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折戏-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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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问裴绎:“两家的买卖,朗月来做这个掮客,只敲定了其中一方,怕也不能成事吧?”
第九十章 太平分治(一)()
裴绎回到斜阳城客栈中,当下便吩咐燕赏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去哪?”燕赏兴致十足问:“西雍这边成了?那咱们接着是去睿王营中?”
裴绎却是故弄玄虚:“不急。”
他道:“此事最终是否能成,西雍这边要看云骜,大齐那边要看元隽,可这两个人加在一起,又比不过那一个人的态度重要。”
于是乎,不日之后,身在栖鸦城的李昀便见到了故人。
未免惊动嬴昕,裴绎此来并未招摇过市,而是做了易容,偷摸混入行在里,趁夜潜进李昀厢房之中。
当晚李昀盯着嬴昕服了药,刚一回房,便觉出了房中有人。
不紧不慢的打发下了婢女,她取了本书,往榻上稳稳一坐。书翻了两页还不见有动静,倒弄得她颇为不耐。
“哪位贵客这样好的性子,进门多时也不见说话,莫不是嫌小女形容不堪,不愿相对了?”
话音落地,不多时,梁上人影一动,一双厚实的靴底儿落到地毯上,如若无声,渐渐朝她走进。
“这样漂亮的脸,我都多少年没见着了?”
来人相貌平平,并非李昀所熟识的,但这一开口,声色语气,却刹那间给了她恍悟。
“阿绎?!”
裴绎一笑,抬手揭下了人皮面具。
李昀虽知他人在中原,但却也没想到他会直接寻来这里找自己,一时故友相见,心中百感交集,既是欢欣,又对他此来目的忐忑。
因这厢房与嬴昕寝阁相距甚近,外头侍卫不少,李昀怕惊了人来,便拉他去内间,放低了声量说话。
谁料,裴绎刚一开诚布公,将自己此来所为道出,便惊得她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说什么呢?”她站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垂首看着裴绎,神色带了两分茫然,只觉不是自己听错了,便是他说错了。
可裴绎却抬着头定定的与她对视着,一字一句道:“你没听错,我是说休战结盟,划地而治。”
李昀不自觉地往后欠了欠身子,与他拉开些距离。
裴绎问:“不这样,你还想打到什么时候?”
她这会儿脑子乱得很,在那方寸之地来回踱了好一会儿,忽然站下,问他:“西戎之事,是朗月指使岳氏在背后推助的吧?”
裴绎颔首,毫不遮掩。
“阿绎,得知你来中原,这段日子我想过无数次你的目的何在。”
她长长缓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猜到西戎对西雍的牵制是朗月所为,我以为裴绍破例牵扯中原事是在助我,但你你怎么回事啊?”
后头一句话,她问得十分真心,仿佛就是个求知的孩子一般天真。
“我怎么回事?”裴绎却反问:“昀昀,你怎么回事啊?”
李昀微微一愣,蹙着眉,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裴绎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清时局了?云骜能为紫泥之战筹谋出一场西北疫病,以此牵制北地兵力不得调派牵制平陵,这样的事,你做得出来吗?”
他这话问得咄咄逼人,李昀不经意间,竟被他着气势激得一缩。
果然。
当时平陵刚投敌不久,便传来西北疫病大行其道的消息,为此,彻底断了元隽以等天军西调牵制平陵的打算,那时她便担心这突然而起的疫病并非天灾,却不想如今裴绎一语定论,还是给了她一个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这事儿嬴昕知道吗?”
“他不知道。”裴绎道,“有云骜在,做时不会让他知道,做了之后,他再知道也没用。”
李昀无言以对。
顿了片刻,裴绎接着说道:“兄长说,你们小时候或手谈或樗蒲,你与云骜那时还能拼一个不分胜负,可棋子儿是死的,人是活的。”
一句话,彻底道明了李昀与云骜的区别。
他两个自都是狠绝之人,但李昀的狠,是对着犯着自己、欺负了自己的人,而云骜,则对着他不在乎的任何一人都能狠得下去。
在做人上,她要比云骜良善些,可在掌权者的立场而言,她并不如云骜合格。
裴绎还在继续说:“其实战事一到僵持期,胜败就已经可以预料了。”
“云骜可比你清醒,比你克制,更比你狠。”
这样的比较之下,若然你不能一鼓作气败了他,那往后,你便几乎没了胜的机会。
这会儿的李昀,虽已被裴绎撼动了心思,但还执着着固有的想法不愿轻易放弃。她如困兽一般毛躁,又要顾及压着声音不使外人听见,整个人看起来实在让人跟着心疼。
她说:“古来两分天下莫不是痴人说梦!”
