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谱-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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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蕙祯上前半步,踮起脚尖儿,抬手在我后颈的衣领缝隙处,以食指和中指夹出一片枯黄竹叶。她轻皱眉,双指交叠送到我面前,目光里满是疑问。
是适才角门外穿过竹林时,碰落的竹叶不小心沾在了身上!
我一把攥住刑蕙祯的手,情急之下就要抢夺她手中竹叶揉碎,但是幸好我没那么做。
我缓缓放开皇后的手,对她眨了眨眼睛,慢慢摇了下头。
刑蕙祯手指颤抖,将竹叶收进袖中。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似乎做下一个决定,说道:“皇帝宫里的阿吴,就是当年随皇太后自南梁来归的。阿吴来报皇帝私自出宫,老妇不放心皇帝的安危虽说阿吴谎报天子行踪、欺骗老妇,已犯下死罪。可到底是皇太后的人。皇帝可看在你母后颜面上,小惩大诫即可。”
她知道今日是入了埋伏,至于这埋伏是我设下的,还是我与吴盐共同设下的,已经不重要了。
太皇太后此时只想试探我,如何处置吴盐。
我心下一震,屏气摄息:“请太皇太后放心,母后深明大义。”
“如此,老妇便先行回宫了,皇后——”
刑蕙祯应诺一声正要出去,我情急之下执起她的手:“祯祯!”
皇帝对皇后如此亲昵的一声呼唤,引得帐外不少宫婢发出轻笑。
“皇帝皇后情同鱼水,才刚见面就难舍难分起来,不过皇帝待伤愈后自可至凤仪宫相就皇后,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吧?”
我也笑了,毫不避讳:“让皇祖母见笑了,臣与皇后久别胜新欢。不瞒皇祖母,臣唯恐皇后不适深宫沉闷,又病了”
我是在提醒刑蕙祯,她曾被用来为姑祖母顶罪的事实。
帐外声息顿失,刑蕙祯转眸看我,我对她笑笑。
下一刻,我眼看着竹叶在我眼前,被搓为点点叶灰,撒在脚下的青蒲上,消失无迹。
刑蕙祯在用实际行动向我表态,与其为族人利用、顶罪,不如成为我的妻子,大夏帝国堂堂正正的皇后。
我被她的这份倾心相待所感动,情不自禁喃喃唤道:“祯祯”
皇后忙拂开我的手,转身出帐。
我颓然委坐于青蒲上,心跳如擂,却不敢大口喘气。霜橙忙跪在我身边替我擦汗。
突然,她扯了扯我的衣襟,对我眨眼。
我知道太皇太后一行离去,吞咽了口唾沫,强做冷静:“臣恭送太皇太后。”
第109章 谋刺()
偌大一座北阁重新归于寂静,我抱膝坐在青蒲上,竟就这样睡着了。
一声琴弦挑动把我吓醒,我皱眉怨怪:“饼饵,自今日起,你离琴能多远就多远!”
寝帐外没了声息,正当我迷糊着又要睡去,琴音再次响起。
琴音时而高亢、时转低沉,悲凉慷慨、自成气韵。看来,是馎饦回来了。
我再难入眠,奋然一跃而起:“馎饦,你这曲广陵散,未免过于悲伤了。”
馎饦停下琴音,欠身道:“主君,贺郎中已将人带进了待月阁。”
我疾步而出:“更衣!备辇!”
我自霜橙手中接过湖蓝色的曲裾长袍,快速披拂在身,一边束紧袍带一边说道:“吴盐暂于居所禁足,所有过从甚密之人一律软禁!还有,凡南梁随皇太后、和妃遣嫁进宫的内侍、宫婢,给银五两,今日酉时前必须逐出宫门!”
我的声音极轻,语速极快,仿佛在每一个字上划过,不甚着力。
我看着汤圆道:“你拿着朕的手谕,知会内侍省协助你来办,不可有漏网之鱼。”
汤圆看着我的脸色,躬身领命,又迟疑道:“主君打算将吴盐阿姆禁足到何时?”
“”,我低下头,一滴泪水直直坠落,“今夜之前。”
我依旧带了貂蝉冠,登上步辇,驾幸熏风殿。
我在正殿召见了礼部、鸿胪寺、光禄寺的官员,这些人连日来为小至日的夜宴而忙碌,我的到来,无异于添乱。
“丞相今日可来看过?”我袖手而立,随意吩咐道,“各国使节席次是如何安排的?取来给朕看?”
礼部尚书躬身道:“启奏陛下,崔丞相于一刻钟前才刚离去”
“真是不巧,朕还有事要寻丞相商议。”我摇头,略感遗憾,“明日晨起朕就要起驾前往斋宫,后日方得回宫。”
光禄寺卿双手奉上绘有诸邦国来使席次的图卷,汤饼接了转呈予我。
我极其简略地看了一遍,淡淡吩咐道:“将高丽国使节的座次,移到扶桑国使节之上。”
鸿胪寺卿闻言,大惊失色:“陛下不可!扶桑国使节席次一向在高丽国使节之上,若今年冒然更换,臣恐高丽和扶桑两国使节,当场斯闹搅乱夜宴啊!”
