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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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陶,当然也会煮饭。
不过用来煮饭的陶盆和自己部族的也不太一样,这个部族的人称之为鬲。
鬲也是个陶盆,可是下面有三条腿,可以在下面直接生火。而自己部族的陶盆没有腿,是放在用泥砖垒出的灶上加热。
他们吃饭时不用箸,是用木勺或是陶勺,有些人还用一种青绿色的、称之为玉的石头雕刻的玉勺。
他们吃饭时也不是整个部族在一起,而是十几个人一起单独吃饭。每个小集体的饭菜各不相同,有的有肉,有的只是粟和野菜。
这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混杂而居,显然男女并非同族,因为松看到一男一两女带着几个孩子在外面玩。
当初留下的一百个女奴也分给了这些人,每个小家庭分到的数量不同,有多有少,也有的没有。
他们居住在土木造成的屋子里,找平的方式不是吊线,而是用一道陶制的长水槽里倒满水,放在墙壁上,依靠水的平面和眼睛来寻找是否平直。
松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盖屋子的速度和自己族人相差不多,看起来也和自己族人的屋子相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有专门的屋子盛放粟米和菽豆。
娥钺的部族里没有狼崽子,不过有小狸猫,这些小狸猫不怎么怕人,每天都在盛放粟米菽豆的屋子附近徘徊晒太阳,时不时地叼着一两只想要偷吃粟米菽豆的老鼠,呜呜地发威吼叫。
每当它们捉到老鼠的时候,就会有人扔过去一些吃的。也有一些女人孩子手中会抱着一两只小狸猫,轻轻抚弄,这些小狸猫会像人睡着了一样打呼噜,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女人们穿的衣服各不相同,有丝的,有兽皮,也有编织在一起的树皮,不过即便穿树皮的女人似乎也学会了梳洗。
她们会在对着一种黑色的陶罐看自己的头发,陶罐里盛满了水,称之为鉴。平静的水面可以倒映出她们的影子,松知道她们一定吃的很饱,要是吃不饱才不会有心思看自己美不美。
这些和自己部族不同的地方,松还能理解。
最让松理解不了的,就是这些人在平整的地面上立起了一根木棍,一个头发上缀着贝壳的女人总是盯着木棍的影子,似乎在看什么东西,直到那道影子指向某处时,女人会让族人开始种粟。
烧荒种粟之前,这些人也会祭祀,他们的祭品是一头牛、一头羊、一头驴,祭祀的时候由首领负责,而祝词是由那些头发上缀着贝壳的女人完成的。
祭祀结束后,娥钺让人给松这些人送来了一些饭食,还送来了一些红红的称之为“枣子”的干果,祝愿他们早些康复。
一直以来松等人都是吃陈健留下的鱼干和腌肉,这一次难得换换口味。
饭食是一罐子熬熟的粟米,下面还有一层稍微焦糊的锅巴,味道清香。
佐饭的是一种发酵的肉和菽豆,他们称之为醢,还有一大陶罐的粟米酒。
松尝了一口醢,发现味道很鲜美,比肉的味道要鲜,很奇怪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味道。
粟米酒很浑浊,也很淡,没有自己族人蒸出的酒那么辣。
在松看来,酿酒的方法也和族人完全不同,可是又有些熟悉。
这些人不是用发了芽的小麦酿酒的,而是直接将蒸熟的粟米里伴上一些长了霉菌的粉块,他们称之为曲。
松记得陈健在酿酒的时候,也对着一堆发了芽发了霉的麦粒兴奋不已,告诉他们以后酿酒就不用先让麦子发芽了,可惜族人的麦子并没有收获,松不知道健说的办法和他们是不是一样。
那种剁碎的肉和蒸熟的豆做成的醢,还是用类似的办法,用发了霉的曲倒入在肉豆当中,酿出的不是酒,却能让人回味无穷,吃上一口胃口大开,是极好的佐饭之物。
种种不同之处,都是松用眼睛看到的,还有很多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猜测也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这个部族并没有纺车,但是他看到过成团的丝线,难道丝线是不用纺车就直接成线的?
