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锦绣-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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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我:“你竟然是这庵里尼姑?不守清规戒律偷跑出来杀生吃肉?”
我捧了一捧溪水,转身就向他的身上泼过去:“住在庵里的就一定是尼姑吗?”
原本以为,必然可以淋他一头,却并未见他怎样动作,便身影一闪,挪到了一边,水珠并无半滴落在他的身上。想来自己也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是反击,肯定是沾不得便宜的,就不待他起身,像一只小鹿一样蹦起来:“你慢慢杀鱼,我去折两根树枝,可以烤鱼吃。”
也不敢回头看他,急急忙忙地逃开,钻进杏林里,老老实实地寻了几根粗细不均的树枝,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
奶白色的鱼汤已经开始翻滚,飘散出一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他的手脚倒是利落,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将鱼杀好洗净,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蹲在溪边反复地洗手,搓了半晌后,将手放在鼻子下面闻。紧蹙着眉头继续洗。
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是麻烦,我小声嘀咕一声,见他似是大度,忘记我刚才用水泼他之事,走到跟前,没好气地对他道:“把手伸出来。"
他也不问我为什么,乖乖地将左手伸到前面,我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水,往他的手上滴了一滴,顿时芬芳四溢。
他明显很是满意,将两只手搓洗了,甩着手上的水滴,问我:“什么好东西,怎的我都没有见过?”
我看着他一脸傲娇的高高在上的样子,又忍不住捉弄他,“冰花玉露,专治妇科恶疾。”
他手指果然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厌恶地重新伸进水里,来回仔细搓洗。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你有很严重的洁癖症,这是病,一定要治。”
他方才明白又受了我的捉弄,立即抨击回来:“这样字眼你怎的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明白他是指“妇科恶疾”几个字,世人都认为这些疾病是肮脏的,视做隐疾,好多女子都羞于就医,拖延掩饰,从我一个闺中女子口中说出来,用兰儿的话讲,属于惊世骇俗的言论。我自然是不以为然的,不屑道:“在我们大夫眼里,只有病患,没有你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肮脏想法。”
他诧异地回身看了我一眼,“你是大夫?怪不得!”
我轻轻“嗯”了一声,“怪不得什么?”边问边向他眯起眼睛,装做略带一丝威胁。
他明显是强忍了笑意:“怪不得这般不知喔不,不拘小节。”
我自然明白他是明褒暗贬,懒得计较,将手里树枝用水大概洗了洗,回到火堆旁,把砂锅移开,捡了三条稍小一点的鱼用树枝穿了,撒上盐巴,架在火上慢慢烤。碗筷只有一套,我想好歹鱼是人家给捉的,我怎样都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就递给他:
“你好歹也算是我的客人,我便委屈一下,给你使好了。”
他也不客气,接过碗筷,盛了鱼汤,慢条斯理地将鱼刺一根一根挑净,才慢慢品尝,格外斯文优雅。
我初到苏府那天夜里,见过几位姨娘和姐妹们吃鱼,自始至终都没见她们吐出一根鱼刺,都是提前挑拣干净的,我很奇怪,万一里面有刺没有挑拣干净,难道要硬着头皮咽下去,就不怕卡在喉咙里?若是让我一直那样装模作样的做一名文雅毓秀的闺中女子,恐怕难上难了,这不仅是面子功夫,还需要技巧的,一不小心,适得其反呀。
火架上的鱼翻了几番也烤熟了,扑鼻一股好闻的肉香,我见他吃东西那般讲究,必然不会喜欢这种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烤鱼,用他们的话来讲,叫做有辱斯文,自己也就不跟他谦让,撒上一点胡椒粉,左右开弓,吃得狼吞虎咽,炭灰沾了满手。
冷不丁抬头,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汤碗,取了架子上的烤鱼,吃得津津有味。如玉般莹润的指尖不染半点炭灰,鱼头和骨亦完整地留在了树枝上,也真难为他不知如何吃到嘴巴里的。再低头看看自己满手的烟灰,顿时有点挫败感。方才明白,有些人的高贵与优雅,那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同我一样,要刻意地装作贤淑温柔守礼的样子,没有府里人在跟前时,就像现在这样,野翻了天了。
