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女孩陈以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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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和头酒只是手段,目的是让以琳搬回家住,省得亲朋戚友在背后说闲话,说他陈希文家庭不和。
以琳终于忍不下去了,隐忍多年的怒气在这一瞬间完全爆发,她突然站起身,声音尖利地喝道:“你叫我搬回来我就要搬回来!房子又不是买给我的,我不会自讨没趣。”
小姑父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叫你搬回来住,也是为你好,一家人哪用分得那么清楚。”
家里给以琅买的新房,看似是这次家庭纷争的导火索,只是诱因却是很多年前早已埋下了。
以琳大声质问道:“是吗?现在要对我好了?早上哪去了?我明明考上更好的重点高中,怎么不让我去读?还不是想在我身上省钱?把这钱全花在以琅身上?”
亲戚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一头雾水,父亲有点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道:“这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记恨我记恨多久?说句不好听的,我已经快60了,最多还有二三十年的活头了。日子是你自己在过,做人要往前看。”
以琳看着父亲头上的花白头发,黑黄脸上的皱纹,确实,从以琳回到江城,父亲已经老了很多,就好像精气神全垮了。
这也正常,他把希望全寄托在以琳身上,现在以琳从上海回到江城来了,父亲的寄托也就没有了。
如果说母亲对以琳有精神控制,那父亲绝对比母亲控制的多,以琳的脑子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自己的,剩下三分之一是母亲的,还有三分之一是父亲的。
这三十年,她活得麻木不仁,感受不到生命的美好,因为只有小半个她在活着,她的大部分的头脑都被父母塞爆了。
父母在她的脑子里指挥着她在活,然而这痛苦除了她自己,再也没人懂得。
每当她和朋友提起,她们总说以琳不懂感恩,亲戚们当然也是这么想的,更别提父母了。
这是第一次,父亲在以琳面前采取了低姿态,而不是一直以来的高高在上的样子。
以琳有些不能适应,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样无力,也把以琳堵在嗓子眼的话又再堵了回去。
就像你要跟人吵架,明明已经准备了一个晚上了,第二天对方居然服软了。
一直以来,以琳都是个乖乖女,活得唯唯诺诺。父母的话她必听无疑,为了赢得父母对自己的喜爱,她努力读书,尽力省钱,把自己的需求压缩到最低。
只是现在,她再不想过这种日子了,因为她发现一个残忍的事实:她省下来的那些钱,父母全都给以琅买房买车了。而她什么都没有。
以琳气愤地说道:“往前看,怎么往前看?我的前途不是被你给毁掉了吗?早在十年前我的心就死了,我以为这世上对人最重要的是希望,既然你们把我的希望拿走了,那以后我要怎么活?”
父亲略沉吟了会,说道:“其实当时也不是我们非拦着你,不让你去读外地更好的高中。是江城中学的校长,亲自打电话来我们家,做思想工作,说省城的高中,不一定看得起外地来的学生,不会对你特别照顾。你在江城最好的高中读也是一样的,他会让各科老师照顾你。”
第47章 难念的经()
以琳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吗?那我还要感谢你们咯?毁了我的前途还是为了我好?校长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做出成果,不让本地生源流失罢了。而你呢,领导看得起你,亲自打电话到家来做思想工作,很光荣是吧?”