裴绎便道:“所幸你与云骜皆非古人。”
她又问:“你也说得出云骜比我狠的话,缓过了这口气,你觉得这太平分治的局面能维持到几时?元隽那性子,同意了便是一辈子,可这不是好事啊!云骜会无得陇望蜀之心?他往后一旦反悔发兵,我们怎么办?”
“我有办法。”
李昀眉头一动,深表怀疑:“什么办法?”
裴绎一掀眼皮,平稳道:“今日我说服他的办法,自可保他许此一诺,毕生无反。”
说着,他哼笑一声,又道:“倘若他真有反复之举,那也且用不着你头疼——他与嬴昕之间便将先有一决裂,他才会食言。”
一听这话,李昀在尚未想明白之前,周身先是一颤。
忖了片刻,她谨慎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裴绎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是相信她能自己想到——又或者说,她应该已经想到了。
果不其然,少顷,李昀忽然倒吸一口气,“拿我与嬴昕的婚事?”
裴绎道:“你能用情谊收得住嬴昕,便能成就这一场太平分治,保这世间你所在乎的所有人性命无忧,安逸荣华。”
李昀明白了。
但她宁愿自己不明白。
心口莫名起了一阵闷痛,她似喘不过来气似的,瘫坐在那儿,拄着额闭眼缓了好一会儿。
裴绎迅速往她嘴边喂了颗理气丹。
李昀想了许多。
她觉得,云骜也是可怜。
他那样忌讳着自己,却还存着一份无法抹杀的总角之情,使他对做不出自己除之而后快的事情来。
否则,裴绍自也没法子算计出这一出儿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缓开口,问道:“你知道嬴昕和云骜”
她的话没有问完,便被裴绎打断了。
“我知道。”他说,“若非对云王兄一腔情意如此笃定,兄长也断断不会如此筹策此事。”
她睁开眼,看向裴绎,接着问:“你所谓的要我收住嬴昕,便是利用他对我的愧疚之心、年少的情分,要他缄默余生,一辈子,绝口不提真相?”
“我也不能提?”
裴绎眼中涌动着心疼,却还是道:“你还是可以对元隽提的。”
李昀苦笑一声。
“你可知道”
她的话说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昀昀?”
她仍是摇头,道了声,罢了。
罢了,有些事,看样子,是不必再提了。
“你让我想想。”她困乏极了,重复着说道:“让我想想”
裴绎本也不指望当即便能得了她松口,想就想吧,不想明白了,他也不安心。
如此又过了两日,第三日夜里,裴绎再一次出现在她房中,李昀没说别的,只对他道:“嬴昕身子已无大碍,后续医治交予随行太医我很安心。你等我收拾收拾,这两日便跟你一起走。”
她这是允了。裴绎想。
李昀也知道,裴绎来向自己说明此事,得了自己点头自是必不可少,不然就算元隽那里应了,凭自己这翻花的本事,只怕后更难周全。
不过说到底,最后拍板的,总还是元隽。他要走一趟元隽大营,也是必然之路。
李昀说完这句,便去一边胡乱忙起来了。裴绎看了她一会儿,过去拦住她的动作,拉她去里头说话。
“心里不舒坦?”
他本以为这话是白问,却没想到,李昀摇了摇头。
“这世间取舍往往如此,不锥心便没意思了。”她说,“我是愧疚。”
“愧疚?”