正愣怔的时候,庵里的钟声响起,有栖息的鸟儿受惊,扑棱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去。我才猛然惊醒:“糟了,祖母和姨娘下了晚课了!只顾着贪嘴,被祖母发现我偷懒外出就坏了。”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跑到溪边胡乱洗了把手,又不放心地跑回来叮嘱他道:“你吃完以后记得把火熄灭,毁尸灭迹了,锅碗就帮我藏到那棵最大的杏树上。”转身提起裙摆,飞也似地逃回去。
隐约听到他在身后喊我:”你的嘴巴,还没有呢。”
第四十三章弹棉花的天赋()
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回到庵里,从后门处悄悄进了后院厢房。尼姑们正下了课三三两两地回自己的院子,见了我,皆掩着嘴笑,令我感到莫名其妙,但也丝毫不以为意,只专心地编造自己不在院子里学功课的理由,在腹内打着草稿。去厨房喝水,肚子不舒服的理由上两次已经用过了,这次坚决不能再用这么滥的借口。我只希望能够偷偷溜回自己的院子,不要被祖母捉到就好,害怕万一祖母看我哪里不顺眼,再给我念上半天经,头就大了。
八姨娘对于我学琴,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上心的。她除了每日里空闲时教导我一些基本指法和曲谱,极少同我说话,只在自己的厢房里抄写经书。
八姨娘的院子同祖母院子相邻,我留心探头听了听祖母院子里的动静,悄无声息,想是可能留下听庵主讲法,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回自己院子。
谁料一进院子门,就见四姨娘站在院子正中等着我,见了我“噗嗤”一笑,悄声问道:“十一小姐,怎地半日不见,便生了胡子了。”
我才想起啃完鱼后,慌里慌张地只洗了手,竟然忘记洗嘴巴了,怪不得一路下来,那些比丘尼见了我都掩嘴窃笑,竟无一人提醒我一声,害我四处丢丑,惹人笑话。唉,自己人缘太差,怪不得别人。
我伸手进怀里掏手绢,才想起自己用来擦脚,然后顺手扔到溪边的石头上,忘记收起来了,随后又想起那三条还没有来得及吃的鲜鱼,暗叹可惜,怕是全都便宜了那个人了。
四姨娘走过来,将手里的绢帕递给我:“若是十一小姐不嫌弃,就用我的手绢擦擦吧,老夫人就在屋子里候着呢,小心惹她不高兴。”
这几日里,得到四姨娘照拂颇多,同她也比较熟悉,当下也不客气,不好意思地接在手里,道声谢谢,正想擦拭,闻到一丝若有却无的很独特的香气,不同于平日里脂粉的甜香,淡若无痕,有点大殿里檀香的味道。
我用手指抹了一把嘴角,指尖上立即沾满了炭黑,再低头看了一眼那方洁净的绢帕,有点心疼,就把手绢递还给她:“我的嘴巴上想必很脏,哪里舍得用你的手绢,那里水缸里有水,我洗洗好了。”
院子里原本有一口水缸,里面养了几尾施主拿来做功德的锦鲤鱼,十五的时候拿到河里放生了,水还在,这几日老是下雨,存了一缸的清水。我过去对着水面一看,不由暗自庆幸,多亏四姨娘在院子里候着,否则那一嘴的炭灰,我还真没有办法同祖母解释。
赶紧掬了一捧清水,将脸上清洗干净,胡乱用袖子擦拭干净水珠,拍拍身上的烟灰,回头问四姨娘可清洗利落了,待她点头才进了八姨娘的厢房。
祖母正同八姨娘坐在屋子里说话,见我进去也不过随口一问,我胡乱找个借口便敷衍过去了。祖母也不深究,接下来便要考校我的琴艺,问我这两日里学了什么曲子,可弹得娴熟了。
我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还是四姨娘进屋为我开脱:“老夫人,十一小姐是初学,哪里这么快就能弹出曲子来了。您忘了,青青那时候学弹琴,单是指法就苦练了几个月,十个手指头尖又红又肿,筷子都拿不稳。还是您老人家宽慰她,说是学琴不能一蹴而就,心急不得。”
祖母脸上就绽开了花,笑得格外和蔼:“青青那丫头自小就招人疼,学东西刻苦坚韧,聪慧玲珑,心气又高,才艺在苏家所有的女儿里是出类拔萃,顶了尖的。”
四姨娘闻听祖母夸奖自家女儿,一脸作为母亲的自豪感,她陪笑道:“要论聪慧,哪个也不及十一小姐,还未及笄,便学得一手好医术,您这多年不愈的寒腿,哪年这个时候不疼上些时日,十一小姐几乎是药到病除,恐怕那些自诩世代医术世家的老杏林大夫也望尘莫及呢。”
祖母习惯性地用手握拳,轻轻捶打了两下自己的腿:
“她终归是个女孩子,以后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要分出个轻重来才好。哪里能一直这般粗野,每日里跟个男孩子似的。”祖母打量了一眼我的袖口,心照不宣。
我低头一看,自己今日穿的是一件荷叶边展袖口夹袄,着急忙慌地洗脸擦脸,袖口外侧洇湿了一片不说,还沾染了一些脸上的炭灰,极其明显。想来祖母早就知道我在撒谎,不过懒怠拆穿罢了。
