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证年代的日常生活-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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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秀的床在小卧室的最里面,等腾完房子后进出都不方便,所以她俩也得打地铺。
“……好。”吴晴憋着泪道。
“阿婆。那我们就进去了。”然后陶小霜就领着吴晴去了中卧室。
徐阿婆先打发吴清华回吴家拿东西,然后笑着对一脸后悔的朱芳道:“阿芳呀,这几天你家事多,我们都明白的,毕竟谁家没个难事呀!可心里再累也别打孩子。孩子大了不比小的时候,被打了她心里会记很久的。”
朱芳的眼圈立时就红了,“徐阿婆,我也不想的,可这手就是!唉,我心里难受呀——为了办这一次的席面可是把家里的钱袋子都掏光了。不怕你笑话,我后天就得去外滩把陪嫁的韭菜边给卖掉,要不然这个月家里都没米下锅。这几天我每晚都愁得睡不着觉!”
中卧室里,闷头干活的吴晴听到这里身子一僵,眼泪立时就下来了。一直关注她的陶小霜见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赶紧掏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吴晴,你别哭。大家都知道的——朱阿姨就是这爆脾气,其实她人很好,平日里她可是自己不吃不用也要顾着你们的。”
“我知道”,吴晴摊开手帕,把脸整个埋进去,好一会她才声音含糊的说道:“我不是为了我妈打的那一下哭的。我是……那王小慧还没进门,我妈就要卖韭菜边了,我真怕以后家里的日子比现在还难过……”
韭菜边是何物呢?
解放前的旧上海把十两重的金条叫做“大黄鱼”;一两重的金条则叫做“小黄鱼”。
大黄鱼和小黄鱼一般是由大银楼或者银行浇铸,所以形状和重量都是统一的:大黄鱼必须净重十两,大小则跟条头糕差不多,而一两的小黄鱼就只有一节手指节那么长。至于韭菜边,是市民们把自家攒的不足一两的金货拿到小金店里熔铸而成的小金疙瘩。因为小金店工艺所限,这则些金疙瘩的边缘一般会有类似于韭菜边的褶皱,所以才叫韭菜边。
在如今这年月,古董什么的没人敢买,也早卖不上价钱,只有真金白银还硬挺:人民银行的柜台以一两黄金98元人民币的价格常年收购黄金,以一两白银8元人民币的价格常年收购白银。
所以朱芳才能卖韭菜边给自家换钱用。
要说和王小慧熟稔,陶小霜自然比不过吴晴,可只从借床的事陶小霜就知道这人满难处的——腾了房子还不够,还要借床,可不是得寸进尺吗!
想到借床,陶小霜就问吴晴:“你哥明天想借我的床给王小慧休息的那事,你们知道吗?”
吴晴惊道:“王小慧借你的床?这事我不知道呀!”说完她又气道:“我妈怕她的肚子出事,这几天连手指头都不让她动一下,她在我们家想睡哪不能睡,偏要搞这些幺蛾子——不行,我得告诉我妈去!”
说完话,吴晴站起来急匆匆去大卧室找朱芳去了。陶小霜本来只是想提醒她明天要注意着些王小慧,却是忘了吴家人的急脾气。
心里后悔自己的莽撞,陶小霜赶紧也去了大卧室。这时,已经知道借床的事的朱芳正大骂刚回来的吴清华:“兔崽子,除了王小慧。你眼里还有没有别人。为了你娶媳妇的事,家里得吃糠咽菜好几年呀,你就是这样回报我这个做妈的……”
想到自己为了王小慧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连嫁妆都准备卖掉了——嫁到吴家这么多年来日子再难朱芳都舍不得卖的,这大儿子却还是嫌自家对那王小慧不够好,朱芳也就顾不上在外人面前遮丑了。她脸红脖子粗的抓着吴清华的胳膊。嘴里大声数落起他来。
吴清华被愤怒的朱芳喷了一脸的口水,不禁狠狠的瞪了眼告状的吴晴。
朱芳见了心里更是生气,她指着吴清华道:“你瞪什么瞪——你妹妹……”
说到这,朱芳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她面色难受的手捂胸口弯下腰去。
“妈,你怎么呢?”吴清华和吴晴问道。
“朱阿姨,你没事吧?”陶小霜也连忙上前。
她刚上前,就听到朱芳的喉间发出几下咯咯的奇怪声响,然后只听哇的一声,一大滩带着血沫的呕吐物就猛地被朱芳尽数吐了出来。边吐朱芳的身子边往下倒,等陶小霜和吴晴三人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扶她时,人已经摔倒在地。
“妈!”吴晴一边尖叫一边蹲下身。
朱芳倒下时脸是正面朝下的,吴晴要查看她的情况就得先把人翻过来。怕吴晴力气不够,陶小霜赶紧蹲下身和吴晴一起使劲,反应过来的吴清华也赶紧蹲下来一起。
三人把朱芳翻过来后,只见她的头脸沾满了污物,脸色铁青,双眼紧闭,嘴角全是血沫,已经人事不省了。
这时候,徐阿婆早跑去打开门,冲着楼下喊道:“吴纪,你快上来,你家朱芳出事了,得赶紧送医院!”