他说对了,我要的就是搅乱夜宴,以便我那仇弟浑水摸鱼。
当下我轻笑一声,看向贺隼:“贺卿以为如何?”
贺隼拱手,早已意领神会:“启奏陛下,高丽国为老王,而扶桑国为新主,今年扶桑国来使居于高丽来使之下,亦无不可。”
“就这么定了!”我无声的笑了。
汤饼捡拾起席次图,重新交到我手上,贺隼早跑去取一支忝足墨汁的霜毫:“陛下!”
我笑着接过,亲自改了席次图:“此等小事,就不必特地告知崔丞相了。待朕后日祭天仪完成,再亲自知会丞相。”
我忍笑,让汤饼将图卷还给鸿胪寺卿——冬至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屏退众卿,只把贺隼留下,美其名曰四处查看。
我和他步出正殿,沿廊道一路而行。贺隼看周围无人,方低声道:“馎饦离开后,臣已将人顺密道转至熏风殿暗室,诸事稳妥,陛下请随臣来。”
我略一点头,跟在他身后七转八拐,直到一处殿门前停下。
“陛下,这是五菜库,是熏风殿专门储存菜蔬的库房。”贺隼推开殿门,一阵冷气裹挟着葱韭的刺鼻之味,扑面而来。我忙举袖掩鼻。
宫中殿阁大多中空而建,地下遍布炭车,以供冬日取暖。此间既是专用于存储菜蔬,地下空出的位置,自然是弃而不用。
我和汤饼闪身进去,贺隼重新关好殿门。
移开墙角处的一丛芜菁,地上露出一方木板。我和汤饼走过去,只见木板移开,露出下方一截石梯。贺隼打了个手势,下面就是暗室。
汤饼守在入口处,我和贺隼沿着石梯下到暗室。
康仇和胡虾蟆瞠目结舌,无法相信我会“从天而降”。
“石兄!”康仇惊喜唤道。
“嘘!轻声说话。宫廷里须防隔墙有耳!”我疾忙制止道。
胡大郎皱眉,倒也压低了声音:“贤弟为何会至此?”
我哂笑一声:“胡兄难道没听说过吕不韦财可通天么?石某虽不及吕不韦之财力,但是往来宫廷,易如反掌。”
康仇笑得毫无心肝:“石兄来了就好!日后康仇若可复国成功,定让石兄财势超过吕不韦。”
可胡大郎却有些疑虑的皱起眉头。
“可惜贺郎中只准我们带一壶酒进宫”康仇解下腰间鹿皮酒囊递给我,凑近一些才看清我脸上敷药,“石兄的脸是怎么了。”
我叹息着接过酒囊:“家门不幸,娶到了河东狮。”
转身将酒壶递给贺隼,我正色道:“不忙饮酒,且说正事!
贺隼蹲下,用手指沾取囊中酒液,在地上画出简略的席次图。
“仇弟你看”,我抽出一柄手指粗细的长剑,在地上比划着,“西侧第三席是高昌使节的席次,此人你认识的。他的身后第四席,就是康国僭王使节。”
康仇点点头:“我的剑术,只要距离十步,就可夺其性命。”
“明日贺兄会将你安置在百戏队中。”
内廷宴饮,都是以杂耍百戏为开场,诸邦国使节由光禄寺令史引入座次。
“东侧第一席为高丽国使节,第二席为扶桑国使节。两国使节入席时会因席次争执,仇弟可伺机而动。”
胡大郎问道:“若是两国并未发生争执呢?”
我笑而不语,只看向康仇。
康仇扼腕道:“杀此贼,可促太尉助我复国,便是殿上不起争执,我也要拼力一搏!”
“壮哉!”我手中剑尖在地上轻轻戳了几下,只见火星点点。
贺隼吓得抬手:“陛石璧公子,当心在下的手!”
我笑着还剑入鞘,递给康仇:“仇弟试试,这剑用来杀敌可趁手?”
康仇忙双手接过,将宝剑抽出半截,露出赤红如血的锋刃:“莫非是传言中切玉如切泥的昆吾剑?”
我点头:“正是昆吾剑。为兄便以此剑,助仇弟成明晚之事!”
第110章 离歌()
康仇喜出望外,当即拔剑凌空挥舞,血色剑刃在暗室中如火焰升腾。
“若得昆吾剑,康仇如虎添翼!”他收剑归鞘,“多谢石兄厚爱,待小弟明晚斩杀僭王使节,完璧归还石兄。”
我负手站在他身旁,摇头轻笑:“昆吾剑既已赠出,岂有收回的道理?此剑若可助贤弟手刃篡国之贼,也算得其所哉。”
一旁的胡大郎侧头瞥视镶嵌宝石的剑鞘和雕镂精致的象牙剑柄,转头深深地看我一眼,话语中别有深意道:“贤弟称财势不及吕不韦,看来是过谦了。”
我笑了笑,只作未闻。
贺隼继续说道:“请殿下谨记,殿下一旦得手,务必立即向崔丞相表明你的康国王子身份!”
