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人家-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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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看不穿赵修缘的面目。可是她会不会也被晟丰泽骗了呢?英俊高贵的南诏白王,想骗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当初晟丰泽隐瞒身份来到益州府,他和季英英是怎么相识的呢?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关心则乱。杨静渊能看清嫡母的心思,此时一叶障目,各种古怪的想法纷涌而至,连季耀庭何时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三郎,你怎么来了?”
不是季耀庭多心。杨静渊来的时间太巧了。晟丰泽说母亲服的是南诏的秘药,说他来得仓促,并没有带来给季氏的药。今晚子时他会再来。只要每天化了药丸给季氏服下。季氏一个月后自然醒来,身体还会更胜从前。前提是在他回南诏前,季家必须对前事守口如瓶。晟丰泽笑着说:“本王离开益州后,就由得你们了。”
这个条件对季家来说并不苛刻。为母亲着想,季耀庭和季英英都宁肯暂时屈服,三缄其口。尤其是今晚子时,晟丰泽会来季家送药。季耀庭生怕杨静渊又来借宿。
当一个不擅长撒谎的人说谎话的时候,他会因为紧张,眼珠乱动。在杨静渊看来,此时问出一句平常话语的季耀庭“眼神闪烁”。是了,晟丰泽来季家的时候,季耀庭也在。他也是知道的。
杨静渊一下子放轻松了。他愕然发现,自己紧张害怕的,是季英英与晟丰泽之间拥有不能告诉自己的秘密。他是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在意着季英英?这一发现让他的心微微紧缩,淡淡的心酸。
他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妻,自己最在意的人。她,也是这样待自己吗?
杨静渊冲动地说道:“大哥,我想见英英。”
季耀庭迟疑了下道:“你有什么事吗?离成亲也没多少日子了。”
成亲间见面不吉利。杨静渊心想,也不知道见了多少面了。他想了想道:“隔着屏风我和她说几句就走。”
见他坚持,季耀庭也无话可说。不让他见妹妹,他赖在季家不走怎么办?还是早早打发杨静渊离开才是。他吩咐季鹰去告诉季英英一声,带着杨静渊进了后院。
绕过照壁,走到小跨院门口,季耀庭转过身道:“你就在门口和她说吧。”
木门紧闭,杨静渊苦笑。真还不如他晚上翻墙。他大步走了过去,想了想叫了她一声:“英英,你在吗?”
“有什么事,你说吧。”隔着薄薄的院门,不用见到杨静渊,季英英没那么紧张了。她和季耀庭想的一样。只要撑到晟丰泽回南诏,母亲就会醒来,季家又会回到从前的平静生活。杨静渊和晟丰泽一前一后到来,她心里发虚,总觉得杨静渊来得太巧。
听到她的声音,杨静渊突然不知道怎么问她了。
季英英没听到他的声音,催促道:“哥哥说你有事找我,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就是路过这里,想看看你。你还好吧?家里……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吧?”
晟丰泽来过又离开。季家兄妹俩不会不知道。杨静渊盼着季英英主动告诉自己。
“没有啊。家里挺好的。”
季英英快速地回答让杨静渊阵阵失望。他的手触到了木门,他真想看着季英英的眼睛,看她是否如季耀庭一样闪烁其词。
“我家小门小户的,会有什么事啊。”季英英用脚碾着石板缝隙冒出来的草,阵阵心虚。不是她想瞒着他。等过了这段时间,一切就好起来了。告诉他,他一怒之下去找晟丰泽,母亲怎么办?他斗得过晟丰泽么?