第58章 后续()
上楼看过朱芳后,吴纪跑去街上的煤站借了辆塌车。弄堂里太窄塌车进不来,于是他又返回来把朱芳背上了车,然后叫上儿子和女儿就准备去医院。这时,把朱芳护送到弄口的陶小霜正和徐阿婆说话,见状和外婆一点头后她就跑到车旁,对吴纪道:“吴纪叔,我也去。”
“那你快上来!”吴纪急得心急火燎的,也不问为什么就点头答应道。
陶小霜上了塌车后,和不停抹眼泪的吴晴一起坐在车尾的长凳上,昏迷的朱芳也被吴纪放在这凳上。她的裤兜里放着徐阿婆给的20块钱,以及她自己带上的50块钱。
作为级别最低的街道小厂,朱芳上班的拉链厂是没有医疗保障的,她倒是可以使用丈夫吴纪的医保,但这种用法医院就需要她提前垫付医药费。朱芳人还躺在客堂间时,陶小霜和徐阿婆祖孙两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医药费垫付的事和吴家囊中羞涩的现状,所以才有了她裤兜里的这70块钱——陶小霜自觉自己在朱芳被气吐血的事上是有些责任的。又怕外婆给的20块钱不够,所以就又添了50块钱。其实要不是怕钱的出处不好说,陶小霜还想把卖毛线的钱都带上!
在去地段医院的途中,朱芳一直昏迷不醒,还又吐了几次血——这几次吐血都是血多食物残渣少,病情眼见着越来越严重,也让车上原本都以为她是老胃病犯了的几人都有些怀疑这种判断了。
“妈喊都喊不醒,还吐血,肯定不是犯胃病!”吴晴一边哭一边冲吴清华喊道:“哥,这次妈要是出事了,看你以后怎么睡得着觉!”
“怎么回事?大女儿,你们妈妈这样敢情是被清华气的?”吴纪刷的一下站起身来质问道。
吴清华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接着,他的嘴角就见血了——被他爸爸吴纪一巴掌打的。
吴纪是妻管严没错,但他也是这年头里通用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法的忠实拥护者。只见他暴喝道:“小孽种,你做了什么——居然把你妈气吐血了!看我踢不死你!”说完抬脚就踢向捂着脸直摇头的吴清华。
陶小霜见吴纪要上脚踢儿子,赶紧喊道:“吴纪叔,你可别——他明天还要见人的!吴晴,快拦住你爸爸!”
吴晴抱着朱芳的头颈哭着直摇头,这大哥自打和王小慧好上后简直就像是变了个人,她才不要救他——被爸踢死更好!
吴纪的右脚踢到一半就止住了,小霜这小囡说得对呀;这吃里扒外的小子明天还得见人呢!
前面好心帮忙来踩塌车的运煤工老王也劝道:“老吴,你打两下好了,真踢坏了,这嫂子醒了还不心疼呀。”
“我给你们面子,暂时放这臭小子一马,要是到了医院,他妈有个什么……还明天见人呢!我今晚就把他和那王小慧一起赶出家门!”说完吴纪走到车尾坐下,把朱芳从吴晴那里接过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朱芳的半边脸上全是半干的血渍,平日里中气十足的一个人如今气若游丝,吴纪看着这样的老婆,直喘粗气。把想上前的吴清华吓得躲到了车头。
在一旁的陶小霜看着朱芳那格外难看的脸色,摸了摸裤兜,准备车一到医院她就把钱给吴纪。
……
迷雾镇,巡夜人小屋。
陶小霜一‘降落’就趴在了橡木圆桌上,从早到晚一刻都没歇她觉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
早坐在桌旁等她的孙齐圣见状就站起来,走过去帮她揉肩,嘴里问道:“小霜,你今晚真睡在医院了?”
这几天9中里在传一件事:王援朝和工宣队可能马上就要动毕工组。为了收集新毕工组的第一手消息,孙齐圣和朱庄二人就从早到晚的一直守在9中。今天孙齐圣也在学校呆到傍晚才回的同寿里,陶小霜跟着吴家去医院还留下守夜的事还是奶奶霍清芬告诉他的。
“嗯”,陶小霜闭着眼叹口气道:“没办法,我不留下不行呀——朱阿姨做了大手术,我睡前人都还没醒;吴晴给她输了血后贫血犯了,人也躺下了,就歇在朱阿姨的邻床。至于吴纪叔,他气得拿着输血架要打死吴清华,本来好不容易被我和医生护士拦下来了,结果……那个王小慧又来了医院,口口声声说什么明天不办席就打掉孩子,还抱着肚子直闹疼!吴清华居然还信了,非要跟着她去妇产科检查。你说这样子我怎么回同寿里?”