再比如这些人烧荒的时候在村落附近留下了好大一片的柞树林,这一点就和族人完全不一样,族中的城邑附近是没有树木的,松想不通他们留下这么一大片树林是做什么用的。
松知道自己就算问,他们也未必会告诉自己,况且自己现在也没办法和他们完全沟通。
不过他相信,自己回去后健会告诉自己这一切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虽然这个部族和自己部族一样富足快乐,甚至有一些自己部族没有的东西,可松不会羡慕。
他知道,要是几个月前,他踏入这个部族的村落,会把这一切当成是神迹。那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陶,不知道煮饭可以用陶罐,不知道穿兽皮以外的东西,见到这一切准备匐匍在地。
而现在,他只是有些好奇,却不会有太多的震惊。
甚至,他想告诉娥钺,自己部族从无到有,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可惜他并不能说出自己内心的骄傲。
仰望着天空飞过的雁群,他忽然想回家了。或许族人现在正在劳作,或许一个月的时间族里又有了新的东西。靠着族人的手,自己的部族会比这个部族更加强大繁盛。
这么久了,他第一次对着自己缺了手指的左手叹了口气。
不是哀叹自己的残疾,而是哀叹自己怕是无法参与到这改天换地的劳作当中了……
叹息中,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头角鹿的嘶鸣。
他知道要等麦豆收割后陈健才会接回他们,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思家出现的幻觉。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远处的河边,几头角鹿驼载着自己熟悉的族人,正朝这边跑来。
第六十三章 文明的视角()
骑手们送上礼物,郑重地将那卷藏在桦树皮内的丝绸递过去,娥钺没有亲手去接,但还是让自己的一位妻子走过去接了过来。
语言不通,娥钺也没有多问什么,而是让人带这些骑手们下去休息,告诉族人准备最好的晚饭。
等骑手们退出后,娥钺的三个妻子以及他的姐姐、弟弟和其余家人都围了过来。
虽然是家人,可在站的位置上却自然地分出了尊卑。
娥钺有三个妻子,第一个掌管占卜、历法,她和娥钺并排站着,她是部族中唯一有这个资格的。
第二个妻子掌管食物财货,站在娥钺下首的东侧,这是有原因的,当年华和粟的部族在泉谷大战,华胜而粟败,华的部族就在粟的东边,自那之后以东为尊。
第三个妻子来自东夷的部族,并非战俘,而是野合婚配的,精通巫医药草之术,曾经救过娥钺的性命,也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但仍然只能站在下首西边。
除此之外,才是部族内掌管牛羊种植之类的族人,他们继承了华还活着时的规矩,各管一方。
现在,娥钺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麻布,露出了送来的礼物。
野蛮的部族会先把眼睛放在吃的上,因为他们看不懂别的,理解不了那些东西里面蕴含的东西。
正如那几个去城邑感激先祖的族群,他们只是感觉到震撼,却理解不了其中蕴含的那种可以流传千古的力量。
而娥钺和族人却先把眼睛投到了那对青铜蚕蛾身上,这很显然是一件礼器。
至于送来的食物,虽然闻起来很香,可谁都没有在意。有人牵来了试吃的奴隶,将几种食物分了一部分给了奴隶。这只是习惯,当年华和妻子死后,家园的部族争斗中出现过用有毒的食物毒死首领的事,因此才有了试吃的奴隶。
娥钺举起那件青铜蛾,仔细打量了一下,询问着自己最喜欢的、负责占卜和历法的妻子,问道:“你怎么看?”
女人没有占卜,而是很笃定地说:“这个部族很厉害,甚至就算在咱们的家园,也是个很厉害的部族。”
女人看着那只青铜蛾,失笑地摇头道:“他们的手艺不算好,比起咱们雕玉的手法要差很多,这只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只鸟。”
家人们都笑了,族人祭祀娥祖的时候,也用蚕蛾,不过是玉雕刻的,比起这个栩栩如生的多。
但女人随后说道:“可是配上这只铜蚕和茧,那就不一样了。”
几个人打量着那几样东西,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似乎很普通,雕刻的手法比起自己部族真的差很远,完全没有花纹。
然而娥钺却脸色郑重,赞同了妻子的意见,这个女人的头脑正是他喜欢的原因。
他捧起那只青铜蚕道:“这个叫健的人,知道丝绢是怎么来的。他知道蚕、知道蛾,甚至知道茧。但他不是咱们家园的那些部族中的,况且就算是那些人,也只有几个部族知道蚕茧的事。”
女人接着道:“这铜和他们的兵器一样,也和华当年铸造兵器的铜是一样的。咱们知道是铜,也能熔出铜,可是却不知道里面掺了什么,为什么会变硬。”
娥钺笑道:“是啊,这个健是在告诉咱们,他们部族的铜兵刃不是别人给的,不是天上掉的,是他们自己熔炼的,所以才熔铸了这一对蚕蛾给咱们看,是在告诉咱们他们可以熔炼兵器,让我不要打他的主意呢。”
“是啊,是个很狡猾的小家伙。”女人笑了笑,心里很好奇这个自己男人所说的健是什么模样,那天她并没有看到,只是听说年纪很小。她觉得这些东西肯定是部族流传下来的技术,根本没去想这是出自一个刚刚走出蛮荒不到一年的部族。
女人放下了青铜蚕,翻看着种种礼物,眼睛扫过那两面青铜镜,没有停留,而是直呆呆的看着那一方用木板黏合出的直角尺出神。
她掌管占卜、历法、圭表,自然对这种几何形状极为敏感,忍不住将那支直角尺抓在了手中,用一种狂热而虔诚地目光看着那完美的矩角,爱不释手。
这个矩角是如此的完美,在一个整日沉浸在数与形、光与影中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无法舍弃的诱惑,一如鱼对于部族里的那些小狸猫。
这个角尺不止有矩角,木板上还刻画着几个完美的圆。
圆她也能画,她也有规,可是圆内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条过圆心的径,和几个以径为边的三角形。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三角形的形状并不相同,可是……它们的角都是完美的矩角!