父亲陈希文被说中心事,脸色如猪肝,却并没回嘴,只闷闷地说道:“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做错了,今天当着众亲戚的面跟你道歉。”
说完,他举起酒盏,一口闷了杯中酒,以琳想听这句道歉想了整整十年。如今听到却无甚滋味,心中并不快乐,只更觉得悲伤。
当年,她中考考了全市第九,本可以去省城最好的高中就读,那所高中有海外合作项目,她有机会申请国外的大学去留学,可惜这机会被做成绩的校长和爱面子的父亲给毁了。
而她一直以来听父母的话,只不过是小时候,父亲狠狠打过她一次,至此之后,她一直活在对父亲的的恐惧中。
有时饭桌上父亲咳嗽一声,以琳都会胆战心惊,而父亲板起脸来,语气加重,以琳已经丧失反抗能力,完全不敢反驳。
作为穷人家的女儿,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就那么几次,她还没来得及去抓,就强行被两个男人掰开了手,从云端坠入谷底。
以琳想,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谈恋爱是有原因的,她从骨子里看不起男人,甚至憎恨男人,尤其是身居上位者的男人。
《麦田里的守望者》里写,男主角考菲尔德站在悬崖边,守护着孩子们,让他们无忧无虑的在麦田里玩耍,不要跌下悬崖,那只是小说里美好的幻想罢了。
在上海的这几年,以琳见到过很多像校长和父亲这样的男人,从懵懂无知的社会新鲜人那里,攫取最大化的利益。
如果是女孩那就更糟,像秃鹫饿狼那样的男人实在是多,就等着一波一波的新鲜女孩从学校毕业出来,然后用他们的墨汁将女孩们染黑,从肉体到精神。
以琳没有问冯丽艳,但是她能看出冯必定是受了情伤,而且她被伤得很深很深。
小姑父笑着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做父母的都道歉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的,以琳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搬新房子去住吧。”
以琳回想起自己寒酸的过往,就觉得自己可悲。从小到大,家里吃的都是菜市场五块钱十斤的蔬菜瓜果,够全家吃一个礼拜,吃到想吐。
衣服也没有超过两百块钱的,这导致她长大之后的虚荣,被名牌牵着鼻子走。
母亲从厨房出来,手上端了盘酸辣土豆丝,母亲把菜盘重重地搁在大理石餐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石器相击之音。
母亲刚想说话,却被父亲打断,父亲回头瞪了母亲一眼,喝道:“你少说一句吧,要说亏欠,我们做父母的,确实对以琳有所亏欠。”
母亲眼角含着泪花,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大声喊道:“你对她有所亏欠,你对我就没亏欠了?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既要上班还要带孩子,我买的衣服有超过一百的吗?像今天,还不是我在做菜,最后才上桌?你们可有说过我一句好?”
小姑姑洗完手从厨房走出来,劝道:“嫂子,你别这么说,这些年你照顾爸爸尽心尽力,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怪只能怪我们做女人的命苦,只能怪我们生在穷人家,说到底还是命不好。”
母亲抽噎着对以琳说道:“明明过得不知道多幸福,还在这矫情,我看就是养了只白眼狼。我们小时候,能吃一顿米饭掺地瓜粒都已经很好。,她还想怎么样,全家人都不吃,给她一个人吃山珍海味?”
小姑姑不好说什么,以琳也哭诉道:“是啊,你们受过的苦就要我再受一遍。我读幼儿园是自己一个人爬山去的,那时你还不是躺床上睡觉?要不是我命大,早摔下山死好几回了。”
母亲边流泪边说道:“你不活的好好的,我们小时候不都这么过来的?”以琳冷笑一声道:“可不是,我一个人自己去幼儿园。以琅就有爷爷当宝贝一样来回接送,还给买零食,我可没这么好命,五毛钱一包的杨梅干也不肯买给我!”
小姑姑眼见这场家庭闹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知该如何是好。要说这每一件事都是小事,但是那么多年的恩怨委屈累积起来,犹如火山爆发,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小姑姑给大家打开王老吉,说道:“哎,这都是天气太热,心里燥。喝点王老吉下下火,都是一家人,同在屋檐下,有点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俗话不是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小姑父也劝解道:“行了行了,把话说开就没事了。大家怎么的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这辈子就是这么个缘分,剪也剪不断的。”
母亲的怒气还没发完却被小姑父打断,不由将怒气发在了小姑父的身上,母亲瞪着小姑父说道:“别说我们家,你们家又能好到哪去,这些年水英在你们家受的气还少吗?你那妈搞不零清,老找水英的麻烦,你哪次帮着她了?还不是都向着你妈?我听水英说,你们吵架你还打过她呢!你比老三她们家那口子又好在哪里?不过是能挣钱罢了,水英又比水月能忍气吞声。”
水月是二姑姑,水英是小姑姑,当真是人如其名,二姑姑年轻时的时髦就如镜花水月般随风而去。
小姑姑水英英气十足,以琳一直以为小姑姑只是受婆婆的气。没想到小姑姑夫妻之间也是有很大的摩擦,小姑父大男子主义居然重到打老婆。
小姑父是生意人,为人圆滑。小时候以琳喜欢老实本分的大姑父,,可是现在才发现,在社会行走就是要圆滑才吃得开,所以这些年小姑父的生意越做越好。
大姑父勤勤恳恳却没赚到什么钱,人也老得特别快,好在表姐嫁了个好老公。
父亲拉了下母亲的衣襟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还不给我闭嘴!”小姑父脸上有些尴尬,解释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年轻气盛,一时控制不住火气,以前你们夫妻俩不也打架吗?你把希文追到山上去,还把挑水的铁桶都给踩扁了?”
