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谱-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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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几曾见过长袖善舞的女子会有烈性?!”我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略整一整袍带,迈步出殿,“走吧,还要去凤仪宫接了皇后,同往御园。”
馎饦和鹿脯昨日回宫,杜亦拙并未与之同归。
两人回来后禀奏,杜宅被焚毁严重。这几日杜亦拙和馎饦鹿脯都是借宿在亦拙族伯宅中。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杜妻并非死于火中——大火熄灭后,族人在灰烬里遍寻不到杜妻死尸,后来却是从井里打捞出来。乡人窃议或许杜妻是为取水救火,不慎落入井中淹死
料理了妻子及一双儿女的丧事后,杜亦拙称神思哀伤,要过几日才能回京陛见,馎饦和鹿脯只得先行回来。
我昨晚听过二人的描述,默然独坐直到就寝时候,其实只要刑氏对杜亦拙起了心思,杜妻就再难活命,正如管鎏所言,太尉府明言要人就不会善罢甘休!
我径自迈进凤仪宫丽正殿门槛,就见皇后手腕放在脉枕上,正由御医焦斗请脉。当我进殿的一瞬,分明看见皇后眼中的忧色。
“祯祯,朕来接你同往御园!”我笑着快步经过跪下行礼的御医,弯腰搭住皇后腕脉,作势把脉。
皇后倏然抽回手腕,勉强笑道:“结发一年,臣妾竟不知皇上还通晓医术?”
“朕怎会通晓医术?不过是装样子罢了!”我笑容可掬与她同坐贵妃榻,方施施然问焦斗道,“皇后胎象如何?”
宫中服侍帝后的御医向来由亲贵府邸选进,侍御医焦斗便出自太尉府。
“回圣上,皇后娘娘脉象平和,凤体安康。”
我手掌轻柔的覆住刑蕙祯手指,对御医的训示却是声色俱厉:“若皇后龙胎出现差错,朕诛你全族!”
焦斗俯伏的身子瑟缩了下,与此同时我感到手掌下皇后的手轻轻颤抖。我扭头对她宠溺一笑:“朕吓着祯祯了?”
见皇后掩饰的轻轻摇头,我方转向御医:“你要尽心调养皇后凤体,不得怠慢!汤圆,赏赐御医焦斗赤金二十锭,蒲桃纹缎帛十匹。”
赏赐已算丰厚,然而我看见焦斗谢恩起身时偷偷拿袖口擦汗。
御医退下后,刑蕙祯犹自怔忪不语。
我视而不见,含笑推她肩道:“你不是邀了小姐们在凸然轩赏雪品梅花么?还不快些!”
刑蕙祯只得略整妆容,披上一领紫狐的雪氅,被我牵引同出凤仪门外。在辇车前她突然止步,回眸轻声:道:“表哥,九妹还在臣妾宫中”
我闻声正要扶她登辇的手蓦地止住,随即若无其事的笑笑:“皇后怎不早说?”我回头对皇后侍婢道,“阿欢,速去请琅芝姨妹,同往御园欢会。”
我和皇后同辇迤逦前往御园,诸位公子仕女皆在凸然轩前候驾,如银雪色中愈显袍服鲜丽,明眸善睐。唯有薛红婂身穿雪锦素袍,很是憔悴支离。
凸然轩外一棵老松枝干遒劲,一树白梅暗香潜浮,正是赏雪观梅的所在。
我看看松梢积雪,又看看老树寒梅,便挥袖招呼新贵们踩浮桥前往凹意阁。唐紫雕犹自同邹琰儿并肩而站如一对檀郎谢女,竟未听见招呼,却被崔子梓和李榭合力扯走。
凹意阁位于湖心,与凸然轩隔湖对望,中有浮桥相连。
雪地湿滑,兼之湖上的冰尚未冻实,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落到冰湖里去。
故此当我们这一路小心翼翼缓行至凹意阁时,嗅到弥漫在阁中的松香和炙烤羊鹿的香气,顿感饥肠辘辘。
于是围炉而坐,啖膻饮酒。
李榭和唐紫雕坐在我的左右,唐紫雕自放下心结后,与邹十娘日渐情浓。司天台已卜得佳期良辰,我将在昭明殿为诸新贵主持婚仪。
想到此我向李榭举杯:“小叔满饮此杯,几日后小叔即将外放陇西郡,还望珍重!”