我垂眸,眼珠转动,情知明日夜宴康仇可能会遭遇不测,但事关国恨家仇,有些事,他必须亲力亲为。
“仇弟”,我的声音沉了沉,握住他的手腕,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明日不可意气用事!杀死康国僭使后,立即于殿中高声说出你是谁,丞相不敢伤你!还有,仇弟须防僭王副使和随从的仇杀!”
这位西域王子蔚蓝深邃的眼眸里,浮上一缕阴鸷,转瞬即逝。我知他在想什么,却因贺隼在旁,没有道破。
康仇用力点头,抚胸躬身为礼:“石兄赠袍及剑,磊落相交。康仇唯有铭记于心,不敢称谢。”
我扶他起来,康仇一头乱发和胡须,较之两月前我初见他时,愈发杂芜丛生。
想到初见,我笑了笑,那时候我只嫌恶他发须不理、衣衫褴褛,但当我得知他自毁形容的举动下所背负的国恨家仇,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是不修边幅、行走市井,我是装疯卖傻、低声下气。
我抬手,慢慢覆在他浓密油腻的乱发上:“这条复国之路,一个人走得很艰难吧?明日之后,一切都将不一样。”
康仇眼圈泛红,他将眼珠转向一侧,竭力压抑泪水。
我转头看向胡虾蟆,郑重嘱托道:“明日还要胡兄从旁保护仇弟,以免他被暗箭所伤。”
胡大郎略一点头:“不必贤弟提说,我定当护殿下万全贤弟不如也留下,我虽从未见过贤弟出剑,可观贤弟行姿坐势,想来亦是剑术中人。”
胡虾蟆言辞恳切,浅蓝色的眼眸中一派清明。
我今日见到的,是一个与往常判若两人的胡大郎。初时我不明所以,待看清楚他眼中的清醒我才意识到——他今日并未醉酒!
站在我面前的男子,不复以往的醺然醉意;他温润儒雅,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流露出世家子弟的良好教养。
我苦笑一声:“石某倒是想留,奈何身不由己——明日晨起,我就要外出行商,还不知几时能回得长安城!若回来得迟了,恐怕不能为胡兄和仇弟送行!”
“怎会如此!”康仇怨道,“我还想着,来年一月以我康国之仪庆贺石兄添子。”
我没想到,只匆匆提过一次的事,他就这般记挂在心。
“人生无根蒂,漂如陌上尘。聚散离合一樽酒”,我自贺隼手中取过酒囊,浅尝辄止,“若是有缘,来日总有相会时。”
我将酒囊递还康仇,康仇也不敢如往常那般恣意饮酒,只轻抿一口:“如石兄所言,若来日再相会,康仇做东,定要与石兄、胡兄,喝得烂醉如泥才好!”
康仇或许不会想到,他此刻竟是一语成谶!几年后我们弟兄三人重新聚首,喝得一醉今古、不省人事,但我们的饮酒之所,却是在大理寺狱中,隔了一层的牢槛!斯时我们三人,已是身份迥异
只有胡大郎,将他随身酒囊里的酒喝得涓滴不存,犹自不尽兴地叹了口气。
聚散匆匆,倏来忽往。我对康仇和胡大郎点点头,转身离去。
身后,胡大郎声音低沉吟唱道:“世事悠扬春梦里,年光寂寞旅愁中。劝君稍尽离筵酒,千里佳期难再同。”
我登梯的脚步不由一滞,离歌别筵,历来为我所不喜。
我对康仇和胡大郎声称明日晨起即离开长安,并不算骗他们。因为我明天的确是要命驾前往南郊的斋宫沐浴斋戒,准备冬至日的祭天礼。
所以有些事,到必须解决的时候了,免得夜长梦多。
冬夜,无风无雪,明月在空。
我独坐院中,面前的石桌上,摆了一壶酒、一碟盐,持盐把酒别有一番滋味。
堪堪将酒饮尽的时候,碟中的盐却还剩了一撮。此时不远处响起重重殿门开启又闭阖的沉闷声。
她来了
我放下酒杯,拍掉沾在手上、身上的如雪吴盐,坐直身子静静等待。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入我的眼帘。
“禀主君,吴盐阿姆来了。”说完,汤圆无声退下。
我抬眸望向不远处、身披白色斗篷立于月下的熟悉身影,眼眶难言酸涩。
我转开眼,冷声说道:“阿姆过来坐吧。”
吴盐移步石桌前,默然坐在我对面。
我起身,亲手将我手边的一个素釉茶盏推到她面前:“朕知道阿姆喜饮清茶,一早就备下了,可惜阿姆来得太迟,这茶都冷了。霜橙香橘俱已睡下,阿姆且勉饮此茶。”
吴盐低头看看,却并不动那盏茶。
“茶里有毒。”吴盐语气异常笃定。
我正在搓弄碟中剩余盐花,闻言手指不觉一颤。我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