以琳听了这话,看着父亲说道:“你说两个姑姑为什么在婆家被人打也不敢吭声?为什么陈家的女儿来这世上要受苦?还不是娘家人没用?自家女儿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第48章 说出心底话()
父亲陈希文没有吭声,以琳接着说道:“怎么不说话?你可是连狗也要吊死的人。”
父亲吊死狗那是年轻时的事了,每年过年亲戚们聚在一起总会再说一遍。
那时父亲和三个姑姑都还没结婚,家里养了只很听话的大狗,会上山抓老鹰,还会往家叼树根。
后来村里来了打狗队,必须给狗上狗牌,不然就要打死吃掉。于是爷爷就掏钱,让爸爸带着狗,去镇上挂狗牌,结果父亲不仅没去镇上,还亲自把狗给吊死了。
自家养的狗最好骗了,以为父亲和它玩游戏,还是它自己把脖子往绳子里套的。
几个姑姑都掉眼泪,唯独父亲还去爷爷单位,给爷爷送了个狗腿。爷爷当然没吃,从此之后,家里再也没养过狗。
今日的以琳咄咄逼人,和她前三十年乖乖女的形象大相径庭,父亲有些哽咽,眼里似乎有泪花闪烁。
母亲对以琳喝道:“差不多得了,怎么的?你爸都跟你道歉了,也承认了对你的亏欠,你还想怎么样?”
以琳轻笑道:“想怎样?我想让亲戚都看看,一直以来,我在陈家受的冤屈。现在看来你们楚楚可怜,好像是我不讲理,小时候你们打我的时候可没手软。就那次,我才五六岁,不过是下雨不回家挨打,小腿上挨的可是结结实实的扫帚大竹棍。你这个做妈的,也没帮过我,问都没问一句。怎么?我现在不过是跟你们对质几句,你们就受不了了?也太脆弱了些。”
父亲哽咽着声音道:“说,你说,你心里还有些什么委屈,今天你趁着亲戚们都在,你全部都说出来,一桩桩一件件,我全都给你道歉。”
其实从小到大以琳作为女儿,生在这重男轻女的家里,受的委屈确实很多。
比如说成绩优异,可父母对她的要求却更高,每次考试对她的要求是满分。
她拿回家很多奖状,却还是得不到父母的爱。她在田径队每天早晚训练,父母却从不会关心她的身体。一桩桩一件件,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
可最致命的就只有中考填志愿那一件,直接剥夺了她的前途和对未来的希望。
本来这些话,以琳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真要说的时候,以琳心里觉得无甚滋味。
因为父母的道歉,并不能挽回过去的损失,那些被忽视的创伤也并不会好起来。
就像她抑郁成疾,高三得了肺结核,吃了很久的利福平和异烟肼,对身体造成的损伤,也永远伴随着她。
门开了,以琅带着女朋友燕子,从杭州开车回来了,车是家里给买的。
以琳不打算继续吃这顿和头酒,站起身拿起包,看着母亲的眼睛说道:“这些都不必说了,我只是想听你们的几句真心话,不爱不必非得说爱。对我不好,也不必非得给自己洗脑,觉得从小到大对我恩重如山。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们吃,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新房我也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去住,省得你们以为,我要跟以琅争家产。”
弟弟以琅身高超过一米八,高大帅气,身上充满阳光的气息。女朋友燕子也是90后,气息干净清爽,两人都是金童玉女一样的人,一见就让人心生欢喜。
以琳并不讨厌弟弟,以前甚至挺喜欢他,只是在这样重男轻女的家庭,尤其是现在看清了事实,对弟弟再也喜爱不起来了。
以琅见情形不太对,从皮包里掏出一管迪奥的口红送给以琳,说道:“姐,这是送给你的。”
以琳接过口红说了句:“谢谢。”转身出了门下楼,依稀听到母亲的哭声和小姑父的劝解。
生在这样的家庭,作为女儿,以琳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那些近在咫尺的梦想被无情摧毁,有机会爬上中产阶层,楼梯却被父母釜底抽薪,回头还要被责怪自己没本事。
她陈以琳中考考了全市第九,大学又凭自学考上211大学的硕士,天资聪颖。
可是却因为女儿身,得不到家里的经济资助,真可谓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小学同学,高中同学个个在当地的系统混得风生水起,有些已经有了职称。
而她拼尽全力,却只是考上了一个事业单位,并且和自己的英语专业毫不相关。
可以说,她前三十年的努力都白费了,甚至以琅在杭州的工资,都比她高。
重男轻女可怕的点在于,不公平的家庭结构,对女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