着对那个黑社会老大说，‘你们也不容易，你是当老大的，也要养活下面那么多人’。随即就给他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递了过去，说道，‘这笔钱你拿去，其实我还可以多给你些，但我不想那样做，那样做是在害你。黑道在任何时代都是被政府打击的对象，如果你继续这样走下去的话，必定不能善终。你今后还是去做点小本生意吧，那样也一样可以养活你的那些兄弟们，这才是你这个做老大的责任。你看我，下边不也养着几万人？他们根本就不用去打打杀杀，一样可以养家糊口’。”

　　　　沈跃也被这个故事震惊了，问道：“后来呢，那个黑社会老大怎么样了？”

　　　　谈华德笑道：“你有空去拜访一下新安保安公司的老板吧，他讲这个故事会比我讲得更精彩。”

　　　　这时候康如心在后边说道：“这家保安公司我知道，规模做得不小。”谈华德侧身看了康如心一眼，问沈跃道：“这位是？”沈跃知道康如心这是在提醒他们两个人自己的存在，他说道：“这是康警官。对了谈老板，以前阚四通在你和其他股东面前提及过今后由谁继承四通集团的事情吗？”

　　　　谈华德摇头道：“没有。当时他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提起那样的事情？”

　　　　沈跃沉吟着又道：“赞扬呢？比如在你面前，或者是在董事会上。”谈华德依然在摇头，说道：“阚四通从来不在我们股东面前赞扬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批评他们。开董事会的时候他只是布置工作，提出要求，要求下面的人尽快去落实。阚四通绝对是一个务实的人。”沈跃又问：“好像四通集团一直没有上市？为什么？”谈华德笑道：“这正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他从来不向银行借钱，也不主张公司上市。他说，向银行借钱虽然可以让公司快速扩张，但快速扩张后的风险极大，而且还贷后的利润会摊薄。他还说，公司上市就是去圈老百姓的钱，这样的事情他不做。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的这种观念有些陈旧，但他这个人非常固执，我们都说服不了他。”

　　　　沈跃看着他说：“其实，你们这些股东还是希望公司能够上市的，是吧？”

　　　　谈华德却在摇头，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大家确实有些心动，但后来大家都想明白了，稳步发展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大家都相信阚四通的商业眼光，每年我们的分红也非常丰厚，谁愿意去冒那个风险？”

　　　　沈跃点了点头，道：“看来阚四通这个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谈老板，听你刚才所说，阚四通除了出身贫寒之外，其实他的事业发展得很顺利。

　　　　难道这些年他就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的事情？我的意思是说，对他个人或者公司造成巨大影响的事情，有过吗？”

　　　　谈华德仰起头，仔细想了想，一会儿后才说道：“好像还真的没有。从公司的业务上讲，从建筑行业转向房地产，后来又从房地产转向汽车制造。这或许算是大事件吧，但这几次的转型都非常成功。他个人的事情嗯，十多年前他妻子和母亲先后去世，这两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倒是挺大的。特别是他母亲去世后，他好几天不吃不喝，当时我去看他，他对我说，‘华德，你说我赚那么多钱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父亲死得早，母亲操劳了一辈子，现在却这样走了；我的女人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刚刚开始享福，也这样走了。你说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沈博士，你不知道，当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了。有时候我想也是，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啊？”

　　　　沈跃心里一紧。刚才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挖掘阚四通抑郁症的病因。造成一个人抑郁症的原因很多，除了遗传、神经内分泌失调等因素外，家庭、环境的影响也有可能，特别是个人生活中的突发性大事件，更容易成为抑郁症的激发点。刚才谈华德的话似乎就像是抑郁症前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富豪，笑了笑说道：“谈老板，你不应该去思考这个问题。父母把我们生下来，我们就开始活在这个世界上，然后慢慢长大，结婚生子，再慢慢老去，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积极的人会不断发掘自己生命的潜力，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让自己获得更多人的尊重。只有消极的人才会首先去思考自己人生的终结，而刻意去忽略我们人生过程中的精彩。你说是吧，谈老板？”

　　　　谈华德点头，说道：“沈博士真不愧是心理学专家，几句话就把我思考了这么久的问题解答得清清楚楚了。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想起来也是啊，我们哪个人最终不会死去？现在活得好好的，干吗要去想死的事情？”

　　　　沈跃站了起来，忽然发现谈华德身旁的竹篓里面空空如也，便笑着问道：“谈老板，你这大半天一条鱼都没有钓到，难道还准备继续钓下去？”谈华德笑着说道：“沈博士，这你就不懂了，这钓鱼钓的是心情。”沈跃问道：“哦？那谈老板现在钓到了什么心情？”谈华德看着他说道：“今天我可是大有收获啊。沈博士，改天我请你吃饭，到时候我和你细谈。”沈跃问道：“现在我们不可以谈吗？”谈华德摇头道：“现在不行，那件事情我还没有完全想好。哦，沈博士你别误会，我说的事情与你正在调查的事情毫无关系。”沈跃仿佛明白了，笑着说道：“我的价格很贵的。”谈华德大笑，说道：“沈博士果然是聪明人。价格贵没关系，因为你值那个价钱。”

　　　　“你们两个刚才在说什么？”两个人朝石梯处走去的时候，康如心低声问道。

　　　　沈跃没有回答她，皱着眉头自顾自朝前面走去。康如心刚才在两个人身后站了老半天，虽然知道沈跃是在工作，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两个大男人坐着，让她一个女人一直站在那里。这倒也罢了，最可恨的是这个家伙一直都把她当成空气。此时康如心见沈跃又是这样，顿时气恼：“喂！我问你呢？”

　　　　沈跃这才转过身去，笑着对她说道：“看来我的方向没有错。”康如心惊喜地说道：“你知道是谁策划的这起车祸案了？”沈跃却在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阚四通不是死于仇杀这一点可以肯定了。你想想，一个可以把黑社会老大感化过来的人，谁会对他有那么大的仇怨？”

　　　　康如心道：“不一定吧，那只是个案。”

　　　　沈跃道：“不。恰恰是这样的个案可以说明阚四通为人处世的方式。

　　　　这个人确实很特别，他在遇到那样的事情后首先想到的是去说服对方，而不是报警或者针锋相对，像这样的人，想和他结仇都难啊。现在看来，大小阚总可是比他们的老爹差远了。”

　　　　康如心想了想，点头道：“听你这样一说，好像倒也是。”沈跃一下子就笑了：“这才多大一会儿？你怎么把那位谈老板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对了，我觉得阚四通抑郁症的起因很可能是他妻子和母亲的死。奇怪，一个对妻子有着那么深愧疚的男人，怎么会又去娶了齐敏呢？这里面说不定还有那个阚望，据说他对下属非常严厉，但是你发现没有，他似乎有些惧怕齐敏。”

第25章　股东会（4）（）　
康如心笑道：“好像还真是啊。喂！我才没有去学那个什么谈老板呢。”沈跃看着她，正色说道：“康警官，你也是学心理学的，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被自己提问的对象所影响。有的犯罪嫌疑人看上去极具人格魅力，在那样的人面前就更应该紧锁住自己的内心，不然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