“……那朱芳到底什么病,还要动大手术?”孙齐圣一边按肩一边问。
“我没说嘛——”陶小霜想了想道:“好像是没说。太累了,我居然忘说这最重要的事了。朱阿姨的病还是胃病,她是急性胃穿孔。手术后,主刀医生说她胃上溃口的直径足有两三厘米那么大,送到医院的时间晚一点点她都危险。”
孙齐圣又问:“看你这么累,在医院里你吃晚饭了吗?”
陶小霜捂着嘴直呕了两下,“快别提吃饭的事,要到地段医院前,朱阿姨醒过来了一次,我被她吐了一身。全身又是血腥味又是酸臭味的,熏得我什么都吃不下。”
“明天你什么时候回同寿里?”
“看情况吧……如果需要的话,明天一天甚至以后的几天我都准备留在医院里帮忙。”说到这,陶小霜把白日里自己在弄口遇到吴清华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大概和孙齐圣说了一遍,然后道:“要不是我说了借床的事,吴晴也不会告诉朱阿姨,朱阿姨也不会……那事我真不该说的,当时我也是心里烦——我在南京路碰到了倪爱蓉,和她吵了几句,所以一时就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唉,要是吴家的人手紧,我准备留在医院里帮帮他们的忙,大不了累两天……”
孙齐圣没想到陶小霜连节都不过了想留在医院里帮忙,立刻心疼道:“朱芳被气吐血的事,非要说责任的话,根子是在吴清华和王小慧的身上;要说谁是大嘴巴,也该是吴晴,你有什么责任——不准你滥好心!”被陶小霜转头白了一眼后,孙齐圣加了一句,“实在觉得心里过不去,你明天多给吴家点钱,然后还是回同寿里过节好伐?”
陶小霜摇着头道:“这事我的责任不大我自己也知道——我本来跟去是想借钱给吴纪叔。可……
朱阿姨手术前醒了一次,她说话时喘气都像在拉风箱,还惦记着明天办席的事;非要吴纪叔答应办席的事照旧,她才肯进手术室;你知道吗——我前世时妈、不,宋妈为了给琴姐办结婚酒席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连日本宪兵的巡逻都不怕,非要去码头买鱼货……”朱芳的做法让陶小霜想起了宋妈,想起了战乱时的那些温馨往事,这让她的心酸软得不行,所以才有了孙齐圣说的滥好心。
见陶小霜这样,孙齐圣放弃的叹口气,随即道:“那明早我给你带衣服去。早上你先给家里打一个电话,我再去你家拿衣服——到时我就说是去找程迎军打球的。”
“好的呀!”陶小霜回过神后直点头。今晚在地段医院里她是确实走不开,要不然再晚她都要回家换衣服吃饭的。
“明天你早点来,穿着那身酸臭的脏衣服,我估计连早饭都吃不下。以后我得在运宝箱里放几件能在上海穿的衣服,以防又遇上这种事。”
“其他应急的东西我们也得备点——防风灯、绷带、消毒用的酒精什么的。”
陶小霜听明白他以防万一的意思后就点头同意道:“你说得对,这些东西我们是得备些。”
两人说好后,陶小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圣,你前两天才把大眼叔的事告诉你爷爷奶奶的?”
孙齐圣点头道:“对。这半个月里我不是飞了几次西洋参回家吗?那些参,我爷爷吃了后特别见效——这几天连天的下雨,他的老寒腿都没犯。所以我原本说的‘在大街上黑到的便宜的’话,他们自然就不信了,我总算是把大眼叔的事抛出去了。怎么呢?”孙齐圣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后,猜测道:“我奶奶问你这事呢?”
“嗯,当时你奶奶说了句‘知道我们那事了’,可把我吓了一跳。”
孙齐圣问:“怎么回事?”
陶小霜从自己的肩头拉过他的右手,轻轻掐了一下,“我说得嘴都疼了,不想再说了。而且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要循序渐进的来,我也不至于被孙奶奶吓到的。”
在半个月前两人讨论怎么安排大眼叔的第一次出场时,孙齐圣就提出自己不能和陶小霜一样,直接在孙家以黑市油的事引出大眼叔来。孙齐说自己在孙家里可没有陶小霜在程家的信用,要让孙大柱和霍清芬相信大眼叔的事只能得循序渐进慢慢的来。
于是,孙齐圣这时苦笑道:“小霜,我前两天说我奶奶都要来问你,要是半个月前我就说大眼叔的事,只怕她根本就不信。”
陶小霜扭头看了眼孙齐圣,“这事我就怪你了,怎么——你不服?”
“我就是不服”,孙齐圣笑着弯下腰,作势要咬陶小霜的耳朵。
陶小霜忙拿手去遮自己的耳朵,然后她的手背上就是一阵濡湿的感觉,孙齐圣居然伸舌头在舔自己的手!
陶小霜没觉得恶心,她反而觉得一阵电流通过般的酥麻感从被舔的手背直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