杨静渊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对她说:“晟丰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来找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隔了一会,他才听到季英英小声地回他:“知道呢。”
既然知道,还是瞒着自己不说。杨静渊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我走了。你多保重。”
门外再无声息,季英英叫了他几声,没有听到回答。她拉开了院门,杨静渊已经走了。
没多久,季耀庭送走杨静渊折了回来,见妹妹站在院子门口出神,叹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告诉他势必将从前的事一一道明,他知道也不能让母亲好转。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哥哥,我心里不安。杨三郎来的太巧,他的话意有所指。他可能误会我了。”
季耀庭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不会的。晟丰泽来无影去无踪,杨三郎不过是凑巧经过罢了。他不会知道的。这事忍上一个月就过去了。咱们都会忘记那个人。今晚你搬到正房陪伴母亲,子时我会过来。”
季英英相信自己的直觉,却拗不过哥哥的坚持。将来再向杨静渊解释好了:“哥,你别过来了。那么晚,嫂嫂没准儿会起疑。你好不容易才说服她不去杨家求杨大太太。除了田嬷嬷,今晚三位嬷嬷还有凌儿湘儿陪着我。他就是来送药,不会有事的。有什么事,吴嬷嬷会给你送信。”
季耀庭坚持道:“我如何放心?等你嫂嫂睡着,我再过来。她若起疑,我就说担心母亲。”他温柔地看着妹妹道,“你和四娘都还小。这些事都不应该让你们操心的。”
“我没事。”季英英扮了个怪脸,笑咪咪地说道,“我回房补眠,晚上才有精神。”
季耀庭看着妹妹回房,喃喃说道:“哥哥自私懦弱。明明看出来那贼子觊觎你,却只能忍着。”
他从来就没有雄心壮志。守好浣花染坊,靠劳力换取小康的生活。将来和张四娘多生几个孩儿,平安到老就知足了。
贪念着从前季家的小富即安。只盼着事情能够过去,生活回归正轨。季耀庭抱着侥幸的心态制止了妹妹向杨静渊吐露实情。
杨静渊对妹妹的误会,与母亲,季家的平静生活相比,季耀庭选择了后者。
第144章 迟了()
竹梆子敲击的更声在夜里远远传来。季家正房的正厅里,三位嬷嬷两个丫头如临大敌般站得笔直。
季英英打了个呵欠,被李嬷嬷拿眼神一瞪,赶紧挺直了背端坐着。
“娘子,再坚持一会儿。别让南诏蛮子看轻了咱们。”
“我知道了。”
季英英挪了挪屁股,子时到丑时足足一个时辰呢。挺直腰背坐着,好累的。该死的晟丰泽,难道他要子时末牌才肯现身?
“英英。”季耀庭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厅堂里的气氛也忍不住了,“你就一直这样坐着?”
李嬷嬷微微欠身道:“大郎君,且坐吧。”
平时和蔼可亲的嬷嬷板起了脸,季耀庭也噤了声,乖乖坐在了妹妹身边。
“太太日后醒了。必也不肯见你们对那黑心贼委屈讨好。太太宁死,也不绝不会向他低头的。”
兄妹俩交换了个眼色,知道季氏的病彻底惹怒了三位出身伯爵府的大丫鬟。季英英张开双臂,展开了宽大的袍袖,又老实合在膝前。示意哥哥看自己。
季耀庭这才发现自己的怪异感从何而来。妹妹竟然是盛妆!梳了半尺的高髻,插着四枝对称的珊瑚长笄。身上穿着过年时做的镶貂毛石榴红织百鸟对襟大袖衣。端坐在屏风前的矮榻上,宛如高门仕女。三位嬷嬷和绫儿湘儿也打扮得端庄整齐。这些女人哪,季耀庭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用气度去威摄谁?对方是南诏王弟,有封号的王!真是幼稚!
季英英轻声说道:“嬷嬷说了,南诏穷山恶水,是蛮人。最崇尚天朝礼仪。”她边说边对哥哥挑眉挤眼。季耀庭摇了摇头只好闭上了嘴。
季耀庭过来又坐了两刻,仍然没有看到晟丰泽出现。兄妹两人也没有话讲,厅堂里渐渐变得异常安静。
季英英早坐得倦了,眼皮慢慢往下落。也不知道这样迷糊了多久,鼻腔里传来一阵酸辣,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就清醒了。
晟丰泽的脸在她眼前放大,近得能看清楚他长长的眼睫。季英英吓了一跳,往后仰倒。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脑袋,戏谑地说道:“当心倒下去,被美丽的簪子划伤你的脸。”
季英英扭头一看,哥哥歪倒在圈椅上,嬷嬷和凌儿湘儿全躺在了地上。她吃惊地欲站起来,晟丰泽按住了她的肩:“这么大阵仗,本王琢磨着是不是进门得向你磕头行大礼,所以让她们睡过去了。”
只是昏睡过去。季英英松了口手瞪他:“药呢?”
晟丰泽俯下身,手搁在了圈椅的扶手上,将她罩在了身影下:“你应该求本王才对。怎么倒像是本王欠了你似的?打扮得这么美丽来迎接本王,就该像真正的仕女一样,语气温柔的说话才是。”
换作其他人,也许就忍气吞声好言好语地求他了。季英英忍不下这口气,用力去推他:“是你害了我娘!你给不给我解药?要不你杀了我,否则我就把你觊觎益州锦业秘方的事说给所有人听!”
就她这点力气无疑是蜉蝣撼树。晟丰泽任她拍打着自己,轻松捉住了她的手腕道:“还真是性烈如火。杀你不比摁死一只蚂蚁难。可是杀了你家满门,有什么好处?不过,如果你真要嚷嚷出去,我不保证不会改变主意。”
季英英用力想拔出手来,晟丰泽直起身将她拉进了怀里。
“你究竟想怎样?你说今晚子时会送药来。把药拿来,你可以走了。”季英英扭过头不想看他。
“南诏四季如春,百花怒放,山峦青绿,湖泊碧蓝如镜。是极美丽的地方。你们说南诏人是南蛮子。其实这个蛮不是野蛮之意,是性情耿直,憨直。”
季英英闻言看着他冷笑道:“随意抱小娘子入怀,不知羞耻的野蛮人!”