这些矩角如同璀璨的星辰,让她陷入梦幻当中,愣愣出神。
家人们从未见她如此,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惊诧,却又不敢惊扰,除了娥钺没有人可以去打扰她。
娥钺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妻子如此,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角尺上难道有什么能让妻子都猜不透的东西?
陈健在送出礼物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部族的知识,也并不知道会有一个女人会为此癫狂。但他知道一个踏入文明的族群不会对吃的感兴趣,却一定能从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中看出震惊。
而如果这是一个还没有踏入的文明的族群,恐怕在看到角尺后会想,这是什么鬼东西,或许能当做一个装饰挂起来,却绝不会看到上面画出的东西。
此时女人的表现,不是野蛮的巫狂、而是文明的思索。
娥钺有些担心妻子,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想要取回那块矩尺,女人却死死握住,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许久才清醒过来,看着上面的图画,忽然间喊道:“等我一下,我好想知道了那个健想要说什么!”
匆匆跑到自己的屋子,翻出了规,在地上画了一个圆,随后用矩尺做出直径,随意在圆环上取了一点,连出后拿出矩尺量了一下;又重新选了一点再量再画。
一直重复了几次,家人们好奇地看着地面上的图画,他们看不太懂,却知道这几个图形很完美。
女人盯着地上的图画,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连念叨了几声,终于在第四个原来如此说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看懂了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原来,矩角和圆还有这样的关系。
笑过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严肃地说道:“钺,这个部族很厉害。他们盖屋子和建城墙不会比我们差,甚至更好。”
“更好?”
“是的,更好。人会说谎,但这矩尺和上面的画不会,这就是他要告诉我们的东西……他们有坚固的城邑,咱们打不下来。或许……他也是想看看咱们能不能看懂。”
看懂与看不懂,在回礼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如果看不懂会被对方嘲弄的。食物对食物、占卜对占卜、礼器对礼器。
娥钺心头一松,要不是妻子看出来,在回礼的时候把这角尺当成一个玩物,肯定会被那个年轻人暗暗嘲笑自己部族的无知。
踏入文明,便知荣誉,更有了争强之心,不止是谁的兵戈锋锐,还有谁的屋子盖的华丽、谁的观星占卜数字懂得更多,文明的比拼,并不是只有战争。
“这件礼物,准备回什么?”
女人想了一下,翻出了一块方形的陶泥板,陶泥板上纵横三线化为九格。
最上是四九二、中为三五七、下为八一六,并非数字,而是用凹陷的点作为计数。
娥钺惊道:“需要用这个?”
他虽然不太懂那是什么,却知道这个东西的可怕,当年妻子的母亲就是将这件东西献给了华,而那个部族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部族成为了掌管数历的典官。
既是华都看重的东西,在娥钺看来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事物,或许里面蕴含着日月运行的道理,否则为什么妻子的母亲能够知道哪一天白天和黑夜一样长?又怎么会知道哪一天白天最长夜晚最短?
他不懂,只是猜测,却知道那个角尺远比自己想的要沉重。
女人看着陶板道:“除此之外,并不能和这角尺相比。”
“他能看明白这是什么吗?”
“数,不会变。一在他们部族或许不念一,但一还是一。这个东西,会让他们部族最聪明的人沉思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