李榭道谢后,仰首饮尽杯中酒。我想,凭李榭的机敏,定已猜到薛红婂心念管鎏。他如此傲骨,不知婚后能否善待妻子。
我正要出言劝慰,就听隔岸的凸然轩传来笑语欢歌,如莺莺燕燕婉转啼闹不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酒足饭饱的时候,阁中郎君闻声恨不得立即飘到对面的凸然轩里!
唐紫雕心猿意马,正在烤的一条鹿肉已冒出焦糊气味,他兀自拿铁钎翻卷。
崔子梓“哎呦”一声痛呼,急急自唐紫雕钎下救出鹿肉,痛惜的拨去焦处,蘸上胡椒颗粒,放在嘴里嚼几下,微眯起眼品味一番,方才舍得咽下。
“内侍!把这凹意阁的窗子尽数打开!”我坏笑吩咐一声。
唐紫雕终于舍得回神,向我投来疑惑的眼神。
风入阁中,稍稍淡去了松香和胡椒的香气,我微笑拥紧氅裘:“风向恰好往凸然轩那边吹去,皇后携诸位细君赏梅观雪虽是雅事,可朕偏就不信,她们若嗅道炙羊烤鹿的香气难道不为所动?恐是要恨不得嚼梅花、喝雪水!”
第209章 红蔓()
清丽笑语遥遥传来,凸然轩不知何时也是轩窗浅敞,暗有俏影徘徊。
“主君,皇后那般似是遣人朝凹意阁这边来了!”汤饼望着浮桥笑道。
阁中诸郎君立即停杯投箸,这时阿欢已捧了两枝红梅白梅飘然进阁。
待内侍接过梅花,阿欢向我盈盈一拜:“圣上,皇后娘娘亲自折梅,遣奴婢送来请圣上及诸位郎君赏玩。轩中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你这明明是白梅红梅两枝梅,怎能说聊赠一枝春呢?”我故意难为她。
阿欢眼珠轻转,笑道:“回圣上,奴婢窃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一枝春足可生出千万枝梅花!”
“汤圆赐酒给阿欢”,我笑道,“比朕的有些进士还强些!”
我和崔子梓不约而同望向茅道成,可惜这厮早忘了帖经时的试题。
待阿欢告退后,我拿过巾帕擦擦手指,回身自汤圆手里接过錾刻铜竹节的手炉:“来而不往非礼也,皇后既已遣伶俐侍婢来赠梅花,诸卿随朕过桥,去慰问各自的细君吧!”
言讫,唐紫雕抄起盘碟,把崔子梓才刚烤到火候的鹧鸪和鹌鹑横扫一空。崔子梓筷头空悬,看看空落落的炙网,又看看唐紫雕,委屈的眨了眨眼。
皇后正同各位小姐围坐在凸然轩里,正中摆放一盆艳如珊瑚的古红梅。
见我率众而入,皇后眉间隐有喜色,嘴上却佯怒道:“皇上和诸卿为何不请自至?臣妾这边品梅赏雪,皇上那边却是割腥啖膻!酒足饭饱跑过来闹,存心来扰臣妾和各位小姐的雅意!”
我笑呵呵抱着手炉走过去,坐在皇后身旁:“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赠我以寒梅,报之以炙肉。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本就是一首青年男女之间的情诗,虽不幸被我胡乱改动,可最末“永以为好”却也道出轩中郎君娘子的脉脉情愫。
我落座之后,才发现左手位置竟是邹十娘。
我对她颔首致意,邹十娘未语先笑,正要同我说话,却被唐紫雕似不经意的轻扯鹤氅。
邹十娘微讶扭头,紫雕笑道:“琰儿,我给你带了烤肉,过来这边吃!”