四姨娘抿嘴一笑:“老夫人你忘了,当年九姨娘怀着青婳小姐时,稳婆六婶就断言,必然是个男娃儿的。她给府上几位姨娘都看过,个个都准了,唯独这一次不小心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如今这样看起来,人家好歹也说准了一半,青婳小姐可不就是巾帼不让须眉,本事不逊于那男儿半分。”
祖母也略带惋惜地看了我一眼,带着些许不明的感伤:“是呀,我当时听了刘稳婆的话还高兴了好几天,想着老天开眼,夺走了我一个孙儿,这是要重新还我一个。我苏家男丁本来就不旺,我一高兴还赏了她两个金戒子。千叮咛万嘱咐,让老九好好养胎,切莫四处走动,再有闪失。也幸亏青婳命大福大,都说七活八不活,九姨娘八个多月早产诞下她,几次都没了气息,竟然还都挺过来了。”
四姨娘偷偷看了一眼一边垂目而坐的八姨娘,上前帮祖母轻轻捶打着肩膀:“说起来青婳小姐还要多谢八姨娘,若不是她拿出那根灵芝给她救命,她也不能每次都逢凶化吉。”
我惊讶地抬头看八姨娘,她正偷偷伸手拭去眼角两滴晶莹,听到四姨娘的话慌忙眨眨眼睛,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里,淡然道:
“我自己都忘记了,难为你竟然还记得。”
大家都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伤感,知道必然是触及了她的伤心处,我也明白祖母口中所言“夺走一个孙儿”,必然是指八姨娘当年胎儿夭折之事,不知如何安慰,屋子里一时有些尴尬。
祖母刚上完晚课,明显有些疲累,掩口打个呵欠道:“老八,这青婳自小就承了你的恩情,大了你也再给费些心思,好好点拨一二。如今时间仓促,再让她从头开始练习那些最基本的东西,已经来不及,就学几首曲子,能够拿得出手,将来不丢我苏家女儿的脸面也就是了。”
我自然是懂祖母的意思,听说今年立春晚,北方年后还下了几场大雪,灾情挺严重。朝廷忙着救灾,从江南调粮到河北,山西等地,春选延后到五月份。如此算下来,我在家里可能最多也不过一个月光景。如果按照青绾姐所说,要提前找宫里嬷嬷教习,还要更早一点动身去京城。
为什么非要盯准了我不放呢?还要费尽心思再教导我。既然你都夸奖青青是最优秀的孙女,那便放过我吧。我在心里暗暗对着菩萨许愿,前所未有的虔诚。
不过不知道,我这临时抱佛脚的,菩萨会不会搭理。
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我一瓶药水下去,让脸上长几个痘痘毒疮什么的,拼着一个月不见人也就是了。
我心里重新打起了小算盘,第一次因为自己学医而沾沾自喜。
祖母想回房休息,四姨娘赶紧上前搀扶了,祖母临走问道:“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你学琴的声音。”
我尴尬地咳嗽两声道:“孙女愚笨,担心庵里众女尼听了,笑话我是小,连累了家里其他姐妹的才名可就难辞其咎了。所以我一直都是自己偷偷找个僻静的地方练习,也怕扰了祖母休息。”
祖母清浅地“嗯”了一声:“难为你有这自知之明,那更应该勤加练习,莫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一片期望。”
我低垂着眉眼一一应下了,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冲着祖母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对着那案几上的琴愁眉苦脸。
八姨娘敛了感伤,微阖了双目,恢复一脸的漠然,只轻浅拨弄着手里的一串小叶檀佛珠。
我将指尖搭在琴上,试着挑起,琴声刺耳犹如裂帛,吓了我自己一跳,听八姨娘弹起,轻拢抹复挑,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余音缭绕缠绵。怎么换了我,就如此不堪入耳?
我懊恼地坐在凤尾琴边上,小声嘀咕道:“我觉得自己还是蛮有弹棉花的天赋。”
一向清冷的八姨娘被我的一句玩笑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小叶檀佛珠,走到跟前,指尖一捻,一串清泠泠的音符便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想来你这几日,压根从未练习过。不过听你弹琴心浮而气躁,乱了琴音,果真不适合。”她静坐琴前,闭目凝神片刻,素手慢舒,兰指微翘,急拢慢挑,脸上洋溢出一种柔和高洁之气,仪态万千。
“如芷如兰,好气度!”我忍不住脱口夸赞道。
她明显一愣,似乎恍惚想起了什么,手下一抖,“铮”地一声,乱了曲调。
“罢了,这种祸害人的东西,不学也罢。”她推琴而起,长叹一声:“纵然我辛兰芷琴冠扬州又如何,还不是最终葬了自己的浮生若梦,做了这浮华庵的未名居士,一辈子晨钟暮鼓,虚度余生。”
语气里说不出的心酸。
第四十四章别有隐情()
八姨娘擅于弹琴,未来浮华庵的时候便听父亲说起过,但是自我来到这里以后,从未听她弹奏过一首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