晟丰泽放开了她,手掌一翻,掌心托着一只药瓶:“服完里面的药,你母亲会醒来,且身体比从前更好。”
他张开了双臂:“主动抱一下我这个野蛮人,我就给你。”
因为骂他不知羞耻,他就要自己不顾羞耻投怀送抱。季英英气红了脸骂道:“你,你真不要脸!”
晟丰泽享受地看着她眼里装满了挣扎与愤怒,继续引诱着她:“抱一下而己,本王连根头发都不会碰。你再犹豫,说不定本王会改变主意,让你亲我才行。”
抱一下而己,就当抱了只猪,抱了条狗!季英英眼睛一闭,一把抱了个实在:“行了吧?”
晟丰泽伸手扣住了她的腰,不让她离开。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笑了起来:“我告诉你,杨静渊趴在对面屋顶上偷看。”
季英英吓得哆嗦了下。她睁开眼睛,视线却被晟丰泽挡住。
“他看到我迷晕了屋里的人,独唤醒了你。”
“他看你主动扑进我怀里,与我亲呢地偎依在一起。”
“而你却要守口如瓶。否则,本王不保证你母亲会不会真的醒来。季英英,你该怎么办才好呢?”晟丰泽说完松开了手,将药瓶放进了她手中,“中午本王离开后,他不是来过季家问过你?可他也没有告诉你,他在跟踪本王。你瞧,他对你也没那么坦诚。”
他笑得愉快之极,眸子闪闪发亮。
白天杨静渊来,他看到了晟丰泽。他并不是恰巧路过来探望自己。他的话,都另有含义。他早就知道自己认识晟丰泽。在驿馆时,他还拉着自己去见他。季英英脸色发白:“你为什么要挑拨离间?”
晟丰泽微笑道:“投靠杨家,敢背信弃义耍弄于我。就该知道我迟早会让季家付出代价。至于杨静渊……”他笑得更加灿烂,“季英英,他不是你能倚靠的大树,最多……是株本王能随意折断的幼苗。跟踪本王,也会付出代价的。告辞!”
“你站住!”
晟丰泽回过了头。
“我给你季家的染色秘方。你,你放过我们好不好?以前是我不懂事,冒犯了殿下。我向你赔不是好不好?”季英英握紧了拳头。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违背心意向人哀求过。难堪和委屈像石头塞在胸口,难受极了。
黑乌乌的眼瞳闪烁着惊惧与不安。像兔子似的红了眼睛。
从第一次去赵家看热闹时,季英英从来被逼到绝境都不会忘记伸爪子挠人。突然乖顺认输,晟丰泽像看陌生人似的,完全不适应眼前的季英英。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杨静渊求我?”
季英英望着他,咬住了嘴唇。向晟丰泽求饶认错,她已经难堪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晟丰泽目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说道:“迟了!”
他快步走出正厅,朝对方屋顶挑衅地看了一眼,没入了黑暗中。
第145章 远远的凝望()
季英英握紧了手里的药瓶,一步步走出厅堂。
与后院正房相对的是前院的厅堂,悬山式建筑,两端竖着两道高耸的风火墙。此时,风火墙的阴影中慢慢站起来一个人。
从回廊上望过去,季英英看到他站在天幕下。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存在,带着无尽的寂寥与孤独。
“杨静渊。”她嘴唇嗡动着,小声念着他的名字。
此情此景,与他的名字如此契合。安静的伫立,心事如渊,难以触及。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仿佛这样,她就能离他更近。
然而那种无从辩解的为难,扼住了她的咽喉。
“信我!杨静渊,杨三郎,你要相信我!”
季英英在心里狂呼着,盼着杨静渊能飘然来到自己身边,像从前那样,有话就说,将他的怀疑与不满一古脑说出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空很蓝,比靓蓝更深一点。他是光影下的一道剪影,那样安静地倚在白色的风火墙上。
一丝惶恐从季英英心里升起。现在不叫住他,她觉得他会马上消失在夜里,永远不会出现。
“杨三郎!三郎!”季英英向对面奔了过去,一步踏空,从回廊上跌倒在地上。她疼的叫了声,忙不迭地抬起头。
他还站在屋脊上,静静地俯视着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季英英却能感觉到他的冷漠,她脑中完然忘了晟丰泽的威胁,一颗心咚咚急跳,只求他不要误会自己:“我都告诉你……”
石榴红的大袖对襟锦衣铺在地上。像他心里涸出的一汪血。
“以前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