“好啊!”邹琰儿喜上眉梢,匆匆对我和皇后福了福身,便同唐紫雕跑到轩窗下,“紫郎定是放了不少胡椒,好香!”
“我知道你嗜食胡椒”,唐紫雕亲自喂到她口中,眼中满溢缱绻之情,“你既不喜鹿肉,我特地烤了鹧鸪翅和黄兔腿。”
崔子梓欲哭无泪,李榭无奈摇头:“三郎自得了这位手足兄弟,便视我们这些同年旧友如破衣烂衫了!”
邹十娘吃得面色泛红、鼻尖冒出汗珠,她顺手松了松正穿着的鹤氅:“好热!之前你们没来时,这轩中不冷不热正合适!”
“一会儿我陪你出去踏雪!”唐紫雕笑笑。
他二人郎情妾意,我和皇后相视一笑,若此番赐婚的才子佳人都似这般该有多好!
薛红婂缓缓起身,脸色灰白向我和皇后告罪:“请皇上、娘娘恕罪,臣女微觉不适,想出去略站一站。”
皇后关切道:“本宫看你气色不好,还是传御医来诊视吧。”
薛红婂轻轻摇头,淡笑道:“谢娘娘关怀,臣女只觉胸闷气促,或许雪中站站便可缓解。”
皇后允准后,薛红婂又特特向我行过一礼,方才步出凸然轩。
我知她是有话要对我说,于是略坐片刻便也走出轩去。
薛红婂就站在雪中梅树旁,她一袭雪锦素服、未施脂粉,雪糁和白梅星星点点飘落在她肩上,整个人几乎就要溶化在白雪白梅之中。
铅华不御凌波处,蛾眉淡扫至尊前。
我站在她身后,不忍高声:“这时候可觉得好些了?”
薛红婂转身对我浅浅施礼:“臣女谢皇上过问,已觉无碍。”
我“嗯”了一声,此番面对她时颇觉尴尬——我曾允诺玉成她和管鎏好事,可却阴差阳错赐婚把她许给了李榭。
我摸着鼻子,字斟句酌道:“李榭豪爽君子,曲江会后他对你心生爱慕,成亲后定会与你琴瑟和鸣。”
薛红婂凄然一笑:“臣女明白!皇上定是向管郎提说臣女所请时遭管郎拒娶,臣女猜到这结局,可依旧不肯死心,是臣女自己犯傻!”
我见她对我的赐婚毫无怨言,心里顿觉舒畅。薛红婂果然冰雪聪明,她已猜到管鎏不愿娶她的事实。
我正要放缓语气劝慰她,却听薛红婂说道:“臣女待昭明殿婚礼后,就要与李公子同往陇西任所了,从此后相夫教子,恪守为妻之道。”
薛红婂语气过于平静,她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匣,双手奉予我:“此物,请陛下代臣女转交管公子。”
我接过锦匣,皱眉道:“你即将嫁给李榭,却私下传递物事给管鎏,似有不妥”
“所以臣女才要请皇上代为转交。”薛红婂抬眸望进我的眼睛,神情凄楚,“这是臣女与管公子的最后一点牵绊,臣女想亲手斩断,从此薛红婂的前路再无管鎏!”
我意有所动,“啪”的一声打开锦匣,只见匣中一株藤蔓也似的东西,钩须蜷曲,然而通体血红,如鸡血浇泼一般。我竟从未见过。
“这是何物?”
“红蔓”,薛红婂轻声道,“这是洛阳薛氏独有之物,管公子曾数度求取,臣女以为”
她戛然而止,我知道她接下去想说的话,是以为这红蔓可作为嫁妆,随她嫁入管门。
我拿起红蔓,雪光之下,红色藤蔓里似有鲜血流淌:“这红蔓有何用处?”