这,裴绎一时之间便有些不解了。
李昀与他并肩而坐,想着那日外头廊下,自己与云骜,也是这样的位置,坐着说话。
默然片刻后,她道:“要想保云骜一辈子不食言,就得让他相信嬴昕对我有男女之情。”
“但是”
她话说得艰难,但好在梦粱侯素来精于此道,也了解她话中之人,故此不必她言明,便可替她说下去。
他说:“但是云王兄的性情,恐怕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要横在那儿一辈子了。”
李昀吸了吸鼻子,有点子泪意,似乎就要不听自己的话了。
“我依了阿绍的主意,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其实中原打得再怎么热闹,于朗月也不会有多了不得的影响。他是想保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安康,费心至此,令人动容。”
裴绎默默无言,心中却有欣慰之意。
强忍了许久,她忍不住,呜咽一声,咬着牙点头道:“我也想。”
裴绎心中发疼。
“为了天下归一不死不休,不值得。若说为百姓,元隽与嬴昕,都有明君之才,安稳治国,总比僵持征战的局面更有益。这些我都想明白了。”
“只是设身处地,我若为云骜”
她闭眸苦笑,感叹着造化弄人:“呵换了十来年往前,我绝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会由衷觉着,我对不起云骜”
第九十章 太平分治(二)()
裴绎能在栖鸦城行在中来去自如,可李昀要走,却比他要费劲许多。
裴绎问他:“嬴昕现在对你看得这么紧,只怕你也不是收拾收拾,说能走便能走的吧?”
对此,李昀只是一笑,告诉他一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裴绎微微一怔,脑筋一转,当即便也恍悟了。
李昀的他山之石,就是嬴昳。
“嬴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不走,还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第二日,她来到嬴昳房中,上来也不废话,直接跟他提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嬴昳乍然一听,倒似有些意外。
许是,短短旬月间,李昀回到他们的生命中,一切都过于行云流水,舒心自如。就好像这才是正常的,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故国依旧时的模样。
正常到,如今她要离开,反而是不正常的事了。
嬴昳反问他:“为何不能?”
他想了想,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便立刻拼命的转圜解决:“你若是愿意留下,云王兄那里”
可李昀却没给他许诺的机会,摇了下头,冷静的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我不愿意留下。”
嬴昳愣住了。
不是意外,倒像是美梦做得足够久,不得不醒,却又实在不愿意醒的样子。
李昀想,他对自己自然是有兄妹情义的,但是他之所以如此不愿自己离开,多半,还是在留恋那种梦回故国的错觉。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对他说出那句,昔年的大雍,已经亡了的话。
收回目光,拂了拂衣袂,她道:“嬴昕看我看得紧,尤其这两日,我踏出房门,身边必有高手跟着,我想凭借一己之力无声无息不动干戈的离开,实在太难。不过好在还有四哥您。”
“四哥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助我离开栖鸦。”
嬴昳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深了下来,眼中的纠结之意,也愈发显露。
李昀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佯作吃惊的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云骜容得下我吧?那日他来时,你有多害怕他见到我,你自己忘了是怎么着?”
这句话很好用,嬴昳眼神顿了顿,再度回神后,整个人便是一副无力且认命的模样了。
他坐在李昀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她:“你还是要回元隽那里?”
李昀不遮不掩,轻快的点了下头:“自然。”
关于她与元氏,嬴昳心里素有很多疑虑,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问她。
在她说完‘自然’二字之后,嬴昳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再说话。他的脸色已经不像适才那样沉重挣扎了,取而代之的,却像是一位国之重臣该有的神色了。
他会不会动不顾自己意愿,强留自己在这里的心思呢?
李昀相信,这答案是一定的。
嬴昕留她,多半是为着情,小半是为了势,可这并不能说明,仅仅为了一个‘势’字,不足以让他们强硬留人。
忖度片刻,她微微一笑,对嬴昳道:“我孤身一人来栖鸦,为的是多年情分,不愿眼看着嬴昕送命。”
“四哥,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嬴昳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是看一件十分可恶的珍宝,独一无二的稀罕贵重,却会伤人。
最终,他别过头去,嘲讽一笑,却不知嘲讽的是谁。
两日后的夜里,嬴昳安排好了一切,亲自将李昀送出了栖鸦城。
临别时,只有深深一眼,未再多说一个字。
李昀看着他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裴绎一早在城外等她,接了人,直接上马车往元隽那里赶。
“你就这么走了。”
路上,这是裴绎对她的第一句话,不带感慨,却似有担心。
李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放心。”她道,“我都安排过了。”
裴绎听了这话,心里安放许多,然而这头担忧少了,有精力关顾起她的心情来,他才发现她这话说得,语气颇为低落。
“昀昀啊,”想了想,裴绎问道:“别说帝后至尊,就连我这样的纨绔王孙,但凡肩上有所担承,就一定难逃做