“回皇上,臣女听闻红蔓可以辟邪,不过管公子求取,似是另有它用。”
我把红蔓放回锦匣,抬眸狐疑的看向薛红婂,她低垂的眼帘微微颤抖,一看便知是在说谎。
“薛小姐”我正要继续问下去,突见邹十娘笑吟吟快步行来,亲切的唤一声“红婂姐姐”,又对我福身行礼——她如愿觅得如意郎君,因此对薛红婂敌意顿消。
薛红婂同她略寒暄数语,行礼告退。
我趁机把锦匣藏于袖中。
第210章 亦拙()
邹十娘笑靥如桃花摇曳,郑重向我行礼。
“妾特来谢恩!多谢皇上当朝赐婚,使妾得嫁紫郎!”邹琰儿语速极快,似乎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如山雀般跃动。
我端详着她容光焕发的娇美姿容,又忍不住望向向黯然离去的薛红婂那瘦削、苍白几乎要淡入雪中的背影,不由感慨一道赐婚恩旨发下,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平身吧,总要你的紫郎对你有意才好”,我看看站在雪中等她的唐紫雕,压低声音问道,“他现在待你很好吧?”
邹十娘眸光如春湖潋滟:“好到妾以为是在梦中!”话未止,我和她都忍不住笑了。
“休言世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既是一枕美梦,何妨沉睡其中?”至此我终于为我放手邹琰儿,而感释然欣慰。
我那日持鳌饮酒时,把邹琰儿的豪爽言辞坦诚告知唐紫雕,他其实早已对琰儿动心,如今终于肯放下心伤,自会对琰儿视若珍宝。
“他现在每日散朝,若午后也不用去政事堂,都会来见我”,邹十娘絮絮说道,“我们两人我和他,还有皇上赐下的两只会饮酒的仙鹤,时时盘桓”
我听得心里微酸泛甜,似吃了一枚青杏,正要揶揄,突见邹十娘“哎呀”一声猛拍脑门,不提防拍瘪了一朵刚好嵌在她眉心的落梅。
“妾险些忘了!前日回雪楼中,有一位湖蓝色眼睛、生得很好看的胡人男子,自称系石公子旧识,因见石公子曾与妾在楼中饮酒,故尔要妾代为向石公子致意。”
我轻轻点头,却不置一词。
邹十娘提及的“好看的胡人男子”应是胡虾蟆。此番我和刑岳联手铲除榷马司,便是得益于胡大郎的事前筹谋。但当此非常之时,东陵山下剑拔弩张,胡大郎与刑岳似又极是熟稔,眼下还是不见最好。
当下我只虎着脸说道:“你还敢去平康里那种歌舞风流场!”——若说先前是为择婿也就罢了,既已觅得金龟婿,她一个千金闺秀,怎好游走平康?
“有紫郎陪妾同行!”邹十娘仰头灿然一笑,“紫郎在平康坊得意过、也失意过,可说有不解之缘,妾便想多往坊间走一走,或可多了解紫郎几分”
“那你了解得如何了?”
谁料听我这一问,她杏眸里蓦然泛起浅淡的惆怅和苦恼。
“妾虽说也曾耳闻目见,可愈是多走几遭,愈觉紫郎在平康里风流蕴藉,曾惹下无数桃花!”
邹琰儿原是豪气干云的儿郎性格,竟也有这副小女儿情状,见她如此我不由笑了。
“皇上为何发笑?”邹十娘疑惑问我。
“怕什么!你才是他生命中花开最当时的灼灼桃花,休要患得患失!”
邹琰儿低头认真思量了片时,随即仰头展颜而笑。
那边唐紫雕见邹十娘长久不回,神色稍见紧张,迈步就向我们行来。
我趁他尚未走到近前,压低声音对琰儿道:“成亲以后,少去平康多生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